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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洪波作品

2014-11-17张洪波

诗选刊 2014年8期
关键词:岩羊百灵河马

雄 牛

雄牛绝望地吼了两声长调

为被割除的一对睾丸

放喉痛哭

血浆浓重

一滴滴点穿了悲壮夕阳

黄昏挣扎

……

人们灵巧地躲开去

他们还不敢相信它已被驯服

他们看见它的泪水在眼睛里

并未轻易流出

那是一头真正的

雄牛

午夜

远远的牛栏里

又传来一声声放号

我猜想一定是它

只有它的声音

才能够震颤这夜

使之难眠

明天

它还会顽强地

在鲜血润过的土地上

阔步走来吗

1986 年8 月25 日写于河北任丘

它们在自己的梦里(12 首)

众多的百灵

一接近春天

众多的百灵便开始歌唱

春天还不是很美丽

只是在众多的百灵的喉咙里美丽着

众多的百灵的羽毛上还挂着冬天的风霜

它们的舌头却仿佛已经舔到了温暖的太阳

美丽的歌唱 在早春的荒原上

随着小小的翅膀飞翔

众多的百灵 众多的百灵 众多的百灵

远处的灰鹤

站在枯草簇拥的野石上

缓慢地 啄下片羽

没有鸣叫

孤独地等待着春天的花朵

众多的百灵专心致志,

仍在唱 在唱……

真实的蝙蝠

似鸟一样的身躯

却没有鸟的美丽的羽毛

蝙蝠丑陋的肉体

真实得令人顿生敬意

在檐下

在没有任何家具的陋巢里

生儿育女

一群更为真实的小蝙蝠

一个更为平凡的童话社会

蝙蝠们在夜间飞来飞去

躲避着诗以及其他艺术

但是它们绝对懂得艺术

你看它们飞翔的样子

是多么的具有魅力!

蝙蝠们在黑暗中看到了许多事情

但是它们谁都不肯说

蝙蝠的心胸非常宽大

装着我们至今也无法得知的事情

蝙蝠们还尽可能地躲避着语言

因为它们深深地知道

语言伤害心灵时的厉害

因此它们也很少使用语言

蝙蝠们寂寞的时候

就默默地做很美很美的梦

它们在自己的梦里

飞得更高更远更自由自在……

北方秋天的燕子

冬天就要来了

燕子们惊慌失措

即便是一只极富经验的燕子

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恐惧

树叶纷扬的时候

燕子们心中的枝桠也就光秃了

它们很晚很晚了也不肯入睡

想象着北方冬天的情形

次日 它们开始逃离

黑压压的一大群

好像一大片灾难

北方没有燕子了

燕子在北方并没留下小学课文中那样的美丽

非洲白蚁之夜

大雨过后 今夜

塞伦盖蒂草原的月亮

正照耀着一座座高大的土堡

晶莹的翅膀

健康的生机

正涌出那土堡

进入微风的走向

哦 白蚁

要到远方去寻找爱侣

难怪今夜的月光如此痴迷

飞呀 飞呀

找到了爱情才能落脚

不能辜负了非洲的土地

想起智利的蝴蝶

智利的蝴蝶是美丽的

尤其是帕拉的那一只

就是帕拉看得最仔细的那一只

就是帕拉对它的翅尖和肚子有过描写的那一只

所以 今天

当我面对窗前中国的蝴蝶的时候

我就想起了帕拉的那一只

就很羡慕那智利的蝴蝶

它有幸被一位大诗人写到了

写得更加美好了

而我们的蝴蝶

还没有被写好

就被匆匆地到处发表了

今天的这一只

翩翩地飞来飞去的这一只

也是等待着描写的吗

可我不知自己为什么在此时没有描写的想法

并且很冷静地想到的是

这只蝴蝶什么时候会死去

智利的蝴蝶是歇息在露珠与花粉中的

中国的蝴蝶为什么落在空旷的窗前?

南方的两条鳄鱼

晒过了南方的阳光

暖洋洋

一条鳄鱼正把另一条鳄鱼

引入爱的沼泽

这是一片迷人的水域

连水底的泥都情意绵绵

哦 释放出奇妙的芳香

爱的诱惑是多么富有力量

之后

共一曲倾心的歌唱

此刻

它们忘记了自己往日的凶残

身躯呈现悠然的风采

舞蹈着进入完美之境界

南方的鳄鱼此时才有了南方的模样

才有了体贴、嬉戏以及诚实的爱恋

一对南方的鳄鱼正相爱

这个季节很安全

弱小者的胃口

谁说它们弱小?

谁说它们微不足道?

你看──

古老王国的木制宫殿

连同非洲的历史

都经过白蚁的咀嚼

存放在被认为是弱小的肚子里了……

高原岩羊

夏天使岩羊最美丽的时候

也就是它们面临困难的时候

夏天使岩羊最能奔跑的时候

也就是它们容易被伤害的时候

于是 在水草丰美的夏季

岩羊却要躲到险峻的悬崖上去

它们知道──

躲避危险就得找到危险

因为那些能使别人危险的

自己是更惧怕危险的呀

智慧的高原岩羊

勇敢的探险者

实践哲理的一族

圣卢西亚湖的河马

黎明 水草闪出了一条条水路

河马们默默地进入圣卢西亚湖

安详的圣卢西亚湖呀

连一个阴险的漩涡都不曾有

河马的眼睛使湖水有了亮度

河马的脚尖使湖水有了支柱

河马的叹息使湖水有了悲哀

河马的微笑使湖水有了幸福

大拙出巧的河马

大口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当太阳在它们硕大的鼻孔上徘徊

夜晚 这一抹血色该怎样涂抹非洲

哦 该上岸了

圣卢西亚湖只有干瘦的野草

非洲人民正在受苦

河马 你们不能总在这里避难

独行的美洲山狮

足迹被追杀得越来越稀少

可怜的美洲山狮呵

躲过人的枪口

走入无限的孤独

所有往日的烦恼和恐惧

都抛在身后

让山风一挥而去

只留下偶尔的怒吼

据说最勇猛的壮士

从不结群成伍

山狮在美洲

总是大师般高昂着孤傲的头颅

然而

那和平安宁的内心呵

隐蔽着最为深远的祈求……

在美洲的荒山野岭里

山狮不屑与渺小的动物冲突

它认可躲在自由的森林里

喝自己的血

嚼自己的肉

成为真正的猛兽

棕色的小松鼠

一只棕色的小松鼠

在寒风中的森林里生活着

一只黑色的苍鹰

在寒风中的森林外等待着

小松鼠想

寒风一过 春天就会来了

日子就会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

苍鹰想

等不到春天了

要在春天到来之前捕食一只小松鼠

棕色的小松鼠

在树枝上想象着美好的未来

黑色的苍鹰

已经飞临头顶

城里的麻雀和乡下的麻雀

城里的麻雀和乡下的麻雀不一样

乡下的麻雀敢喋喋不休地大声争吵

城里的麻雀从不随意地喧嚣

乡下的麻雀飞得很远也能找回自己的小巢

城里的麻雀刚一起飞就找不到自己的家门了

乡下的平房太多

城里的楼房太多

乡下太宁静

城里太热闹……

乡下的麻雀一直想到城里来

城里的麻雀却一直想到乡下去

城里的麻雀和乡下的麻雀在郊区见了一面

后来就谁也不提进城还是下乡的事了

1994 年8 月写于逆光书屋

边地森林

1

最后的阳光将要沉入森林

叶子的脸色很不好

没有风

甚至没有声响

空中飞过一条褐色的弧线

附近的鸟儿

默默地归巢

贴近树木

凝视叶子的神情

期待今夜不再失眠

蛇优美地从枝桠上飘下来

那种蜿蜒的飘

正如一支歌

灌入草丛深处

消失之后

仍有许多余音萦绕

而青藤正有力地上升

也是很优美的蜿蜒

边地的森林

在度过一个夜晚之前

倒木身躯上所有的伤口

在我的抚摩中分散出种种颜色

那些颜色在林子里愈合成荡漾的山岚

2

你静静地躺着吧

我的倒木

在腐朽之后

关于你的传说

还会四处飘摇

深山深处寂寞的死亡

难道不正是往日的巍峨所指的方向?

躺下了

你百感交集

也许还会有更强烈的苦难

将你紧逼!

当年的呼唤

至今也没有传播出去

太远了! 这个遥远的边地

遥远成无声的绝望

遥远成纯粹的葬礼

大雪开始纷飞

还有那脱落的自由的叶子

与大雪一起纷飞……

3

落难的孩子走进来

一个被工业杀害的灵魂

要在这里寻觅新鲜的空气

这里仍然是远方

很远很远的地方

须有耐心才能靠近

须有爱心才能走入

会在那柔情的树上

世界呀,也可以完美

世界呀,不能再有更多的逃离

4

所以,春天必须回归

苍茫的林海

应该结束所有的潜伏

透出光

流出水

长出叶

扎下根……

穿过灌木丛

我找到自己的血统

我要质问

谁曾经分裂了我们?

四面是树

四面是完完全全的树

我不是带斧头闯入森林的人

我带来的是泪水与爱情

多年以后的大树

多年以后的父亲

我该把向阳的叶子献给您

而今天,偶然说起您的姓名

就是山外的山外

那谁也追赶不上的声音

5

当我也被你排列成绿色

啊,浓荫福佑的大森林

你有没有真实的背后?

你有没有隐秘的深处?

你的深处是普遍的泥土

你的背后是不改的性情

在这边远的高山上

你用林涛呼唤

你用枝条招手

来呀,我的亲人!

我去拾拣所有可以用来砍伐的工具

我发现了斧子和油锯那刃上如血的木粉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早逝的兄弟

想起他倒下的那一瞬间

群山旋转,天空倾陷……

把那些工具火化成往日的云烟

大森林啊

让我带着泥土和水

站在你的面前

6

最后的阳光已经沉入森林

叶子的脸色正在好转

为了明天又一个成长的日子

让亲切的风吹来吧

边地的森林

在度过一个夜晚之前

把一首木制的歌谣

唱得很远很远……

1996 年8 月写于吉林珲春林区

爬行的蚂蚁

你们的编队

从我眼前悄然而过

一群黑色的生灵

使我周身的血随之颤动

你们又要去哪里挖土筑巢

是去营造更能温暖生命的

新部落吗

你们都是从哪里

不知疲惫而来的

我想起许多高大者

(他们有的早已站成了顽固的雕像

有的已因为行路之难卧而不前了)

相比之下

你们是多么叫我崇敬

在这风风雨雨的土地上

历尽艰辛地向前爬行

又是多么坚毅 生动

这世界

吃力地爬着向前行进的

恐怕比直立着骄横阔步的

要多得多吧!

是什么样的给养

充实了你们瘦弱的身躯

鼓动了你们不屈不挠的精神

——爬也要爬到那个目的

你们留下了一行行

看上去那么渺小又曲折的路痕

你们是不会标榜自己

只会默默实践的一群

我不能不俯下身来

朝拜你们

——爬行的蚂蚁

1989 年2 月

在野火烧过的草地

谁也不会想到

一片温柔多情的草地

已经

无影无踪 无声无息

是谁制造了这样一次火葬

吞去了绿色的青春

风推动浑浊的草灰

在我面前宣读一张张讣告

石头蜷缩在黑色的墓场

哭干了眼泪

鸟儿丢下用羽毛制作的纸钱

依依难舍地不肯飞向远方

命运在暴跳的灾难中

灵魂在无情的焚烧中

化为沉寂

我垂首在这里

站成了一块心事重重的碑

忽然 我发现

脚下竟然还有一棵幸存的小草

我惊奇——

它如一面飘扬的旗帜

仿佛在呼唤生命的回归

哦 既然死亡无法抗拒

那么 生存也必然会信心百倍

面对草的遗族

我终于相信了

活着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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