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青

“花20万可以生一个价值980万的美国宝宝。”这是如今赴美生子中介的一句宣传口号。到美国去生育一个宝宝，不仅可以实现人们传宗接代的目的，而且还有巨大的利益诱惑。一个美国宝宝可以享受美国的社会福利，比如免费的义务教育，特别是更有优势进入美国的优质高校，这是华裔家庭梦寐以求的事情。更大的好处还在后面，当孩子长到21岁时，就可以为父母办理美国户籍，从而全家都成为美国人，实现一些人的美国梦！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呢？这要归功于美国的落地国籍原则，也就是说，不管孩子的父母是哪国人，只要孩子出生时在美国的领土上，他就是美国公民，即使孩子的父母是非法移民也不例外。

其实美国这个落地国籍原则的产生，与一位美籍华人的遭遇有很大的关系。

我一出生就应该是美国人

提到美国的落地国籍原则，就无法忽略美籍华人黄金德。正是这个华裔以及针对他的一起移民案件，深刻地影响了美国的国籍政策。

1871年，黄金德出生于旧金山，长大后成为一名厨师，其父母都在美国经商，但都不具有美国国籍。1894年，黄金德回中国探亲。1895年，他返回美国时，旧金山港口的移民局人员拒绝让他入境，并且拘留了他。

移民局人员根据的是1882年美国国会通过的《排华法案》。该法案对来自中国的移民作出限制：已经进入美国的华人可以继续生活，但他们没有资格加入美国国籍，并且当他们离开美国之后再回来时，需重新申请并获得批准。

移民局官员认为，黄金德的父母都是中国人，因而黄金德也是中国人，根据《排华法案》他没有申请并获得批准，是不允许进入美国的。而黄金德认为，他在美国出生，就应该是美国人。黄金德的根据是美国宪法的第十四条修正案。第十四条修正案有关公民权的规定：“所有在合众国出生或归化合众国并受其管辖的人，都是合众国的和他们居住州的公民。”

黄金德在中华公所法律代表的帮助下，把美国联邦政府告上法庭，并向联邦地区法院申请人身保护令。在地区法官的主持下，辩护双方进行了法庭辩论。根据公民权条款，黄金德在美国出生这一点，双方是没有异议的。辩论的焦点是对“受其管辖”的理解。

黄金德的辩护律师认为，“受其管辖”是受美国的法律管辖，黄金德出生后一直受美国法律的管辖，从来没有违反美国法律，所以黄金德应该是美国公民，这实际上肯定了落地国籍原则，也就是说，只要在美国出生就是美国公民。

而联邦政府认为，“受其管辖”是受美国的政治管辖，而孩子的政治身份主要来自于其父母，父母认同美国，孩子也就认同美国，这实际上肯定了血统国籍原则，也就是说，父母是美国人，孩子才可能是美国人。黄金德的父母虽然在美国居住生活并做生意，但他们是清朝的子民，不是美国人，因而黄金德也应该是清朝的子民，而不是美国人。

美国联邦政府认识到，此案件意义重大，因为它不仅涉及到华裔后代的国籍问题，而且涉及到亚洲以及其他洲少数族裔的后代国籍问题，弄不好可能导致《排华法案》失败。联邦政府在地方法院败诉后，为了避免政治影响，直接越过联邦上诉法院，而到美国联邦最高法院上诉。1898年，美国联邦最高法院以6：2的优势，判决黄金德胜诉，肯定黄金德一出生就具有美国公民身份，不受《排华法案》的限制。

因为《排华法案》限制的是中国人，目的是限制中国劳工进入美国，保护美国劳工，而黄金德是美国人，应该受到保护而不是限制。再说国会制定的《排华法案》应该受到法院的司法审查，不能与美国宪法相抵触，其效力低于美国宪法。

血统不是美国的菜

黄金德案确立了美国的落地国籍原则，不仅使在美国生活的少数族裔后代受益，而且也使非法移民在美国的后代受益，却也为到美国旅游生子然后获得美国身份打开了方便之门。可以说，落地国籍原则为美国带来了无穷的困扰，那它为什么还要坚持这项原则呢？

美国坚持落地国籍原则有它历史的原因。美国曾经是英国的殖民地，英国实行的是落地国籍原则，所以美国也实行落地国籍原则。我们仔细观察会发现，英国曾经的殖民地都实行落地国籍原则，比如加拿大、澳大利亚以及香港等地。

从法律上看，英国实行判例法，美国承袭了判例法的精神。根据判例法，认定英国国籍的基本原则就是属地主义原则，在英国出生的孩童，包括友好的外国人，都将被视为是天生的英国公民。只有外交官或是敌对势力的后代不适用于这一原则。而美国的第十四条修正案体现了英国法律的精神，以清晰的表述规定，每一位在其管辖属地出生的婴儿，无论种族或肤色，只要不涉及属地主义原则的例外情况，即是美国公民。

美国坚持落地国籍原则也有现实利益的因素。美国的落地国籍原则的宪法保障就是美国宪法的第十四条修正案。美国人认为此条修正案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黑人的公民权利。事实并非完全如此。美国工业革命期间，需要大量的熟练劳动力，他们最想吸收的是欧洲的技术工人，但远水不解近渴，特别是欧洲移民毕竟有限，所以他们需要首先解放本国的黑人奴隶。

美国内战前，黑人根本不被当人看，仅仅作为一种会说话的财产。英国工业革命时也遇到类似的情形，所以英国采取落地国籍原则，大量吸收殖民地国家的熟练劳动力。与英国相比，美国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地广人稀，即使没有工业革命，它也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来开发自己的庄园。加拿大、澳大利亚和美国一样，有类似的问题。所以，这些国家都采取落地国籍原则，反映了它们共同的现实利益需要。

美国采取落地国籍原则还有它的观念原因。美国人崇尚通过自身的努力，过上美好的生活，靠父辈活着是一种耻辱，他们讲究英雄不问出身，不注重血统因素，这和他们的先辈是移民有关。美国的早期移民主要来自西欧特别是英国，迫于政治和宗教迫害，他们才来到美国这片理想的沃土，让他们最难以忍受的是欧洲贵族的血统观念，特别是欧洲大陆。

比如德国是血统观念比较强的国家之一。德国统一时，统治者就比较注重日耳曼血统，二战时希特勒更是把血统观念推到了极端，为了纯洁日耳曼血统而屠杀了大量的犹太人。一直到二十世纪末，外国人要想加入德国国籍都是非常艰难的。正是美国先民的这种强烈的反血统观念影响了美国人，使他们采取开放的态度，接受了落地国籍原则，为典型的移民国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黄金德案是一起体现美国落地国籍原则的里程碑式案例。黄金德能够胜诉，恰恰是因为美国人没有牢固的血统观念，五湖四海，天南地北，大家都靠自己的能力来吃饭。只要你生在美国就是美国人，而不管你的父母是谁，这也许是美国能够持续保持强盛的秘诀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