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金波武兴华

傲慢使人步入歧途

文◎苏金波*武兴华**

天津市一位领导曾对公众说过这样一句话：“天津有腐败现象,但没有腐败官员。”然而，2007年12月19日的一次审判打破了这一断言。当日，沧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了一审判决：被告人李宝金受贿24次，受贿款项共折合人民币562.93289万元，受贿数额特别巨大，其中索贿19次，索贿款项共折合人民币543.62882万元，给国家财产造成重大损失，挪用公款1400万元，情节严重，决定执行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曾经叱咤津门的检察官最终沦为阶下囚。那么，李宝金是怎样由一个执法者而堕入他的“雾霾”人生的呢？

投桃报“李”，疯狂用权

李宝金1942年出生，1961年被分配到天津市公安局。1987年，时年45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李宝金被提拔为市公安局副局长，成为当时局领导班子中最为年轻的成员。1991年11月，李宝金被中共天津市委任命为天津市政法委员会委员、天津市公安局党委副书记兼副局长，成为天津市公安系统一颗耀眼的新星。此后几年他步步高升，又被任命为市公安局党委书记兼副局长、天津市委政法委副书记、天津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党组书记（副部级）。1998年10月，李宝金还被最高人民检察院授予二级大检察官。而正是在李宝金人生最为顺利和最为得宠的时候，他滑向了犯罪边缘。

1992年夏末，李宝金刚当上市公安局党委副书记后不久，他结识了后来影响他政治命运的女商人——王小毛。当时的王小毛是菲光（天津）物业有限公司的总经理，一个刚刚在商海中起步的青年女子。王小毛原名王桂荣，生于1962年9月，她性格活泼、为人机警，曾在20世纪80年代末全国一片出国热潮中辞去公职到国外谋生。1991年后，她回国注册了菲光（天津）物业有限公司，自己担任总经理，从此开始了经商生涯。

1992年年初，菲光（天津）物业有限公司因和他人发生业务纠纷，被天津警方介入。为尽快平息事态，王小毛通过关系找到了时任天津市公安局副局长的李宝金。那时，李宝金虽然和王小毛不熟，但一看是朋友介绍的，立刻答应协调处理。在李宝金的亲自过问下，警方很快撤出，事态得到了平息。

从这件事中，王小毛深深地感悟到权力对自己的重要，自此，这个颇有心计的女人有意识地和李宝金套起了近乎，隔三差五地以各种借口邀请李局长外出娱乐玩耍，沟通感情。李宝金爱打高尔夫球，王小毛投其所好，经常邀请李宝金打高尔夫球，在球场上，有时为了一个好球，俩人竟激动地热烈拥抱在一起。李宝金在女人柔情的攻势中很快败下阵来，随着交往的频繁和情愫的加深，俩人很快形影不离、难舍难分。从此，李宝金成为王小毛在商场上的坚强政治后盾，他将王小毛的公司业务视为“自己的事情”，利用职务便利和职权影响帮助王小毛经营发展公司。

1995年，李宝金先是支持王小毛成立了泰力房地产公司（后改为浩天房地产公司），不久，又利用公安机关审批特种行业的特权，竭力支持王小毛成立了浩天典当行和浩天拍卖行。事后，在李宝金的运作下，浩天拍卖行被天津市政府指定为公物拍卖机构，经常承办天津市大宗拍卖业务。1998年，李宝金向朋友们公开认王小毛为干女儿，为两人不正当的交往披上了一层光亮的外衣。由于有了李宝金这根权力支柱的支撑，王小毛在天津商界逐步站稳了脚跟，生意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这期间，李宝金的仕途也异常顺利，1993年7月，身为市公安局党委书记兼副局长的李宝金同时兼任了中共天津市委政法委副书记。有了这个头衔，李宝金不仅在全市公安机关可以发号施令，而且在整个政法机关都有了指手画脚的权力。李宝金步入经济犯罪之途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随着官越做越大，他更加飞扬跋扈，利用公权疯狂攫取钱财。就在李宝金大肆玩弄权术、在法律的刀尖上跳舞的时候，法网突然向他撒来，而这也源于他的“红颜知己”王小毛。

2006年6月12日下午，李宝金在办公室正在和部下商谈工作，中纪委和天津市委的有关领导突然而至，向毫无准备的李宝金宣布了中纪委对他实行“双规”的决定。很快，李宝金被带到了距天津市只有百里之遥的河北省唐山市中纪委办案点。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使搞了半辈子公安侦查的李宝金事前竟没一点点察觉。但李宝金很快知道了他落马的原因：这一切都是因为王小毛的被审查。

王小毛自从认识李宝金后，生意越做越大。1999年8月，在她的运作和李宝金的支持下，浩天集团正式成立。该集团主要从事房地产开发和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为帮助王小毛浩天集团的发展，李宝金让某化工集团董事长戴成文全力支持王小毛的公司。戴老板财大气粗，很快拆借了一笔巨额资金用于浩天集团投资房地产和高速公路建设。

浩天集团以开发房地产为主业，每次浩天集团楼盘开盘，李宝金都亲自前往祝贺，为浩天集团撑腰增光。李宝金的显赫政治地位和特殊社会影响，为浩天集团的发展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和政治庇护。在此后的商业往来中，李宝金、王小毛、戴成文来往密切，互为利用，结成了利害相关的利益共同体。王小毛靠着从银行贷款和政府拿到的便宜地皮，房地产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很快在天津卫出了名，集团总资产最高时曾达到近30亿元人民币。凭借着房地产打下的基础，王小毛又把目光转向了投资高速公路。

投资之初，浩天集团取得了巨大的利润，而王小毛的被查也就是从高速公路建设引起的。2006年3月，浩天集团为了缓解承建的天津至汕头高速公路工程资金缺口，擅自挪用了由其控股的浩天津晋（天津至山西）高速公路公司准备还贷的准备金4000万元，引起有关部门的关注。为防止资金流失，王小毛刚从美国考察回国一下飞机即被警方控制，原本就涉嫌经济犯罪问题的戴成文也被司法机关立案审查（2007年4月27日，戴成文以受贿罪、挪用公款罪被唐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1年）。王小毛的被审查牵出了李宝金这条“大鱼”。李宝金被“双规”后，纪检监察机关和检察机关通力配合，很快查明了李宝金涉嫌受贿和挪用公款的犯罪事实。不久，最高人民检察院根据中央纪委的建议，决定给予李宝金行政开除处分。

招财进“宝”，步入歧途

英国文学家华兹华斯有一句名言：“傲慢使人步入歧途。”这句话对李宝金来讲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在天津，李宝金的义气和霸气是出了名的，特别是走上副省级领导岗位后，更是目空一切。李宝金长期分管刑侦和经侦，由于职权特殊，有求于他的人特别是商人实在是数不胜数。因此，他和天津的商界巨头多有往来，特别是在津门房地产界很有影响，以致私下里有人说：李宝金不像是个检察长，倒像是个分管房地产的市领导。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2002年11月，天津一家房地产公司在和天津木材四公司进行土地转让过程中，因拖欠木材四公司土地转让费4800余万元，被木材四公司起诉。根据木材四公司财产保全的申请，法院依法冻结了该房地产公司的账户，对相关财产进行了查封。为尽快平息纠纷，房地产公司负责人王某求助于刚刚升任市检察院党组书记的李宝金出面帮助协调，李宝金将此事批给市检察院有关部门，指令该部门负责人直接和木材四公司联系解决。该公司不敢得罪，为了让李宝金满意，木材四公司做出了让步。最终，由房地产公司一次性付给木材公司1935.55万元和总价值150万元的商品住房5套，木材公司撤回对房地产公司的起诉。由于李宝金的出面，这场企业经济纠纷虽然很快得以平息，但木材四公司却为此蒙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两年之后，2005年上半年，李宝金给该房地产公司的负责人打电话，称自己的山东章丘老家现在修桥，向他进行资金上的求助，看是否能提供100万元的资助。面对李宝金赤裸裸的勒索，房地产公司负责人只有无可奈何地答应。很快，100万元的修桥赞助款便按照李宝金的意思汇到了他提供的一家名曰龙顺公司的账户上。事实上这笔巨款根本不是李宝金为家乡修桥募集的赞助，而是他以此为借口，为自己索取的不义之财。

2004年4月，天津市某联合钢铁集团有限公司二期工程上马。动工之前，由于工程没有按法定要求报经天津市环保机关进行环境评价，天津市环保局接到群众投诉后，经调查核实，依法做出了责令该工程停产的行政处罚决定。二期工程虽说是违规动工，但整体工程有着严格的施工计划，停产对工程和公司来说都是个致命的打击。该公司董事长和总经理自知理亏，抱着一线生机找到了李宝金。李宝金与两人平时虽然来往不多，但仍一口答应下来。他拨通了市环保局主要领导的电话，直言不讳地要求市环保局对该公司工程项目给予积极支持，不能因环保原因而关闭。就一个检察长的检察职能来讲，李宝金无权管辖和干涉市环保局的行政工作，但李宝金凭借自己的政治地位和司法权威而讲出的话，落地有声，足以让人生畏。环保局领导放下电话不敢违抗，只好指令属下暂缓对此案的处理。李宝金的一个电话，使该联合钢铁集团有限公司绝境逢生，二期工程得以继续顺利开工。半年后，李宝金开始索取回报了，他打电话要该公司为其山东老家修桥“赞助”人民币100万元。很快，联合钢铁集团就将李宝金索要款项以付工程建筑款的名义打入了他指定的一家公司账户上。

从表面上看，李宝金是热心肠的人，只要是朋友找到他有所相求，他都记在心上，尽力去办。殊不知，事成之后，李宝金索要回报也是“积极”有余，亲情不认。

天津市某足球俱乐部董事长兼总经理王某也是李宝金的老朋友了。2005年，王某的足球俱乐部准备举行女足联赛，但经费不足，于是他找到李宝金，请求李宝金帮忙拉点赞助。面对王某的求助，李宝金没有推辞，很快向许多关系户发出摊派赞助指令。

第一个接到他赞助指令的是天津某建工工程总承包公司董事长殷某。由于赞助数额太大，再加上公司经营状况也不是太好，殷某有些为难。但为了企业将来的发展，他忍疼割肉，同意赞助100万元。5月16日，这笔赞助款以广告业务费的名义被划到了天津市某足球俱乐部的账户上。事过没多久，李宝金又打电话要求天津某钢铁有限公司董事长韩某也赞助天津某足球俱乐部100万元。两年前，李宝金在该钢铁有限公司从国外进口设备免关税上出过大力，这一指令韩某当然不能违背。2005年8月，李宝金又盯上了天津某城建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他直接把电话打到董事长李某的办公室，要求对方赞助天津某足球俱乐部50万元。当时，该城建集团经济状况比较紧张，这50万元赞助款实在是拿不出来。但李宝金既然开了口，又不敢不从。无奈之下，这位董事长只好从自己公司的下属企业里为天津某足球俱乐部解决了50万元赞助费。

就在这一笔笔赞助款到位后不久，李宝金开始向天津某足球俱乐部董事长王某伸手了。2005年11月份的一天，李宝金打电话给王某，在简单寒暄之后，李宝金提出为解决检察院个别干警的困难，让王某给他办理每张面值为5万元的银行卡4张。当月中旬，共计20万元的4张银行卡便送到了李宝金的办公桌上。除上述20万元外，李宝金还以出国考察、春节探望老干部等名义，从王某处索取和接受贿赂美金3000元、港币1万元、4000元人民币存折5个，报销其亲戚治病医药费2.1万余元。上述款项共折合人民币约计7万余元。

“金”口玉言，终落法网

天津市检察院位居南开区，机关门前的大街两侧由于历史原因，小餐馆、小商店等违章建筑比比皆是，再加上道路年久失修，到处是坑坑洼洼，每逢雨雪天气，汽车堵塞，行人寸步难迈。李宝金上任后不久的一天早上上班，他的专车便被个体小贩摆设的摊位堵在了机关门外。李宝金阴沉着脸从泥泞的道路中走到办公室后，立即把电话打到区有关部门，责令有关领导马上到市检察院。果不其然，一个月不到，久拖不决的违章建筑便被拆除，小摊小贩被清理一空，市检察院门前的马路被整理得平平坦坦，焕然一新。

有一次，市检察院机关召开全院干警大会。李宝金在主席台上讲话，机关的一位领导和旁边的人悄悄说了一句话，被李宝金看见后，李宝金便当着全体干警的面，对这位领导破口大骂，严厉斥责，弄得这位领导当众下不了台，难堪至极。台下的干警个个目瞪口呆。自此，机关再开全体大会，谁也不敢在会场上交头接耳。

李宝金就任市检察院检察长一职后不久，市院机关和分院机关的人事安排及调整便由他一个人说了算，中层干部缺位，李宝金想让谁上就谁上，党内民主集中制、党组集体决策和党的干部任用制度在他的大脑里荡然无存。有的干警对他任人唯亲、大搞“一言堂”的做法私下里颇有非议，李宝金得知后不屑一顾，出口便骂：“谁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他妈的滚蛋。有意见爱上哪儿告就上哪儿告去！”

李宝金私下里曾跟别人讲：“没来检察院前，不知道检察院的权力有多大，来了才知道，检察院的权力这么大，想查谁就查谁。”正是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李宝金在天津政界“官风”跋扈，他在公开场合曾多次狂言：谁不听话就查谁。国家赋予的法律监督权成为树立个人权威的法宝，李宝金也终因贪婪无度受到了法律的严惩。

*天津市纪委研究室主任、复旦大学政治学硕士［300060］

**天津市纪委研究室干部、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博士［3000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