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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字中用作“伊”之字考释*

2014-09-05

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4年6期
关键词:古音卜辞古文字

魏 宜 辉

清华简《良臣》篇记述了黄帝至春秋时期著名君主的良臣,其中有关于商汤及其良臣的内容(本文采用宽式隶定):

汤有伊尹,有伊陟,有臣扈。①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叄)》,上海:中西书局,2012年,第93、157页。

简文中出现了伊尹、伊陟、臣扈这些商代的名臣,只是《尚书》、《史记》所载伊陟和臣扈是太戊之臣,与简文所载的为商汤之臣有所不同。在这句中整理者释作“伊”的字原简写作:

春秋铜器叔夷镈、叔夷钟铭文中有一段记载商汤立国的内容:

赫赫成汤,有严才帝所,溥受天命……伊小臣唯辅,咸有九州岛,处禹之土。

叔夷镈、叔夷钟铭文相同。铭文中的“伊小臣”指的就是商初的名臣伊尹②马承源主编:《商周青铜器铭文选》(四),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542页。。其中释作“伊”的字写作③由于叔夷钟、镈原物现已不存,只有宋代学者著录的铭文摹刻本传世,本文所据铭文字形录自宋代王俅的《啸堂博古录》。参见王俅:《啸堂集古录》,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60、166页。:

清华简《系年》篇简102中有一个与之相关的字:

伊、洛、瀍、涧,既入于河。(《尚书·禹贡》)

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国语·周语上》)

雒阳东有成皋,西有殽黾,倍河,向伊、雒,其固亦足恃。(《史记·留侯世家》)

夫夏桀之国,左天门之阴,而右天溪之阳,庐、睪在其北,伊、洛出其南。(《战国策·魏策一》)

下面我们分析一下上举叔夷镈、钟及清华简中释读作“伊”之字右旁这个字形的来源。甲骨文中有一个“”字,于省吾先生认为是一个从“几”得声的字,与文献中训为“以血有所刏涂祭也”的“”是古今字关系*于省吾:《释》,《甲骨文字释林》,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第23—25页。。“”字陈剑先生隶定作“”,他指出“”字所从的小点,可能既非“水”也不是所谓“血滴形”,而是繁化的装饰性小点或小横(在“几”形两边又或变为小竖)。在分析了卜辞中“”字用法后,陈剑先生认为于说不可信,他指出“”字用法与表“总括”的范围副词“率”和“皆”很相近,而“”字从“几”得声,因此他认为“”字在卜辞中读作“皆”*陈剑:《甲骨文旧释“眢”和“”的两个字及金文“”字新释》,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编:《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第一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101—154页;后收入《甲骨金文考释论集》,北京:线装书局,2007年,第177—233页。。其说可信。

A类字在“几”形中有一斜笔或横笔,B类字形中则无斜笔或横笔。此外,“”字的繁体“”在写法上也同样分作“几”形中有斜笔和无斜笔两类。

我们认为上举叔夷镈、钟及清华简中释读作“伊”之字的右旁很可能是从卜辞中有斜笔或横笔的“几”字演变来的,其演变的轨迹大致作:

林沄先生在讨论古文字中的类化现象时指出,起源于完全不同的图形的诸字,只要在局部形体上有某方面雷同,往往便在字形演变上相互影响而采取类似的方式变化字形*林沄:《释古玺中从“朿”的两个字》,《古文字研究》第十九辑,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第468页;后收入《林沄学术文集》,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8年,第10页。。卜辞中“歺”字下部形体写法与有斜笔或横笔的“几”字十分相近,据此,我们借助“歺”字形体的演变来与有斜笔或横笔的“几”字进行比较。

表1 “歺”字形体的历时演变

由表1中所列古文字中“歺”字(旁)形体演变过程可知,其下部形体的变化基本上与有斜笔或横笔的“几”字的演变是平行的,从而也可以确定我们对叔夷钟、镈及清华简中“几”字形体来源的分析是可靠的。

“几”字古音为见母脂部,“伊”为影母脂部字,二者声纽相近,而韵部相同,即这两个字的读音相近,因此叔夷钟、镈及清华简中从人的“仉”*叔夷钟、镈及清华简中从人的“仉”与古书中作为姓氏的“仉”没有音义上的联系,属于同形字关系。及从水的“”字读作“伊”是没有问题的。

我们结合上文所讨论的古文字中在字形中有斜笔或横笔的“几”字,来探讨一下中山王铜器铭文中用作句末语气词“也”的字。战国中山王墓出土的中山王鼎和方壶的铭文中有这样一个字:

(1)余知其忠信△,而属任之邦。

(2)……则上逆于天,下不顺于人△。

(3)将与吾君并立于世,齿长于会同,则臣不忍见△。

(4)寡人闻之,与其溺于人△,宁溺于渊。

(5)寡人闻之,事少如长,事愚如智,此易言而难行△。

(6)谋虑皆从,克有功,智△;辞死罪之有赦,知为人臣之义△。

吴振武先生也赞同这个△字相当于“也”。他认为:

对于“也”字古音的归部,前人有歌部、支部和鱼部三种不同说法。现代学者一般都信从第一种说法。刘洪涛先生根据先秦秦汉古文字资料,指出凡是读音属于歌部的从“也”之字,其实都是“它”字的讹变,“也”归在“歌”部的说法其实是靠不住的。从“也”字的本义以及韵文、假借、读若等资料来看,刘先生认为第二种说法是正确的,即上古音“也”字应该归支部*刘洪涛:《上古音“也”字归部简论》,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网站,2008年12月18日,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570。。其说可信。这样看来,“沙”亦难以读作“也”。因此,对于中山王铜器铭文中这个用作“也”的“”字,似乎还有进一步探讨的余地。

结 语

叔夷镈、钟及清华简中释读作“伊”之字的右旁,是从卜辞中有斜笔或横笔的“几”字演变来的,由于“伊”、“几”古音读音相近,因此这些从“几”得声之字在铭文及简文中读作“伊”。另外,我们认为中山王铜器铭文中用作“也”的“”字,其所从“”旁很可能也是从卜辞中有斜笔的“几”字演变来的。“几”与“也”在读音上关系比较密切,所以从“几”声的“”字可以读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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