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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自然·母性——叶尔克西散文的生态女性主义解读

2014-08-15艾成伟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4年18期
关键词:克西母性女巫

艾成伟,高 燕

艾成伟,高燕/塔里木大学人文学院学生(新疆阿拉尔843300)。

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是新疆当代哈萨克族女作家,她在《永生羊》《蓝雪莲之淼:蓝光中的狼》《草原火母》等散文中,洞察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根本因素,以女性特有的书写方式,塑造了哈萨克脐母、天鹅女、太阳公主、女萨满、女阿肯、女巫等女性形象,并以女性个体的悲欢,反观人类群体的命运。叶尔克西在展现男权社会中草原女性和其他弱势群体的生存状态的同时,对自然与人类之间的关系作了深刻思考。本文试以生态女性主义视角探索其作品中女性与自身特性及与自然复杂而紧密的联系,揭示女性和自然遭受男权中心压迫和掠夺的根源,进而解读叶尔克西作品中关于“化解人与人的矛盾以及人与自然对立”的设想。

一、草原女性对传统性别意识的否定

性别意识的表达是女性作家写作的永恒主题,“凭着女性性别身份,女性作家更能体察女人,在写作时确实比男性作家更少男性文化的偏见”。[1]叶尔克西在作品中通过传统性别意识下对草原女性的悲剧性书写,表现了草原女性对传统性别意识的否定态度。在她的散文中,随处可见对草原女性魅力的展现。叶尔克西认为人类的起源为女性“库克阿帕”,正是从“始祖传说”的历史文化角度说明由女性主导的性别关系对人类产生了有益影响。尽管草原女性的独立性别意识已从自我认知的角度觉醒,但在男权社会里她们仍处于弱势,在传统性别意识的欺凌与压迫下,往往难逃悲惨的命运。在《遥远的巴丹》中,英雄贾尼别克在战争中获胜,在进献土地之后,君主向他索要掠夺来的女性,贾尼别克盛怒之下拔刀杀害了草原女性。对“英雄传说”的书写不是为了凸显英雄的力量,而是依托英雄故事为草原女性发声,英雄时代的男性普遍好战,女性与自然是其可以随意处理的战利品。对历史的书写必然有所缺漏,然而叶尔克西不仅从历史中寻找资料,还常常以草原女性的视角深入草原文化,真实地记录草原女性血泪背后的残酷事实。在《一个诗人的生命轨迹》中,年轻的女性丧夫之后,希望依附公公胡达尔求得生存,结果二人被部落判为通奸,绞死于驼鞍之上,惨案的背后是男权中心的既得利益。“谁拥有了权势就拥有最好的草场,拥有成群的牛羊;而女人死了配偶亦是夫家的财产,由不得你自行决定自己的命运。”可以看出,男性通过对女性的控制表达了自身征服自然的欲望。草原女性受男权中心的压制,被性别问题所困扰,她们被束缚在男性的权利柱上,无法掌控自身的命运。而草原女性对传统性别意识的否定,正是其独立性别意识觉醒的表现,即渴望挣脱性别束缚,发掘自身性别特质,寻找真正的女性自我,拒绝被男权中心所定义、压迫和控制。

草原女性受缚于男性操控的“老规矩”,其性别意识是被压抑的,叶尔克西在作品中深刻表达了对这种压抑的厌恶,以悲剧的陈述揭露男权中心的丑陋。同时,她以草原女性“性别依附”的无奈来反映“性别束缚”对草原女性的戕害,其散文中中年女性角色的大量缺失,正是男权化社会女性自主与活力被剥夺的表现。叶尔克西以与草原女性同感的笔触,在草原女性有限的反抗中凸显她们挣脱性别束缚的强烈愿望,还原草原女性与生俱来的女性气质。

男权中心利用传统性别意识压制女性,是男性延续强力、占据性别主导的需要。压迫女性,控制女性的生殖能力,目的是为了控制自然的繁殖能力。在《蓝光中的狼》中,母狼男性化指引人类赢得战争的杀戮观念,是与人狼交合创造生命的观念相抵触的,这类矛盾的爆发必然导致人与人、人与自然的严重冲突。

二、草原女性对自然的认同

在草原文化中,草原女性与自然是密不可分的,其对自然的认同不仅是出于自身孕育(子宫)、养育(乳房)生命的生理特性,而且是草原女性在劳作之余需承担的群体职责。这种认同深深地根植于草原女性代代相遗的母性氛围中,草原女性在幼年时就开始扮演母亲这一角色,哺育并看护婴儿和动物幼崽。在赋予生命和创造万物的过程中,女性的生物性角色与地球母亲的角色是相似的。叶尔克西在本民族文化中寻求这种认同,她在《祖母泥》中叙述了草原上流传的人类起源的故事,在克普恰克传说中,创造“泥巴人”的是自然,而在另一则传说中创造“泥巴人”的是一位草原女性。可见女性与自然是处于同等地位的,女性与自然的联系是牢不可破的。“斯塔霍克认为:女性可以通过自身身体的独特经验(如月经、怀孕、生育和养育等)来了解人类与自然的同一性,而男性却无法做到这点。”[2]叶尔克西在散文中叙写了草原女性与自然不可分割的联系:母爱,草原,乳汁。文本中对“妈妈鹿”、“伤心驼”、“母山羊”等动物形象的塑造,正是自然唤醒草原女性的引子。哺乳期的草原女性会哺育别人的孩子,乃至在《留在草原上的牛迹》中因不育而离婚的草原女性看着走了十几公里来为牛犊喂奶的母牛,内心会涌起强烈的共鸣。“四年来的酸甜苦辣一并涌上心头,无声地哭起来。说不清楚,她是在哭这头奶牛还是在哭自己。”同样未生育过的草原女性在哭诉自己没有孩子时说:“哪怕这辈子有一次机会,把我的乳头塞进一个小羊羔的嘴里。”草原与女性同为生命的母体,同样用自己的乳汁哺育生命,这些描写充分表现了草原女性对自然的认同,而这正是她们对自身的肯定。

“男性父权制世界观是人类践踏自然、男性欺凌女性的根源。”[3]男权中心对女性与自然的压制,促成了女性与自然的联合,共同寻求冲突的解决。“猎人”在人类历史的特定时期,曾是所有人类的职业,猎人通过掠夺自然获取生存所需。在叶尔克西的《女巫吉孜特尔娜克》中,女巫被猎人麻马依杀死,并被割去一双从鹰那里“借”来的鹰爪。从“女巫吉孜特尔娜克就很自然地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来去自如”的叙述中,可以看出女巫是无害于任何人或物的。叶尔克西对女巫的这种无拘无束的描述,正是所有的草原女性渴望自由的心声袒露。女巫“被戮”反映猎人攻击的对象不仅是自然,独立的草原女性被英雄所杀,揭示了男性除征服强大的自然,还要征服女性。女巫吉是女性与自然的联合体,而这种联合是男权中心所畏惧的,这是女巫“被戮”的原因,更是她们对自身命运的认知与反抗。另一方面,叶尔克西对草原女性形象的扭曲化书写,是男权中心通过“丑化”打击、压制草原女性的表现。《性别的囚徒》揭示了男性压制女性的原因:“男人们渴望毁灭妇女们的任何足以使她们获得男性力量的各种品质,因为,在男人们看来,妇女们已经具有了把他们生下来的力量,而且这是一种无法估量的力量,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记忆中,那时,他们孕育在女人们的大腿间,而在出生的几个小时里,他们备受折磨,差一点窒息而死。”[4]男性对女性的嫉妒是“子宫”嫉妒,子宫是女性创造力的象征,男性渴望凌驾于自然之上,而男性压制女性,就是企图控制女性与自然同一的创造生命的能力。女巫“被戮”,标志着男性主导的人类对自然的胜利,也意味着女性与自然力图维持的平衡关系被打破。

草原女性对自然的认同,正是叶尔克西强烈的生态女性主义意识的表现。叶尔克西力图通过“认同”的联系,寻找解决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冲突的方案。叶尔克西的关怀已不再局限于一个区域和一类人,而是体现在对生命、对自然的终极关怀上。她希望在母系社会的遗风中,发掘母性的创造力,通过对母性的写作,发现合理的生态模式。这无疑契合了生态女权主义运动的一个重要前提,就是“积极地把妇女和自然等同起来,反对男性对自然的粗暴超越。”[5]

三、草原女性的母性光辉

前文提到传说中人类起源于泥土,哈萨克人亦在泥土中出生,死后葬于泥土。在《天父地母》中,哈萨克妇女在畜牧迁徙的途中,停下马,在路边生下了她的孩子。《帷幔两边》中,人们用象征着人在生与死时同样虚无的白毡和象征着婴儿出生时带出母体的血色“胞衣”的紫红色帷幔来包裹逝者,再将逝者葬入墓穴,这种丧葬习俗反映了人们对母体的依恋。这种依恋也表明婴儿与母体之间的关系是一体共生的,人们在死后渴望回归母体,是为了在母体中寻求到最初的自我与安宁,这个母体不仅是自然,更是母亲的“子宫”。

在叶尔克西笔下,母性对草原女性的影响近乎是一种诱惑,未生育的女性也希望通过认“脐子”的方式,达成自身母性心理的完整。草原女性充分利用自身的母性力量,去包容、拥抱漂泊的人们,用母性的怀抱去引导被“嫉妒”所支配的男性。如女萨满阿库尔阿娜用歌舞医治人们的心灵伤痛;天鹅女拯救了渴望见到母亲的哈勒沙·胡德尔,这些草原女性的行为都是母性力量的体现。伍尔夫认为“战争与男权有一种内在的联系,她认为妇女天生具有和平、抚慰的特质,可以大大缓解男人的攻击欲、狂妄欲与凶残,妇女对社会政治活动的参与,使人类避免自我毁灭的命运。”[6]草原女性黑宰阿娜统领黑宰部落,不是为了杀戮与扩张,而是“等将来,世界上没有了战争,人类迎来和平曙光的那一天,我的子孙要迁到我的故乡伊犁,在那里生活并繁衍生息。”黑宰阿娜的母性愿望已深深烙印在哈萨克文化之中,也正是这种母性的氛围使得哈萨克文化流传至今。

女性是人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人类与自然连接的纽带。叶尔克西笔下的草原女性,为了人类平等共生的未来,充分运用母性的优势,联合弱势群体,在促成环境问题解决的同时,达成了对自身的解放。爱伦凯说:“母性具有广大无边的力,其本性,是授予,是牺牲,是抚益,是温柔。利他主义的根即伏在母性内。”[7]由此可见,母性光辉中的巨大力量是人类所不能忽视的。

叶尔克西的散文从草原女性出发,否定了以男性为主角的书写传统,以草原女性作为主人公的目的,在于彰显草原女性的魅力及其不可磨灭的母性光辉的伟大,强烈地呼唤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叶尔克西在当代生态危机显现的背景下,提出了建立“母性关怀”社会的设想,不仅揭示了人类与自然的冲突的恶化,也必然促进人类关系的转变,同时也表明了她超脱民族与地域的局限,对人类命运的高度关怀。叶尔克西的这种以自身民族传统文化为基点,反映人类共同问题的书写,不仅反映了女性解决问题的能力,同时也凸显了少数民族文化的活力,为人们探讨和书写少数民族文化开创了新的途径。

[1] 陈方.当代俄罗斯女性小说研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2] 郑湘萍.生态女性主义视野中的女性与自然[J].华南师范大学学报,2005,6.

[3] 王吉祥.生态女性主义视野下的哈萨克神话传说试解[J].伊犁师范学院学报,2012,2.

[4] (美)乔纳森·卡勒.作为妇女的阅读[A].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5] 金莉.生态女性主义.[J].外国文学,2004(5).

[6] 林树明.多维视野中的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7] 茅盾.爱伦凯的母性论[J].东方杂志,19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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