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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功杰:真诚实正 学人楷模

2014-03-19李绍青闫志刚

教育与职业·综合版 2013年12期
关键词:名作

李绍青 闫志刚

他出身贫寒,少年时,他有志成为“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人”的孔子式的师者,恩泽惠及众多的寒门学子。如今,他执教四十载,译著等身,桃李满天下,圆了自己儿时的梦想。光环笼罩下的他始终保持着朴素的作风、学者的风范,虽才华横溢却谦虚低调、正直坦荡。他就是安徽大学英语语言文学教授何功杰。

文章憎命达 苦难出良才

文章憎命达,缪斯女神偏爱苦命人。作为国内知名翻译家,何功杰有过苦难的童年和清贫的少年。“本姓汪,改姓何。”眼里闪着泪花,何功杰给笔者讲起了伤心的往事。

何功杰,原名汪春水,1939年出生于安徽绩溪一个贫穷的小山村。母亲在他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是六个兄弟姐妹中的老小。由于家庭贫困,他12岁之前没有穿过一双囫囵袜子和一条完整的裤子。“从小就是个放牛娃,不过我家乡的牛都是黄牛。”绩溪县城的墙上有“绩溪牛”的标语口号,城南的马路边上有一座牛的塑像。而何功杰就像一头“绩溪牛”——不怕苦,不畏难。

新中国成立前,何功杰读过三年私塾。作为家中老小,他是唯一进入学校的人。其余兄姐六人,却没有一个能有机会进校门,甚至难得吃顿饱饭。每天一大早,他手提一个竹筒,里面盛的是当午餐的冷菜冷饭,从山上到山下去上学。

后来,哥哥们各自成了家,姐姐们也都出嫁了,老弱的父亲怕不能把他养育成人,万般无奈,父亲含泪将12岁的他过继给了何家,改名换姓成了现在的“何功杰”。两年后,生父不幸去世。

在继父家,何功杰的求学之路也是异常艰辛的。读小学期间,他有两年在亲戚家搭伙,还有两年在学校搭伙,就是交点米当伙食费;读中学要到50里外县城里的绩溪初中,那是当年全县唯一的中学。他的继父曾挑着一担大米,徒步跋涉50里的山路送他去读书。“家里没钱啊,这一担米既是三年初中的学费,也是伙食费。”望着继父远去的背影,何功杰一阵酸楚,他暗下决心,一定学出个名堂。

家贫出孝子,白屋出公卿。目睹父母的艰辛,何功杰对校园的时光倍加珍惜。

中考他名列前茅,考上中师(徽州师范学校)。中师毕业后,因为品学兼优,他被保送上师范学院外语本科。幸运的是,读两个师范院校不仅免交学费,连伙食费都由国家包了。

1964年,他从合肥师范学院外语系英语专业本科毕业,因为成绩优秀毕业后留校任教。学校分了住房给他,同时配有桌、凳、床、书架等基本生活用具,温饱问题算是解决了。于是,他专心致力于教学工作。因为业绩突出,1969年,何功杰受聘去安徽大学外语系工作。

自大学毕业何功杰一直从事英语教学工作。1984年,英语系鼓励开设选修课,他提出开设英语诗歌选读课。当时,很多人对他的这个想法持怀疑态度,他们在背后说,“那是只有王佐良和丰华瞻(复旦大学外文系教授)他们才能胜任的课程!”

何功杰身上从小就有的那股“牛劲”让他的想法得以变成现实。他向分管教学的英语系副主任胡季文立下“军令状”:“如果一学期下来同学不欢迎,我就返回精读课教学。”一学期过去了,上英诗选读课的同学们竟然舍不得离开何老师的课堂。

从那以后,何功杰一直坚持为本科生和研究生开设这门英诗选读课。他边教边学,锲而不舍地搜集和积累材料,也时不时写一些诗评、翻译一些诗歌在报纸杂志上发表。挑战面前,他是一条犟牛,学生面前,他“俯首甘为孺子牛”,正是他的循循善诱下,许许多多的英语系学子走入了英美诗歌的神圣殿堂。

逢事须心诚 自有贵人扶

经过一年多的英美诗歌教学,何功杰根据教学实际需要,开始编著用英语注解并附有讨论题和参考译诗的《英诗选读》教材。为了获得专家的指教和认可,他还将打印的部分教材初稿和发表的诗评及译诗寄给了当时外语界泰斗——北京外国语学院英语系主任、首席英语博导王佐良教授,请先生斧正。

从20世纪60年代初在大学读书,何功杰就开始拜读王佐良的作品,并对王先生怀有无限的仰慕之情,但能与之交往并受益于先生指导是他从来没有奢望过的。时隔20多年,他的愿望实现了,这一刻的情景至今让他历历在目。

1985年11月27日,王佐良先生回信说:“英诗选读收到了,注解对学生很有用。看大文及译诗,深佩用力之勤之深。”先生在信中不仅接纳了他的译诗,竟还约他翻译其他几首诗歌:“我现正编一部《英国诗选》,是社科院外文所主持的国家三套丛书中外国名著丛书之一,很想用你译的Nashe的《春》,不知能蒙慨允否?此外,还有下列几首尚无人译,不知你是否愿意考虑?”先生的回信给了他莫大的鼓励。

何功杰接到先生的回信后,又喜又忧,喜的是得到了专家的肯定,忧的是深怕有负先生的厚望。从那以后他与王佐良开始有了书信交往。先生每次来信总是客气地称他为“功杰兄”。何功杰从王佐良先生的来信中不但得到他的鼓励,还得到他的许多具体指教。1988年9月《英国诗选》出版了,王佐良先生在该书中收入了何功杰的全部译诗,这给了何极大的鼓舞。但是他们彼此还从没见过面。

1992年夏,何功杰去清华园第一次登门看望王佐良和徐序夫妇。等何功杰一通报名姓,王佐良马上就说,“呵呵,你就是功杰兄!你是我那本选集中最年轻的译者!”头次面晤英语界大家,何功杰一开始对先生有一种敬畏感,说话有点紧张和拘束。先生却似乎一见如故,热情地引领何到其书房的沙发上坐下,随即夫人就送上一杯清茶。书房里除了一张书桌和一对沙发椅,房间大部分被一排排的书架占满了,所以空间很小。先生夫妇把何功杰当自家人一样看待,使他本来感到紧张的心情很快平静了下来,而且有一种亲切感。

聊天时,王佐良先生拍着何功杰的肩膀对他说,“你的英诗研究很不错,也年轻,可以申请博士生导师嘛。”事实上,王佐良先生就主管博导审批工作。然而,对于王佐良先生的提议,何功杰自感当硕导已力不从心,当博导远不够条件,以为先生的话只是对他的鼓励,所以并没有把他的话题接过来谈下去。

随后,王佐良先生谈到了一些翻译经验,给何功杰印象最深刻的是有关译诗的语言问题,“最好用现代语言,四字成语句式不要用得太多。”王佐良先生还对他说:“你的文笔不错,可以多写一些短文,翻译一些诗歌,以后再结集成册,出版的事我可以帮助推荐。”离开前,王佐良先生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彭斯诗选》,题字签名后赠送给他,同时送了一本载有他新近写的文章的杂志。

之后,何功杰与王佐良一直有书信来往,王佐良先后寄赠了他一本《英国浪漫主义诗歌史》、两本《英国诗选》,《论诗的翻译》和《英国诗史》各一册。王佐良先生在专著《英国诗史》(A History of English Poetry)中还收入了6首由何功杰翻译的英国诗歌和诗评。该书第129页上,王佐良首先引用何功杰翻译的诗歌是罗伯特·赫里克(1591-1674)的一首名作《致妙龄少女:莫误青春》这首诗,犹如王佐良所评,诗的“意境犹如中国唐代‘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此外,在王佐良先生主编的《外国文学》杂志上,两次发表了何功杰的译诗和评论文章。王佐良对何功杰很关心。1991年何功杰评“正高”时,王佐良先生特地为他写了一封长长的说明信。信中谈到了对翻译作品评价的标准:关于译诗能不能算学术成绩,一般做法是不算的。我个人的意见是如所译是古典名诗,难度较大,应该可看作学术水平的证明。与译诗相配的评介文章,特别是所译古典名作,一般是算学术论文的。

1994年2月何功杰应邀赴台湾静宜大学讲学的3个月之前,王佐良先生还关心地写信问他,“台湾行可有定期否?”……

“先生的关心之切、影响之深,终身难忘。是先生给我树立了榜样、指明了方向;是先生增强了我锲而不舍地研究英诗的信心和毅力;是先生激励了我终生坚持走学术研究的道路。” 何功杰满含深情地说。

1995年1月,王佐良先生不幸逝世,何功杰与王佐良先生1992年的第一次见面竟是最后一面!今生有缘与新中国三大英语权威之首成为忘年交是何功杰一生最大的欣慰。 “非常遗憾的是,后来我出版了几本有关英诗的编著,那都是向先生学习,受其影响和激励的成果,但先生一本也看不到了。”

扎实做学问 低调做学人

2012年8月1日由飞白、辜正坤等著的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名作欣赏》精华读本《外国诗歌名作欣赏》收录了何功杰的一篇题为《失却灵魂的现代人》的译诗和赏析文章,将何功杰与辜正坤等著名学者厕身于作者中的“知名人士”之列。

这出乎何功杰的意料,他实感鼓舞、荣幸、欣慰。因为《名作欣赏》为国家重点刊物,曾蝉联首届、第二届、第三届政府最高奖——“国家期刊奖”。而《名作欣赏》精华读本是为纪念《名作欣赏》创刊三十周年选编出版的,是从“三十多年、三百余期、近两万篇文章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名作欣赏》的精华读本是“中国第一套名家赏析名作丛书”,作者阵容可谓大家云集,群星璀璨。

这是对何功杰业绩的肯定,也得到了同行的认可。西南大学博导罗益民说,他在清华大学读博时,导师课堂上经常引用何功杰的英诗中译。以《乡愁》而闻名的余光中先生对何功杰译诗如此点评:“佳作之二的得主是在安徽大学外文系任教的何功杰先生。这是内地学者第一次获得梁实秋翻译奖,梁公地下有知,想必也感到欣慰。”

然而,面对荣誉和光环,何功杰十分淡定。他在自己的博客中写道:“有些书刊、有些人称我为‘名家‘翻译家‘诗人,本人实有愧感,也从未在任何场合自诩或接受过这些桂冠。我早在《英诗艺术研究与探幽丛书》(2011年苏州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前言中这样自述:‘笔者既非翻译家,也非诗人,终身只是一名普通的大学外语教师。我认为,头衔、名利是次要的,作为正直而又有良知的学者,不应该以名利为追求目的,而应该有个自知之明,不要到处自诩所得的头衔或名利。学者个人的名利并不能惠及读者。如果有人真正认可或接受你的著译或研究成果,或者你的著译和研究成果能对读者、学习者有所助益,或有所启迪,这就达到了做学问和做人的目的。这比获这个奖授那个名更令人感到高兴!这也正如一个人,由于能惠及他人而得到人爱和尊重,他就感到心安,感到亲切,感到鼓舞,感到欣慰!”

何功杰呼吁我国的学者们向临终主动提出摘去“国学大师”“学界泰斗”与“国宝”三顶“桂冠”,不愿继续担负那些自认为不合乎实际的虚名的季羡林先生学习。他说:“越是有本事的人才越谦虚。”

文学受商业化、通俗化的冲击越来越大的时候,诗歌这门非功利的精神艺术似乎变得门前冷落车马稀。那文学金字塔尖顶上闪灿的光芒不再像往日那样明亮,那样引人入胜;相反,却有高处不胜寒之感。对此,何功杰不胜感慨,他建言:“应当把文学当作‘人学来学习——所谓的‘人学是指学习做人的学问或道理——即通过各种文学作品的学习,增强人对自身的了解,提高人文素质。”

他用英国诗人托马斯·格雷(1716-1771)那首经典名诗《墓畔挽歌》来阐明自己的观点。他说,这首诗不仅文辞堪称英语语言精华,而且其内容反映了作者对命运不济、默默无闻的劳苦大众的深切同情,那真正是千古流芳的绝唱,是众多英国文学选集必选的名篇。1757年作者曾被授予“桂冠诗人”称号,但他淡泊名利,竟然拒绝接受那多少诗人企盼获得的荣誉。

在当社会潮流使人们变得越来越急功近利时,唯有忍得住寂寞、耐得住清贫,不断学习、刻苦钻研才能在学术上有所建树。欲作好诗,先做真人。人生无奢望,但求一个“真”。何功杰认为,一个知识分子或学者,没有独立的思想,不踏踏实实做学问,只关注自己的名利得失,他就玷污了“知识分子”和“学者”的美名!何功杰说过“出成果难,出自己的成果更难!”这句话包含两层意思:出成果难,攫取别人的成果要容易一些;出成果难,出一些学术价值高的、有创见的成果更难。

2001年何功杰人退休了,心却从未停止过追求,学习更勤、更多,交流更广、更泛。正如丁尼生在其《尤利西斯》一诗中所说“I cannot rest from travel”(行千里路,读万卷书)。他不甘蹉跎退休时光,通过自己的电子邮件、博客等方式与全国乃至全世界的网友交流,还用电脑编辑了6本著译。“对于我这个年过古稀的人来说,生命所剩无几;但我可以从那永恒的静寂中努力节省一些时光,让省下的每个小时都能学到一些新东西。”

丁尼生的名诗《尤利西斯》是何功杰的至爱,他经常反复地诵读它,以便不断从中获得灵犀,增加砺力。“因为它寄托了我的情怀,表达我的心声,更是我人生的励志篇!最后一句‘斗争,求索,发现,永不屈服一直是我生活的座右铭,也是我个性的写照。我自知我是个有个性的人,但‘林中有两条岔路,而我——选的那条路走的人不多,所以才有今天这样的差异。”他如是说。

在业界,何功杰享有很好的口碑,当笔者问及他为人处世的原则时,他只说了四个字:“真诚实正”——学问求真、讲真话、不虚夸;待人以诚、对事业无限忠诚;学习扎扎实实、工作踏实、做人老老实实;正直坦荡、作风正派、刚正不阿。

正如何功杰在他的博客中所言:“希望留下真的本质,诚的印象,实的足迹,正的形影,让历史辨认,让时间见证!”他的博文、翻译、评论反映他的心声、人品和文风,释放正能量。他是真诚实正的代言人,不愧是学人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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