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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美人赋的模式化倾向

2013-09-16许丽

关键词:模式化魏晋

许丽

【摘 要】汉末至六朝时期,抒情小赋园地中出现了一批美女题材的赋作,我们姑且称之为美人赋。美人赋从数量上统计有二十余篇,从创作时间上看,大多集中在建安、魏、晋这一时期。创作形式上受宋玉赋和时代的影响,形成了较为一致的描写、抒情模式,即倾慕——企望——无奈——抑情的情感模式。主题上往往是通过慕求美女而阻隔不至表现古代士人追求理想的过程。

【关键词】魏晋 美人赋 模式化 追求理想

汉末至六朝时期,在体物缘情、精丽雅致抒情小赋的大观园中,出现了一批美女题材的赋作,我们姑且称之为美人赋。美人赋怀“瑰逸之令姿”、“齐幽兰以争芬”(陶渊明《闲情赋》),以独特的反映视角替不同遭际的文人述说着心曲。这类作品大多站在男性的角度观察女性,表现女性美及男性对此的赞赏,试图通过笔下多姿多彩的美女形象来展示男性的内心世界。它们共同的主题是通过慕求美女以表现男性对理想的追求。

美人赋统计共有二十余篇,大多集中在建安、魏、晋时期,南朝有三篇,其实也是前代美人赋之余绪。为论述方便,将这三篇归入魏晋一列,大致如下。

建安:蔡邕《青衣赋》、《检逸赋》(《静情赋》)、《协和婚赋》;杨修《神女赋》;陈琳《神女赋》、《止欲赋》;王粲《神女赋》、《闲邪赋》;阮瑀《止欲赋》;应瑒《神女赋》《正情赋》;曹植《洛神赋》、《静思赋》;徐幹《嘉梦赋》;缪袭《嘉梦赋》;繁钦《弭愁赋》。

两晋:张华《永怀赋》;傅玄《矫情赋》;张敏《神女赋》;阮籍《清思赋》;陶潜《闲情赋》。

南朝:宋·谢灵运《江妃赋》;袁淑《正情赋》;梁·江淹《水上神女赋》。

从上述列举可以看出以下几个现象:

第一,魏晋时期的美人赋大致可分为两大类。一类取题于宋玉《神女赋》,以各类神女为描述对象,如陈琳和徐幹所写汉水女神、曹植所写洛水女神、张敏所写女神智琼、谢灵运所写江妃(汉水女神),而此类赋中的大多数神女并不确定名称,只是一种普遍意义上的女神而已。另一类以凡间美女为描述对象,往往定名为“止欲”、“检逸”、“正情”、“闲情”等,好像在欣赏过可餐秀色之后告诉自己要“抑流宕之邪心”,“终归闲正”,以表明自己是恪守礼常的正人君子。从神女赋到普通美女赋,从超现实的人神之恋向现实的凡人恋情转化,是魏晋人对自然之欲开始的理性认识。

第二,从时间上看,这两大类赋又大多集中于建安时期,几乎全部是曹魏文人集团所创作,并且同题共作现象很是突出。例如,杨修与“七子”中三人都写了《神女赋》;陈琳、阮瑀二人共有《止欲赋》;缪袭、徐幹则同写《嘉梦赋》;蔡邕、王粲、应瑒、曹植等人所写“检逸”、“正情”、“闲情”、“静思”赋名虽不同,题旨则相同。这说明美人赋是这一时期文人集团进行集体文学活动的产物,也体现出了这个时期文人们在赋体创作上有着较一致的心理趋同性。

第三,自晋而降,美人赋数量逐渐减少,但就创作者而言,却有突出文学成就的人物,如竹林名士阮籍、风韵独标的陶潜、山水诗人谢灵运和赋坛精英江淹。因此,这一时期的美人赋可谓各有特色,不乏精华之作。就作品风貌而言,受正始以来的玄思之风的影响,表现出或是超脱、或是冲淡的特性。

美人赋在总体形式上受宋玉赋的影响较深,从《高唐赋》、《神女赋》一路发展下来,形成了较为一致的描写、抒情模式,无论是神女类赋还是止欲、闲情类赋,都首先以穷形极貌地描摹女性美为能事,在此基础上抒发对女性的倾慕、爱恋之情,然而又总是有所阻隔、不能相通,留下无限惆怅,形成了倾慕——期望——无奈——抑情的情感模式。

一 美人形象描摹的一致性

魏晋美人赋往往开篇定基调,对美女发出赞叹。然后描摹其形貌、仪态、神韵、品性之美。如:

夫何媛女之姝丽兮,姿温惠而明哲。应灵和以挺质,体兰茂而琼洁。方往载其鲜双,曜来今而无列。发朝阳之鸿晖,流精睇而倾斜。既荣丽而冠时,援申女而比节。

(应瑒《正情赋》)

美淑人之妖艳,因盼睐而倾城。扬绰约之丽姿,怀婉娩之柔情。超六列于往古,迈来今之清音。既惠余以至欢,又结我于同心。交恩好之款固,接情爱之分深。誓中诚于皦日,要执契以断金。

(张华《永怀赋》)

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而秀群。表倾城之体色,期有德于传闻。佩鸣玉以比洁,齐幽兰以争芬;淡柔情于俗内,负雅志于高云。……褰朱帷而正坐,泛清瑟以自欣;送纤指之余好,攘皓袖之缤纷。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

(陶潜《闲情赋》)

第一,形貌美。皓齿蛾眉,色若春华,体纤合度,服饰奇艳,顾盼流眄,仪止翩翩,是佳人的基本特点,也是男主人公企慕情感的基础。

第二,品性美。除容貌美外,赋家们也注重佳人的品性美。“聪惠”、“和良”、“纯洁”、“知礼”是赋家一致欣赏的品德。蔡邕《青衣赋》:“关雎之洁,不陷邪非。……宜作夫人,为众女师。……代无樊姬,楚庄晋妃。”陈琳《止欲赋》:“允宜国而宁家,实君子之攸嫔。” 阮瑀《止欲赋》“执妙年之方盛,性聪惠以和良。禀纯洁之明节,后申礼以自防。重行义以轻身,志高尚乎贞姜。”曹植《静思赋》:“性通畅以聪惠,行孊密而妍详。”赋家们以是否符合儒家之礼来看待所爱的佳人。一方面,反映了一个时代的审美标准;另一方面,这些道德性的审美标准给美人赋中“礼”的阻隔设定创造了前提。

第三,神韵美。内外结合,形貌美和品性美共同作用,衬托出佳人无以言表的神韵美,加之抒情主人公往往在梦幻状态中与佳人相遇,更加强了这种神韵美。神韵美不能用任何具体形象的语言描述出来。因此赋家们尽量增强辞句的模糊性,像“婉约绮媚”、“神仪妩媚”、“气若幽兰”、“华容婀娜”等辞句的运用,激发了读者的想象。

第四,唯一性。赋中的美女无一不是绝世无双的。宋玉曾评价笔下的神女“其象无双,其美无极。毛嫱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无色”。用具体的可比性来衬托抽象的无比性。魏晋美人赋则普遍地加大了对无比性的夸张。蔡邕《检邑赋》:“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陈琳《止欲赋》:“乃遂古其寡俦,固当世之无邻。”王粲《闲邪赋》:“横四海而无仇,超遐世而秀出。”曹植《静思赋》:“卓特出而无匹,呈才好其莫当。”张华《永怀赋》:“超六列于往古,迈来今之清英。” 谢灵运《江妃赋》:“单曩日之敷陈,尽古来之妍媚;矧今日之逢逆,迈前世之灵异。”这样的句子放在描摹美女形象之前或之后,对美的具体描摹起到了强化作用。

二 情感结构的模式化及其实质

魏晋美人赋几乎是循着这样一条情感主线行进下去的:对神女、美女的激赏、崇敬——希望接欢、交言——没有通结的媒介——怅然浩叹、收抑流宕之心。例如,杨修《神女赋》:“惟玄媛之逸女,育明曜乎皇庭。……嘉令夜之幸遇,获帏尝乎期同。情沸踊而思进,彼严厉而静恭。微讽说而宣谕,色欢怿而我从。”无论从神女还是“我”的角度,在“礼”的约束下,双方互相表达了感情,也还算是一个比较愉快的结局。但到了王粲的《神女赋》,面对神女的主动表白诗人心魂摇荡,自己本来也对她一往情深,但因佳人长别、自己又对“礼”有所顾忌而放弃了追求,只能压抑自己的情感:“称诗表志,安气和声。探怀授心,发露幽情。彼佳人之难遇,真一遇而长别。顾大罚之淫愆,亦终身而不灭。心交战而贞胜,乃回意而自绝。”显得很是无奈。阮瑀《止欲赋》对于淑女佳丽“予情悦其美丽,无须臾而有忘”。于是“还伏枕以求寐,庶通梦而交神。”但“神惚恍而难遇”、“遂终夜而靡见”,在这种情况下,“知所思之不得,乃抑情以自信。”这个情感的变化过程看似是由于“淑女”的“申礼以自防”或自己“顾大罚之淫愆”造成的,但“礼”在这里并不是王粲、阮瑀们要宣扬的对象,而是作为一种阻隔的形式出现,因为有了它,佳人难求,爱情难以实现,不得已压抑情心。陶渊明正《闲情赋·序》中曾说:“初张衡作《定情赋》,蔡邕作《静情赋》,检逸辞而宗澹泊,荡以思虑而终归闲正。将以抑流宕之邪心,谅有助于讽谏。”他试图用“讽谏”一词来概括闲情类赋的主旨,但实际上这种讽谏起了相反作用。钱钟书先生的评价十分恰切:“题之意为‘闲情,而赋之用不免于‘闲情,旨欲‘讽而效反‘劝耳。流宕之词,穷态极妍,澹泊之宗,形绌气短,诤谏不敌摇惑;以此检逸归正,如朽索之驭六马,弥疾疢而销以一丸也。”(《管锥编》第一册 )的确,读过《闲情赋》的人都会被其中深挚的爱情表白所感染,也会为诗人对爱情的执著而感动。这样的作品很难使人想到它与讽谏有什么关联。由此看来,以“礼”为目的的讽谏在魏晋只不过是对真情的一个象征性的掩饰,或者“礼”本身代表一种阻隔,为企慕之情张本。换句话说,魏晋美人赋这种收抑流宕之心的思维模式,是用了“礼”的体来表达“企慕之情”的用的。

魏晋美人赋在美人形象塑造和情感表达方面所表现的这比较一致的特点,从赋家的主观角度讲是为了获得了企慕价值的最大化。因为美丽会激起爱的欲望,爱恋促使人去追求,而美丽同时也带来神秘和距离,神秘和距离正是企慕情感的关键所在,让许多人徘徊在理想与现实、希望与失望之间。所以笔者认为,魏晋美人赋所集中表现的“企慕情境”代表了美人题材文学最本质的一面,即对理想的追求,表现出了中国文人不屈不挠的精神意志。

参考文献

[1]清·严可均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M].中华书局,1958

[2]俞绍初辑校.建安七子集[M].中华书局,1989

[3]钱钟书.管锥编[M].中华书局,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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