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庆英

(闽江学院外语系，福建福州350108)

我国当前外语学习呈低龄化趋势，但是这种低龄化趋势是目前语言学界具有争议的问题之一。因此，进一步研究外语学习者不同的起始年龄及其成绩相关性是有必要的，以求对我国英语学习低龄化现状的分析提出可依据的实证并给出相应的建议。

一、文献综述

(一)理论基础 自从关键期假说提出以来，语言学习是否存在关键期成为过去50多年二语习得研究中一个长期争论不休的焦点问题。语言习得关键期假说表明:在人的大脑发育过程中，存在一个关键期，在此期间语言习得能够自然地、毫不费力地发生。但在超过一定年龄后，大脑便不再具有这种语言输入的能力。[1](P62)Penfield 和Roberts最早提出语言习得的最佳年龄是10岁以内。在此期间大脑保持了可塑性，随着青春期的到来，可塑性开始消失，这是大脑左半球语言功能侧化(lateralization)所造成的结果。[2](P136)1967年，Lenneberg接受并发展了这一观点，提出关键期假说(Critical Period Hypothesis，简称 CPH)。他把儿童习得语言的优势归因于生理因素，认为人的大脑在两岁至青春期(10～12岁)之前，由于受到大脑中语言习得机制的影响能够自然轻松地习得语言。而在青春期后，儿童的语言习得机制开始失去作用，语言学习的自然性递减，学习障碍增加，因此语言学习也就越来越困难。[3](P58)这一假说首先是针对母语习得提出的，后来语言学家们把它引入了二语习得(包括外语学习)的研究之中。

(二)相关研究背景 国内外很多学者从不同角度对关键期假说展开过研究，取得了一些阶段性的成果。Larsen-Freeman和Long认为如果外语学习的最终目标是接近本族语水平，那么在所有可行的地方，外语课程应该从小学开始。然而将大龄儿童和幼儿作对比研究所获得的数据说明，最佳年龄并非越早越好，而是9岁左右。[4]但是，Collier[5]和 Marinova-Todd 等人[6]则指出相比于第二语言的教学，发展第一语言的扎实基础更为重要。事实上，国内大部分对年龄因素进行研究的学者对于“关键期”假说持一种不认可的态度，如桂诗春[7]、赵世开[8]、束定芳[9]、戴维栋[10]、陈宝国和彭聃龄[11]等。

在近期的实证研究中，陆效用[12]和周淑莉[13]的研究成果都表明:中国学生从小学四五年级开始学习外语易达到更高的终极水平。曹鸿娟根据实验结果提出建议:外语学习应当从小学(9～10岁)开始习得效果可能会更好。[14]同样，付珊娜发现起始年龄更早的二语学习者把二语学好的可能性更高。[15]事实上，辛柯、周淑莉的调查研究表明:现实中家长支持在学校很早(儿童七八岁前)就开设外语课的人实际上没有多少，据此她们认为从儿童思维能力和母语习得的角度来看，小学之前甚至到小学一二年级不应开设外语课程。如果家长强迫儿童在幼儿阶段去学习外语，可能会增加他们对外语的厌恶感和恐惧感，这样更不利于以后的二语习得。[16]在近期的一项关于外语学习起始年龄和学习效果相关性的研究结果显示:较早开始学习英语的学生并不比较晚开始学习英语的学生的习得效果好。[17]

以上研究给我们的启示是:在对外语教学的研究中，众多语言学家和教育专家虽然都认识到年龄问题的重要性，但对于二语或外语学习是否存在关键期仍未达成共识;其次，对于儿童在多大年龄开始学习外语比较合适至今没有定论;再者，国内目前这方面的实证研究所提供的结果无论从受试的数量和分组还是从测试的方法和结果都有待进一步全面确凿的论证。

二、实证研究:起始年龄与英语习得效果的关系

在中国这种特殊的外语学习环境中，学习英语早的孩子是否比学习英语晚的孩子在中学、大学英语学习中有明显优势?为此，本研究通过实证调查以期对我国目前过热的儿童早期英语教育提出一些建议。研究的问题集中在:(1)关键期是否存在于中国的外语学习中;(2)如果存在关键期，那么外语学习的最佳年龄是多少;(3)年龄因素对外语学习的最终水平有何影响(听力、阅读、写作和翻译、综合)。

首先，本研究通过问卷调查的形式对闽江学院2009级、2010级的非英语专业本科班的学生的高考成绩和大学英语四级成绩进行抽样调查分析，并根据结果将其分为从不同年龄段开始学习英语的三个组别(9～10岁、11～12岁、13～14岁)，来考查关键期假说对中国外语学习者是否具有明显作用及其开始学习外语的最佳年龄段。其次，本研究还将比较三组不同年龄段开始学习英语的学生各自大学英语四级分项成绩(听力、阅读、写作和翻译、综合)之间是否具有显著性差异，从而发现关键期假说对提高外语学习哪方面能力的效果最为明显。问卷调查涉及的数据包含六项成绩，在发出的600多份问卷中仅收回326份完全满足条件的有效问卷，其中9～10岁(76份)、11～12岁(65份)、13～14岁(185份)。

三、研究结果

研究员使用统计软件对收集的数据进行分析比较，包括六种类型的数据:高考英语成绩、大学英语四级总成绩(CET4总分)、CET4听力成绩、CET4阅读成绩、CET4写作和翻译成绩、CET4综合成绩。①每组样本的数量分别为:9～10岁组76人、11～12岁组65人、13～14岁组185人。对三组受试的六种英语成绩分别进行了单因素方差分析(one-way ANOVA analysis)，比较他们各自的组间差异是否具有显著性。

(一)结果分析

表1 三组受试在高考英语成绩中的描述性数据

从表1我们发现随着外语学习起始年龄的增长，三组学生的高考英语成绩呈逐渐下降的趋势。为此，我们对三组的高考英语成绩进行了单因素方差分析，结果发现三组受试的成绩之间没有显著性差异(F=.383，p=.682 ＞.05)。对各组成绩作进一步的两两组间对比结果显示:虽然9～10岁组的高考成绩优于11～12岁组(p=.926＞.05)和13～14岁组(p=.443＞.05)、11～12岁组的成绩好于13～14岁组(p=.538＞.05)，但是每两组之间的成绩差异并不显著。

表2 三组受试在CET-4总成绩中的描述性数据

在全国大学英语四级总成绩的平均分中(表2)，11～12岁组表现最好，其次是13～14岁组，最后才是9～10岁组，而且三组受试的CET4总成绩之间存在显著性差异(F=3.915，p=.021＜.05)。其中，11～12岁组(p=.007＜.05)和13～14岁组(p=.039＜.05)的 CET4总成绩都要显著优于9～10岁组，但是11～12岁组和13～14岁组之间(p=.217＞.05)的差异并不明显。

表3 三组受试在CET-4听力成绩中的描述性数据

表3显示11～12岁组在CET4听力成绩中的平均分要高于13～14岁组和9～10岁组，并且三组的听力成绩之间存在显著性差异(F=6.528，p=.002 ＜.05)。对各组成绩作进一步的两两组间对比结果表明:11～12岁组(p=.001＜.05)和13～14岁组(p=.002＜.05)的 CET4听力成绩都要显著优于9～10岁组，但是11～12岁组的表现并没有显著好于13～14岁组(p=.334 ＞ .05)。

表4 三组受试在CET-4阅读成绩中的描述性数据

三组受试的CET4阅读成绩显示(表4):虽然11～12岁组的平均分要高于13～14岁组和9～10岁组，但是通过进一步比较发现三组的阅读成绩差异并不显著(F=1.094，p= .336 ＞ .05)。

表5 三组受试在CET-4写作和翻译成绩中的描述性数据

从表5我们得知在CET4写作和翻译成绩中，11～12岁组的表现要优于13～14岁组和9～10岁组。虽然三组受试在写作和翻译上的成绩总体差异并不明显(F=2.576，p=.078 ＞.05)，但是11～12岁组的成绩却显著优于9～10岁组(p= .024 ＜ .05)。

表6 三组受试在CET4综合成绩中的描述性数据

CET4综合成绩结果显示(见表6):虽然9～10岁组的平均分比11～12岁组和13～14岁组的都要高，但是三组之间的成绩总体差异并不显著(F=1.327，p=.267 ＞.05)，而且每两组之间的成绩同样不具有统计意义上的差别。

由以上结果可知，虽然在六组数据中11～12岁组(即在关键期内开始学习英语的受试)的成绩都要好于13～14岁组(即在关键期外开始学习英语的受试)，但是这两组之间的成绩并不存在显著性差异。此外，虽然9～10岁组在高考英语和CET4综合成绩中都要优于11～12岁组和13～14岁组，但是三组之间的差别并不显著。因此可以认为关键期并没有对中国的外语学习者起到明显的作用，这与佟悦的研究结果是吻合的——较早开始学习英语的学生并不比较晚开始学习英语的学生的习得效果好。[17]然而，11～12岁组和13～14岁组在CET4总成绩、听力、阅读和写作翻译分项成绩中却都要高于9～10岁组，而且经过进一步的两两组间对比发现11～12岁组和13～14岁组的CET4总成绩、听力分项成绩都要显著优于9～10岁组，并且在写作翻译分项成绩上11～12岁组要显著优于9～10岁组。这就说明即使在中国的外语学习中存在关键期，外语开始学习的最佳年龄是11～12岁。这与Larsen-Freeman 和 Long[4](P206)及曹鸿娟[14]的说法是不相符的——从小学(9～10岁)开始学习英语效果会更好，但却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陆效用[12]和周淑莉[13]的研究成果——中国学生从小学四五年级开始学习外语易达到更高的终极水平。此外，本研究结果表明:外语学习起始年龄对听力的影响最显著，而对写作和翻译、阅读以及综合成绩的表现并没有显著性差异的影响。

(二)结果讨论 目前，国内外语学习出现了低龄化的倾向，有些学校从小学一年级甚至幼儿园就开设了专门的英语课程。诚然，有关“关键期假说”的研究提示，关键期前学习外语的优势有二:一是更有可能掌握近似于外语母语者的发音;二是能达到更高的终极水平。然而本实证研究发现如下结果:(1)在我国这种特殊的英语学习环境中，语言学习的关键期作用并不明显;(2)即使存在关键期，外语开始学习的最佳年龄是11～12岁(小学五六年级)，即外语学习应该在母语学习基本完成之后开展;(3)年龄因素对英语学习的不同语言能力(听力、阅读、写作和翻译、综合)的最终水平影响是不同的，其中外语学习起始年龄对听力有显著性的影响，而对写作和翻译、阅读以及综合成绩的表现并没有实质上的影响。值得一提的是，在本研究的论证中9～10岁组受试的成绩没有任何明显的优越性，因此那种认为外语学习起始年龄越小成绩越好的说法并没有得到证实。

四、结论与建议

本研究结果表明，在关键期内开始学习英语的受试成绩并不比在关键期外开始学习的成绩具有明显且绝对的优势。因此本文得出结论，较早开始学习英语的学生并不比较晚开始学习英语的学生的习得效果好，所以那种流行的学习外语“越早越好”的观点值得怀疑。根据以上理论分析与实证调查结果，对外语学习的起始年龄问题提出以下两点建议:

第一，外语学习的起点应放在母语习得基本完成之后。学习外语不能以牺牲或削弱母语为代价，在语言习得关键期内首先应确保母语习得的完成。英国著名语言学家Robins明确指出:每一个正常的人，在童年晚些时候，也就是在10岁左右，就获得了一种语言，即他的母语，包括基本词汇、语法和发音。[18](P12)按“年龄小优势论”，孩子从小学习两种语言符号系统，负担过重，也不能取得很好的效果。小学开设英语课不是越早越好，11～12岁开始学英语可能会更好。11岁左右学生的母语习得基本完成，学生的读写能力得到了较好的发展，学生的学习动机增强，而年龄仍处于语言习得的关键期内，大脑的可塑性仍然很强，这时候学习外语无论是在语音还是在终极水平上同样能取得很好的效果。

第二，在我国提早开设英语课程并非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需要根据当地实际情况如师资区别对待，不能全国一刀切。胡壮麟[19]和董艳萍[20]曾强调师资培训是我国当前小学英语教育政策合理执行下去的首要条件。事实上，从我国大部分的开设英语课程的小学师资条件和教学环境来看，年龄优势并没有得以充分的开发和利用，小学英语教育上的投入与产出存在着严重的不成比例，要使这些年龄优势得以充分的发挥，还需要良好的师资和适合儿童的教学方法与教材，否则没有合适的条件，不了解小学生的英语学习优势，在小学盲目开课，不仅存在教育经济问题，造成巨大的浪费，而且还会挫伤相当一部分孩子今后学习外语的积极性。

注释:

①高考英语成绩(150分制)、大学英语四级成绩(710分制)、CET4听力成绩(35%:249分)、CET4阅读成绩(35%:249分)、CET4写作和翻译成绩(20%:142分)、CET4综合成绩(10%:70分)。

[1]Ellis，R.Understanding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M].Shanghai: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of Shanghai，1999.

[2]Penfield，W.，＆ Roberts，L.Speech and Brain Mechanisms[M].New York:Atheneum Press，1959.

[3]Lenneberg，E.Biological Foundations of Language[M].New York:Wiley and Sons，1967.

[4]Larsen-Freeman，D.，＆ Long，M.An Introduction to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 and Research[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0.

[5]Collier，V.The Canadian bilingual immersion debate:a synthesis of research findings[J].Studies in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1992，14(1).

[6]Marinova-Todd，S.H.，Marshall，D.B.，＆ Snow，C.E.Three Misconceptions about Age and L2 Learning[J].TESOL Quarterly，2000，34(1).

[7]桂诗春.‘外语要从小学起’质疑[J].外语教学与研究，1992，(4).

[8]赵世开.学习外语的漫长道路[J].外国语，2002，(5).

[9]束定芳.我看外语教学改革[J].国外外语教学，2001，(1).

[10]戴炜栋，周大军.中国的二语习得研究:回顾、现状与前瞻[J].外国语(上海外国语大学学报)，2005，(6).

[11]陈宝国，彭蚺龄.语言习得的关键期及其对教育的启示[J].心理发展与教育，2001，(1).

[12]陆效用.语言习得关键期假说和一条龙英语教学[J].外语界，2004，(1).

[13]周淑莉.英语学习年龄与英语能力的相关性[D].西安:西北工业大学，2006.

[14]曹鸿娟.从外语磨蚀的角度分析“年龄小优势论”[J].东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9(5).

[15]付珊娜.年龄因素如何影响第二语言习得及其对二语教学的启示[D].哈尔滨:哈尔滨工程大学，2008.

[16]辛柯，周淑莉.年龄因素对二语习得的影响:临界期假说实证[J].外语教学，2006，27(4).

[17]佟悦.英语学习起始年龄与英语习得效果之间的相关性研究[D].大连:辽宁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

[18]Robins，R.H.General Linguistics[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0.

[19]胡壮麟.中国英语教学中的“低效”问题[J].国外外语教学，2002，(4).

[20]董燕萍.从广东省小学英语教育现状看“外语要从小学起”的问题[J].现代外语，2003，2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