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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巴县方志纂修论略*

2013-03-31

关键词:渝州县志同治

高 远

(安阳师范学院历史与社会发展学院,安阳455000)

古代重庆巴县地区本巴国地,约公元前十一世纪,周武王灭殷,封姬姓宗族于巴地,建立巴国。秦惠文王二十二年(前316)灭巴国置郡,治江州县,属巴郡,即巴县前身。南朝齐永明五年(487)析江州县地置垫江县。北周武成三年(561),省垫江、枳,以两县地置巴县。隋开皇初为渝州治,大业初为巴郡治。唐、北宋为渝州治。南宋淳熙末后为重庆府治。元为重庆路治。明、清为重庆府治。1913年废府留县。现为重庆市巴南区。方志,古称地志、地记、图经等,作为“一方之全史”,系统地记述了特定行政区域自然、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的历史与现状,历来受到各方人士之重视,故编修地方志是国家行政管理的永久定制,也是国家实现主权管理的重要标志。古代重庆巴县地区自不例外,东汉便有《巴郡图经》的记载,直至近代,巴县志编纂仍赓续不断。因此,对历史上巴县方志编纂之始末进行研究,就具有了重要意义。民国前,巴县地区完整留存下来的方志即是清代的[乾隆]巴县志、[同治]巴县志 与[光绪]《巴县乡土志》。对它们进行研究,颇能探得古时渝地之各种相关情形之信息,在传承古老文明、丰富民族文化的今日,吾侪依然可凭之串联起巴山渝水之鲜活叙事与丰厚底蕴。

一、清前巴县志编纂概况

东汉的《巴郡图经》,应为见于文献记载最早的巴县方志。东汉桓帝永兴二年(154),但望为巴郡太守,曾上疏云:“谨按《巴郡图经》境界,南北四千,东西五千,周万余里,属县十四,盐铁五官,各有丞史……”[1]卷16《请分巴郡疏》图经,顾名思义,就是以图绘为主,附加文字说明,是北宋之前志书的主要形式。《巴郡图经》应为我国最早方志图经,今佚,清人顾櫰三《补后汉书艺文志》五存目。由记载可知,当时巴郡范围甚大,辖境相当今四川旺苍、西充及重庆永川、綦江以东地区。

三国时蜀人谯周撰有《三巴记》。向楚云:“谯周《三巴记》则著于隋志。《常志·士女目录》陈弘下引《巴纪》,疑即谯周《三巴记》。《太平御览·人事部·礼仪部》皆引《三巴记》。又《巴蜀异物志》引见《史记集解·周勃世家》,又见《屈贾传》《索隐》,按《蜀都赋注》引谯周《异物志》涪陵多大龟云云。疑即《巴蜀异物志》与《三巴记》同为谯周撰。”[2]卷23三巴,即巴郡、巴东郡、巴西郡,其地在今四川省、重庆市。“是书为四川、重庆两地有佚文可辑的最早方志。元胡三省注《资治通鉴》时还引用,约亡佚于元代末年。”[3]52今人刘纬毅先生曾据各书辑录出散见内容十则。[4]38-39

晋有常璩《华阳国志》之《巴志》。列总叙、巴郡、巴东郡、涪陵郡、巴西郡、宕渠郡六节,专门记录重庆地区的地理历史、物产民情等,是现今能保存下来的记载四川、重庆及周围地域形势等最早的一部志。其内容、体例及所志范围与今天所说的“地方志”(即省、府、州、厅、县等志书)不尽相同,熔地理志、编年史、人物传于一体,这也是导致后世目录学家分类此书时意见纷纭、莫衷一是的原因。在其同代,又有袁休明的《巴蜀志》,见于《隋书·经籍志》与清人文廷式的《补晋书艺文志》。

晋以后方志,张国淦《中国古方志考》考证唐宋元时期曾编有《渝州图经》《渝州旧图经》《祥符渝州图经》《渝州志》《重庆图经》《重庆郡志》。[5]674-675向楚云:“(重庆)郡县方志,自赵宋巴有文献为最早。”所谓“赵宋巴有文献”,或即张国淦先生所考宋《经》、宋《志》。唐宋元时期,有关重庆地区的方志纂修状况不佳,基本上没有留存下来,故而有学者指出:“虽云唐、宋、元各代均有编纂(撰)者,然而仅见于它书记载其名,或保存其序跋,至今并未见完整的专书流传。”[6]1-2

关于《渝州志》,清王尔鉴修《巴县志》时即认为宋代方志,张国淦考证亦为宋代方志,近著《宋朝方志考》亦列入宋代方志之列,“当纂于仁宗至哲宗朝间”[7]477。经笔者考证,应为明代方志。《蜀中广记》有三处确言引《渝州志》之文字:“《渝州志》云,黔涪徼外有西南夷部……”[8]卷38“《渝州志》云,宋景定中,蛮酋大虫马什用同向士壁率师大败元兵,继平九溪洞夷,授镇国上将军,领铜牌铁印。”[8]卷39“及观《渝州志》载《谟烈辑遗》云,洪武四年,明升以全蜀降……”[8]卷59尤其是“及观《渝州志》载《谟烈辑遗》云”,按《谟烈辑遗》,即《国朝谟烈辑遗》二十卷,明太祖第十子朱檀第四代后裔朱某辑,有嘉靖三十二年(1553)刻本。《谟烈辑遗》成书时代在曹学佺任四川按察使之前,《蜀中广记》乃曹氏任四川按察使时所撰。又向楚云:“《蜀中广记》……所引尤多晚明书。”[2]卷23既然《谟烈辑遗》被收入《渝州志》中,可见《渝州志》是明代方志无疑。王尔鉴谓“宋有《渝州志》”,明显误也。

明代巴县地区方志之撰修,清同治巴县志《凡例》有云:“明有《重庆府志》《巴县志》,经兵燹后,板片荡然。”此“明有”《巴县志》,未详所据。现存成化《重庆府志》(残本)和万历《重庆府志》(残本)。蓝勇先生云:“现存最早的《重庆府志》当属成化年间江朝宗所修撰的《重庆郡志》”,“必须指出的是,以前国家图书馆载录此志时都称为成化的《重庆府志》,而在成化《重庆府志》中的一些子目中,如在土产下多次称见《府志》,显然江朝宗编的志书可能本身并不称府志,应按万历《重庆府志》称为《重庆郡志》。”[9]江朝宗所撰《重庆郡志》,“鼎革后亦烬灭无遗”[2]卷23。按江朝宗(1425—1503),字东之,巴县人,有《紫轩集》《蜀中人物记》等。明杨士奇编《文渊阁书目》卷四有“《重庆府图志》二册”“《重庆郡志》一册”“《重庆郡志》七册”“《重庆府并属县志》四册”。杨士奇乃明初人,《文渊阁书目》编于宣德四年(1429),在成化《重庆府志》、万历《重庆府志》成书之前,然不详《重庆府图志》等编纂时间。《蜀中广记》多有“《重庆志》云”,然不详是成化或万历本。又清康熙间人陆廷灿《续茶经》曾引《重庆府志》:“《重庆府志》,涪江青□石为茶磨,极佳。”此所引《重庆府志》当是明代方志,亦不详是成化或万历本。

今成化《重庆郡志》,有明代木刻本,明末已残,仅存长寿、南川、綦江、江津、永川五卷,藏于国家图书馆。郭礼淮说“重庆市志总编室有复印本”[10],笔者遍访未得。今万历《重庆府志》,历次修成的府志中规模最大者,计八十六卷,但此志修成于明末,刊本稀少,旋即遇上明末战火,至清时存世量极小。残本藏于上海图书馆,缺卷四至二十五,余者装为二十三册。沈津撰有《明万历刻本〈重庆府志〉》可供参考。[11]41—44四川省图书馆原有其胶卷,惜佚。

至清代乾嘉年间,巴蜀地区明代县志已“寥若晨星”,有的地区甚至散佚殆尽。尽管如此,渝地大多数佚志的序、跋,在清志、民国志的“前志原委”“艺文志”“旧序”“序录”中可以找到或有著录,这就为我们研究渝地散佚志书提供了珍贵的历史资料。清前渝地方志散佚严重,究其原因,不外乎自然和人为造成的,尤其是明末战乱使渝地方志遭到了毁灭性破坏。如熊家彦《巴县志》叙中所说:“蜀东渝州附郭巴邑,居三巴之中,为文献名区,前志遭胜代兵燹后,荡然无存。”道光时重庆府知府王梦庚《重修重庆府志叙》亦称:“有明江学士朝宗所撰《重庆郡志》,鼎革之后,亦残蚀不全,心怅然久之。”另外,“新志甫成,旧志遂废。”后人修志每想胜过前人,对旧志多有訾议,这样相率厌弃旧志。如此,旧志久不为人所用,而逐渐失传。

二、清代巴县志纂修述略

由上所论,巴县建置悠久,早在东汉便有志书纂修,并非有的学者径称“巴县志始修于清”[12]。清代是中国方志发展的鼎盛时期。就四川而言,张献忠势力被剿灭后,地方经济恢复发展,社会秩序相对安定,方志的编纂也再度繁荣起来。清代巴县共纂有三部方志:[乾隆]巴县志、[同治]巴县志、[光绪]《巴县乡土志》。民国以后,四川各地共编修志书达164部,其中向楚等纂修的《巴县志》便是一部佳著。

向楚曾云:“乾隆初,罗醇仁著《中巴纪闻》,王《志》取资焉。”[2]卷23按罗醇仁,字济英,合川人,少入巴县学籍,乾隆十年(1745)进士,尝两掌东川书院,造就多士。很显然,在王尔鉴纂《巴县志》之前,有罗醇仁《中巴纪闻》存世,今佚。

乾隆十六年(1751),王尔鉴知巴县,始纂《巴县志》。“今《志》始辑于乾隆十六年十月,讫于乾隆二十五年十有一月。”[13]卷首方志编纂用了十年时间,后刊于乾隆二十六年。王尔鉴云:“余修是《志》,取材《通志》十之一。考之邑人罗醇仁《中巴纪闻》十之三。搜之笥箧、得之采访十之六。”[13]卷首王氏取材之《通志》,指雍正《四川通志》。乾隆《巴县志》,周开丰谓之《巴县新志》,又习称“王志”,共17卷,卷首序、姓氏、凡例、城图、舆图,卷一疆域,卷二建置,卷三赋役,卷四学校,卷五兵制,卷六职官,卷七选举,卷八名宦,卷九人物,卷十风土,卷十一至卷十六艺文,卷十七艺文补遗。该志资料翔实,仿史家之笔,是研究重庆地域史的重要史料。熊家彦云:“王熊峰(尔鉴)……积十稔之功……虽于体例未尽讲求,而创始之功,亦不可没。”[14]卷首乾隆《巴县志》是开创,是同治、民国《巴县志》之重要参考材料,但能否称为“现存的关于今重庆地方的第一部志书”[15]1335,就值得商榷了。

百年后,同治五年(1866),霍为棻权知巴县。锡珮云:“岁在丁卯(同治六年),余……备兵川东之二年,邑人士以修志……霍苑史(为棻)……慨然念前徽云远,遗文轶事,搜辑患难,有志于兴庆举坠。”[14]卷首锡珮,字韦卿,蒙古镶黄旗荫生,同治三年任重庆府知府。霍为棻云:“岁丙寅(同治五年),余莅斯土……适熊仲山观察自滇来渝,延请纂辑,六阅月而(《巴县志》)书成。”[14]卷首熊仲山,即熊家彦,字仲山,湖北孝感人,奏调办理云南军务候选道。“(熊家彦)先生为楚中名宿,穿穴全史,负一代著作之才,乃采掇旧事,为之广续,详考古典,补其阙遗,本末粲然,无不综贯。”[14]卷首该志修成于同治六年,同年夏刊刻。同治《志》是在乾隆《志》基础上编纂而成,如熊家彦序云:“爰取原志(乾隆《志》),斟酌分合去取,约其前纲而详其目……较原志为简。”同治《志》完成后,县人龚瑛因其“较原志为简”,故“遂别属草,直续王《志》”。向楚云:“熊氏……仅就王《志》分合去取,约其纲而详其目,成书太略,刻成旋废,盖为县人龚瑛辈所诃,遂别属草,直续王《志》,曰《同治未刊稿》,存保甲局,岁久稿佚。”[2]卷23龚瑛,巴县人,道光二十年进士。同治《巴县志》因失之过简,刻成旋废,另拟草本,习称同治未刊稿。该志计4卷,其中所附《杂记》有较大价值。

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仲冬,巴县劝学所编印了《巴县乡土志》,内容与前纂方志有很大不同。乡土志编纂肇始于晚清,是在清政府生存危亡的背景下实行的一次教学改革,具体内容在传统地方志的基础上有所损益,多突出实业状况、科技发展、社会变革等,以激发学生的爱乡爱国思想为要义。《巴县乡土志》的编纂适逢晚清社会变革,带有了近代气息。该志以地理以前为上卷,其下为下卷,共有历史、地理、商务三部分。并附有乡里大势及本境山脉大势两图。图系木刻,而文字为铅印。历史部分包括建置、政绩录、兵事录、耆旧录、人类录、户口录、氏族录、宗教录等,地理部分包括方位、里数、界址、区划、山脉、水道、钱粮杂税、物产等,商务部分主要记载本境物产制造之行销本境及出境行销者,以及他境货物运之本境行销者。傅振伦先生曾撰有《〈巴县乡土志〉提要》一文,对此作了简要概括:“案本书多摘自乾隆《巴县志》,如政绩录清代名宦董佩籍、向廷赓、李九霞、王志武等之不见乾隆志者,今亦未载。又案《元和郡县志》及《太平寰宇记》渝州巴县条载:‘周明帝武成三年改垫江为巴县,后遂不改’,但今书载‘巴县后周武成二年置’,‘二年’应作‘三年’,可能是排印之误。”[16]520

自同治六年《巴县志》后,又过了70年,民国《巴县志》完成。据朱之洪叙民国《巴县志》云,1913年,朱之洪与吴恩鸿等创议续修《巴县志》,因讨袁军败,罢议。1922年,巴县议会决议重修《巴县志》。1924年,县长杨裕昆成立重修《巴县志》筹备处。1926年,县长郑东琴延请《巴县志》分纂。然志事未果。1936年向楚为总纂,两年时间,《巴县志》稿成。民国二十八年(1939)刊印。民国《巴县志》向楚《叙录》云:“王《志》原分十一类,事属草创,今之所纂,凡沿前目,求详订误,增补实多,旧所无者如交通、农工、商业、军警、交涉、自治、物产、市政、蜀军始末诸大端,而事纪别为专篇,改造补苴,虽因实创,不敢言备,比之王、熊二家,盖有讨论修饰之功矣。”

乾隆、同治、民国《巴县志》目录分类共同者有疆域、建置、职官、赋役、学校、寺观、关隘、风俗、人物、艺文(包括金石)。乾隆《志》有释老,民国《志》有宗教,同治《志》无,为“寺附”。同治《巴县志》“凡例”云:“邑中之山……寺观带叙其中,不得列专门张崇尚象教之焰。”象教,指佛教。民国《巴县志》有公债、图书馆、报馆、工业、商业、铁路、轮船、邮政、电报、电话、航空、军警、教案、红十字会、自来水、电力厂、公园等,此为近代社会所有,视之乾隆、同治两《志》,乃社会进步也。而民国《志》又有“事纪”“方言”,是乾隆、同治两《志》所无也。

概而言之,清代巴县地区三部方志的编纂处于不同的社会时期,烙上了不同时代的印记,进而表征出不同的体例类目与记载内容。清代巴县方志贯通古今、横陈百科、包罗万象,这一全面、详尽的地情、国情书,以其文献的独特功用和价值,千百年来一直影响着人们的生活。

三、清代巴县志价值探论

古代学者在编纂方志的同时,也在进行方志理论的探讨,尤其是在清代,一大批学术造诣深、文字修养高的学者参与到修志中来,并以修志为“著述大事”,“对志书的体例、编纂方法等作了多方探究,大大提高了志书的学术水平和存史价值,推动方志在清代迅速发展到鼎盛时期,并作为一门学问正式诞生。”[3]259如洪亮吉在《泾县志·序》指出:“一方之志,苟简不可,滥收亦不可。”李兆洛在《凤台县志·序》中说:“凡居百里之地,其山川形势,人民谣俗,苟有不晰,则不可以为治。”章学诚在《记与戴东原论修志》中更是指出“方志如古国史,本非地理专门”[17]128,在《与石首王明府论志例》中言:“志为史裁,全书自有体例,志中文字,俱关史法,则全书中之命辞措字,亦必有规矩准绳,不可忽也。”[17]127

清代巴县志编纂适逢这样一个学术环境,故志书纂修中处处印证着清代方志理论的观点。如乾隆《巴县志》“凡例”云:“善善欲长,恶恶欲短,忠厚之道也。但有其人身列名教中,却大羞名教,不得不暴其罪而除之,又有其人与文素有声望,而瑕瑜各不相掩,则于选举、人物两册内分别书之,俾后人知所向背,仿史家直笔也。”由此可见,“仿史家直笔”,乃王尔鉴臧否人物志之准则。如《志·选举》按云:“泰昌、天启时,御史贾继春创为安选侍、保皇妹之说,以迎合客魏,与杨、左诸君子雠讦不休,遂起大狱。崇祯末,童思圣令谷城,与献贼有识,罢归,贼寇重庆,思圣迎贼梁山,喜甚,旋杀之,家口无一存者。二人最为名教羞,《选举》并削之而暴其罪。若苟之祥、任元极之纵欲,败检黩、货营私;贾元勋之居官贪酷,居乡横暴,士林并宜为戒。”所列贾继春、童思圣、苟之祥、任元极、贾元勋诸人,“身列名教中,却大羞名教,不得不暴其罪而除之。”贾继春与左光斗事,皆见《明史》,(崇祯)帝曰:“惟反覆,故为真小人。”童思圣,巴县人,崇祯元年进士,其事迹不见史载,由乾隆《志》知其“迎贼梁山”之行踪。据雍正《四川通志》、民国《巴县志》,苟之祥,巴县人,天启元年举人,五年进士。任元极,巴县人,万历四十六年举人,崇祯七年进士。乾隆、同治、民国《巴县志》皆无传,今据乾隆《志》知二人“纵欲,败检黩、货营私”。贾元勋,巴县人,天启二年进士,民国《巴县志》据《安陆府志》崇祯七年知承天府,今据乾隆《志》,知其“居官贪酷,居乡横暴”。

修志应遵循史家法度,唐刘知幾《史通》曾提出著史时应具备“史才”“史学”“史识”三长,章学诚将其加以改造提出修志人员也应具备“识”“明”“公”三长:“识足以断凡例,明足以决去取,公足以绝请托。”乾隆《巴县志》将“仿史家直笔”作为纂修准则,就是一种“识”,必然要求纂修者秉公心、不溢美、不隐恶,进而使方志发挥出资治、教化与存史的功能。又如同治《巴县志》“凡例”云:“志,史家之一门也。传信不传疑,与史同;载美不载恶,与史异。同异之间,不可不辨。”很明显,同治《巴县志》已将方志与地理书的性质区别开来,明确指出“志属史体”,并且辨析了方志与史体之异同。

清代巴县志编纂不仅在理论上体现着时代的特色,而且内容记载上更加充实,实用价值和史料价值大大提升。如清代三部巴县志关于人口资料的记载,可以看出明清以来巴县人口数量的变化及社会变迁。明末,四川战乱频繁,人口剧减,据乾隆《巴县志》载:“明原额……人丁一万四千九百二十六丁。”[13]卷三清顺治三年(1646),诏天下编审人丁,并以原报册为定,惟年老、残疾、逃亡、故绝者悉行豁免。康熙十年(1671),定各省平民携带妻子入蜀开垦者准其入籍。康熙五十一年(1712)上谕:户口日增,地未加广,应以现在丁册为常额,自后所生人丁,不征钱粮,只将实数造报。廷议以康熙五十年丁册为常额,以后为之盛世,滋生人丁,永不加赋。由此巴县人口有增,据民国《巴县志》:“嘉庆元年以后,报部户口则为七万五千七百四十三户,男女二十一万八千七十九丁口。户与口分晰,各计其数,均较乾隆王《志》为多。且丁口孳生之数,超至二十倍以上。”[18]卷4清末特设专部执掌民政,各直省以巡警道专司户口之事,明令分乡分区自行调查,先户后丁,限年确报。巴县于县属设课统计。据《巴县乡土志》载,光绪末年调查,“县域城厢37 090户,112 000余人;三里87场107保共148 863户,644 577人,其中男364 487人,女 280 090 人。”[19]641清代巴县方志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是与纂修者的社会层次和文化层次较高分不开的,如乾隆《巴县志》,由知县王尔鉴主修,贡生王世沿代笔,举人周开丰负责资料采集及校订诸事,初编就绪后,由前四川奉节知县姜会照润色,历时十年方完成。

众所周知,地方志的区域性记录特征应该说是方志最初的面貌,方志中数量最多的也就是对一个州府、县治、乡村中物产、人文、民风民俗的记载,尤其着力表现在生活中代代相传的民俗、节庆,这些已经成为凝结中华民俗情感的纽带。清代巴县志编纂中有诸多农业种植、农作物及土特产、民风风俗的史料,如乾隆《巴县志》卷十《风土志》中的“习俗、节序、物产”,同治《巴县志》卷一《疆域志》中的“风俗、岁时、物产”等。历史最忌讳的就是没有细节,那么这细节就依靠地方志补充。通过阅读清代《巴县志》,我们可知体验古代渝地老百姓的服饰、饮食、居住、出行等变化,可以感受古代渝地节庆文化的别致与风情。我们对清代巴县方志中风情景物的追溯再现,对传统文化脉络的梳理展示,折射出了现代社会中我们对祖先留下的文化财富应该采取的态度。一方水土一方人,一方水土是一方人的物质家园,一本本志书就是一方人的精神家园。

光绪《巴县乡土志》,诞生于晚清民国时期编纂乡土志教材的热潮中,理论与现实相结合,开启了巴县近现代乡土教学的新模式。其所记多为乡土之事、多是耳所习闻与目所常见,更重要的是黜华崇实、按切时事、与社会现实紧密相关。如《历史》中有“宗教录”,记巴县境内天主、耶稣等西教源流及回教户口;《地理》中有“钱粮杂税”,项目有正粮、津贴、捐输、铁路租捐、肉厘、酒捐、洋关、出口货物及进口补完半税、老新厘金、税契。以上所列明显具有近代特色,是巴县方志编纂中的一次重大变化。所述文字又结合儿童的心理特点,强调教学的趣味性,虽是街谈巷论,而一山一水,一木一石,都是儿童嬉戏的对象,一经指点,能启迪知识。此类乡土志教材的编纂,重在讲求实学,培养学生的社会参与和竞争意识,进而达到培养学生爱乡爱国思想的目的。我们今天在进行教学改革的同时,应借鉴乡土志中的教育思想,使教学与现实紧密结合。

纵观巴县地区方志编纂源流,可谓源远流长,但发展不平衡,其发展高峰和主要成果集中于清代。清代巴县编纂具有明显的时代特色,并受当时思想学术的影响,学界研究时应将其置于时代背景下进行考察,揭示与其他文化层面相互渗透的过程和双向会通的动因,从而加深人们对清代巴县方志研究价值的认识。总之,包括清代巴县志在内的中国方志作为中国特有的一种文化载体,也是中国特有的一种文化形式,仍将继续衔接千年过往历史,记录当下社会风流,为推进中国史研究发挥极大作用。

(本文写作得到胡昌健先生的指导与惠赐资料,特表谢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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