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张书乐 陈晓霞

字库之战

文 张书乐 陈晓霞

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是字库企业活不下去的关键原因，为了能够活下去，字库企业只能选择打官司的方式来维权

《魔兽世界》在中国有500万玩家，但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款游戏从进入中国伊始就深陷知识产权问题，而这个问题非常之明显，明显的很难被人留意到。

2007年，北大方正电子有限公司（下称“方正电子”）的员工在玩美国暴雪娱乐有限公司（下称“暴雪”）出品的《魔兽世界》中文版时发现，游戏中使用的中文字体都没有获得相关授权。

这场官司一打就是5年，至今还在审理……而这不过是字库企业诸多知识产权官司中的一起罢了。

字体侵权现状堪忧

中易中标电子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总经理蓝德康曾对媒体称:“没有当初中易中标的字库，微软在中国的本土化进程将大大延迟。”

这并不是大言不惭，只要进入中国市场，就必须和汉字打交道，无论是产品包装还是广告，这就势必涉及到字体问题。

据蓝德康称，1995年之前，美国微软急于进入中国市场，首推Peking Windows中文版。由于不符合中国标准而失败。1995年9月20日中国政府和美国微软签订《Windows 95中文版标准规范合作协议书》，指定微软采用中国字库厂商提供的字库进行本土化，才有了中易字库被微软选中的合作。

由于当时的授权仅限于Windows 95产品，但微软却一直未经授权在其他版本的系统中使用中易字库，于是有了中易中标公司后来与微软的官司。根据微软侵权系统高达7亿份的全球销量，中易中标向微软提出23.2亿美元索赔。

而方正诉宝洁、暴雪的案例则与之相类似，字库成为了外资公司进军中国的一个重要跳板，“一直讲究知识产权保护的外资企业到了中国似乎就变了，开始对盗版侵权肆无忌惮起来。”媒体人曾丽云对笔者说：“这种对字库的随意侵权行为在国内极为普遍，光是走在街头，你放眼望去大批门面的广告和招牌，简直是各种字库字体的博览会，铁画银钩、煞是好看，可它们为字库使用付费过吗？”

别以为中国人用中国的字体字库就不侵犯知识产权，一位律师介绍说:“2011年新疆就曾有过案例，新疆香袭人精油公司在其商标‘香袭人’三字上‘疑似’使用了北京汉仪科印信息技术有限公司设计的汉仪柏青体字体。涉及到字体的信息网络传播权、复制权、展览权等多种权利，但未获汉仪公司授权，因此汉仪公司对其提出了赔偿要求。据当时的新闻显示，汉仪公司的要求一个字赔偿3万元，3个字合计9万元。”

尽管比起对大企业的赔偿要求来说，9万元有些不值一提，但足见字库企业的维权意识已经开始提升。

从维权到修法

字库企业不仅仅是从维权中找到自己的定位，他们还要走的更远。

上世纪90年代是我国字库行业发展最辉煌的年代，国内大大小小的字库厂商有几十家，比较知名的有方正、汉仪、华文、华光、中易、四通、长城等。短短10年，国内高品质的数字化曲线轮廓字库从无到有，发展到近200种不同字体风格的近400款字库。然而辉煌只是属于过去。

在中国中文信息学会的相关专家看来，再不保护字体字库，或许我们未来将用不上中国人自己“制造”的字体了。“如果哪一天，我们只能向美国、日本等国的厂商购买中文计算机字体，那将是种悲哀。”中国中文信息学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孙乐说出了他的忧虑。

这决不是危言耸听，字库的发展经过十年的辉煌后，已经陷入停滞。据孙乐介绍，大陆的厂商目前拥有的字体款数是421款，而大量应用汉字的日本，字体款数则达到2973款。与此同时，因为得不到回报，中文字库厂商及专业的字体设计师数量也在急剧减少。目前全国10人以上规模的字体设计企业仅剩4—5家，基本处于停滞或勉强维持状态。方正字库目前也仅有字体设计师不到30人。

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是字库企业活不下去的关键原因，为了能够活下去，字库企业只能选择打官司的方式来维权，尽管在有些业内人士看来，这是为了垄断中文字库市场，会损害公众利益。

然而显然这种担忧有些多虑了，“活下去都艰难，哪里有那么长远的战略目光去垄断市场啊，再说中文字库日本也有，我们也垄断不过来。”一位字体设计师指出：“公众也不用担心被损害利益，字库字体的使用分为个人使用和商业使用，寻求法律保护和维权的行为主要针对商业使用。”有专家亦表示，一些字体早已被我国规定为公有领域的免费字体，这几种字体可以满足人们日常生活中90%以上的需要，包括书籍、报纸的出版发行等商业行为，如果不想另外付费，完全可以用这几种字体替代特殊字体的使用。

更多的误解是认为字库企业是一本万利的营生。有许多被访问者认为设计字体是一个简单活，做个模板，就可以电脑自动生成了。而事实上，字库里每一个字体的每一个字都需要精心设计，“雅黑”字体设计用了整整两年，许多字库里的每一个字的设计成本都在100美元左右，“一种字库的设计、开发并完成测试，少则需要1—2年，多则3—5年。”方正字库副总经理黄学钧说。

另一个事实则是网上有若干个字库下载站，可以下载各大字库企业的大量字体，然而据知情人介绍，这些下载站大多没有字库企业的正式授权。

不维权，在研发上投入极大的字库企业要生存下去将会很难。

字库保护迫在眉睫

据统计，韩国字库行业年收入3000万美元；日本森泽公司字库年收入超过1亿元人民币；美国字库企业蒙纳公司已在纳斯达克上市，年收入超过1亿美元；而在中国，字库厂商还在为生存挣扎。

对此，中国科学院倪光南院士指出：中文字库当属计算机软件的范畴，应该得到著作权法的保护。同时，基于创意的、具有独创性的美术字，也应像艺术作品一样得到著作权保护。只有维护著作权人合法权益，才能提升文化产业的原创力。

然而法律并没有给予字库企业维权的成功。2008年，方正字库发现宝洁公司在洗发水瓶上用了“方正粗倩简体”当中的两个字：“飘柔”，没付一分钱。方正告上法庭，向宝洁索赔50万元，2011年二审判决，方正输了。

与之相类似的是和暴雪公司就《魔兽世界》使用方正字库的官司纠结，5年都没有出结果。从2007年提起诉讼，并逐步将索赔从1亿元人民币增加至4.08亿元人民币。然而2010年一审结果，方正电子胜诉，但仅要求被告赔偿140万元及合理诉讼支出5万元，而方正电子为此案缴纳的案件诉讼费已达208万元，律师费、公证费等开销也近100万元。而方正选择继续上诉，漫长的法律长跑中，其沉重的诉讼费用和精力负担又能换回什么？没有人能够预知。

必须要有法律可依，有案例可震慑那些盗版者，在4月23日，中国中文信息学会与字库公司，联合发布对《著作权法》（修改草案）中部分相关条款的修改建议，呼吁国家法律对中文字体字库权益的保护。建议主要有两点：在《著作权法》中明确字体设计属于美术作品；字库属于计算机软件。

一些企业也自发的运用除了法律长跑外的另类手段为自己维权，比如造字工房，该字库企业的创立者丁一指称，2012年，是造字工房的设计维权年，他们将公布部分侵权者名单，让这些企业面对舆论压力而不再敢轻易就范。同时呼吁媒体支持，共同为字库留下生存空间。

另一个希望来自行业自律，日前在宁夏银川举行的第二十二届全国图书交易博览会上，北京北大方正电子有限公司与大学版协旗下逾60家大学出版社、教育部直属出版社、中信出版社等著名出版机构签署了字库授权使用协议。至此，在全国100余家大学出版社中，已有超过60%的出版社接受字库授权使用模式。

这都让字库企业看到了新的希望，只是希望的光芒还非常之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