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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为今用 取古补今
——余光中的文学语言观对其文学翻译的影响

2012-08-15

巢湖学院学报 2012年4期
关键词:文学语言白话余光中

汪 琳

(巢湖学院,安徽 巢湖 238000)

古为今用 取古补今
——余光中的文学语言观对其文学翻译的影响

汪 琳

(巢湖学院,安徽 巢湖 238000)

余光中有着作家与翻译家双重身份,多年的文学创作对其文学翻译产生了潜移默化的作用,使其形成“文白相辅”的翻译思想,译作语言呈现“文白相间”的鲜明特点。本文拟从余光中的文学语言观出发,探讨其文学翻译思想和实践,进一步了解余光中翻译思想的成因及其译作的语言风格。

余光中;文学语言观;文白相辅;文学翻译

1 引言

余光中博古通今,学贯中西,不仅创作了大量诗歌散文,也翻译了许多优秀的外国文学作品,为中西文化交流和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迄今为止,他已出版译著十多种,涵盖诗歌、戏剧和传记等多种体裁。余光中的译作语言具有“文白相间”的鲜明特点,充分体现了其“文白相辅”的翻译观,而这种翻译观又深受其文学语言观的影响。本文拟从余光中的文学语言观出发,追根溯源,探讨其语言观指导下的文学翻译思想和特色,进一步了解余光中翻译思想的成因及其译作的语言风格。

2 余光中的文学语言观

余光中深信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反对五四白话信徒所信奉的“以笔就口”的主张,指出文学作品中的语言必须坚实如花岗岩,灿烂如火。他斥责了五四以来泛滥的大白话的文学,指出当时的文学作品大都 “既无变化多姿起伏有致的节奏,也无独创的句法和新颖的词汇,就像喝白开水一样,让人感觉食之无味”[1](P32)。他强调,作家要在文学作品中发挥文字的艺术感染力,以满足读者对美感的要求。故而作家需要字斟句酌,精选一些不同凡响的词汇和句法,增强文学语言的艺术表现力。文言对仗匀称、平仄和谐、句法精炼,可以达到“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表达效果;因此,余光中主张白话应向古代文言汲取养分,认为优秀的现代中文应有口语的亲切自然和文言的简洁浑成。

余光中又认为文学的较高境界,是内在的独语,不是外在的对话[2](P8)。文学语言需要读者在阅读过程中细细品味,最终领悟作者的深意,而不需要听于耳而立刻会于心。因此,“作家的第一任务便在于表现自己,为了完美的表现,他应该有权利选择他认为最有效的文字和语法。限制作家的语言,等于限制他表现自己的幅度和深度”[2](P8)。 可见,从语言的多样性看,单一的白话文只会给文学和文字发展套上无形的枷锁,既限制了文学语言的表现形式,也限制了作家抒发内在感情的力度。文言词藻丰富、简练,亦可增强文字的“弹性”。为此,作家不妨“将文白比例做适当的调整,使文融于白,如鱼之相忘于江湖,而仍维持流畅可读的白话节奏,是‘文白佳偶’,不是‘文白冤家’”[1](P32)。 可见,“在白话文的主流中,不妨偶尔酌用一点浅近的文言作为支流,以求变化,而使文笔更有弹性。只要能够‘文融于白’而不沦为‘文白夹杂’,这种‘文言浮雕’的做法可以是风格的正数”[3](P186)。

3 余光中“文白相辅”的翻译思想

作为译者兼作家,余光中的文学创作经验使其意识到“白话的贫乏和单调,一旦面临翻译,立刻暴露无余”[2](P11)。 早在上世纪 60 年代,他就指出纯用白话的译者与“文白相辅”的译者相距甚远。前者的译文往往显得单调和局促,而后者的译文则显得丰富而自由。因为前者几乎是公式化的:“遇见 cheerfully就译成‘高兴的’或‘快乐的’,遇sorrowfully就译成‘悲哀的’或‘忧伤的’,懂得“文白相辅”的译者会在山穷水尽之际,用一个‘欣然’或‘怡然’轻轻带过;相反的意思,他也会用‘凄然’、‘怆然’或‘愀然’来调剂[2](P11)。 文言词藻丰富、句法精炼、对仗匀称、平仄和谐,英译汉时译者若适当辅以文言,能使词汇更加丰富生动,亦可增加句式的弹性。余光中说,“由于我自己写诗时好用一些文言句法,这种句法不免也出现在我的译文之中”[4](P35)。 因为“在白话的译文里,正如在白话的创作里一样,遇到紧张关头,需要非常句法、压缩用词、工整对仗等等,则用文言来加强、扭紧、调配,当更具功效”[4](P190)。

他又以大文学家钱钟书为例,指出其在引述西文时往往用文言撮要意译,并以《谈艺录》中一段为证[4](P189):“拜伦致其情妇 (Teresa Guiccioli) 书曰:“此间百凡如故,我仍留而君己去耳。行行生别离,去者不如留者神伤之甚也。”(Everything is the same,but you are not here,and I still am.In separation the one who goes away suffers less than the one who stays behind.)”

在余光中看来,这段情话语淡情深,文言译文能勾起读者的无限遐想,能更深刻地体会到恋人间意远情浓,因为文言之美在于精炼、含蓄、有余味。而且拜伦所生活的时代也去今日远,用文言也符合原文的时代特征。即使是翻译现代文学作品,译者也应灵活机智地处理,如果原文俚白,则译文不妨用白话,使其流利明畅些;反之,如果原文追求文雅,则译文不妨加些文言,使其雍容端庄些[4](P197)。可见,“文白相辅”的翻译思想由来已久。

4 余光中“文白相辅”的翻译实践

余光中说自己的语言是“白以为常,文以应变”,意思是用白话作基调,酌用文言来变调,来调整弹性、速度、口吻与场景。所谓文言,不必高古深奥,但求稳健精简,不必华辞丽采,但求言不虚发、辞无浪费[5](P4)。也就是说,余光中适当地使用较通俗的文言词汇和句法,使文融于白,也使译文雅俗共赏。他在翻译中发挥文言优势,最突出的表现就是结合原文活用文言。从具体的语言来看,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1.文言词汇(包括成语和四字结构)的使用,使译文更加简练浑成;2.特殊情况下文言句式的使用,以再现原文的古雅风格。

4.1文言词汇(包括成语和四字结构)的使用

余光中在翻译时,如遇白话不足,则济之以文言,他翻译的人物传记《梵谷传》就是很好的例证。《梵谷传》属小说体传记,颇具艺术性,其叙事简明扼要,语言流畅自然,写景、写人朴实、生动。为了传达原文的清通顺畅和紧凑凝练,余光中翻译时特别注意到“文白相辅”的需要,在译文中不避讳文言,使文融于白:

例 1:The following day,as twilight was failing,Vincent stood at the window overlooking the Yard.The little avenue of poplars with their slender formsand thin branchesstood outdelicately against the grey evening sky.[6](P36)

次日垂暮之际,文生(即梵谷)独立窗前,俯览全院。小径侧旁,那些白杨的纤干细枝精巧地衬贴在灰暗的晚空。[7](P46)

例2: The mistral came up again.All nature seemed in a rage.The skies were cloudiness.The brilliant sunshine was accompanied by intense dryness and piercing cold.[6](P355)

北风又起。整个大自然都像在震怒。长空无云。灿亮的阳光挟酷燥与奇寒俱来。[6](P462)

这种“文白相融”的译法使译文语言凝练而有力、充满张力,而余光中本人也认为“文白相辅”的手法正是让《梵谷传》的读者读得顺口的因素之一[7](P12)。 例 1 中 ,他 将 “the following day” 和 “as twilight was failing”分别译为“次日”和“垂暮之际”,使 整句话显得紧凑简洁。“独立”和“俯览”传达了文生独自一人俯瞰窗外的动作,这两个偏正结构的动词构成一对平行结构,使句式匀称简练,读来也很有节奏感。此外,用“纤干”、“细枝”,而不是“细细的树干”、“细细的树枝”,免于了形容词词尾“的”,读来也朗朗上口。同样,例2中的“震怒”、“酷燥”和“奇寒”也使句子更为紧凑,而“挟”和“俱”也比“带着”和“都”来得简洁。简而言之,文言词汇可以压缩用词、调剂句法,有了文言的润色,译文显得紧凑凝练,简练浑成。如此一紧一松,骈散互济,也更加契合原文故事发展的紧凑,文章也才有变化,才能起波澜。

同时,余光中也擅用成语和四字结构。他在翻译王尔德的戏剧时,尤为注意使用四字结构,以润滑节奏、调剂句法、变化风格。众所周知,王尔德的语言幽默犀利,其笔下的人物个个妙语连珠,伶牙俐齿。主人公Gwendolen,Algernon和Cecily之间对话多调侃,常常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例 3:Gwendolen:It suits you perfectly.It is a divine name.It has a music of its own.It produces vibrations.[8](P426)

关多琳:这名字对你是天造地设,神妙无比,本身有一种韵味,动人心弦[9](P119)。

例 4:Algernon:Oh! there is no use speculating on that subject.Divorces are made in Heaven.[9](P417)

亚吉能:唉,不必为这个问题操心了。离婚也算是天作之分。[8](P142)

例 5:Cecily:Certainly,Miss Prism. My little task of reconciliation is over.[10]

(http://publicliterature.org/books/importance_of_being_earnest/16PublicLiterature.Org)

西西丽:好极了,劳小姐。我的劝解已经小功告成了。[9](P142)

余光中的译文充分使用了汉语四字格,很好地传达了王尔德风趣、幽默的文风,可谓“形神兼备”。例3中,王尔德连用四个 “it”做主语,听来节奏紧凑、铿锵有力。余光中充分利用四字格,连用“天造地设”、“神妙无比”、“动人心弦”3 个四字结构来形容Earnest名字的美妙,让人感觉字字如珠玑,生动地再现了Gwendolen对Earnest表示爱慕、与其调情的场景。四字结构也会让读者觉得译文更接近地道的中文,这是求“达”的一个重要方法。在例4和例5中,他更是创造性地模仿汉语成语“天作之合”和“大功告成”,将短语“made in Heaven”和句子“My little task of reconciliation is over”译为“天作之分”和“小功告成”。这种创造性的四字格译法读起来给人以铿锵之感;听起来给人以响亮清脆之感。如此托古改今,可谓既活泼、丰富了中文,又让人似曾相识,感觉几分可喜。可见,“活用成语,就如向传统借本钱,加些巧力,可以赚来创造的利息”[5](P3)。

4.2特殊情况下文言句式的使用

余光中强调译者翻译时应根据不用的文本进行灵活机智的处理。他翻译杰佛斯(Robinson Jeffers)的诗 “Divinely Superflauous Beauty”的最后一行诗句“Divinely superflauous beauty”时,就想到了两种译法:①充溢得多么神圣的那种美②圣哉充溢之美。权衡之下,余光中选择了第二种译文。他认为第一种译法比较白化,但是费辞而松懈,显得有些单薄无力,第二种译法采用文言句法,句式精炼而紧凑,显得厚重而结实,能更好地突出诗歌的文学意境。

此外,如果原文去日久远,或是原文追求文雅,则译文不妨使用文言句式,使其雍容端庄些。他翻译《梵谷传》中伯父科尔写给文生的信时,就采用了文言译法。

Have just heard of your disgraceful conduct.Kindlycancelmyorderforthe six drawings.I will take nofurtherinterestinyourwork.[6](P198)

适闻汝无行,所定六画悉作罢论。不复过问汝作品矣。 [7](P 251)

文生生活的年代距今久远,用文言句式翻译也未尝不可。此外,科尔是当时欧洲很有名望的画商,谈吐不凡。文言是一种贵族语言,只有拥有一定社会地位和教育背景的人才能够使用。而信件又是比较正式的文体,余光中用文言来翻译此信,颇合科尔的身份。

对于读来有古诗雅趣的英诗,余光中也索性就用文言来译了。济慈的 “A Coat”就是一例:

A COAT

I made my song a coat

Covered with embroideries

Out of old mythologies

from heel to throat;

But the fools caught it,

Wore it in the world’s eyes

As though they’d wrought it.

Song,let them take it,

For there’s more enterprise

In walking naked.

华 衣

为吾歌织华衣,

刺图复绣花,

绣古之神话,

自领至裾;

但为愚者攫去,

且披之以骄人,

若亲手所仞。

歌乎,且任之!

但有壮志盖日世,

当赤体而行[4](O191)。

余光中也自评说,“原诗短小精悍,句法短者四音节、二重音,长者亦仅七音节、三重音,如果译成白话,不但虚字太多,的的难免,而且句法必长,沦于软弱,绝难力追原文。所以只好用文言来对付,其结果便是,虽然韵序更动,气势则勉可保留,至少,比白话译来有力”[4](P191)。

5 结语

对于作家兼译者的余光中而言,翻译不仅仅是语言信息的转换过程,更是文学再创作的过程,也是其不断完善文学语言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余光中从其多年的文学创作中不断汲取文学创作的技法和经验,使之完美地运用于其文学翻译。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余光中的文学创作对其文学翻译起到了“指南针”的作用,指导其文学翻译的措辞句式,促其形成独具特色的翻译风格——“文白相辅”。实践证明,“文白相辅”不仅突出了汉语的语言特色,也使其译文形意兼顾,形神兼备,对中国文学和文字的发展亦有启示作用。

[1]江弱水、黄维樑编.余光中选集·第三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9a.

[2]江弱水、黄维樑编.余光中选集·第四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9b.

[3]转引自江艺:“对话与融合——余光中诗歌翻译艺术研究”[D].华东师范大学博士论文,2008.

[4]余光中.余光中谈翻译[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4.

[5]余光中.“成语与格言” [J].海南师范学院学报,2004,(2).

[6]Stone,Irving.Lust for Life——A Novel of Vincent Van Gogh[M].New York:The Heritage Reprints,1937.

[7]余光中译.梵谷传[M].台北:大地出版社,1983.

[8]傅俊.英国戏剧读本(上)[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

[9]余光中译.理想丈夫与不可儿戏——王尔德的两出喜剧[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

[10]http://publicliterature.org/books/impertance-of-being-earnest/16PubLiterature.org.

[11]黄维樑编.璀璨的五彩笔:余光中作品评论集[M].台北:九歌出版社,1994.

[12]徐学.火中龙吟—余光中评传[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2.

MAKE THE PAST SERVE THE PRESENT——The Influence of Yu Kwang-chung’s View on Literary Language upon His Literary Translation

WANG Lin
(Chaohu College,Chaohu Anhui 238000)

As both a writer and translator,Yu Kwang-chung’s literary creation exerts some potential influence on his literary translation.As a result,he holds the view of “combining vernacular with classical Chinese” and his translation bears the characteristic of “combination of vernacular and classical Chinese”.The paper aims to conduct a study on Yu’s translation thoughts and practic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is view on literary language so as to find the inner motivation embodied by his translation and his translation style.

Yu Kwang-chung,view on literary language,combination of vernacular and classical Chinese,literary translation

H315.9

A

1672-2868(2012)04-0103-04

2012-05-05

巢湖学院青年科研基金资助(项目编号:xwy-201116)

汪琳(1980-),女,安徽和县人。巢湖学院外语系教师,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

责任编辑:陈 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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