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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回家的学生工阿宛

2012-08-15访谈

中国工人 2012年2期
关键词:耳塞富士康工资

访谈:孔 伟 刘 菁

评述:程平源

想要回家的学生工阿宛

访谈:孔 伟 刘 菁

评述:程平源

访谈评论人:南京师范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程平源博士

问:请问你来自哪里?

阿宛:合肥的一所大专。今年大二,和你们一样。

问:你看上去有些烦躁,怎么了?

阿宛:烦死了,我想要离开这里,可是走不掉啊。

问:为什么?

阿宛:我是学校安排来实习的,现在不想干了,但是我们的离职手续太繁琐。要先向线长申请,线长再向组长申请,拿到两个人的签字后才能去人力资源部辞职。现在又多了一道手续,不是最近成立了一个员工关爱中心嘛,所以离职前还要去体检。没有体检表我就不能走。可是厂区那么大,我又不知道关爱中心在哪,等我找到关爱中心时,那边的人都下班了。而线长是不让我们请假的,我根本没时间去啊。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回家,我再也不想呆在这里了。

问:想回家?不是很多人等着进厂吗?

阿宛:这边太苛刻了。每天都要加班,根本没有时间休息。我每天都很困。而且最可恨的是,即使你加班这么久,你却很有可能拿不到加班工资。有时候你明明加班了,可线长却不给报加班时间。

问:加班了不给报加班时间?

阿宛:是的。厂子规定一个月最高加班时间为80小时。可是我们每个月加班时间肯定不止这个时间的。那剩余的时间线长就不给报,白干了。线长把这些时间余下来,之后让你休息,一般是周末,所以周末双倍的加班工资也没了。不是说要提底薪的吗?我算下来,提了底薪我的工资也没涨。

问:当时怎么会来富士康呢?

阿宛:被学校骗了啊。是学校把我们介绍来的。我们学校和富士康有协议,每年都会去我们学校招工。

问:当时富士康是怎么向你们宣传的?

阿宛:当时富士康宣传得很好啊,说我们是大专生,他们将把我们当储备干部培养,来了之后待遇很好,工资也很高,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干部的。

问:你们一起来了多少人?

阿宛:当时我们这一届有几千人,可没什么人报名,最后只有我们这几十个人来了。我们是老师送来的。送来之后,老师就走了,我们就在线上工作了。我学的是工商管理专业,和这一线的操作怎么也搭不上啊。我感觉被骗了。

问:被骗了?

阿宛:就是被骗了。我感觉在这里是没有前途的,熬上6个月,可以升为全技员,再熬上一年可以升为线长。即使升了线长,我也觉得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全技员负责技术上的事,琐事很多,工资也才和普工一样。线长呢,好大的压力,工资也不多。没什么意思。我现在只想回家。

问:那你的同学也准备走吗?

阿宛:没有,还熬着呗。

问:你们的工作环境怎么样?

阿宛:我们那个车间是做Apple产品的,特别苛刻。你知道吗?我每天都拿着小刀,对着显微镜修理产品上的毛边。我的眼睛每天都不舒服。而且我每天上下班都要带着一把刀。你看我的手。(苦笑)

问:你的手指满是划痕,怎么会这样?

阿宛:都是刀划的。

问:没什么护具吗?

阿宛:有的,可是用了也根本起不到作用,我的手还是这样。而且戴着手套反而会影响效率,我们每天的工作量都是很大的,都要做几K几K的活儿。有时候忙起来,甚至连上厕所、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问:所以你要离开?

阿宛:还不止这些呢。我们车间的环境很差的。没有空调。即使开了空调也没什么效果。只有一台电风扇在吹,吹得也是热风。而且我们车间有化学制剂,那个味道也很大。机器的噪音也是很大,让人受不了。我最近老是感觉腹痛恶心,好难受。我实在熬不住了。

问:难道公司没有提供耳塞、口罩吗?

阿宛:只有耳塞。可是耳塞戴了也很不舒服。你戴松一点,就没有效果。如果你戴紧一点,耳朵又痛得受不了。工厂强制要求佩戴的,可是我一般不戴。当线长来检查时,我才戴一下。

问:你现在就是一心想回家,你们不用回去上学吗?你们不是才大二吗?

阿宛:我们现在就开始实习了,算学分的。可是我们连下学期的学费都已经交了。呵呵,很可笑吧。

问:你们明明已经出来实习了,还交学费?

阿宛:是啊。学费一分钱都不少,还有住宿费也是不能少的。你知道吗?前一阵学校还组织我们考试来着。

问:怎么组织?

阿宛:老师带来试卷给我们考试呗。可笑,我们连书都没有。那个老师带了一本书来,我们抄抄那本书,就算考完了。

问:这也算考试?

阿宛:哈哈,真是没意思吧。你看,我一个学工商管理的,现在却做一线普工实习,学校根本不管这些。学校只是把我们送到富士康,也不管我们生活得究竟怎样。

问: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富士康之后的生活?

阿宛:我不知道。总之不是做这样的没意思的普工。我要回家,一天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来到昆山富士康的第一天我们就遇到了烦躁焦虑的阿宛。阿宛是安徽某大专学校大二的学生,本该在学校学习工商管理的姑娘却在学校组织实习的名义下,来到富士康成为一名普通的一线操作员。

根据我们的调查,富士康的许多厂区大量使用学生工,有些车间的学生工使用率高达50%。富士康像对待普通工人一样对待年少的实习生与未成年工人,每月加班超过80小时,并且实行日夜班轮换制度,每三周或每月换一次班。富士康要求学生进行高强度、超时限劳动的安排,涉嫌违反了相关条例的规定。

还有更奇特的现象:学校充当中介,教师充当监工。并且形成了一条“国家认可”的学校-企业-中介的利益链。2006年,教育部下发了《关于全面提高高等职业教育教学质量的若干意见》(16号文件),该文件的核心是校企合作,工学结合。这一文件不仅为企业打造了社会责任这一美好的光环,而且使得企业可以“合法”地使用学生工。

在资本恣意地享受学生工这一更加灵活而廉价的劳动力的背后,我们隐隐看见国家的背影。国家和资本紧密结合,联手打造出一个廉价而卑贱的“打工者”阶层。“打工”是“为老板工作”,带有强烈的劳动力商品化或出卖劳动力以换取工资的意味,“打工”不仅仅意味着离开“社会主义老板”,而且也意味着来自全球资本主义社会的新老板们的到来。“打工”意味着劳动者不再受到国家的保护,它是临时性的劳动,是会被任意解雇的劳动,并且是随时可能被更低价格的劳动所替代的劳动。打工的价值,如果有的话,是由市场决定的,资本家榨取其劳动剩余价值作为利润。

栏目主持:胡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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