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殿伟

以一太监身份而能忧国如此，确是忠烈。

提起宫廷中的太监，应该属于中国封建社会制度下一个特殊的人群。然而就在这类生理和生活与常人迥然不同的人群中，也曾出现过促进民族和社会进步的佼佼者，如东汉改进造纸术的蔡伦、明代下西洋的郑和等，他们的事迹几乎家喻户晓，但是被冠称为自古以来忠烈太监第一人的寇连才催人泪下的事迹却很少有人知晓。

1878年秋季一个阴雨绵绵的夜里，在直隶省毗邻京师重地的昌平县境内一个小山村中，一个叫寇连才的男婴降生到了这个世界上。追溯起家谱，寇连才的先人乃是北宋真宗时期著名的贤相寇准。只是传到寇连才祖父、父亲两辈人后，寇氏家族再没有当官的荣耀，反而沦落到只能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贫苦农民生活。

寇连才的聪明睿智在幼年时期与同龄人相比就显得格外突出，邻居们遂纷纷劝说其父应当供寇连才读书。于是其父咬紧牙关节衣缩食，硬是把寇连才培养到私塾馆毕业。寇连才本想通过科举考取功名仕途，但是在他15岁那年，家中突发的一场事故改变了他的人生命运。

寇连才家所在的村庄搬来一户李姓地主，该地主倚仗自己的亲属身为昌平县吏，无理圈占了寇连才家赖以生存的几亩薄田。寇连才父亲与对方据理力争并把诉状投递到县衙。在那个“官府衙门朝钱开”的黑暗时代，诉讼结果可想而知。寇连才的父亲被官差打了一顿所谓诬告不实的板子后，回到家里吐出几大口鲜血就病倒了，未出两个月便撒手人寰而去。寇连才含着满腔悲愤草草埋葬了父亲，为躲避李姓地主的继续欺压不得不同家人迁移到了京城西郊的棚户区。

寇连才靠给人写些文书字画勉强填饱家人肚子。就在这段时期内，他耳闻目睹的不仅是大清朝的腐败落后，而且更有西方列强变本加厉的入侵。寇连才清楚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自己很难有正常科举渠道出人头地的机会，便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紫禁城内一位红得发紫的太监瑞保。旗人出身的瑞保是慈禧太后身边的心腹，正值青云直上、准备竞争皇宫总管太监，为了笼络文人为其效劳，急欲结交一些非朝廷官员的社会底层人士。瑞保对寇连才的文笔韬略甚为赏识，有心将其选入宫中为己所用。

在瑞保的活动下，内务府选荐太监时，寇连才便咬咬牙横下一条心，接受了残酷的“净身”肉刑，走进宫廷内做了一名太监。由于寇连才为人正直，并不像其他太监那样趋炎附势百般巴结瑞保，所以引起了瑞保的恼恨，开始找机会惩治寇连才。眼见着寇连才就要遭殃，得意忘形的瑞保却因为言语不逊触怒了慈禧，被拿交内务府治罪，最终落得个杖责五十、发配到黑龙江充军的惩罚。

由于瑞保一案的牵连，许多阿谀奉承过他的太监都受到相应处分，唯有刚正不阿的寇连才受到慈禧青睐，几次提拔后将其视为心腹红人。当时的慈禧非常信赖寇连才，繁忙之际常把一些不太紧要的公文交由寇连才酌情批答。而对于李莲英，慈禧先前其实并不太中意，一心把寇连才破格升级为总管太监。慈禧有一次听到寇连才倾诉其父因打官司失败含冤而死的事情后，特意委派专使去昌平县衙重新处理此案，很快将那起冤案平反昭雪，李姓地主财产统统没收充公，其本人也被押入大牢遭受终生监禁。

令慈禧不曾想到的是，此时的寇连才并不愿做总管太监，而是请求陪护年轻的光绪皇帝。慈禧出于对这位文才出众的太监的喜欢，就同意了寇连才的选择。不过慈禧的真正意图是继续笼络寇连才，让他成为自己安插在光绪及珍妃身边的眼线。

寇连才陪伴并服侍光绪帝期间，时值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光绪帝在珍妃和老师翁同龢支持下，面对东洋倭寇咄咄逼人的侵略，毅然宣诏应战，并几乎彻夜不眠处理前线公务。寇连才目睹了光绪帝殚精竭虑为国操劳的种种举动，内心充满了钦佩之情，便将慈禧的叮嘱抛在脑后，一心一意帮助光绪帝出谋划策，完全站到了光绪帝一边。

慈禧太后挪用海军巨额经费修建颐和园，以至于北洋水师在黄海大东沟遭受重挫、并最终覆灭于山东威海卫的消息传到宫廷，寇连才忧愤得数夜无眠，但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光绪帝忍恨含悲在《马关条约》上用了御印。

甲午之败促使光绪帝认识到唯有变法革新才能图强，寇连才对此大为赞同，积极支持光绪帝大胆从事革新运动，从而揭开了戊戌变法的序幕。不料光绪帝的维新举动触动了顽固守旧派的利益，纷纷到慈禧太后面前哭诉。慈禧表面上口口声声支持变法，暗中却惟恐光绪帝通过这场维新运动掌握实权，遂决定出面干预。

在慈禧的逼迫下，维新党人煞费苦心创立的“强学会”被封闭，许多社团也不得不解散。寇连才对此看在眼里忧在心上。1896年3月23日中午，寇连才借向慈禧汇报光绪帝情况之机，哭拜于地道：“皇上的做法其实是为了拯救大清国，拯救三万万黎民百姓免遭列强涂炭，老佛爷应该支持皇上，不应当偏听偏信荣禄、刚毅那些顽冥不化的因循守旧者谗言……”慈禧对寇连才的这番话自然不予接受，斥责他身为太监居然敢议论朝政，将其责骂一顿逐了出去，却并没有下令对寇连才进行杖罚。

寇连才回到住所后，思前想后决心效仿道光朝的军机大臣王鼎，用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打动慈禧转变观念而支持光绪帝变法。他连续用三个不眠的夜晚给家人及亲属写去十多封书信，并将多年积蓄托人捎给家里，还把一部分银两分给了其他出身贫寒的太监。

一切后事安排妥当之后，寇连才遂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千言书。内容主要有十一项，概括起来无非就是劝谏慈禧广开言路，接受西方先进文明，全力支持变法等等。其中有一点内容是恳请慈禧真正还政于光绪，不再干扰皇帝的一举一动。岂不知这条建议深深触痛了慈禧心扉，这个权利欲极强的女人是绝不会轻易交权的。

慈禧阅览完这封书信，勃然大怒之余，吃惊于它竟然会出自于自己一向器重有加的太监寇连才之手，遂传来寇连才进行核对。面对慈禧的严厉诘问，倘若寇连才这时反悔编个谎话搪塞过去，有可能会蒙混过关，保住身家性命。但是寇连才在这位连朝廷亲贵都要畏惧七分的“老佛爷”面前，义正词严地承认了这封千言书的确是自己写的，目的是劝谏慈禧能够以大清江山社稷为重，将权利交给光绪皇帝。

慈禧主政数十年来，尚没有哪个臣下敢于提出此类建议，况且寇连才只是一个太监。她气得睚眦欲裂，立即叫来内务府大臣怀塔布，责令用严酷的刑罚处决这个大胆犯上的太监。怀塔布起初还竭力替寇连才求情，但想取代寇连才位置的太监李莲英却百般煽风点火，最终促使慈禧下定决心处死寇连才。

1896年3月30日，京城的上空飘起了蒙蒙阴雨。怀塔布不得已担任监斩官，押赴寇连才于刑场。就在引颈受戮的那一刻，寇连才朝着紫禁城光绪帝寝宫方向连拜了几拜，面对莽莽苍天悲愤地发出遗言：“奴才不能替皇上分忧，也无机会实现报国之志，唯有用一死换来老佛爷和普天下苍生的觉醒！”其情其景令围观的老百姓无不落泪。

寇连才身殉维新变法的消息传扬开后，光绪帝非常悲痛，背着慈禧在京城郊外的香山脚下为寇连才建了一处忠烈祠。

作者单位：辽宁省海城市王石中学

责任编辑：姚胜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