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哈贝马斯对科学与哲学关系的思考

2012-04-12罗红兵周利兴

湖北社会科学 2012年7期
关键词:哈贝马斯哲学科学

罗红兵,周利兴

哈贝马斯对科学与哲学关系的思考

罗红兵1,周利兴2

(1.武汉大学 哲学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2.云南旅游职业学院,云南 昆明 650221)

科学与哲学的关系是所有哲学家必须思考的问题,历史上它经历了三个阶段的发展。哈贝马斯试图以“批判的社会科学”弥合哲学与科学之间的鸿沟,使二者相互补充,共同促进一个合理化社会的到来。哈贝马斯对科学与哲学关系问题的论述使我们深化了对这一问题的理解,进而更准确地把握科学与哲学的本质。

哈贝马斯;科学与哲学;批判的社会科学

科学与哲学的关系曾经是引起学者们激烈争论的一个重要问题,迄今为止,这个问题仍未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解决。哈贝马斯将哲学推向社会生活,将哲学变为关注人的现实生存与发展的社会批判理论,而科学作为影响现代社会人类生活的主要力量之一,显然是哈贝马斯必须思考的对象。哈贝马斯较客观地诠释了科学与哲学的关系,认为哲学可以规范科学发展的方向,防止科学危机的发生,科学则为哲学提供了丰富的思想材料。

一、科学与哲学关系的三个发展阶段

“科学”和“哲学”的概念都是从西方引入的。而在西方科学史上,首先将这两个概念联系在一起的是泰勒斯。“他是第一个哲学家也是第一个科学家,是西方科学——哲学的开创者”。[1](p64)科学和哲学的关系发展大致经过了三个历史阶段:

1.古希腊时期。众所周知,近现代科学脱胎于古希腊哲学。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哲学和科学并无区别,哲学即是广义的科学。在古希腊哲学中,许多哲学家孜孜以求的哲学问题,大都属于近现代意义的“科学”范畴。可以说,他们探索的许多哲学问题,按照现代学科划分体系,是不折不扣的“科学问题”。这一时期,科学与哲学俨然合为一体,二者之间既无明确的界限,也不存在各自固定不变的对象领域,而是共同形成了一个原始的、朴素的知识体系。

2.西方中世纪末期到文艺复兴时期。这一时期,近代意义上的科学和哲学初步产生,它们之间发生了历史性的分化与重组,两者的界限日渐明晰以至走向对立,各自的研究领域也有了较大区别,逐步形成了机械论的自然观和历史观以及机械论的科学观和哲学观。随着社会的发展,知识的专门化、精细化和体系化持续演进。在这一时期,因为科学(主要是自然科学)相对于哲学而言具有比较确定和相对独立的研究对象,所以科学逐渐从原本包罗一切的“百科全书式”的哲学体系中分离独立出来——当然,这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因此,哈贝马斯指出,在以物理学为代表的自然科学脱离哲学的体系走向独立后,哲学已经无法再对科学进行指导,哲学再也无法理解科学的发展。但哈贝马斯强调,哲学与具体科学之间依然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2](p17)

3.19 世纪中期以来,哲学的再认识时期。19世纪是人类史上第一个科学时代,自然科学在多个领域取得了辉煌的成就。法拉第发现了电磁感应定律、麦克斯韦推导出电磁场的波动方程,无线电通讯获得成功,自然科学的进步迫切需要崭新的哲学进行合理化的解释。19世纪50年代,恩格斯根据当时自然科学的最新发展成就,站在马克思主义科学观的立场上编撰而成《自然辩证法》一书。在书中,他深刻指出:在科学进步的时代,旧的形而上学思维必须扬弃,应由辩证思维取而代之,只有如此,人类才能获得确定性的知识。[3](p68)在科学技术日益成为“第一位的生产力”的背景下,人类未来命运越来越与科学技术的发展息息相关。科学在给人类社会带来惊人的物质生产力的同时,也造成了一系列社会问题,人类的未来并没有因为科学的进步而变得更加光明。由此,机械论的哲学观和科学观被人们逐渐抛弃,科学和哲学之间原有的严格区分被动摇,二者之间出现了交汇融通的发展趋势。

二、哈贝马斯的“哲学”与“科学”概念

我们要正确理解哈贝马斯对科学与哲学关系的思考,必须厘清哈贝马斯的“科学”与“哲学”的概念。

1.哈贝马斯的“哲学”概念。在《交往行为理论》中,哈贝马斯指出:“哲学产生以后,它就将运用理性说明复杂多变世界的同一性作为自己的任务。所有哲学学说的共通之处,就在于以理性的原则思考存在的统一性”。[4](p118)哈贝马斯认为,传统哲学对存在的同一性概括源自神话传说。传统哲学总是力图将复杂的、变动不居的世界归纳为“一”,构建了“一”与“多”这对基础的辩证关系。“一”意味着事物的本质,也是世界的本源。“多”是由“一”发展演进而来,包罗一切的多样事物的统一性是“多”的表现形式。[2](p137)

按照哈贝马斯的分析,追求整体性的传统哲学受到科学的冲击。传统的形而上学陷入无法解释自然科学进步的尴尬境地,反而是经验分析科学的强势发展迫使哲学采用科学的方法论,这就导致哲学变成了一门接受科学方法指导的专业学科。可以说,哲学与科学的地位发生了历史性的颠倒,可是这种颠倒只会带来新的问题。因此,哈贝马斯指出,哲学的这种尴尬角色需要我们重新考虑科学与哲学的关系。只要哲学不再把自己视为“第一科学”,不再独自拥有真理的解释权,它就可以继续享有在科学体系中的地位,并且它也不需要将自己塑造为经验科学的形象。但哈贝马斯认为,这并不意味着哲学必须完全放弃自己作为形而上学特征的整体性思维。因为哲学始终与生活世界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它完全可以胜任科学世界解释者的角色。这样,哲学的功能就发生了变化,这就是哈贝马斯的后形而上学思想。哈贝马斯坚决拒绝了传统的唯心论和意识哲学观点,不再寻求一种囊括一切真理的哲学,转而关注对具体的、主体间的言语交往过程的解释,这一过程中真和善的达成是受到主体广泛的质疑和证明的结果。

2.哈贝马斯的“科学”概念。与其哲学概念相对应,哈贝马斯在《认识与兴趣》一书中,将科学划分为三个类别:技术旨趣—经验分析的科学,自然科学、实践旨趣—历史解释学即人文科学、解放旨趣—批判的社会科学。[5](p195)哈贝马斯认为,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的表现形式截然不同:经验分析科学具有一种因果解释的形式,即具备在给定条件下进行预测的功能,它能帮助人们获得技术能力;历史解释学则是一种主体对传统的解释。经验分析科学的目的是达成技术上的支配;历史解释学的目的是达到主体间的相互理解,它能帮助人们获得实践能力。而“批判的社会科学”则超越了技术上和实践上的兴趣,它接受解放兴趣的指导,实质上是一种批判性科学,其目标指向社会解放,试图通过批判反思的方式,在人们之间建立一种没有强制的交往关系,进而达成一种普遍的、没有压制的共识。

因此,我们可以将哈贝马斯的“批判的社会科学”理解为一种反思性哲学。哈贝马斯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科学和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批判视为这种批判性科学的范本。

三、哈贝马斯:介于科学与哲学之间的“批判的社会科学”

正是基于以上哲学和科学的概念区分,哈贝马斯认为,应该建立一种与已经成为意识形态的科学相反的、批判性的科学。两种科学的本质区分在于,前者是一种为资本主义社会合法性辩护的新型意识形态,后者主张科学应对自我进行反思。哈贝马斯指出,当今社会中科学与哲学已经前所未有地交织在一起。但是,哈贝马斯建议哲学家仍应该“坚持理性的普遍性基础”的意识,[6](p23)正是这种普遍性意识使哲学与生活世界保持着牢固的联系,所以,哲学具有一种科学无可比拟的优势,能在科学专家文化和日常交往之间担当起沟通诠释的角色。[2](p241)因此,在科学的所有领域采取自我反思的态度是哈贝马斯为当代哲学规定的任务。

为了论证哲学的这个任务,哈贝马斯首先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哲学究竟首先是生产力还是虚假的意识?”[7](p47)哈贝马斯认为,马克思和恩格斯把那些遮蔽同时又显露出社会基本阶级构成的意识形式,也就是那些确保现实社会法律制度与统治制度合法化的意识形式,才视为意识形态。因此,马克思和恩格斯在断言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的一部分时,也态度坚决地将宗教与道德理解为意识形态。马克思认为,传统的意识哲学一方面是一种虚假的意识反映,另一方面它也以本末倒置的方式展示了理性的内容,所以,必须对哲学的基本内容进行理性的重建。[7](p48)

哈贝马斯认为,随着科学技术进步成为第一位的生产力,科学主义的观点开始渗入哲学之中,出现了三种不同的发展趋向:第一,依据科学主义的原则,哲学原本探讨的自然界和历史统一性问题根本不能成为科学研究的问题;第二,与规范的理性抉择相关联的实践问题,根本不具备辨识真理的能力,从原则上讲,价值与判断都是非理性的,不值得确信;第三,哲学传统的本质性问题只能诉诸于语言分析解决,而且哲学仅限于在逻辑学和方法论方面发挥作用。[7](p50)

哈贝马斯指出,这种对哲学进行的科学主义理解,在哲学界引发了三种不同的理论反应。第一种反应是在哲学与科学之间寻找一种相对妥协的解决方案,哈贝马斯把这类观点称为“互补哲学”的观点。这种所谓的互补哲学大体上认同科学主义的基本立场,但将人的生命问题视为只能由哲学思考解决的问题。哈贝马斯认为,这是哲学放弃了自身对世界本质的反思,是一种无原则的自我否定。他认为由雅斯贝尔斯到早期的萨特,乃至柯拉柯夫斯基的哲学都是“互补哲学”的典型例证。第二种反应恰恰与以上“互补哲学”相反,希望重拾原始哲学的意向,试图通过改革本体论的方式坚持传统意义上的哲学观点。哈贝马斯认为,由胡塞尔开创的现象学和海德格尔进行的哲学尝试,在西方学术史上的反响最强烈、影响也最为深远。第三种反应是斯大林时期建构的教条主义的苏联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即将自然界和世界史理解为一个统一体。它阐明和维护的是一种辩证的方法,这种哲学方法被赋予双重的任务:一是解释自然科学的成就;二是从理论上重建人类的历史。

哈贝马斯认为,只有后两种理论反应,才能一如既往地遵从把握世界的统一性的意图。因此,哈贝马斯指出,在划分哲学和科学的界线方法上,我们可以有两种选择,即要么采取守势,要么采取攻势的方法。他认为,在现象学将现象学分析当作独立的、基本的方法与客观科学的研究方法区分开来时,现象学无疑处于守势;当辩证唯物主义将辩证法理解为自然、历史和思维的一般规律的理论时,辩证唯物主义无疑采取的是攻势。哈贝马斯认为,我们必须坚持哲学的传统,其目的就在于使人类的实践要求排除科学的影响。所以,现象学利用直观可见的方法,其实是为了以主体的主观能动性占据一个独立的、科学分析无法靠近的领域。而苏联的马克思主义将自然、历史和思维实质的根本观点教条化,而且排斥了科学的批判,因此无法获得成功。

由此,哈贝马斯将当代哲学任务归纳为三个方面:第一,“哲学的任务就在于:在科学中去发掘同经济主义的基本原理和归纳主义相对立的强大的战略理论。”[7](p51)哈贝马斯认为,“哲学直到今天仍旧是要求统一和普遍化、独一无二的总督”。[7](p51)哲学的监管作用不容侵犯,倘若弃之不顾,我们就丧失了对晚期资本主义世界的反思能力,也无法保证科学沿着正确的方向发展,从而给科学带来损失。虽然极力主张放弃哲学这种监管作用的是实证主义,但是,实证主义抛弃的恰好是自身存在和发展的合理性。第二,“哲学的任务就是论证在科学中形成的客观化思维的普遍性以及合理的、能够为自身做辩护的实际生活的基本原则的普遍性。”[7](p51)哈贝马斯认为,尽管客观性思维的基本原则和理性的原则,是在资本主义社会发现和确立起来的。然而,这些科学的原则并没有发展为资本主义文化的明确特征,今天,资本主义文化正在蛮横地将自己传统土壤中形成的特殊生活方式散布到全世界。事实确也如此,不过,我们不能将合理地批判欧洲中心主义扩展到思维与理性生活的普遍的基础之上,这种理性的自我解释和自我辩护,只能由哲学来完成。第三,哈贝马斯指出,哲学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反对任何形式的客观主义,反对思维和制度对它们自己的实际生活的形成联系和使用联系的意识形态的即虚伪的独立性,就是展示出彻底的和激进的自我反思的力量。即哲学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坚决抵制科学的科学主义自我理解和否定技术至上的意识。他认为,理论理性与实践理性的统一性,正是在这种哲学反思中确立的,哲学仍然是社会与其组成成员的形成相互联系唯一的中介,科学永远无法替代。

在《何谓形而上学》一书的导论中,海德格尔将哲学比如成一棵大树,树干是科学,树根则是形而上学。这个比喻来说明哈贝马斯的社会批判理论也许更为形象,如果哈贝马斯的“批判的社会科学”是一棵大树的话,树干就是经验分析的科学,树根就是反思性的哲学。

哈贝马斯的批判性科学的方法论其实就是一种介于哲学与科学之间的反思批判,这种批判方法的提出显然深受马克思和伽达默尔的影响。哈贝马斯在《理论与实践》一书中指出,马克思的批判性学说就是介于科学与哲学之间的社会理论,一方面具有经验分析科学的特点,另一方面也具有传统哲学反思的特征。

在哈贝马斯看来,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和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批判就是这种“批判的社会科学”的典范。哈贝马斯认为,弗洛伊德在创立心理分析科学之前就对这门科学的假设和前提作了反思,由神经病理学的医疗实验发展出了心理分析的科学,这是一门要求从方法上进行自我反思的科学。哈贝马斯指出,尽管弗洛伊德把心理分析视为经验分析的科学,但它最先从方法论上运用了自我反思的方法,这种自我反思意味着主体能够发现和扬弃自身那些无意识的感觉限制和行为强制,让自己解除精神的扭曲状况。哈贝马斯正是看到了精神分析科学的批判性特点,才将它视为“批判性科学”的范本。他相信,同样的批判反思方法在社会科学上的运用,就可以在人们之间建立一种没有强制的交往关系并使主体间获取一种普遍的、无压制的共识,推动走向人类解放之路。而这种批判性的科学只能建立在经验分析的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与反思性哲学相结合的基础之上。

四、结语

在哈贝马斯看来,由于自然科学的强势发展,科学不但从哲学中完全独立出来,而且对哲学享有明显的优越感,取代了哲学原有的地位。他认为,从康德以来,哲学就失去了对科学应有的诠释功能,并批判现代科学已经陷入“科学主义”之中。

综上所述,哈贝马斯关于科学与哲学的关系的理解,既强调反对任何形式的科学主义自我认识,也指出哲学的使命就是论证科学发展中形成的客观化思维的普遍性并反思生活世界现存原则的合理性。哈贝马斯认为,只要坚持这种理解,哲学与科学之间就能建立一种良性互动,既让科学的发展保持在促进人类进步的轨道之上,又使哲学发挥批判的优势,解释并引领现代科学的发展。显然,哈氏的结论过于乐观,科学与哲学之间的关系现实中更为复杂,由于他对理论事实采取了一种简单化的归纳方法,得出的结论虽然明确,但并不令人信服。

我们认为,科学与哲学的关系问题其实是20世纪以来的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两种文化”关系的具体体现,无论如何定位科学和哲学的关系,它必然是通过“人”作为连接点发生联系的。哈贝马斯从“批判的社会科学”出发,立足于人类实践对科学与哲学关系的思考,深化了我们对这一问题的理解。

[1]吴国盛.科学的历程(第二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2][德]哈贝马斯.后形而上学思想[M].曹卫东,译.上海:译林出版社,2001.

[3][德]恩格斯.自然辩证法.[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

[4]J·Habermas.The Theory of Com:municative Acmax.book118.Com:Reason and the Rationalization of Society[M].BostonBeacon Press and Cambridge:Policy Pressin association with Basil Blackwell,Oxford,1984.

[5][德]哈贝马斯.认识与兴趣.[M].郭官义,李黎,译.上海:译林出版社,2001.

[6][德]哈贝马斯.道德意识与交往行为[M].法兰克福.1983.

[7][德]哈贝马斯.重建历史唯物主义[M].郭官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

B516.59

A

1003-8477(2012)07-0102-03

罗红兵(1971—),男,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博士生,中国地质大学副教授。周利兴(1965—),男,云南旅游职业学院科研处处长、讲师。

责任编辑 高思新

猜你喜欢

哈贝马斯哲学科学
如何理解现实的人——论哈贝马斯理解人的三个维度
规则与有效——论哈贝马斯言语行为的规范性
哈贝马斯科学技术批判的深层逻辑
菱的哲学
点击科学
科学大爆炸
大健康观的哲学思考
作为交往理解的诠释学——哈贝马斯诠释学的研究对象
科学拔牙
晾衣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