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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戊戌变法时期梁启超的报刊角色观

2011-04-13

关键词:时务喉舌报馆

李 滨

(湖南师范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在戊戌变法时期,梁启超全力投入维新运动。他先后主持北京《万国公报》(后改名《中外纪闻》)和上海《时务报》笔政,其政论影响极大。“当《时务报》盛行,启超名重一时,士大夫爱其语言笔札之妙,争礼下之。自通都大邑,下至僻壤穷陬,吾不知有新会梁氏者。”[1]1897年,梁启超应邀任长沙时务学堂总教习,培养维新人才,1898年回京,助康有为开保国会。“百日维新”中,他负责办理京师大学堂译书局事务。戊戌政变后,梁启超逃亡日本,先后创办《清议报》和《新民丛报》,继续宣传改良思想,大量介绍西方社会政治学说。作为改良派的主要发言人,梁启超曾一度与革命派展开为时数年的论战,组织政闻社,宣传立宪。他辛亥革命后归国,在民国初年的政坛上沉浮。1925年他应聘任清华国学研究院导师。梁启超一生于学术建树颇多,对于中国近代报刊思想的发展也很值得称道。黄天鹏指出:“光宣年间,国难日殷,有志人士奋起,新闻界人才盛极一时;梁任公氏以一代宗师,舍政从事文字生涯,新闻记者之声价顿增万倍,梁氏于新闻学颇有心得,饮冰室文集中数见论报之作。同时报章杂志,亦有探讨新闻之篇,此十数年间可谓新闻运动之酝酿时期,而梁氏实此运动之开山祖也。”[2]

戊戌变法时期,梁启超一跃而名重天下,实得益于他卓越的报刊宣传。而梁启超对报馆业务,也是全力以赴。他记述了在《时务报》时期的一段工作:“每期报中论说四千余言,归其撰述;东西文各报二万余言,归其润色;一切奏牍告白等项,归其编排;全本报章,归其复校。十日一册,每册三万字,经启超自撰及删改者几万字,其余亦字字经目经心。六月酷暑,洋蜡皆变流质,独居一小楼上,挥汗执笔,日不遑食,夜不遑息。记当时一人所任之事,自去年以来,分七八人始乃任之。”[3]

和康有为一样,梁启超突出强调“通”之于国家强盛的重要意义,而报刊正是“去塞求通”的利器:“觇国家之强弱,则于其通塞而已。血脉不通则病,学术不通则陋,道路不通,故秦越之视肥瘠漠不相关。言语不通,故闽越之与中原邈若异域。惟国亦然:上下不通,故无宣德达情之效,而舞文之吏因缘为奸;内外不通,故无知己知彼之能,而守旧之儒反鼓其舌。中国受侮数十年,坐此焉耳。去塞求通,厥道非一,而报馆其导端也。无耳目、无喉舌,是曰废疾。今夫万国并立,犹比邻也。齐州以内,犹同室也。比邻之事而吾不知,甚乃同室所谓不相闻问,则有耳目而无耳目;上有所措置不能喻之于民,下有所苦患不能告之君,则有喉舌而无喉舌;其有助耳目喉舌之用而起天下之废疾者,则报馆之为也。”[4]100

“通塞”关系到国家“强弱”,而报馆则是“去塞求通”的“导端”。不能了解中外形势,是之谓“有耳目而无耳目”;无由沟通上下之情,是之谓“有喉舌而无喉舌”。报馆“有助耳目喉舌之用而起天下之废疾”,实际上主要指的是其传达消息、沟通情况的功能。①在《论报馆有益于国事》中,梁启超对中国古代类似于报馆的“求通”方式进行了分析:“报馆于古有征乎?古者太师陈诗以观民风;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使乘輶轩以采访之,乡移于邑,邑移于国,国移于天子,犹民报也。公卿大夫,揄扬上德,论列政治,皇华命使,江汉纪勋,斯干考室,駉马畜牧,君以之告臣,上以之告下,犹官报也。又如诵训掌道方志,以诏观事,掌道方匿,以诏辟忌,以知地俗。外史掌四方之志,达书名于四方,掸人掌诵王志,道国之政事以巡天下之邦国而语之,凡所以宣上德达下情者,非徒纪述兼有职掌,故人主可坐一室而知四海,士夫可诵三百而知国政,三代盛强,罔不由此。”梁启超在此既重申了报馆存在之历史根据,同时也从历史的角度再次论证了报馆之于国家强盛的重要意义。在同一文中,梁启超又以西方国家报刊实践作为例证,阐明由于报刊的传通功能以致“任事者无阂隔蒙昧之忧,言学者得观善濯磨之益”,并在对西方国家的观察中同样有“报馆愈多者其国愈强”的论断。由于“通”的重要性,“报馆有益于国事”自然就不难理解,办报也就是当然之事。梁启超的这一番论证,正是欲破解国人对报刊的成见,尤其是守旧派对报刊的谣诼和诋毁。1896年《中外纪闻》被封禁,即源于御史杨崇尹等的弹劾。而该报在被禁之前,即有“谣诼蜂起,送至各家门者,辄怒以目,驯至送报人戄祸及,悬重赏亦不肯代送”之遭遇。[5]

对于报刊之“通”,梁启超尤为重视的是其开风气的功效。他看到,由于政治制度和文化水准不一,西方的报刊实践很难照搬到中国来,自然也就不可能在中国“复西人之大观”。从中国亟宜讲求变法的现实出发,梁启超认为报刊在“去塞求通”方面主要能做四项工作:“广译五洲近事,则阅者知全地大局与其强盛弱亡之故,而不至夜郎自大,做眢井以议天地矣。详录各省新政,则阅者知新法之实有利益,及任事人之艰难经画与其宗旨所在,而阻挠者或希矣。博搜交涉要案,则阅者知国体不立,受人嫚辱,律法不讲,为人愚弄,可以奋厉新学,思洗前耻矣。旁载政治学艺要书,则阅者知一切实学源流门径与其日新月异之迹,而不至八股八韵考据词章之学,枵然而自大矣。”[4]102报刊之功能在“通”,而“通”的功效在此主要就是开风气、开民智。《论报馆有益于国事》发表于《时务报》第一册,实为该报办报主张之纲领性阐述。而此段文字正指出了该报的办报方向。故梁启超作此文之旨归,也必然在此。日本学者村尾进在分析梁启超《变法通议》时指出:“……要将康学的方法通过报刊,在不知不觉中渗透进读者的脑中以养成风气,若使用《乐群》的说法,即是将‘小群’培养成合天下之规模的‘大群’,是梁启超再三地隐晦的真正企图。”[6]58实际上,戊戌维新时期梁启超的整个报刊活动都是以开风气为根本目的。

《中外纪闻》被禁后,梁启超“流浪于萧寺中者数月,益感慨时局,自审舍言论外末由致力,办报之心益切”。[5]这种愈挫愈切的办报心迹,正是其报刊活动的主要动因。梁启超最早涉足报刊工作,是任《万国公报》编辑。而《万国公报》之社会反响,已证明报刊在开发人心上确能产生功效:“报开两月,舆论渐明。初则骇之,继而渐知新法之益。”[7]至于梁启超后来任主笔之《时务报》,其开风气之功更得到了社会的广泛赞誉。如张之洞说:“查上海新设时务报馆,每一旬出报一本,本部堂披阅之下,具见该报识见正大,议论切要,足以增广见闻,激发志气……实为中国创始第一种有益之报。”[8]

梁启超在《时务报》之议论,往往陈词激烈,动人心魄:“举国趋之,如饮狂泉”。[9]如在《变法通议》中,梁启超疾声呼吁:“法者天下之公器也,变者天下之公理也。大地既通,万国蒸蒸,日趋于上,大势相迫,非可閼制。变亦变,不变亦变。变而变者,变之权操诸己,可以保国,可以保种,可以保教。不变而变者,变之权让诸人,束缚之,驰骤之。呜呼,则非吾之所敢言矣!”[10]将平易畅达之理以包含感情的笔墨出之,更能引发社会共鸣。梁启超也十分注重变法宣传和思想启蒙的方法。在致严复的一封信中他曾自述,在报刊上为一般人说法,常不得不用附会的办法。日本学者村尾进对梁启超的“附会”作了这样的评价:“这种独特的方法的必然结果是强调普遍性,对《时务报》的读者来说,这很可能形成梁启超的论说的巨大的魅力。”[6]49梁启超的报刊议论之所以能够产生强烈的社会反响,一方面固然与其变法言论契合中国当时之时代氛围和社会心理有关,另一方面也应看到,为图变法而开风气之先,梁启超在报刊宣传的言辞和技巧等方面推敲磨砺,付出了巨大努力。

戊戌维新时期,梁启超虽然对报刊“去塞求通”的多方面功能有较为广泛的认识。如在《论报馆有益于国事》中,他这样分析西报:“西人之大报也,议院之言论纪焉,国用之会计纪焉,人数之生死纪焉,地理之险要纪焉,民业之盈绌纪焉,学会之程课纪焉,物产之品目纪焉,邻国之举动纪焉,兵力之增减纪焉,律法之改变纪焉,格致之新理纪焉,器艺之新制纪焉。 其分报也,言政务者可阅官报,言地理者可阅地学报,言兵学者可阅水陆军报,言农务者可阅农学报,言商政者可阅商会报,言医学者可阅医报,言工务者可阅工程报,言格致者可阅各种天、算、声、光、化、电专门名家之报。有一学即有一报,其某学得一新义,即某报多一新闻,体繁者证以图,事赜者列为表,朝登一纸,夕布万邦。”他并用“耳目喉舌之用”生动形象地描述了报刊的传通功能。然而他办报议报的根本目的,主要看重的是“阅报愈多者其人愈智;报馆愈多者其国愈强”,[4]101欲藉报刊之“通”以开风气、开民智。这与他对变法改良的路径选择是一致的。这样,在梁启超眼中,报刊就主要是一个思想启蒙和变法宣传的工具,一个欲使古老中国进于近代世界的社会教化机关。

[注释]

① 对梁启超此处之“耳目”、“喉舌”的理解,当参考王韬的论述:“国之大患,莫若民情壅于上闻。比之一人之身,元气不通,则耳目失其聪明,手足艰于行动。国之有民,犹人身之有元气也。”(本局日报通启[N]. 循环日报,1873-12-26)并不一定能与其后来阐述的“耳目喉舌”论等同。如在《清议报叙例》中,梁启超有言:“是以联合同志,共兴清议报,为国民之耳目,作维新之喉舌”。

[参考文献]

[1] 胡思敬. 戊戌履霜录[M].上海:神州国光社,1953: 47.

[2] 黄天鹏. 新闻运动之回顾[M]∥新闻学名论集. 上海:上海联合书店,1930: 5.

[3] 梁启超. 创办《时务报》源委[M]∥《饮冰室合集》集外文.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46-47.

[4] 梁启超. 论报馆有益于国事[M]∥饮冰室合集·文集:一. 北京:中华书局,1988.

[5] 梁启超. 鄙人对于言论界之过去及将来[M]∥饮冰室合集·文集:二十九. 北京:中华书局,1988: 2.

[6] 村尾进. 万木森森——《时务报》时期的梁启超及其周围的情况[M]∥陕间直树.梁启超·明治日本·西方.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

[7] 康南海自编年谱[M]∥戊戌变法:四,上海:神州国光社,1953: 133.

[8] 鄂督张饬行全省官销时务报札[N]. 时务报,1918.

[9] 梁启超. 清议报一百册祝辞并论本馆之责任及本馆之经历[M]∥饮冰室合集·文集:六. 北京:中华书局,1988: 52.

[10] 梁启超. 变法通议[M]∥饮冰室合集·文集:一. 北京:中华书局,1988: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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