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英超 王继伟

鱼玄机及其诗研究综述

姜英超 王继伟

鱼玄机是晚唐显赫一时、才貌双全的女诗人，虽然她的诗在《全唐诗》中收录的不多，只有50首。可是她和她的诗却备受后世学者以及道学家们的争议。当然关于鱼玄机其人其诗的评论，褒贬不一，在不同的视域下，学者们对鱼玄机及其诗进行了再解读。

视域融合;鱼玄机;鱼玄机的诗;鱼玄机的思想价值观

中国文学史上，女性文学是不容忽视的文学分支，它筑成了中国文坛的一道绚丽无比的风景线。尤其唐代女性诗人的诗作在中国诗坛的价值和影响更为突出，甚至在某些方面是男性诗人望尘莫及的。有唐一代，一个令人瞩目的现象就是女冠诗人群体的空前繁盛。作为唐代女冠诗人的代表，鱼玄机是个颇受争议的人物。虽然她的遗诗不多(《全唐诗》中只收录了五十首)，但其人其诗对后世的影响是巨大的，后人对此的评论更是层出不穷。

当然，无论学者是从哪个角度哪个层面对鱼玄机及其诗进行评论都是一种再理解和再诠释。鱼玄机在创作中即给诗植入了她自己的思想和见解，而后人的再理解必然受个人思维、所在时代的思潮及世风的影响和制约。作品的再解读过程就是解释者与原作者的两种“视域”相互融合的过程，伽达默尔称之为“视域融合”。在理解中，我们处于与文本的不断交流之中，从而不断地形成“视域融合”，形成新的成见，而新的“视域”又构成下一次理解的起点。这就是所谓“解释的循环”［1］。笔者在研读了诸多鱼玄机及其诗以及后世不同学者关于其人其诗的评价后，对在不同的视域下理解者的再解读文本作了简单而有代表性的综述。

一 关于鱼玄机其人

关于鱼玄机本人的记载，大都以与她同时代的皇甫枚《山水小牍》为据。它是这样形容鱼玄机的:“于是风流之士，争修饰以求押，或载酒诣之者，必鸣琴赋诗，间以谑浪，懵学辈自视缺然。”于是，一种“女冠似妓”的观点一直为后世学者所普遍认同，于此，鱼玄机的人品和人格遭到了很多学者甚至道学家的鄙视。黄周星因其写下“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的诗句而批评鱼玄机:“可谓教猱升木，诱人犯法矣。罪过!罪过!［2］”;宋代的陈振孙在《直斋书录题解》中说她:“乃‘败风俗之尤者’”;五代人孙光宪《北梦琐言》则直言她:“自是纵怀，乃娼妇也［3］”。

到了现代，学者们关于鱼玄机其人的论述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郭江慧、朱卫东、齐红艳三位老师于2009年9月在中国学术期刊网上发表了题为《梦为蝴蝶也寻花——唐代女冠诗人鱼玄机情感世界解读》的论文。文中作者认为对诗人影响很大的还有她的居住环境——平康里。平康里为长安妓女聚居之地，是与明代秦淮河之“河房”齐名的“风化区”。作者在此以鱼诗的《卖残牡丹》为例，把对诗人的评价渗入到对诗作的赏析中。诗云:“临风兴叹落花频，芳意潜消又一春。应为价高人不问，却缘香甚蝶难亲。红英只称生宫里，翠叶那堪染路尘。及至移根上林苑，王孙方恨买无因。”首句言风吹花谢，花期短暂，提醒人要珍惜。次句说花香无比，自然高价。三句叙述牡丹来自宫里，出身高贵。四句云花将移植到上林苑，欲购从速。经过诗意解读分析，作者认为此诗是鱼玄机早熟情感世界的写真，世故和拿捏作态跃然纸上，风尘味道笼罩字里行间，毫无童真童趣可言。

而陕西师范大学女硕士研究生白军芳于2000年3月15日发表在陕西广播电视大学学报上的名为《殷勤不得语红泪一双流——谈鱼玄机和她的诗》的论文对鱼玄机却是另一种评价。作者在对鱼玄机人生遭遇及其诗作评析后认为鱼玄机是个有独立个性、叛逆而又自尊自爱自信的女人。正如文中所言:“她一面大呼‘茫茫九陌无知己’(《和人》)的寂寞，一面又自矜‘应为价高人不问’(《卖残牡丹》)的孤傲;一面‘自恨罗衣掩诗句’(《游崇真观南楼睹新及第题名处》)的痛苦，一面又夸耀‘一双笑靥才回面，十万精兵尽倒戈’(《浣纱庙》)的性别魅力。这些诗句都表现了她追求老庄自然、清高、自尊的格调，以及要求保存人类天性的和谐之美的追求，是独立人格的崭露”。

当然，关于鱼玄机本人及其人格究竟是怎样的，不同的学者有不同的记载，在不同的视域和视野下，渗透着的是时代的风气和个人的见解。这里，笔者不欲对此多加评论。

二 关于鱼玄机其诗

鱼玄机的诗作虽然数量不多，但是种类很多，而且风格各异。有酬唱送别诗、应时即景诗、伤春悲秋诗等等。当然其中最多的是爱情诗。鱼玄机是个命运多舛的人，她的情路坎坷不平。在与李亿苦恋无果之后，她对李郢产生了爱慕之情。她在《闻李端公垂钓回寄赠》中云:“无限荷香染暑衣，阮郎何处弄船归?自惭不及鸳鸯侣，犹得双双近钓矶。”这样大胆的情诗就是放在当今时代也实属难能可贵，尤其对于女性。这样的情诗，这样的鱼玄机，当然遭到封建礼教统治下的古代学者的批判和责难。《唐才子传》卷二论曰:“如李季兰、鱼玄机，皆跃出方外，修清净之教，陶写幽怀，流连光景，逍遥闲暇之功，无非云水之念，与名儒比隆，珠往琼复。然浮艳委托之心，终不能尽，白璧微瑕，惟在此耳。［4］”今人陈文华即以为“玄机诗文藻有余，格调不高，集中放佚语较多。［5］”而《名媛诗归》对鱼诗却是大为赞赏的，它称鱼为女中诗圣，匹之李商隐。它在文中说:“玄机盖才媛中之诗圣也，此李义山能为之，而玄机可与之匹。［6］”这种大胆而又直接的评价方式体现了它对以往男性文学意识的突破。在评价鱼《和友人次韵》一诗时，它说:“整丽中亦带娟秀，不使俗艳扰其笔墨。”一改历来论者对女冠诗“艳冶”的批评，把它纳入到一个更为圆通的诗风评论中去。作为解释者的《名媛诗归》产生于明末。明代中晚期被称为“天崩地坼”的时代。社会经济结构发生变化，手工业和城市经济迅速发展，商业化倾向逐渐明显。同时阳明心学在社会上广泛流行，泰州学派和李贽思想随之兴起，它们激烈而大胆地揭露社会中的种种黑暗与不平等，在社会上形成了一种反传统、反模拟、讲究自由与性情的思潮。受此影响，《名媛诗归》在重新收集、整理、评注历代女性文学作品时是从女性自身的生活和感受出发来解读作品的，它在用另一个全新的解释“视域”来诠释鱼玄机的内心世界。

到了现代，对鱼诗的研究更是掀起了一股热潮。关于其诗作反映的思想价值方面的论著甚多，下文亦有所涉及，故在此不一一列举。值得一提的是，聚焦于鱼诗艺术特色方面的研究也有很多。比如来自湖北的讲师、女硕士李素平，她曾于2009年2月在长江大学学报上发表论文《论鱼玄机诗的炼字艺术》。文中作者通过诗作分析，认为鱼诗工于炼字，善炼动词、虚字，善用重叠，且炼字与炼意紧密结合，使诗歌达到典雅、意境浑成的艺术境地。同年6月李素平女士又在江西科技师范学院学报发表了一篇题为《鱼玄机诗歌用典艺术初探》的论文。文中综合了鱼玄机五十首诗中的50多处用典，认为其用典的特点在于:如盐溶水，浑化无迹;反复用典，弥见创新。鱼诗的用典丰富和扩大了艺术形象的思想内涵，含蓄地寄托诗人的思想情感，使诗篇呈现出一种“辞约义丰”、“委婉含蓄”和“典雅精致”的审美效果，接受者通过对典故进行咀嚼后能理解其内在的含义，获得一种解读成功的快慰和美感享受。同年2月她又在牡丹江教育学院学报上发表论文《鱼玄机诗歌的比喻艺术》。文中论述鱼诗中有明喻、暗喻、借喻、倒喻、引喻、缩喻、反喻，种类多样，但不乏贴切新颖、生动形象，给人以深刻的审美感受，显示鱼玄机高超的语言艺术素养，具有强大的审美功能。同时，鱼也是在以诗代言，借比喻向世人倾诉自己的悲苦身世及内心情感。

鱼诗之所以流传至今仍被人称道不止，不仅与其深邃的思想境界有关，也跟其精湛的写作技艺密不可分。她的诗很值得后人借鉴和学习。

三 关于鱼玄机的思想价值观

鱼玄机的诗尤其是爱情诗洋溢着她强烈的女性意识。这种意识最强烈地体现在她的《赠邻女》中。诗云:“羞日遮罗裙，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在诗中她坦白地披露出她对爱情的看法。第一联的“遮”和“懒”便体现出了被意中人抛弃的女子显得萎靡不振，于是发出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感叹，一“易”一“难”，更突出了世上男子的薄情，这是对他们的公开批判，而且还是出自一个命运坎坷的女性笔下，令人感慨良多，正如谭正璧在《中国文学史话》中所言:“在女性的她口中说出来，要愧对一切意志游移、爱情不专的薄幸男性了。［7］”虽然难得“有情郎”，但也无须暗自垂泪，女子也可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便是才情难掩的铿锵有力的诗句。鱼玄机的这一思想即使对现代女性也是很有指导意义的。

更难能可贵的是鱼玄机对自己价值的肯定。在中国封建社会，儒家礼教对女子立身处世限制得非常严格，由此也塑造出了一大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古代女子在封建礼教的约束下，大多唯唯诺诺，不敢越雷池一步。可是鱼玄机却没有安于现状，而是大胆地发泄出自己才华不能施展的不平之气。比如她的《卖残牡丹》，鱼玄机在诗中把自己比为国色天香的牡丹，本来很高贵的牡丹，因为没有好的生长环境，受到风雨的摧残而卖不到好的价钱，但是如果把它移栽到上林苑，王孙贵族定会争相购买。这首诗表面上是说花，其实满含着诗人的身世和傲性，她自信拥有才华与美貌，若碰上好机遇，定会令世人惊叹!谭正璧在他的《中国女性文学史话》中说:“如有武则天那样的机会，她们(女冠)是龙是虎我们真不可限量。”

鱼玄机曾登崇真观南楼，睹新进士题名，赋诗曰:“云峰满目放春情，历历银钩指下生。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关于这首诗，《唐才子校笺》中是这样评的:“观其志意激切，使为一男子，必有用之才，作者颇赏怜之。时京师诸宫宇女郎，皆清俊济楚，簪星曳月，惟以吟咏自遣，玄机杰出，多见酬酢云。［8］”

现代学者们关于鱼玄机思想境界的论述也有很多。新疆师范大学2006级硕士研究生李尊爱在中国期刊网的硕士论文库上发表了他的09届硕士论文《鱼玄机诗歌研究》，文中对鱼玄机其人其诗展开了多角度的论述。关于鱼诗之思想意识方面，作者是分两个层面展开的:积极乐观的生命意识、强烈的女性主体意识。体现她生命意识的诗作很多，比如《江行》。诗云:“大江横抱武昌斜，鹦鹉洲前户万家。画舸春眠朝未足，梦为蝴蝶也寻花。”在这里，作者大为赞赏鱼玄机的气魄和境界，认为鱼玄机借用庄生梦蝶典故，表明自己在武昌城下，鹦鹉洲头，沉醉于繁花似锦与炊烟袅袅的人间仙境，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鱼玄机从男子角度作自我反视，流露出对女性生命的一种自我珍惜。鱼玄机是个命运多舛的女人，尽管苦闷彷徨，然而丝毫无法阻挡她对生命的热爱和执着。她的女性意识在争取爱情自由、期盼社会平等地位、评价社会政治中彰显无疑。她的女性意识呼声虽然微弱，却为女性解放带来了曙光。

读了鱼玄机的诗作，笔者颇为欣赏。不同的学者视域不同见解也会不一样。鱼玄机诗作所体现出来的敢爱敢恨的精神、肯定自我的自信心态就算放在当今时代，也是很值得提倡和学习的。

马克思曾说，女性地位的高低是时代进步与否的标志。在我国农耕文明下的古代社会，女性一直遭受歧视和压迫，几乎毫无地位可言。而随着工业文明的发展，男女在体力上的差别已日益消除，这就为女性进入社会、表现自身独立性提供了契机。在这种背景下，现代人对鱼玄机进行了重新解读与诠释，将其女性主体意识加以发扬光大。鱼玄机，用诗歌扛起了女性意识的大旗。后世的著名词人李清照、革命家秋瑾、文学家张爱玲等都为女性的解放及其地位的提高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使女性文学逐渐蓬勃发展成为文学史上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1］董学文.西方文学理论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349.

［2］黄周星.唐诗快·鱼玄机诗编年译注［M］.新疆:新疆大学出版社，1994:117.

［3］孙光宪.北梦琐言［M］.北京:中华书局，2002:194.

［4］傅璇宗.唐才子传校笺(第一册)［M］.北京:中华书局，1990:332.

［5］陈文华.唐女诗人集三种［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14.

［6］钟惺.名媛诗归.四库全书存目从书集部［M］.济南:齐鲁书社，1997:125.

［7］谭正璧.中国文学史话［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84.

［8］傅璇宗.唐才子传校笺(第三册)［M］.北京:中华书局，1990:450－452.

Research on Female Poet Yuxuanji and Her Poems

Jiang Yingchao Wang Jiwei

Yuxuanji was a celebrated，talented and beautiful female poet lived in the late Tang Dynasty.Although her poems included in the Complete Poetry of the Tang Dynasty are not many，there are only 50 poems in it.Yuxuanji and her poems are actually criticized by some scholars as well as Confucian moralists.There are many different opinions on her and her poems.This thesis studied the female poet Yuxuanji and her poems from the different perspectives.

fusion of range of vision;Yu Xuanji;poems;values of Yuxuanji

I207.22

A

1672－6758(2011)07－0119－2

姜英超，硕士，陕西理工学院，陕西·汉中。研究方向:唐宋文学。邮政编码:723000

王继伟，硕士，陕西理工学院，陕西·汉中。研究方向:古代文学与文化。邮政编码:723000

Class No.:I207.22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郑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