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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霍夫曼艺术童话《金罐》的复调叙事

2010-08-15北京外国语大学德语系北京100089辽宁师范大学外语学院辽宁大连116033

关键词:穆斯安泽林德

刘 颖(北京外国语大学德语系,北京,100089;辽宁师范大学外语学院,辽宁大连,116033)

论霍夫曼艺术童话《金罐》的复调叙事

刘 颖(北京外国语大学德语系,北京,100089;辽宁师范大学外语学院,辽宁大连,116033)

《金罐》是德国作家E.T.A.霍夫曼最为优秀的作品之一,其复调的叙事艺术忠实地体现了创作者的生存哲学和美学理念。人物的立场和情节的延展在双重复调的结构中交叉对立,通过运用浪漫主义反讽的手段,给予读者最大的参与空间。

霍夫曼;复调;浪漫主义反讽

E.T.A.霍夫曼(1776-1822)堪称德国浪漫主义文学时期小说创作不拘一格的鬼才作家。他的作品一方面秉持了浪漫派对无限的诗性国度的追求,另一方面又植根于扭曲变异的现实世界,二者的对峙与交融显示了霍夫曼独树一帜的生存哲学和美学理念。艺术童话《金罐》是霍夫曼最为优秀的作品之一,它忠实地体现了创作者的艺术风格。故事讲述了一名叫安泽穆斯的大学生的奇特经历。他生性爱幻想,古怪笨拙的行为在现实社会里处处碰壁,但由于拥有一颗孩子般童稚的心灵,最终历经万般磨难,在诗意的生活中找到了他的幸福归宿。故事似乎有些老套,但霍夫曼超越同时代其他作家的独特之处在于其作品复调的叙事风格。在这里,情节线索和时空结构呈现双重复调的立体化走向,彼此配合和交叉;不同立场的声音在多声部里悉数登场,杂然纷呈,从现实社会的逃离是对既有秩序的颠覆和向诗意世界回归的狂欢化姿态;作者的权威被打破,在浪漫主义反讽的形式下,作者与作品、读者共享一种动态呼应的对话关系。

H.A.考尔福曾一语中的:“不是素材,而是形式的神秘构成了霍夫曼作品的神秘性。”[1]《金罐》中,富有建构意义的双重复调结构如音乐中的对点一样贯穿始终,奇妙的幻想世界和鄙陋的世俗社会不断更迭与交织,人物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滑落于两个世界之间,自然而然地承接了两个世界的异同与分裂。大学生安泽穆斯爱恋上了有着水晶般动人的歌声和一双深蓝色眼睛的小绿蛇塞佩迪娜,而她的父亲林德霍斯特虽然来源于魔幻世界,却是市民世界里一位受人尊敬的宫廷档案馆馆长。中学副校长鲍尔曼的女儿茀洛尼卡梦想着成为宫廷枢密顾问夫人,一心要夺回安泽穆斯,而求助于卖苹果的老太婆。卖苹果的老太婆施展了种种魔法,阻挠了安泽穆斯向灵性国度的靠拢。围绕着安泽穆斯,档案馆馆长林德霍斯特和卖苹果的老太婆也进行了一场善与恶的争斗,童话世界的冲突又自然而然地过渡到现实世界里。霍夫曼生存哲学的着眼点即在于“对双重性的认识,单是双重性本身就制约了我们尘世的存在。”[2]69在现实与幻想这一宽泛的对立场域中,还存在细化的人物对立场域。塞佩迪娜和茀洛尼卡容貌相似,分别代表两种不同的生活追求,是一对双影人形象,这也常见于霍夫曼创作的其他文学作品中。双影人的对立表现了人的生存面貌具有分裂性的本质特征,反映出在幻想与现实中的自我挣扎与抉择,是对真实的生活形态的寓意性描绘。《雄猫穆尔》中的海德维嘉就说道:“只有在不同感受和敌意情感的对立中才会展现更高一层的生活。”[3]塞佩迪娜的爱情引领着安泽穆斯走向神奇的幻想国度,他的诗人的秉性被唤醒,他顿悟了童话世界的神秘符号,从而摆脱了凡夫俗子的平庸生活。茀洛尼卡是塞佩迪娜的对立面,她的身上体现了现实社会人们对名誉、地位和财富的渴望。在魔法的作用下,安泽穆斯常常在两极中滑动,混淆了彼此界限,承受着内心动摇分裂的痛苦。对于霍夫曼来说,揭示内心情感和外部世界的矛盾是艺术家的使命,所以他的作品是在冲突和对立的跳跃中进行反思,在日常经验中有神奇的现象,在轻松调侃中有神圣的庄严,在平庸琐碎中有激情的流淌。这种时而平行、时而交叉的情节线索形成了作品的双重复调现象。

与此同步的是,作者有意也让读者置身于一种矛盾的困境中,追随这种真实与梦幻的变调节奏。时间与空间也从可以考据的德累斯顿的日常现实里延展到感知幻觉的非现实里。安泽穆斯的故事以升天节那一天莽撞的行为开始,并以茀洛尼卡在命名日那一天的订婚结束。故事情节的时间似乎精确地参照了德累斯顿教堂塔楼的钟声和教会日历。但是相应成趣的是,在民间童话里模糊的时间概念如“午夜”、“黄昏”却频频出现,时间的沿线也就此穿行于世俗世界和幻想世界之间。

故事发生的许多场所如林肯浴场、黑门、易北桥、十字架教堂等都是德累斯顿人人皆知的地方,本茨把这种新颖的童话形式称为“现实童话”[4],因为童话的许多情节被移植到现实中。鲍尔曼副校长家中的布置完全是一派市民家庭的彼得麦尔风格,如钢琴、咖啡壶、混合甜酒杯和烟斗,但档案馆馆长林德霍斯特的鹦鹉却化为一个矮个子仆人登门报信。林德霍斯特位于十字架教堂附近的简朴的老式住房也会顷刻间变成奇特美丽的花园仙境。现实与奇异就这样互为依附,难解难分。地貌的可信性与童话的虚拟性交叉穿梭使得读者不得不相信,神奇的事情确实发生在真实的德累斯顿。读者也会分享作者的意识经验,在这鄙陋的世俗社会,物质享受禁锢了心灵的追求,具有诗人气质的人不得不忍受现实的分裂与痛苦,只有在象征的诗的国度里人们才会找到永恒的幸福。

霍夫曼的叙述技巧还在于让多种声音共鸣于同一个事件中,代表不同立场的人物的声音始终处于持续的动态与张力中。当安泽穆斯抑制不住自己的奇思怪想,言行脱离了市民阶层的标准和规范时,鲍尔曼副校长摆出一副教训人的面孔,文书是咬文嚼字卖弄的样子,茀洛尼卡则是自我安慰和幻想。而安泽穆斯的癫狂在林德霍斯特馆长镇静从容的语气里却是事出有因,正常不过的。众说纷纭的背景声音对安泽穆斯情绪的急剧动荡产生了很好的衬托作用,犹如音乐中的复调,彼此唱和,互动共生。即使对安泽穆斯本人,个人化的声音也不是一维的,叙述视角不同,观察对象也呈现不同的形态。当林德霍斯特在安泽穆斯眼前飘然而去时,现实与非现实的视角交织使得林德霍斯特与一只兀鹫的形象重叠在一起。此时不仅安泽穆斯心生疑窦,连读者也被连带其中,究竟是安泽穆斯的眼睛产生了错觉,还是林德霍斯特真的飞走了?主人公对外界事物的双重感知模式无疑模糊了现实与幻觉的界限,馆长花园里的奇特花朵原来是色彩鲜艳的昆虫,天蓝色的小鸟却是香气四溢的花朵,棕榈树的绿叶转眼间又成为用于抄写的羊皮纸卷。安泽穆斯不断处在一种内在的自我对话中,要么自言自语,要么失神遐想。一会儿陶醉于在奇异世界里与塞佩迪娜的炽热爱情里,一会儿又自圆其说,对弗洛妮卡神不守舍。高尚与平庸、激情与琐屑、自信与沮丧,在互相排斥与斗争中主人公的认识也在不断地变化提升。安泽穆斯的最终选择表明,世俗社会的既定秩序受到了挑战与颠覆,奇异与怪诞不再只是幻想世界的产物,它入侵到现实世界,并以一种戏谑的狂欢化姿态对现实社会进行否定和嘲讽。在经历了动摇和挫折后,安泽穆斯终于清醒地认识到现实的狭隘与局促,理想的爱情只有在远离现实的诗性国度里才能实现。

多种声音的辩证并举打破了全知全能叙述者一统天下的固定格局,对事物的评判和结论绝不是一开始就清楚明了的,而是众说纷纭的,相同的人物和情节由于亲历者、叙述者甚至读者的立场不同而不同。霍夫曼有意让读者发挥想象力,参与到对故事的讨论里,在作者、作品和读者之间存在着一种大型的对话关系。在篇中叙述者采用了轻松调侃的语调几次与读者攀谈,最后一章甚至跑到了故事情节里,直接与人物面对面。叙述者对叙事的有意中断,是为了提示读者,他的讲述无非一场虚构而已,读者应该对所发生的一切保持清醒的头脑,以便做出正确判断。霍夫曼的这种反讽叙事是浪漫主义反讽的美学表现,也是他的文学创作中不可或缺的艺术手段。有学者指出,霍夫曼的浪漫主义反讽与蒂克和布伦塔诺是大相径庭的,而是更接近斯泰恩和让·保尔的反讽特点。因为霍夫曼总是致力于把幻想的人物故事与现实紧扣在一起,而前者则力图消解所有的现实元素[5]。

在弗·施莱格尔看来,反讽就是“一个持续的自我创造和自我消亡的更迭过程”。[6]现实与非现实的二元对立不能通过统一来消解,而只能保持其相悖的状态。只有在艺术作品从一个自我封闭的状态下脱离出来,才能产生美学的客观性,即“内在的协调”。在艺术童话里作者运用艺术手段创造一个虚拟的世界,他应当有意识地和文本的虚幻性保持距离,并进行自我观察和思考。浪漫主义反讽还表现在诗意语言和经验现实的对立,也正是在幻想世界的诗性化和市民世界的庸俗化的对立中产生了文本的内在联系性。反讽的运用不仅质疑了扭曲变异的社会现实,即霍夫曼所称的“幽灵般的市侩主义”[2]27,而且也维护了超脱于现实的灵感、直觉与超验的诗学价值。

可以说,没有一篇德国艺术童话像《金罐》那样让读者如此频繁地参与到故事情节的创作中。篇中叙述者四次以第一人称的形式打断了叙述进程,以“善良的读者”的称谓开头,邀请读者发挥自我的想象力,感受人物的内心世界,对故事的发展进行评判。读者很容易卷入虚构的故事里,俨然也成为情节的一分子,但叙述者和读者界限的巧妙跨越瞒不过有心的读者,读者会在作者所创造的作者、作品、读者的三方对话里积极思考,读懂作品的深层意义。值得一提的是,在最后一章作者有意模糊了叙述层面和故事层面,让居高临下的第三人称叙述者以第一人称叙述者口吻化身为一个具体的人物,参与到了故事情节中。他向读者抱怨,创作中的焦虑状态使他无法为安泽穆斯和塞佩蒂娜的结局收尾。此时他收到了笔下的人物档案馆馆长林德霍斯特的一封信,在信中馆长邀请他到蓝色棕榈室一睹这对恋人在诗的王国亚特兰蒂斯的幸福生活。拜访结束后,馆长还安慰仍在为困窘生活苦恼着的叙述者,并提醒道:“您在那儿不是至少也有一个美丽的农家庭院作为您心灵里的诗的国度吗?难道安泽穆斯的生活同诗里的生活有什么两样吗?”[7]不仅叙述者,而且读者才最终顿悟,尽管现实鄙陋,但幻想王国却存在于人们心灵的诗意里。

与民间童话中克服阻碍而最终走向成熟的主人公不同,安泽穆斯逃避了现实存在的诸多问题,而沉醉于美的王国亚特兰蒂斯。霍夫曼把发生在德累斯顿的现实情节和通向无限的亚特兰蒂斯传说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现实与理想的双重复调是霍夫曼独特的生存观,大学生安泽穆斯和塞佩迪娜的爱情故事也指向了乌托邦式的美学存在。只有回归到艺术的私有领域,摆脱了社会和物质的烦扰,艺术家们才能将个体存在的困境与苦难转化为美妙的童话世界。

[1] H A Korff.Geist der Goethezeit IV Teil Hochromantik[M].

Leipzig:Verlagsbuchhandlung von J.J.Weber,1958:604.

[2] E T A Hoffmann.Poetische Werke 6 B nde Band III[M].Berlin:Aufbau-Verlag,1958.

[3] E T A Hoffmann.Poetische Werke 6 B nde Band V[M].Berlin:Aufbau-Verlag,1958:415.

[4] Richard Benz.M rchen-Dichtung der Romantiker Mit einer Vorgeschichte[M]Gotha:Perthes,1908:22.

[5] Karl Ochsner.E T A.Hoffmann als Dichter des Unbewu ten[M]. Leipzig:Huber&Co.A.-G.,1936:66.

[6] Zitiert nach Erika und Ernst von Borries.Deutsche LiteraturgeschichteBand5Romantik[M].München:DeutscherTaschenbuch Verlag,1999:57.

[8] E T A Hoffmann.Der Goldene Topf Ein Marchen aus der neuen Zeit[M].Stuttgart:Klett,1980:180.

On the Poly-phonic Narration of Hoffmann's Romantic Fable the Golden Pot

Liu Ying

As one of the most prominent works of the German writer E.T.A.Hoffmann,The Golden Pot faithfully reveals the author's existential philosophy and aesthetic philosophy through its poly-phonic narration.The positions of the protagonists interweave with and stand in contrast to the extension of the plot in the poly-phonic structure.Reader's participation is maximized by way of romantic irony.

Hoffmann;polyphony;romantic irony

I516.07

A

刘颖(1971-),女,博士研究生,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德语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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