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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耻》中的知识分子生存状态

2010-08-15李宗

关键词:库切梅拉后裔

李宗

试析《耻》中的知识分子生存状态

李宗

小说《耻》中的卢里教授作为南非的白人殖民者后裔,他是白人世界里“不野蛮”的一员,因而被白人世界认定为失败者,而在黑人世界中,由于其文化上的优越感,又被视为异类。卢里的遭遇,反映了殖民者后裔中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在夹缝中生存的状态。卢里最后的回归自然,反映了作者库切对殖民地后裔知识分子命运及前途的关注和思考。

《耻》;南非;殖民者后裔;知识分子;生存状态

库切 (John Maxwell Coetzee)1940年生于南非,父母都是布尔人,即南非白种人,属于当年到非洲南部进行殖民的荷兰人、德国人和法国人的后裔。若从荷兰、法国和德国殖民者很早就落脚南非来看,库切是成功者的后代;若就英国人打败布尔人,新殖民主义取代旧殖民主义而言,库切又是失败者的后代。无论是作为成功者的后裔还是失败者的后裔,库切与前辈相比,都是属于面临艰难选择的一代。两难的生存选择,在库切小说《耻》的主人公身上得到完美体现。《耻》通过对卢里教授在性丑闻被揭露后的命运的描写,揭示了在南非新旧交替时代发生在各色人种之间的种种问题与矛盾,反映了白人后裔知识分子在夹缝中的两难生存状态,对殖民者后裔在殖民地的生存与生活面临的严峻的现实问题提出了思考。

一、白人世界的失败者

在库切的文学思想中处于核心地位的是关于殖民主义对文明与野蛮的划分。“文明的观点是由18世纪法国思想家相对于‘野蛮状态’提出的……文明化的是好的,非文明化的是坏的。文明的概念提供了一个判断社会的标准,而且19世纪期间,欧洲人把许多思想能量、外交能量和政治能量投入于详细阐述一个标准,根据它来判断非欧洲人的社会是否充分‘文明化’到可以被接受为欧洲人所支配的国家体系的成员。”[1]也就是说,不符合欧洲标准的即是“野蛮”的。在小说《耻》中,库切对文明和野蛮的含义有着独特的见解。

《耻》是以卢里教授与一个女学生的性丑闻为主线的。在世俗的眼光里,52岁的教授因其社会地位、社会阅历等处于强势,20岁的女学生梅拉妮则处于弱势。但在这部作品中,与世俗眼光中的成熟男子诱骗年轻女学生之类老套故事不同,沉醉在拜伦歌剧中的卢里在这段不伦关系中体会到一种从前没有过的激情,甚至动过认真对待两人关系的念头[2]。在两人第一次交往中,尽管卢里往咖啡里加了烈酒,初次与他单独交往的梅拉妮“不想喝烈酒,但也没有阻拦他往咖啡里加点威士忌”。最后一次交往时,梅拉妮似乎享受两人的关系,并下意识地做着配合[3]33。在丑闻被梅拉妮男友及家人向校方揭发后,无论是学校领导还是调查委员会,他们关心的只是如何处理“正确”,就是“妥善”地处理危机,解决麻烦,而非道德审查和自省。白人世界的成功人士之一某律师建议“从策略上考虑,找个女的来替你处理。尽量私了……把损失降到最低限度”[3]48。调查委员会的教授们要求卢里发表一份声明,“因为这么做有助于平息目前非常激烈的状况”。校方甚至替卢里草拟了一份“真诚”道歉的声明,作为一种“妥协方案”:只要在声明上签名,“你不会被解雇,最多就是要你请假离开一段时间”[3]64。在以律师、教授们和校方秘书为代表的白人世界里,只要把握住游戏规则,“发表一个声明”,解决了问题,就不会受到最严厉的处罚——解雇。“没有人命令你悔过”,道德问题并不是问题。他们认为卢里不配合的行为“是逞英雄,是十分荒唐的”[3]55,最后认定卢里是失败者,只能放弃,“委员会的其他成员也厌烦了”。表面上看来是邪恶的诱奸者的卢里教授,在小说中却时时流露出脉脉温情。小说一开始就描写了他和妓女索拉娅的交往。身为教授,作为上流社会中的一员,每周召妓一次的生活似乎给他贴上了浪荡的标签。实际上,卢里并没有轻视妓女索拉娅,他关心她的生活,信任她,给她买礼物,喜欢看她收到礼物的高兴的神情。“他内心深处对她渐渐有了一种激情”,“一周同一个女人呆九十分钟就足以使自己感到幸福”[3]6。在与梅拉妮的丑闻事发后,他不愿意相信是梅拉妮揭发自己。“梅拉妮不会自己走到这一步的,对此他十分肯定。她太天真,也太不了解自己到底有多大力量,不会这么做。”卢里认为即便是梅拉妮揭发了他,也是梅拉妮的男朋友和她的表姐,“一个毫无趣味的女人”“撺掇她这么做,把她弄得筋疲力尽,最后赶着她到校务办公室去的”[3]44。事发后,前妻对他所受处理关切询问时,卢里唯一关心的事情只是“你还没有问我爱不爱她呢”[3]50。卢里坦然承认自己有罪,接受判决,不愿意听从校方的建议,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发表毫无意义的声明。与这些“文明世界”的成功人物相比,施暴者的卢里教授反而更加有良心,更加真诚。正是因为他的真诚,他不容于帝国残留的白人世界,是个典型意义的失败者。卢里作为“文明世界”的一员,却卷入“不文明”的性丑闻中,同时他也是文明世界里最真诚、“不野蛮”的一员,因而被文明世界抛弃。最具有讽刺意义的是,索拉娅是妓女,也是文明社会的一员,她有自己体面的生活,有丈夫和两个孩子。她虽是妓女,却还有点道学气,“见了公共海滩上坦胸露乳的游客,她十分反感;她认为应当把在街头滋事的小流氓一个个抓起来,强迫他们清扫街道”。她甚至连“乳房”这个词都不愿说,而说成为“里边的”[3]2。小说《耻》中所描述的这种矛盾与不协调,反映了作者库切对文明野蛮论的怀疑,体现了殖民者后裔中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对文明与野蛮二元对立的思索。

二、黑人世界的异类

卢里从城市出走,来到女儿的农场。卢里被都市与校园文明放逐了。“他的出走,无疑是一种文明制度对不驯顺者的惩罚”[4]。一开始,卢里尽管是被驱逐而到农村的,但仍难以抑制上流社会的优越感,他对女儿身边那些面目模糊、神情木讷、语焉不详的人,表现出不屑。与学院生活的虚无和都市文明的虚伪不同,在乡村和社会底层,卢里真实地触摸到生活的脉搏。被都市抛弃的卢里开始尝试新的生活,他帮忙做做农活,和女儿一起去市集摆摊,“看看这一个他经验范围之外的,他所不熟悉的世界”。他和贝恩的交往也体现出他的改变。贝恩“是一个五短身材,体型肥胖的女人,一脸黑麻子,头发又直又硬,脑袋似乎就垛在肩膀上”。他认为贝恩就是“那种不努力使自己变得有些吸引力的女人”[3]166到后来,他不得不承认,“并不是人人都认为她相貌平平的。当年比尔·肖肯定在年轻的贝恩身上看见了能使他心动的东西”[3]44。但是,他在文化上的优越感和他习惯了的行为方式和行为准则却让他在乡村生活中处处碰壁。卢里在大学主讲传播学课程,从事文学批评,热爱并致力于歌剧创作,是“现代语言教授”。到了乡村以后,他却无法和当地人交流沟通。“他越来越坚信,英语极不适合用作传媒来表达南非的事。那一句句拉得长长的英语代码已经变得十分的凝重,从而失去了明晰性,说者说不清楚,听者听不明白。英语像是头陷在泥潭里的垂死的恐龙,渐渐变得僵硬起来。要是把佩特鲁斯的故事硬压进英语的模子,出来的东西一定是关节僵硬,没有生气。”[3]131带给他优越感的英语也是文明世界的象征,在这里失去了意义,这使得卢里在乡村期间基本上是处于一种独白或者说是自说自话的状态。女儿露茜被三个不明身份的黑人轮奸,财产被洗劫一空。在这个事件中,卢里也几乎被烧死。“他会说意大利语,他会说西班牙语,可无论是意大利语还是西班牙语,到了非洲的这个地方,哪一个都救不了他。”[3]107帝国的优越感与此刻的无奈和无力形成鲜明的对比。严峻的现实迫使卢里和露茜两个白人开始反思,卢里面向历史,甚至想从人类学中寻找答案。他认识到:“他们(三个黑人)的行为有历史原因”,那是一段充满错误的历史造成的,“这事看起来是私怨,可实际上并不是。那都是先辈传下来的。”[3]175露茜也意识到,“强奸、性和仇恨,在她的遭遇中是结合为一体的”[3]177。卢里企图通过警察、法律这些文明世界中的手段解决这一事件,但不仅毫无结果,反而和女儿越来越疏远。卢里不理解女儿要生下强奸暴行中受孕的孩子。他希望女儿能打掉孩子,和他一起搬到荷兰去,与“野蛮”世界做个了断。女儿坚持留守在东开普农场,不仅要生下孩子,还要嫁给她的黑人帮工、已经有两个老婆的佩特鲁斯。卢里最后选择离开,证明不容于文明帝国的卢里在东开普无疑也是一个异类,同样不容于饱受殖民主义压榨的黑人世界。露茜的留守也并非意味着真正意义的被接受。露茜对她的父亲说:“在你神气活现地对佩特鲁斯说话之前,先客观的考虑考虑我的处境。客观情况就是,我是个单身女人。没有兄弟。有个父亲,可他远在天边,而且也毫无力量来对付这里的事情。我能求谁来保护我,庇护我呢……而且,我至少还认识佩特鲁斯。我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幻想。我明白自己要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3]227“但这也许是新的起点。也许这就是我该学着接受的东西。从起点开始。不是从‘一无所有,但是……’开始,而是真正的一无所有。没有办法,没有武器,没有财产,没有权利,没有尊严。”[3]228从这里可以看出露茜留下来,并不能争取一个完全的南非身份,而是选择了这种在当地黑人的庇护下生活。留守的露茜在这黑人世界里同样也是他者,是异类。露茜的另一个选择是和卢里去荷兰。虽然他们是荷兰后裔,他们也并不能融入荷兰社会,也无法真正意义上拥有荷兰身份。卢里本身最终也没有回荷兰。由于受到南非黑人和欧洲白人两方面的排斥,使他们被认为在文化上既不属于欧洲也不属于南非,他们在两难的生存环境中挣扎。

三、结语

卢里曾一度从东开普农场回到都市,但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已无法回到主流社会。处于白人社会和黑人社会两者夹缝中的卢里最终选择回归自然,与动物为伍,在贝恩的动物福利所做一个护狗员。卢里帮助从事动物福利工作的贝芙对被抛弃的狗实施安乐死,亲自将尸体送到焚化场。而他又无法忍受焚化工人用铁锹拍打狗的尸体,因而自己亲自把狗的尸体一个个焚化。小说这样的安排,蕴含了库切人性本源的自然和谐的思想。回归自然,使人在残酷的社会环境、政治制度、文化冲突等条件下唤回生存的信念,可以找到人种冲突之外的平衡点,以拯救和抚慰孤独受伤的心灵,体验作为自然人的尊严的平等。卢里是帝国衰败后殖民者后裔中清醒的知识分子,生存在殖民社会里,处在殖民社会体系和被殖民者强烈敌对状态的“夹缝”之中,他从都市到农村,回到都市,又回归自然世界的人生变化,反映了库切对殖民地后裔知识分子命运的关注和对其前途的深刻思考。

[1]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M].周琪,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02:23-24.

[2]张冲.越界的代价[J].外国文学,2001(5).

[3]J M库切.耻[M].张冲,郭整风,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2.

[4]董之林.读南非作家JM库切的小说《耻》[J].当代文坛,2005(1).

I106.4

A

1673-1999(2010)11-0128-02

李宗(1981-),女,湖北荆州人,硕士,华东交通大学(江西南昌330013)外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2010-03-28

江西省2010年度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WGW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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