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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闲适诗中的友情

2010-08-15闫敬芳

文山学院学报 2010年1期
关键词:元稹白居易友情

闫敬芳

(德宏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云南德宏 678400)

白居易是中唐乃至中国诗坛上一位伟大的诗人,他的诗对当时和后世影响深远。白居易在世时其诗便已广泛流传,他曾自豪地说:“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题仆诗者;士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每有咏仆诗者。”元稹也说白居易之诗 “二十年间,禁省、观寺、邮候、墙壁之上无不书,王公、妾妇、马走之口无不适。至于缮写模勒街卖于市井,或持之以交酒茗者,处处皆是”。一个人的诗作,在当代即产生这样的社会效应,在古代是极少见的。白居易在中国文学史上之所以能占有一席之地,不仅由于他的讽喻诗,其闲适诗也有不可磨灭的功劳。[1](P1-3)

虽然白居易的闲适诗与讽喻诗在内容上和精神上差距较大,但是只有把二者结合在一起,才能体现真实的白居易——一个典型的儒官形象。当然这些闲适诗中透露出的无为、避世和及时行乐的消极思想,是在接受的过程中要摒弃的东西。暂且抛开消极的因素,从文学的角度、人性的角度和生活的角度来分析他的闲适诗,会发现里面蕴含着丰富的内容,其中有值得肯定甚至是值得提倡的精神。白居易闲适诗的根本精神是淡泊名利、洁身自好、追求和谐。这些精神在现代社会里仍然有其现实意义。这里着重谈谈白居易闲适诗中的友情。

一、朋友众多挚友情深

白居易可以说是唐人中最重友情的人,他一生交友无数,在其诗文中提及的人物很多。朱金城在《白居易研究》中考证了有名有姓的人物多达 80余人,仅此 80余人已经很壮观。此外,还有一些没有考证的,以及其名不详的人。这些人都是白居易的朋友,只不过有的是阶段性的朋友,有的是有共同遭遇的朋友,有的是心心相印的朋友。在他的生活中朋友是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朋友是他出游的玩伴,是他倾诉的对象,是他心灵的慰藉,是他精神的寄托。[2](P213)

在白居易的闲适诗中写给友人的诗作非常多。他在京城为官时常常和友人们一起郊游,甚至“终夜清景前,笑歌不知疲”。此时奠定了友情的基础,好友元稹、崔玄亮、刘敦质、张仲方等就是在这时结识的。白居易有时主动邀请友人与自己把酒畅谈,享受惬意生活。《问刘十九》云: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3](P1075)

刘十九是白居易在江州时的朋友,其人其事不详,诗人另有《刘十九同宿》诗,说他是嵩阳处士。这首诗以如叙家常的语气,朴素亲切的语言,富于生活气息的情趣,写出了朋友间诚恳亲密的关系。后两句邀请朋友在雪天同饮,可见乐天之好客。《江楼夕望招客》诗云:

海天东望夕茫茫,山势川形阔复长。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风吹古木晴天雨,月照平沙夏夜霜。能就江楼销暑否?比君茅舍较清凉。[3](P1373)

此诗分为江楼夕望和江楼招客两部分,前六句描写夏日清丽晚景,后两句表达了邀请友人来江楼消暑的意愿。诗人不愿独享良辰美景,故邀请自己的朋友来共享。由“比君茅舍较清凉”一句来看诗人所邀请的乃是一位贫寒的士人。在白居易的思想里,不是以富贵与否来作为交友的标准,只要是情投意合,可以不避贫富。白居易晚年闲居洛阳,与洛阳闲官们交往甚密。有美酒之时,更不会忘记这些朋友。“黄醅绿醑迎冬熟,绛帐红炉逐夜开。谁道洛中多逸客,不将书唤不曾来”[3](P2098),表达了老朋友间亲密无间的情谊。

朋友给白居易带来了快乐,友情让诗人体会到了人生的意义。所以他对友情倍加珍惜,对朋友倍加关心和思念。白居易一生交友很多,但是经过时间的淘涤和考验,他与其中 4人的感情最为真挚。他在《感旧并序》中说:

故李侍郎杓直,长庆元年春薨。元相公微之,大和六年秋薨。崔侍郎晦叔,大和七年夏薨。刘尚书梦得,会昌二年秋薨。四君子,予之执友也。[3](P2493)

可见白居易一生中与李建、元稹、崔玄亮和刘禹锡的感情最深,为心心相印的朋友。白居易最好的朋友要数元稹。元稹死后,他和刘禹锡的来往最为频繁,情感深厚。

白居易和元稹订交很早,在贞元十九年 (803)两人同登第前就已经订交,他们的交往一直持续了30年。白居易《赠元稹》诗云:

自我从宦游,七年在长安。所得唯元君,乃知定交难。岂无山上苗,径寸无岁寒。岂无要津水,咫尺有波澜。之子异于是,久处誓不谖。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一为同心友,三及芳岁阑。花下鞍马游,雪中杯酒欢。衡门相逢迎,不具带与冠。春风日高睡,秋月夜深看。不为同登科,不为同署官。所合在方寸,心源无异端。[3](P20)

二人友情之所以经久不衰,源于 “心源无异端”。所以在二人的诗集中有许多写给对方的诗作,这些诗就是一封封书信,在彼此间传递着无声的问候、关怀以及深沉的思念之情,书写了一段弥足珍贵的友情篇章。白居易忆元稹诗如“春来无伴闲游少,行乐三分减二分。何况今朝杏园里,闲人逢尽不逢君”[3](P734)、“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3](P796)、“世间好物黄醅酒,天下闲人白侍郎。爱向卯时谋洽乐,亦曾酉日放粗狂。醉来枕边麹贫富,身后堆金有若无。元九计程殊未到,瓮头一盏共谁尝”[3](P1931)等等不胜枚举,均情真意切,眷眷之意尽现字里行间。

对于元稹,白居易不仅有思念的苦涩,还有相聚的欢喜和离别的惆怅。元稹在长庆三年 (823)改授越州刺史兼御史大夫、浙东观察使。此时白居易在杭州刺史任上,二人封疆为邻。白居易作《元微之除浙东观察使喜得杭越邻州先赠长句》曰:“郡楼对玩千峰月,江界平分两岸春。杭越风光诗酒主,相看更合是何人。”[3](P1524)把能和好友对酒赏玩的快乐心情展露无疑。而有聚终有别,由于相聚的欢欣,别离才显得更加的依依不舍,别后也才寂寥难耐。

烛下樽前一分手,舟中岸上两回头。归来虚白堂中梦,合眼先应到越州。

烟波尽处一点白,应是西陵古驿台。知在台边望不见,暮潮空送渡船回。[3](P1526)

此时白居易已经 52岁,对老友的思念与不舍仍然不加掩饰地溢于言表,非重情之人难以做到。元稹于大和六年 (832)暴卒,年 53。白居易闻之万分悲痛,作《哭微之》二首。乃至两年后听到有人唱元稹的诗,仍然是悲从中来,“时向歌中闻一句,未容倾耳已伤心”[3](P2127),这份情确实让人感动。

晚年的白居易对友情更是珍惜,他在《感旧诗卷》中说:

夜深吟罢一长吁,老泪灯前湿白发。二十年前旧诗卷,十人酬和九人无。[3](P2113)

诗人对友人的纷纷逝去感到哀伤。白居易此时也已62岁,朋友不断地逝去,使诗人感到岁月无情。所以在洛期间诗人对时间、生命和友情都特别珍视。在洛阳,白居易交往的人主要是刘禹锡、皇甫镛、牛僧孺、裴度等,这些人都是多年老友,皆为年老而请闲官于东都,以享受晚年生活。曾经在官场摸爬滚打的儒官们,在东都过着闲适快活的生活,结伴游玩,饮酒赋诗,流连忘返。白居易和好友刘禹锡的交往非常密切,酬和赠答诗很多,多以家常语气叙说闲适生活和内心感受。

朝怜一床日,暮爱一炉火。床暖日高眠,炉温夜深坐。雀罗门懒出,鹤发头慵裹。除却刘与吴,何人来问我?[3](P2045)

诗人虽然生活慵懒,但还是希望朋友来关心自己,心中也有对朋友的感激。《梦刘二十八因诗问之》中对老友的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昨夜梦孟得,初觉思踟蹰。忽忘来汝郡,犹疑在吴都。吴都三千里,汝郡二百余。非梦亦不见,近与远何殊。尚能齐近远,焉用论荣枯?但问寝与食,近日两何如?病后能吟否?春来曾醉无。楼台与风景,汝又何如苏。相思一相报,勿复慵为书。[3](P2066)

二、不计得失心胸旷达

白居易居洛阳之后,淡泊名利,心胸旷达,不计较以往的恩怨得失,只求内心的平和。《酬李二十侍郎》诗云:

笋老兰长花渐稀,衰翁相对惜芳菲。残莺著雨慵休啭,落絮无风凝不飞。行掇木芽供野食,坐牵萝蔓挂朝衣。十年分手今同醉,醉未如泥莫道归。[3](P2113)

李二十侍郎即李绅,大和七年 (833)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综绅一生,早年与元稹、白居易致力于文学改革,志趣相同。而仕履则缘李德裕之故,与李逢吉、李宗闵势力互为消长,适与居易异趣”[4](P79),但是白居易仍然看重他们之间的友情,抛却隔阂,把酒言欢,重续友情。李绅离开洛阳时,白居易设宴送行作《醉送李二十常侍赴镇浙东》云:

靖安客舍花枝下,共脱青衫典浊醪。今日洛桥还醉别,金杯翻污麒麟袍。喧阗夙驾君脂辖,酩酊离筵我籍糟。好去商山紫芝伴,珊瑚鞭动马头高。[3](P2127)

诗人追忆相识时的情景,今昔对比,仍然是豪情不减,情意浓浓。由此可见白居易对友情的珍视以及旷达的心胸。由于他的旷达,也赢得了裴度的友谊。裴度和元稹在长庆二年 (822)由于争相双双被贬谪,二人之间的矛盾甚深。宝历元年 (826)李逢吉用事,二年 (827)裴度复入知政事。白居易由裴度援引离开苏州刺史任,回到长安。接着又相继有秘书监、刑部侍郎之授。裴度晚年也请闲官于东都,白居易与之交往也很亲密。在他的诗中有《送鹤与裴相临别赠诗》、《酬裴相公见寄二绝》、《夜宴醉后留献裴侍中》、《酬裴令公赠马相戏》等,仅从诗题上也能反映出二者交往的情况。可见白居易和元稹的关系并未影响他和裴度的关系,他们之间仍然保持着友好的情谊。

在白居易众多的朋友中有个性不一的,有政见不一的,有志趣不同的,有党派不同的,但是白居易都能和他们和谐相处,主要源于他处理友情的方式。他在每一个朋友身上都能找到自己所敬重的品行,他们或有坚贞的个性,如白居易比之为“涧松”的能七伦;或有高洁的品性,如“心与鸿鹤同”的萧侍御;或能荣辱不惊,如吴丹“进退得自由”;或能超脱世俗,如可以与之“相对尽日言,不及利与名”的李建;或能与之心意相通,如元稹。他善于从别人身上发现优点,并对之加以肯定和赞扬,同时趋同于这些优点,使朋友之间具有共同的语言和共同的爱好及志趣,从而加深彼此之间的了解和情谊。

三、待友真诚怡然自得

白居易写给朋友的诗作非常多,说明了他在和友人的交往中所处的主动态势和积极态度。他积极主动地维持和加深朋友间的友情,特别是挚友之间的交往,与元稹和刘禹锡之间的唱和之作可见一斑。当然除了第一梯队的挚友之外,他还和其他品性高洁的人交往,和追求闲适生活的人交往,和能超脱名利的人交往。因为白居易在与友人的交往中,始终抱着旷达的心态,所以才能收获一份份珍贵的友情。这使他不仅拥有和元稹之间的深厚友谊,同时也能获得和元稹有隙的裴度的友情。这也使他不仅能有刘禹锡这样志趣相投的朋友,也能重续和李绅的友情。在他的友情世界里,没有对朋友的怨恨和贬低,没有对朋友的责备和愤怒,有的是一份份温暖的关怀、问候和相知相属的自在自得。

因此白居易的友情世界里充满了和谐,洋溢着闲适的情调。晚年的作品明显地体现出这一特征。[5]“玄宴家风黄绮身,身居高卧养精神。性慵无病常称病,心足虽贫不道贫。竹院君闲销永日,花亭我醉送残春。自嫌诗酒犹多兴,若比先生是俗人”[3](P1942)、“新竹夹平六,新荷拂小舟。众皆嫌好拙,谁肯伴闲游?客为忙多去,僧因饭暂留。独怜韦处士,尽日共悠悠”[3](P1942)、“竹桥新月上,水岸凉风至。对月五六人,管弦三两事。流连池上酌,欸曲城外意。或啸或讴吟,谁知此闲味”[3](P2038)等等。这些诗中都非常明显地抒写着尽情享受闲适生活的姿态。老友之间的情谊就这样融入到恬静的自然与和谐的日常生活之中,淡淡的不著痕迹,却又耐人寻味。

当今社会,生活节奏加快,物质欲念扩张,攀比之风盛行,贫富差距拉大。有些人为了金钱和利益,置友情、爱情、亲情于不顾,甚至大打出手,对簿公堂。其结果是物质利益满足了,情感世界却一片空白。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因此,在这物欲横流的时代里,我们不妨学学白居易为人处事的态度和交友的情怀,这将会使我们的人生更加充实温馨和丰富多彩。

[1] 谢思炜 .白居易集综论 [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

[2] 陈翔 .大诗人白居易 [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2.

[3] 朱金城.白居易集笺校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4] 朱金城.白居易研究[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

[5] 张学成.对白居易晚年诗歌的再评价[J].临沂师范学院学报,2004,(5):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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