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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金实作品看台阁文学中的文人心态

2009-11-04孙良同

时代文学·下半月 2009年9期

孙良同

摘要:明初台阁文学盛行,金实的诗文创作明显带有时代的烙印,但在他的一些作品中也反映出当时政治气候对文人的深层影响。联系金实所处的时代解读其作品,我们会对台阁文学深层的文人心态有比较深入的理解。

关键词:金实;台阁文学;文人心态

金实(1371-1439)字用诚,浙江开化人,生活于台阁文学盛行的明代前期,著有《觉非斋文集》二十八卷(《明史·艺文志》作《金实文集》)。明初文人大力倡导理学复古,在这一潮流中,挟带着文学创作也倾向复古。金实《述怀诗》其九云:“文章以载道,立言贵经醇。本根一以失,杂组空罗陈。洙泗有余波,关洛无路尘。明发严余驾,往哉当知津。” (《述怀诗》其九),可见他的创作是在“文以载道”思想指导下进行的,而理学是其源头。这是其作品的主导方面,也是当时文坛风尚。金实作品中也有一些风格独特的篇章,可以反映当时政治环境对文人心态的深层影响。如《觉非斋文集》卷二七的四篇笔记小说就颇值得玩味。

《安有生》写安有生得到仙人赠送的可以煮海的神药,便要挟南海龙王将女儿嫁给自己。后来被龙女骗走神药,怅然而归。《幻子》写幻子用计策博得富室信任,最后骗取到大量财物。《三香神遇录》叙述罗浮君、凌波仙子与落伽居士相遇之事,三人昔日曾得到豫章太史器重,三人赋诗,不忘豫章太史的知遇之恩。《赵玉华》写“姿容丽甚,精习女事”的赵玉华空负青春,抑郁而终,以致发出“我负我”的痛苦呼告。

四篇短文语言畅达,情节跌宕有致,是笔记小说中比较优秀的作品。但金实创作这些作品并非单纯地谈论一些奇异见闻,而是含有深刻的寓意。《安有生》中主人公的名字其寓意就可以理解为作者的质问,即“怎么有这样的书生呢?”文中安有生靠神药迫使龙王服从,最终却期望别人对他守信用,作者借过客之口对安有生进行了嘲笑:“以势要人,而欲以诚望于人,天下宁有是耶!”《幻子》中的“幻子”可以理解为“宦子”即官宦之子,在文中幻子也的确是靠假装官宦之子的身份骗取到富室信任的。金实将矛头对准的不是骗人的幻子,而是富室。他说:“世之观人者,苟不夷考其行,而欲以一事去取,几何不为富室之受欺也哉?”《三香神遇录》大概表现的是作者自己的一段人生经历,其本事不可详考,但隐隐约约可以知道作者曾经与另外二人受知于某公,时下的景况作者或许有许多不如意处,在表达自己不忘本的同时也是对伯乐的一种呼唤。《赵玉华》则明显以美女比喻怀抱理想的文人,“世有负其才器不肯屈下于人以求力学致用,至老死而后悔。与玉华相去曾几何哉?噫!学者闻玉华之事亦可以少惩矣。”文人希望能够在有限的青春时光得到施展才华的机会。同时,文人历来讲求气节,讲求人格尊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金实提倡的“屈下于人”目的在于呼吁文人要为实现自身价值在现实面前有所变通。

联系金实所处的时代来解读这四篇作品,我们就会对台阁文学深层的文人心态有比较深入的理解。在朱元璋南征北战过程中,对地主阶级的精英文人,如金华的宋濂、胡翰等积极拉拢,充分利用。明朝建立后,随着形势的变化,文人充当的角色也发生了变化。一方面严厉地要求文人必须为君主所用,另一方面又为文人制定严格的行为与思想规范。

朱元璋为了实现他专制集权的政治目的不惜牺牲文人的生命和尊严,朱棣在夺权过程中,更大力钳制文人。方孝孺被杀后,文人日益沦为政治的牺牲,朱棣对周王不满,就将瞿佑等人抓入监狱,对太子不满,就将黄淮等投入大牢。要从政治的屠刀下逃生,文人必须改变自身的刚性,甚至连骨头都得变软,这也是当时无奈的选择。

金实的这四篇作品,关注的角度有两个:一是当政者角度,主要体现在《安有生》和《幻子》中;一是文人自身角度,集中体现在《三香神遇录》和《赵玉华》中。

《安有生》规劝当政者不要“以势要人”,这样文人才能以诚相待,这是基本态度。《幻子》则要求当权者在用人时要“夷考其行”,不要“以一事去取”,这是当政者的基本素质。“今观季子于此会,倦倦(惓惓)于豫章者如此,而二姬独无□□不屑也。若季子者,可谓不背本矣。”(《三香神遇录》)“不背本”是文人的做人原则。“世有负其才器不肯屈下于人以求力学致用,至老死而后悔。与玉华相去曾几何哉?噫!学者闻玉华之事亦可以少惩矣。”(《赵玉华》)这是文人的做人策略。

我们可以用金实的其他作品印证以上的认识。如其《述怀诗》九首感情基调与左思作品有相通之处。其二云:“三五明月满,流光照妾帷。妾心比明月,清光有时亏。长松生涧谷,郁郁冰霜姿。柯叶有时变,妾心无改移。”借妾妇口吻,表达自己的幽怀在古代诗歌中非常普遍,金实等人处于文化专制统治下,个性已无从谈起,虽然诗中隐约有左思的影子,但短短一首小诗,三次自称为“妾”,当时文人的可怜可见一斑。其三云:“空山有桐梓,宜应琴瑟求。托根非当路,师旷不见收。弃置经年岁,荣悴春复秋。幸远斧斤寻,甘与樗栎俦。世无蔡中郎,焦尾那能留。”这与前一首的立意相近,表达自己不被重用的哀怨,但因为有了“幸远斧斤寻”,也多少表现出一丝无奈的超脱来。其七:“凤鸟止高梧,斥鷃恋枳棘。小大各有营,所求在安适。君子贵尚志,小人食其力。太卑虑可踰,过隆思亢极。仰止玄圣人,千载有矜式。”其八:“劲松无柔条,弱杨无乔枝。赋受各有伦,化工那得私。绮纨袭韦布,雅歌间笳鼙。互奏岂可谐,杂陈非所宜。翩翩逢掖流,操翰竞摛辞。醇驳不能辨,试用此道推。”对于凤凰与斥鷃相杂、劲松同弱杨相杂,金实深知其不和谐,但现实毕竟不是按照文人的理想塑造出来的,于是也只好去认可现实。认同这种状况,就避免了与现实的冲突,也使内心的冲突暂时减弱,实现现实中的和谐与内心的和谐。

台阁文学是文人的社会理想被遏制后寻求自身与社会和谐的一种产物,具有明显的被动性,同时又是文人自我异化的过程。虽然在文学创作上他们可以借复古寻求一种独立姿态,但这种精神止痛剂并不能彻底根除其内心的忧郁。他们并不能真正认同自己的选择,也就缺少为了理想勇往直前的豪情。金实将书斋名“觉非”也明显带有反思的意味。“但见非者往,未见是者至。……觉非不觉是,所非尚依然。”(《觉非斋诗》)所以尽管台阁文学极力掩饰与现实的冲突,但其忧郁的底色还是暴露出来了。

参考文献:

[1]张廷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2]金实.觉非斋文集.续修四库全书第1327册(集部)影印山东大学图书馆藏明成化元年唐瑜刻本[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