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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冬天(外一篇)

2009-09-24吕峻涛

延河 2009年8期
关键词:铜川西亚株洲

吕峻涛曾发表评论、小说、散文多篇。现供职于陕西省美协。

2006年10月,地处渭北高原的铜川市已进入深秋季节,山峦和田野呈现出五彩斑斓的深暗色调,树叶在凉风的吹拂下,渐渐发黄、衰落。国庆长假后的第一天早上,天气有点凉,我穿了一件夹克衫去市文联上班,时年43岁。说实话,去文联履任主席新职,我一点也激动不起来,心里倒是有一种无端的忧思和惶恐。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这种压力源自于我对文联的初步了解,因为我在铜川工作十几年,也曾有一段时间飘浮于文艺岗位,深知文联是一个无权无钱、事难干的单位。

我的这种忧虑并不多余,并且很快得到了印证。一进文联,我开始察看办公室环境,桌椅、书柜破旧,机关仅有一台电脑;分给我的办公室在小楼的拐角,常年背光不通风;一拉办公桌的抽屉,嘎巴一声散落开来;那辆已经行驶45万公里、漆皮斑驳的旧车停在楼下……而同志们的目光中却流露出一种热诚的期待……

我被那种热诚、期待的眼神所触动所感染。感到自己责任重大,有一种无声的鼓励在心中翻涌激荡:从现在开始吧!

正当我为目前的困难和问题忧愁的时候,中国文联第八次代表大会和中国作协第七次代表大会召开了。中央政治局常委全部出席了大会开幕式,胡锦涛总书记在大会开幕式上作了重要讲话。我感到很兴奋,也很鼓舞,在认真学习胡总书记讲话精神的同时,十分注意搜集各地贯彻落实这次会议的举措和情况。一天,我在中国文联的《文联简讯》上看到湖南省株洲市和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常委会议贯彻全国文代会精神,出台关于加强文艺创作和文联工作的意见,眼前忽然一亮,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只是这个简讯太简单了,没有具体的细节。我想,文联工作如果没有党委政府的支持是很难开展的。只有争取党委政府的支持,从制度上建立起发展文学艺术工作的长效机制,文联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职能作用。我忽然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激动和喜悦里,立即产生了去湖南株洲文联学习考察的想法。可是当我把文联管财务的同志叫来一问,滚热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文联账上没有一分钱,下月的经费还没有拨下来。

怎么办?情急之中,我在网上搜索株洲文联的情况。希望从中能找出一些可供参考的资料。遗憾的是什么也没有找到,无奈之中,我在114查号台查到株洲文联的电话号码立即拨通。真幸运,我即刻同对方一位姓陈的先生通话。陈先生在听明白我的意思之后,很友好地表示可以将我需要的材料发在我的邮箱。那时,除了感谢之外,我还憋足气说了一句自己也感到颇为心虚的话:欢迎您到铜川来玩,随时恭候您的光临。

第二天,我看到了从株洲发过来的那份材料——株洲市委、市政府关于进一步加强文学艺术工作的意见,我如获至宝。即刻排除一切干扰,关门认真阅读。尽管这些材料提供的是株洲的情况,但有一些做法值得参考。我想,要使铜川市委、市政府出台这样一个文件。必须首先让领导了解这些情况,做一些必要的铺垫和准备工作。于是我当即起草了《关于市文联目前困难和问题的反映》的送阅件。在这份送阅件中,我反映了市文联的主要困难和问题,提出了解决这些问题的措施和办法,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建议市委、市政府出台《关于繁荣和发展文学艺术创作的意见》。为了增加这份送阅件的说服力,还附上了中国文联的《文联简讯》和《株洲市委、市政府的意见》。

整整一天,我一直在撰写这个送阅件。在反映问题的角度、措词等方面我动了很多脑子,下了很大的功夫,自感还有一定的说服力。写完后已到了下班时间,立即交由打字员打印,自己则坐在办公室静静地吸烟,那时候并不感到累,反而感到很轻松,仿佛卸掉了肩上的一个大包袱,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了,只是望着那淡蓝色的烟圈在屋内舒缓地飘荡。

这份送阅件很快被我送到了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袁树英同志的案头。在此之前,袁树英同志一直从事业余文学创作,并且得到铜川文学圈内的广泛认可和尊敬,因此在我到文联工作不久召开的第四次文代会上,经市委常委会同意,大会主席团一致推选他为市文联名誉主席。有了这层特殊关系,树英同志对文联的感情就很亲和。他很认真地审阅了这份送阅件,并且批示给有关领导阅示。过了几天,这份送阅件带着包括市委书记、市长在内的几位领导的批示转下来了,其中态度最为明确的是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拓平同志,他批示:建议市文联代市委、市政府起草《关于繁荣和发展文学艺术创作的意见》,提交常委会议讨论。

市委、市政府领导的大力支持,使我倍受鼓舞,更坚定了我的决心。接下来,我又把自己关在那间昏暗的办公室里,全力以赴起草《意见》。虽然有株洲的文件作为参照,可要结合铜川的实际还得动一番脑子。苦熬一天拉出第一稿后,我认真修改、反复推敲,直到自己认为比较满意才提交联务会议讨论。后来,我们把这份经过讨论又部分修改的《意见》送交拓平同志审阅。

拓平同志非常认真地审阅了这个草稿,并且很认真地找我谈话,提出了一些重要的修改意见。我又根据拓部长的意见逐一修改,后经几易其稿,形成了一个新的草稿。为了保证这个草稿能在市委常委会上顺利通过,我把文件的草稿打印稿分别亲自拜访并送给所有市委常委,祈愿这个文件能在常委会上得到常委们的一致支持(这个情况拓部长并不知道,我想他即使知道也会理解我的苦衷)。这个工作是极其艰苦的,有时为了找某位常委,得等待几天才能见上,其中的酸辛不再细说。总之,在这项工作完成了十之八九之后,我心里已经有了某种底气,又开始为将这个文件草稿列入市委常委会的议题奔波。还是在拓部长和树英同志的支持下,常委会议议题单终于以市委宣传部的名义提交到有关部门,接下来只等会议的召开。

常委会议是市里的最高决策会议。其召开的时间一般按程序或根据工作需要召开。等待会议召开的日子,我更加繁忙。我在为自己撰写汇报材料。这个汇报材料既不能与讨论的文件雷同。又不能扯得太远。考虑再三,我决定从文件出台的背景和阐释文件中的几个具体问题入手汇报。汇报以提纲的形式写在我的工作日记上,同时又搜集了一些根据性的材料。

做完这项工作的第四天下午,我接到常委会议通知,文联的议题被列为本次会议最后一个议题。参加这样高层次的会议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我不免有些紧张,总担心自己汇报不好。在会议的等候休息室里,我一根接一根地吸烟,缓解内心的惶恐。

会议一直开到快六点的时候才轮到我们的议题。当我走进会议室,看到常委们齐刷刷地坐在会议桌的两侧,那种庄严的氛围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找了个位置刚坐下来,吴前进书记就主持转入议题。拓平部长首先汇报文件的草案。利用这个机会,我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暗暗为自己鼓劲加油。拓部长汇报完毕后,会议出现短暂的冷寂,这个时候,吴书记盯了

我一眼,我急忙开始做补充汇报。

我的汇报有条不紊地进行。我没有想到,我竞能脱开提纲引经据证、娓娓而谈,直到有人提示我已快到七点时,我才匆忙结束了汇报。紧接着袁树英常委首先发言,他充分肯定了这个文件,并明确表示予以支持。后来常委们及相关部门负责人就依次发言,会议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烈起来。大家对这个文件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之后,吴前进书记作最后的总结发言:支持出台这个文件,就文联目前的困难和问题一一表态并形成决议……

当我走出会议室时,天差不多快黑了,四周一片灰蒙蒙的,忽然感到一阵饥饿的涌动。极想邀人共用晚餐。可是大家都行色匆匆,我只好一个人向小街的餐馆走去。

二月的铜川天寒地冻,傍晚时分的小街显得有些冷清,昏黄的灯影里飘荡着一丝阴冷的风。能感到寒风扑上脸颊、钻进脖颈的那种凛冽,而我内心此刻却温暖如春,仿佛卸掉肩头的担子倍感轻松,一种无法言喻的幸福感如浓浓的暮霭一般弥漫。我知道,对于文联来说,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市委、市政府就文联工作能出台一个规范性文件,从制度上建立起繁荣和发展文学艺术创作的长效机制,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推动和跨越;对于我个人来说,我感到在我进入40岁以后,我的生命得到了一次充分的燃烧,这种燃烧是一次能量的大释放、一次生命的大熔炼。这个过程中的所有激情、创造、忧思和辛劳,在这个冬天的傍晚戛然结束,结束得是如此温暖,如此平静和安详。

在一家简陋的餐馆,我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这时天已经黑尽了,灯光在冷清的夜色中睡眼惺忪。我此刻却精神亢奋激动不已,想到自己走过的那些坎坷不平的道路,想到历经的那些人生的风风雨雨,还有那些似乎从古井里打捞出来的陈旧的记忆,泪水不禁盈满眼眶。要了一个拼盘,倒了一杯啤酒,我一个人举起杯,心里默默地祈福着:峻涛啊,请为这个燃烧的冬天干杯!

前前后后

从北京开会回来,与西亚在机场不期而遇。

西亚是我中学的同学,我们都在西安工作。虽说同在一个城市,但来往并不多,有时彼此会偶尔打打电话寒暄一阵。我知道西亚在省级部门工作,他是个做事认真踏实的人,现在起码也是个处级干部了。

西亚和我同乘一趟班机,只是他的座位在前舱,我的座位在后舱。一见面,我就开玩笑说,西亚,你可是我们班里的政治明星,前途无量啊!西亚苦笑一下说,哪里哪里!握握我的手,通过安捡相跟着来到候机室。西亚似乎被我的一句玩笑弄痛了某个神经,坐下后和我说起了他的苦恼。他大学毕业后就分配在省级部门工作,十几年了。他有些抱怨地说,十几年了,干个处长算个什么?人家年龄比我小七八岁的如今都做厅长了,和我一块进机关的,有几个都提拔了,唉,就我还是没有挪窝,你说现在这社会,公道么?论学养、论能力、论业绩,我什么比别人差啊!咋就这样呢?

看他一脸的郁闷,我一时不知怎样安慰他,只好说,想开点,人比人,气死人。现实总是不遂人意,我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想想我们班的那帮同学,有的至今还在乡下种地呢!

我觉得公道在于每个人的内心,当个人的内宇宙与外界的大宇宙发生冲撞,只要自身的内宇宙平衡,就会感到公道。我们说着说着,已到了登机时间。

上了飞机,我喝了一杯果汁就昏昏睡去了。一阵颠簸将我摇醒,望着窗外渐渐清晰的高山、河流、原野,我知道,飞机快要落地了。

飞机滑行了一段,稳稳地停在停机坪上,旅客们开始收拾行李,舱内一阵骚动。我因为在后舱最后一排,就没有着急离开座位。等人们走开了,我才往出走。走到舷梯口,见摆渡车已等在舷梯不远处。

我最后一个上了摆渡车,靠近车门口站着,车门打开后,我又第一个下了摆渡车。很快。我就走出了机场大厅。在大厅门口,我停下等西亚告别。等了好一会儿,西亚才从大厅门口走了出来。看见我,他又苦笑一下说,看看,我坐在前面,又走在前面,怎么就落在你后面了?

我笑笑说,因为你上摆渡车早,你自然就站在车里边,所以你下车晚了。

西亚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我看见,又一个苦笑挂在他的脸上。

责任编辑刘羿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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