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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的奶水与美国制造

2009-08-27何东平

南风窗 2009年17期
关键词:萨尔瓦多复活节斯塔

何东平

法斯塔象征着秘鲁,她从困境中挣扎着寻找自由的过程也正是秘鲁从恐怖统治下一步步走向重生的过程。

今年柏林电影节金熊影片《伤心的奶水》讲述的是一个晦涩的故事:在秘鲁内战的恐怖统治时期,很多妇女被强暴并得了一种奇怪的疾病,女主角法斯塔(Fausta)的母亲就是这种怪病的受害者,据说怪病会通过母亲的乳汁传染给孩子,也就是片名的来历。实际上,从影片的西班牙文片名《Teta asustada,La》直译为中文,应叫做“恐惧的乳头”。

在32岁的女导演克劳迪娅·罗萨(Claudia Llosa)的镜头下,秘鲁令人惊讶不已,尽管这只是她的第二部剧情长片。美国制造

在处女作《玛黛努莎》(Madeinusa)中,克劳迪娅一方面为观众展示了独特的秘鲁民间文化,奇异的传统风俗,充满宗教热情的村庄,另一方面是可怕的乱伦,封闭的权力,远离现代文明的迷信村民等等。

Manayaycuna村没有一部电话(打一次电话需要走3天到邻近的村庄),甚至计时都要用人工。一年一度的圣周庆典要开始了,人们都在忙碌地做着准备。少女玛黛努莎将是圣周庆典的主角,她的父亲,村长卡约·马丘卡(Cayo Machuca)许诺她会成为今年复活节圣周庆典上的“圣女”。

影片放映到第10分钟时,即出现一个骇人的场面。卡约在复活节前的晚上,摸到女儿床上要求与女儿“同房”,这要求没有遭到玛黛努莎的拒绝,她只是说,上帝会看着他们,复活节后上帝才会对罪恶视而不见。令人费解的是,玛黛努莎之所以不痛斥父亲的无礼要求,根本在于她怀着少女的虚荣心,很想成为今年的“圣女”,父亲是她成为“圣女”的关键。而父亲的乱伦要求似乎也并非性变态,只是基于一个神秘的宗教仪式所应尽的“本分”。根据当地村民古老的信仰,复活节庆典的3日内,世上没有罪恶。也就是说,这3日内人们可以为所欲为。

《圣经》中有关于罗得与女儿乱伦的故事,在影片中,玛黛努莎与父亲乱伦的窥视者从上帝变成了一个来自首都利马的西门子采矿部工程师萨尔瓦多。

远非一般意义上要拯救、启蒙一个落后、愚昧的土著人的影片,年轻的利马工程师萨尔瓦多目的不明,绝无意解决这个古老村庄面临的问题,他甚至对这个村庄一无所知,也只不过是因为要去往另一个地方必须经过这里,因为洪水导致公共交通中断才不得不停留而已。

萨尔瓦多的到来在村民们的眼里是不吉利的象征,在复活节庆典开始前,就有一个女人死去了,村里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他们便把萨尔瓦多扭送村长卡约。可以看出,从一开始,象征现代文明的萨尔瓦多就是作为一个局外人而存在的,他莫名其妙地成为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庄奇异传统的见证者。

这个局外人不被理解,并被引诱。在复活节游行的夜晚,春心萌动的玛黛努莎勾引他,萨尔瓦多没能抵挡住原始的性诱惑,玛黛努莎献出了自己的处女之血。这些场面看不出任何形而上的意义。

玛黛努莎的妈妈离家出走去了利马,爸爸因此非常愤恨,但玛黛努莎也很想去首都。或许她为萨尔瓦多奉献的初夜,正是认为他可以将她带离村子去利马寻找母亲。得知玛黛努莎已经“破处”而愤怒的卡约,却并未迁怒于萨尔瓦多,只是近乎平静地按照约定奸淫了女儿,萨尔瓦多目睹这惊人的一幕,却没有采取任何举动。

需要注意的是,影片中卡约这个父亲并没有因乱伦自己的女儿遭到惩戒。相反,最后他被毒死仅仅因为毁了玛黛努莎心爱的母亲的耳环。这个暧昧不明的故事所传达的悲剧氛围,若不是为了讽喻秘鲁的现实,就只能是一个使人瞠目结舌的种族污蔑。

Madeinusa,分解成Made in usa,就是“美国制造”的意思。玛黛努莎在与萨尔瓦多做爱后,发现她的“名字”竟然被印在萨尔瓦多的衬衫标牌上,仿佛神迹一般,让无知的她感到兴奋。Nadeinusa这个牛名的双重含义,也许象征了古老文化与现代文明的冲撞。

外国人萨尔瓦多无心也无力改变这顽固的古老村庄,并被看似纯洁的玛黛努莎反诬为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最后死在异乡。而玛黛努莎则走了出去,她会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竟是希望之一瞥。

这是一部奇怪的影片,充满了秘鲁古老文化的奇观,譬如神秘、壮观的复活节庆典仪式,有趣的计时老人,凄美的民谣,奔放的色调,艳丽的画面。除此以外,似乎并未展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它之获得无数电影节奖项,恰也暗合西方世界对拉丁美洲独特文明的意淫。

秘鲁寓言

在《伤心的奶水》中,扮演这种旁观者、“局外人”的角色变成了秘鲁人自己。秘鲁少女法斯塔一开始就深怀恐惧。她害怕男人,无法融入周围的生活,甚至是家庭的欢乐。在她的母亲死后,这种局面就再也无法打破。

注视着外面发生的一切,虽与外界进行互动,但这些活动好像与法斯塔无关。她的冷漠和担惊受怕的神情,让人迷惑。虽然生活看起来是艰苦的,可活在艰难中的秘鲁人并不觉得绝望。他们想方设法快乐地生活,与之相比,法斯塔是一个异类。

法斯塔与母亲在影片开始时对唱的一句歌词,“他们用阴茎和手强奸了我”约略揭示了故事发生的背景;之后在第65分钟的时候,一个看起来与剧情少有联系的场面——某位类似领袖的人物在空地上对着^们喊话,你们想过得更好吗?那我们就起来斗争吧,为了自由而战,也为了我们自己——暗示了秘鲁的历史。

这部影片多多少少可以看作《玛黛努莎》的延续。原住民少女玛黛努莎从深山走出来,变身为法斯塔(两部影片是同一个女演员玛佳丽·索利埃担纲主角),终于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了,却发现母亲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悲惨过去。母亲的骤逝,使她更加担忧自己的未来。秘鲁依旧是贫穷、落后的,有钱阶级更非秘鲁人。法斯塔希望将母亲带回故乡安葬,却没有路费,只能到白人女钢琴家家中做工。女钢琴家拥有装饰奢华的阔气住宅,巨大的庭院还需专人侍弄。住在低矮棚屋中的秘鲁人充当着唯唯诺诺的佣人,园丁和工人角色。原住民们看起来生活得无忧无虑,女钢琴家则在事业发展上遭遇了瓶颈,她无法突破自我,甚至摔坏钢琴泄愤。法斯塔的到来为她打开了音乐上的另一扇窗,因为忧郁的法斯塔的歌唱,具有撼人心魄的力量。

随意自然的歌唱,是一种无可替代的舒缓心情,释放压力的表达方式。歌声不经意地在某处响起,带给观众别样的审美感受。孤独压抑的法斯塔,大概只有这么一种慰藉自己恐惧心灵的方法了。

2006年的金熊奖影片《格巴维察》(Grbavica)值得一提,这两个相似的故事也很能说明柏林电影节评委们的政治趣味。单身母亲艾丝玛面对女儿莎拉的再三追问,向女儿道出了实情,原来她并非所谓烈士父亲的女儿,只是艾丝玛在战俘营中被敌方士兵强奸生下的孩子。《格巴维察》的视角放在母亲身上,对战争进行深沉的控诉和批判,《伤心的奶水》则把现实的压力扔给女儿,一个正值青春年少,大好年华的女孩子,却被恐惧控制了全部,不能安心享受同龄的年轻人大胆追逐爱情的快乐,只能隐忍地承受生活的不幸,造成这一切的幕后元凶究竟多么的让人厌恶和愤恨。

两者面对的是一样的战争伤痛,这种伤痛的程度之深,非亲身--经历者难以理解。在影片中,导演用委婉如文学的诘问,刻意省略掉某些镜头,要求观众进行主动的想象和解读。例如,需要费一番脑筋才能明白,法斯塔时不时用剪刀剪去的东西,是塞在下体内的土豆所发出的嫩芽。而进一步联想,法斯塔应该是为了避免遭受母亲经历的性侵害才把土豆塞进下体。这些场面,带有魔幻的色彩,在导演隐晦的镜头下,显得超越现实。女钢琴家用珍珠项链与法斯塔交换歌谣的场面,更是含糊。

少女法斯塔朦朦胧胧的爱情,似乎诞生在相遇友好的中年园丁之后。中年园丁对她投入父亲般的关爱,大概拨动了法斯塔的少女情怀。可惜在深深的恐惧之间,法斯塔无法逾越内心的重重障碍。

最后,法斯塔终于抱起母亲的尸体上路,穿越一处隧道后,法斯塔看到了蔚蓝的大海,决定将母亲葬身海边。心中的郁结,也随着母亲的安葬而得到解脱。影片定格在法斯塔闻着一盆开放小花的土豆上面,这盆土豆花是中年园丁所送,庆祝法斯塔的新生。法斯塔象征了秘鲁,她从困境中挣扎着寻找自由的过程也正是秘鲁从恐怖统治下一步步走向重生的过程。

与《玛黛努莎》一样,克劳迪娅安排了有趣的秘鲁民间风俗穿插于影片中,几场婚礼一方面用以展示秘鲁人独特的婚俗,一方面用以衬托法斯塔寂寞凄凉的心境。两部片子的摄影也都非常出色,一些刻意为之的镜头更是传达了这种优美的感觉。它们像一句句美丽的诗行,画在湛蓝而偶现荒诞意味的天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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