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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符号的多样诠释

2009-08-14方旭东

粤海风 2009年4期
关键词:玫瑰符号爱情

方旭东

玫瑰被赋予了太多的神话。在古希腊的传说中,玫瑰是在大海波涛中和爱与美的女神阿佛洛狄特一起出现的,其花朵如同这位女神的肌肤一样洁白亮丽,而红玫瑰系阿佛洛狄特去看望情人时因脚被刺破流出的鲜血所染成。因此之故, 玫瑰成了美色和爱情的象征。后来,其象征意义又扩大到荣耀:人们把玫瑰花冠作为对凯旋将士的奖赏。可是玫瑰在全球范围内获得普遍的成功和广泛赞誉的意义仍然是与爱情相关。那个叫圣瓦伦丁的基督战士,将玫瑰带到了2月14日,更引起了玫瑰普遍的爱情气质在男女之间的轰动和感激。

人们在拥有玫瑰的初始,就赋予了它秉性的优越而进行道德化的移情,玫瑰,这与狗尾巴草同样的自然之物,当人类第一次亲近它时,它就那么的受宠而走进神话的浪漫源头。它那值得其他野草嫉妒的地位也许是因为它自身的天然状态,符合了人类进化中的自然选择,也许,真的曾经在玫瑰和人之间,有过神秘和偶然的际遇造就了人花之缘。对此齐美尔有着精致的表述:玫瑰的色彩和形式、香味和刺激的那些最微小的差异——大自然凭借这些差异证明自己是最后的决策机构,这个机构高于一切想使它们都变成同样的尝试——激起相同的憎恨和妒忌,一方面是同样的高傲自负,另一方面是同样的被剥夺继承权的感觉。自然一旦走进人的视野,如果人类有足够的理由证明妄自尊大不是对万物的轻蔑,那么所有的自然物一旦被人类所用总是有值得感恩于上帝的理由,不幸也在于此。凡是和人这种动物交往上,事物的命运不知道会遭遇什么样的后果。玫瑰也不例外。

意大利人昂贝尔托·艾柯,既富于百科全书式的博学,又兼有后现代顽童式的洒脱,在学者和作家双重身份间的自由切换, 使他的高深符号学理论沾染上世俗的活泼, 也使他的通俗文学作品保有知识分子的睿智, 是难得的一位跨越了雅俗界河的人物。他的这个特点,在《玫瑰之名》这部小说中表现得最为明显。艾柯自己曾经指出:“玫瑰, 由于其复杂的对称性, 其柔美, 其绚丽的色彩, 以及在春天开花的这个事实, 几乎在所有的神秘传统中, 它都作为新鲜、年轻、女性温柔以及一般意义上的美的符号、隐喻、象征而出现。”其实不仅如此,玫瑰是西方最复杂的符号象征系统之一, 至少有三个分支体系: 一是在古希腊罗马的神话系统里,二是在基督教象征系统里,三是在民间传统里,而文学领域中的“玫瑰”更是蔚为大观。应该说,“玫瑰”这一象征系统的多义性和丰富性,为读者留下了无尽的诠释空间。在此情况下,1984年, 忍无可忍的艾柯终于在《关于〈玫瑰之名〉的思考》一文中宣布:“玫瑰就是玫瑰就是玫瑰就是玫瑰……”颇似海明威当初的愤怒声:“海就是海,鲨鱼全都是鲨鱼,孩子是不折不扣的孩子。”艾柯坦言:“我明白现在要去阻止‘玫瑰一词所引发的无穷无尽的联想是多么困难。也许我当时只是想尽可能多地开拓一些诠释的空间,没想到竟使这些诠释彼此互不相干,结果是产生了一连串互不相干的诠释。”

一、玫瑰:两性关系中的社会学结构

人们将玫瑰插上爱情的神坛,在这种植物本身的衬托下,玫瑰被打上了强烈的两性文化控制和比较暧昧的符号,同时也带动了爱情极大的迷惑和能量涌动。

除了种植在花园,玫瑰也拿来被赠送和奉献,这在爱情表达中尤为普遍、深受欢迎。一些礼物赠予中其实很难看到机谋用心。作为赠品,就其本性而言,礼物赠予是一种矛盾的行为,它把或者说能够把对立的情感和力量带到一起,它是一种慷慨或暴虐的行为,不过作为一种暴虐的行为它伪装成了无私的姿态——通过分享的手段、用分享的形式来做。玫瑰赠予中的这种双重性和矛盾性,为它在一些社会中的繁荣创造了条件,当今社会就是。还有哪一个社会能够见到玫瑰是如此想见就能见到呢?随便走过一个街区,就可以看到花店,那里不可能没有玫瑰。花店里鲜花簇拥,点饰如春。这些温柔的都市点缀背后,如同展示了一个个巨大的欲望黑洞,那里有着人们无穷的情欲,似乎饱和得要炸开,不借以玫瑰包装一下实在都不行。

玫瑰作为赠品并不需要对等的物品返还或回赠。玫瑰的赠予通过形成一种债务来实现分享,或者说是通过分享形成了一种债务。玫瑰的赠予并不需要那个收花的姑娘同样报以玫瑰,事实上,玫瑰的授赠者也不需要同样的补偿和回报来抵消债务,而更加需要受赠者整个人格上的全部作为回报,包括对“求爱”的默许。玫瑰的赠予也是授赠者整个“爱慕之心”的道德承诺和符号呈现,只要将玫瑰送出去,整个人格就被典当,此时情感和欲望好比被交付到期货市场,在时间的消磨中等待玫瑰喻含的情感符码得到升值和实现。

玫瑰的赠予观念意义虽然象征着友好、和善、爱慕,但是它并非出自无意的善和同情,它是一种强烈的、有意识的私心外化,是一种竞争性试探。玫瑰的赠予具有排他性和唯一性的需要,谁都不愿意自己玫瑰的受赠人也如对待自己一样慷慨对别人的赠予一并笑纳。因此玫瑰的馈赠构成了一种出自私心的竞争本质。温情娇艳的鲜花背后,带上了将对方物化或神化的征服、控制或膜拜、仰慕之心。尤其是在礼物赠予具有明显的经济伦理代码社会,玫瑰赠予具有控制和信仰的所指,它包含了整个社会的情感能量和心理特征,它指向社会关系的一种象征性“真实”,表达社会结构超自然状态的镜像。在这样的行为中,社会成了一种符号虚拟,一种精神气质甚或一种欲望暗示,各种社会关系性质上的某些附属也因此为根基而展开。关于社会所要说的东西、所要隐藏的东西,都体现在这小小却显眼的自然之物上,它宣告着社会关系的重新组合,情感资源的重新分配,并且借此期盼对社会秩序的支配统一在这一物质化的物件上。

由于玫瑰的赠予是一个社会关于自身所要表现、所要隐藏的各种东西的一种看得见复合体,所以它就把社会关系的各种内容——想象性的、象征性和“真实的”——统一融合起来。又由于它是一种文化性的物件,牵连着两性关系,把想象性的和真实的社会因素凝聚、统一到一起,在这一点上较之其他任何物件都更为紧密、更为有效,所以它也就成为最强有力、最勇敢、最忠诚的象征,成为意味最丰满的能指,成为这个社会语言中意味最为丰富、最为充实的词语,超越了那种明确的叙述,超越了这个社会可使用的语言。它让那些本来清晰的社会事实一下子显得朦胧甚至浪漫起来,因此常人说爱情无谜底。另外,在这不会转让和价值无法另外转移的小小花冠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人们怎样投注一些想象性要素,作为他们相互之间关系以及他们与周围时间关系的象征。这样整个社会过程就变成了一种精神过程,它动员起思维和超越思维的部分,心智的意识和无意识部分。个人意识不到这种投注和具体化就是他们自己社会存在的一部分,面对着玫瑰,它有了名称、灵魂、威力和力量;这些力量其实来自这些人自己,但却被视为是与自己不同的一些存在,在对美好向往的激发下,夸张了缘分和爱神的观念。玫瑰在进行这种隐藏时,扭曲了这种社会性,使得它被遮蔽了,并且社会性被浪漫地夸大和带上了符号的矫情,好比那些收到玫瑰的人,往往表现出激动不已。那一刻,玫瑰表达着共同的心理社会认同,同时也整合了人的爱情之心,进行着心理上对他人的排拒。

二、玫瑰:爱情符号的异化

人类有着历史久远的爱玫瑰的历史,如今爱情意义的玫瑰又成了时尚,它可以仍然是神学意义上的美德和宗教信仰行为,但更多的是两性之间一种团结、排斥和沟通的心态,是社会自身减少背叛、斗争、不和、玷污、隔离和忽视而进行和必须进行的整合。可是这样的整合,还是痴痴期待于玫瑰的忠诚和圣洁,这实在难以承受人们对爱情深情的仰望和信仰。好比人们对金钱的态度,它近乎的万能性和普遍应用,连同金钱和它能够代理的等价物价值都因之在降低。金钱买通物品,而玫瑰买通情感,一切都因为符码的广泛运用而让与符号本来象征的那种神圣和纯粹在遭玷污。渴望得到真爱的男女,以及对爱情深深的呼唤,都在玫瑰的“现代化”中黯然神伤,玫瑰拯救爱情又伤害爱情;好在它是花,那漂亮的花。一些人抵制玫瑰的诱惑而自救,一些人还在花丛拥簇中而自赏,殊不知她抑或就是下一个需要等待疗伤的人。不管这样的伤害来自于世俗社会还是对爱情的宗教信仰,它的象征物——玫瑰,已经被“归并”、被“官僚化”和“货币化”了。

玫瑰通过各种媒体来强调“知晓”,去触及、鼓舞和呼吁人们那颗浪漫的心;向一种人类团结和崇高呼吁,这种人类团结和崇高存在于某种超越了所有文化、阶级、等级、语言或身份差别的地方。我们的社会也难以幸免和被玫瑰格外受宠。“情人节”在我国虽然年轻,它很快刮起了爱情旋风,演绎成抢夺玫瑰抢夺爱情的好日子,似乎过了这一天爱情则掉价。这下好了,花卉市场因为爱情的争夺而繁荣,当“恋人”正在对花倾吐花语时,又一批爱情零担货运在路,要多少有多少!只要开得起爱情的价!一个爱情流水线和爱情物流系统就这样为玫瑰催生。

在我们古老的文化中,礼物赠予承担着一种道德规范和人伦逻辑,这不是市场和利润规范的逻辑,而是要抵制住它们。尤其玫瑰这种具有私人性的、排他的礼物,是与市场相对立的人性礼物,在个人和群体的想象中,它有点像是梦幻之物,它是与权利关系、利益关系水火不容的梦想。这种“无算计”的礼物赠予在想象中就是真正的纯洁和爱慕的最后存身之地。一旦玫瑰与工业、科技激情拥抱,狂热地在大众传媒的温情鼓噪下,一次次煽动着人们不认识、半认识玫瑰的懵懂之心,让内心似有或者没有的爱情萌动撩拨得与玫瑰亲热。这样的亲热,不同的人又是那么的相似,同一天给不同的人送同样的东西获得大致又都同样的反应,而爱情的本质和需要时间烘醅的特性如同流沙一下慢慢消失,只留下焦红的、枯萎的玫瑰花瓣孤独地蔫在花瓶。因为人的创造力,收获了符号象征带来的快感,又因为这样快感的过高期望和商业化复制,又伤害了人们创造符号最初的单纯本心;价值都过多期望于符号呈现,它隐藏的意义人们反而懒得争取去获取,也失去了相应的反思。齐美尔说,手段殖民了价值,我们迷失在通向目的的路上。玫瑰花丛中的那条路,人人能见,人人又都看不见。

恋人之间互惠礼物几乎与我们的社会一样久远,甚至是一种社会结构稳定的运作机制,然而,在当今社会,连赠予玫瑰在内,都逃脱不了社会经济的结构性安排,这样的结构设置衍生了一种欲哭无泪的忧郁气质,那种心理容易受挫的忧伤,被一次次湮没在花开花落中,落下人们情感落寞的孤独。在根本上,我们所面对的不仅仅是现有的情感表达模式是否能够正常维持,是否会“颠覆”,而是一个人类社会的基本价值问题。关于这样的困惑,拉康发出了“象征支配想象”的警告。象征对想象的压倒性支配,导致了人们信念的颠倒和价值的错位,还是人类学家马塞尔·莫斯说得好,“到了最后,这个社会总是会用自己梦想的赝币来支付自己”。确实,如果受赠者没有得到玫瑰符码本身蕴涵的期待,他就会觉得自己受挫和丢脸,随后的事情假如并没有改观,也许他会觉得永远丢脸。对此我想谨慎地说,一个人能够找到的最糟糕的爱情定义,可能就是把爱情与对一束或几束玫瑰的信仰混为一谈。

三、玫瑰:爱情的货币

玫瑰在爱情语境中作为一种圣洁之物,有着一种对力量的欲望,对能够影响事件进程能力的欲望,想把这种能力应用到对方的欲望。正是由于所有信仰中都深藏着欲望,这些情感的表述本身被假想形成了思维的范畴,导出了有目的的幻想,一方面把自己想象得更弱,另一方面把自己想象得更强,通过自身的缺席而展示在他们的圣洁之美中,既对居住于宇宙中那些力量表示服从,同时又要获得部分这种力量。人制造出那类想象性的存在,制造出他的社会存在的一种想象性核心,一种想象性真实的幻想的内容和恒久来源,而这又变成了社会性的真实。人用一种朦胧来对自己的真实性进行补充,魔法世界冒出来替代了真实世界的位置。事实上,玫瑰并不罪恶,它只是一种载体,承载着个人利益的特洛伊木马,个人的利益是不同的,有时还是冲突的,但它们通常被压抑、被隐藏起来,以便维持一个统一群体的表象或实际。的确,那种个人性的礼物是与市场关系不和的,但它仍然承载着市场关系的人际特征。因为,在个人和群体的想象中,它有点像是梦幻之物。它的市场价值是无法和它要表达的意义相比拟的,它不具有多大的使用性和货币的筹码,玫瑰的价格再怎么令人跌镜,大多数人消费得起,人们购买玫瑰的货币似乎从来不缺。玫瑰作为赠品,它的价值就在于它构成了对某些事件进程定性的暗示。它实质上仍然没有逃离市场的法则,只是这样的交换显得更加神秘和难以对交换结果作出评估。

玫瑰在构造社会关系上起着微妙甚至暧昧的作用。至于它的产地、品质未必对于它的社会学意义有多高的附加值,甚至它的数量,我指的是作为一次赠送的数量,也显得并不怎么重要。至于什么花品质最好,多少玫瑰有什么意味,那只是商人为了更多拥有货币的策略,与玫瑰的社会学意义并没有多大关系。它的多寡似乎并不能让事态的变化定性。如果要是那样的话,只能说明玫瑰大众化的意义在此当事人之间已经被私有化理解,玫瑰本身不必对如此造成的情绪和事态负责。既然它的多寡和品质都只是次要,那么又一次见证了它与其他的商品品质不同,一切与其他商品那样的包装、品牌、经销商的信誉等都无法纳入到玫瑰的文化符号中作出优劣的评估。甚至,它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售后服务和保质可言。即使如此,花店的老板完全不必为此担心。以最严格的商业道德来对待花店老板,他照样可以经营他的店铺而心安理得。玫瑰此时多少有点无辜和受委屈,这样的委屈很快就可以转化成赠送人的心理,因为一个细微的用玫瑰作为媒介的事件,它贯穿和体现了一种动机和期待,而这样的期待在那一刻是优越于任何价值的。

当一个社会处于急速的变迁中,会加剧玫瑰价值的贬低;一个容易激动的社会,玫瑰更容易和爱情有机联系在一起。不幸的是,当今社会两者的特征都被占据,因此大街上玫瑰极易撞入人们的视野,包括那些不大不小的花店。玫瑰能指的爱情如同假冒商品充斥在整个社会气氛中。当所有的人群所有的地方都可以发现玫瑰时,爱情失去了自己的庄园和心灵净土,来自玫瑰的迷惑如毒草一样,侵占了爱情的全部。这如同人类因为无聊而寻求刺激的游戏,似乎人们终于欣喜地发现一种最后最浪漫的堕落方式,和玫瑰拥抱着吻别那最古老和发自内心真诚的爱。悲哀更在于,谁对这样的拥抱和吻别的改观都无能为力。社会的飞速发展造成情感的焦灼,而爱情也受到无法避免的冲击,玫瑰作为一种无力看着爱情被瓦解、情感被贬低的放逐和趋势,成了一种无奈、带有自欺欺人的欺骗,它也是爱情的主体寻找挽留爱情的、受到传统心理和习惯支持的突破口,这反而加剧了人们对爱情的消费。玫瑰无法再完成它那神圣的使命,而为人们嘲笑爱情和炮制一个个爱情故事落下把柄,也构成一些人与爱情有关的伤感或缅怀的标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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