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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支绝妙好词

2009-07-17唐葆祥

上海戏剧 2009年5期
关键词:音律曲牌唱词

A few perfectly librettos in Kunqu opera

昆曲的唱词优美洗练、文学性强,虽与唐诗宋词一脉相承,却又有所不同。昆曲并不是供文人学士反复咀嚼的案头文学,而是勾栏瓦肆红氍毹上的一次性演唱。由于观众的文化层次参差不齐,要使所有人都听得明白,昆曲唱词就需深入浅出、雅俗共赏,正如李笠翁所说:“诗文之词采贵典雅而贱粗俗,宜蕴藉而忌分明。词曲不然,话则本之街谈巷议,事则取其直说明言,凡读传奇而令人费解或初阅不见其佳,深思而后得其所在者,便非绝妙好词。”(《闲情偶寄》)。

昆曲与如今京剧或其他地方剧种的“板腔体”不同。板腔体以上下句为其音乐结构,七言或十言为其句式,却对唱句的平仄、韵脚、长短没什么限制,比较自由。而昆曲音乐是“曲牌体”,常用曲牌有三百余支,分属不同宫调,以同一宫调的曲牌组成一个“套数”,来表达一出戏的剧情内容和人物情绪,但每支曲牌的字数、句式、平仄、韵脚,都是有限制的。因此,理想的昆曲唱词必须符合三个条件——一须符合音律,二须雅俗共赏,三须细腻、生动、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人物的性格和思想感情。

在浩如烟海的明清传奇(多为昆曲剧本)中,“曲文”(唱词)是被公认为写得最好的,而且首推洪昇的《长生殿》,全剧50出绝大部分符合上述标准。例如《哭像》一折中唐明皇唱的几支曲——

[脱布衫]羞杀咱,掩面悲伤,救不得月貌花庞。是寡人全无主张,不合呵,将她轻放。

[小梁州]我当时若肯将身去抵挡,未必他直犯君王。纵然犯了又何妨,泉台上倒博得个永成双。

[么篇]如今独自虽无恙,问余生有何风光?只落得泪万行、愁千状,人间天上,此恨怎能偿!

这几支曲文纯系白描,不用一典,看似寻常却情致极深,将唐明皇在马嵬坡兵变时无奈抛弃杨贵妃的痛苦、矛盾、悔恨心情极细腻、极生动地表现了出来。同时,它又严守音律、字字妥贴,没有一丝受格律束缚的痕迹,似是人物心底流出一般——这,才是李笠翁所称道的“绝妙好词”。

像这样“绝妙好词”也散见于许多明清传奇中,如《玉簪记?琴挑》中——

[朝元歌]长清短清,那管人离恨?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云掩柴门,钟儿罄儿在枕上听。柏子座中焚,梅花帐绝尘。果然是冰清玉润,长长短短,有谁评论,怕谁评论。

这是陈妙常回答书生潘必正挑逗时的唱词,文词清新淡雅,口气不亢不卑,每字每句都切合这位青年尼姑的身份和生活状态。然而在她自我辩解的背后,又掩饰不住内心的寂寞、苦闷和对尘凡的向往。按格律的要求,这支曲牌在“长清短清”和“云心水心”上都需二字一押韵,这里用得十分妥贴。最后两句是叠句,作者仅改动了一字:“有谁评论,怕谁评论。”将词意更进了一层。4支[朝元歌]连用为一套,支支精彩,待写到最后,陈妙常唱出“我见了他假惺惺,别了他常挂心,看这些花阴月影,凄凄冷冷,照他孤零,照她孤零”,真令人击节赞叹,拍案叫绝。

被称为“绝代奇才,冠世博学”的汤显祖,其曲文常乖音律,自云:“予意所至,不妨拗折天下人嗓。”他文词瑰丽,又喜用典,因此他的“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等名句曾被人批评过于曲折含蓄。

但汤显祖并非曲曲如此。例如《寻梦》中杜丽娘唱——

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

生生死死随人愿,

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这样直抒胸臆、撕心裂肺、极具震撼力的人性呼唤,只能出于汤显祖之手,无人可及。

书法/唐葆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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