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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巢

2009-05-04东方雨潇

辽河 2009年3期
关键词:连队宿舍老鼠

东方雨潇

冬夜,窗外飘着纷飞的雪花,西北风呼啸地吹着。梦中我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草原上漫长的夜晚,我躺在演习的战壕中,冰冷的雪花落在身上,身体和心灵都在颤抖,那时,我很惭愧地渴望着家中的热炕头儿和妈妈均匀的呼吸。醒来后,才知道是自己踹掉了被子,妻仍然香甜地睡着,轻轻地给她盖上被子,猛然间见妻的右鬓隐约中出现一丝白发,我的眼角顿时湿润了。家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温暖的窝儿,是我和妻用汗水一手一手垒起的巢。婚后十多年了,我的家几经迁徙,每每给我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

除夕夜我们拥有一栋楼

1992年9月16日,我和妻在农村的老家结婚了。那时我刚刚提干,是连队的一名排长,妻大学毕业后也在一家企业上班不久,我们俩分居在相距一百公里的两个小城市。那时家里很困难,我和妻只有六百元钱的积蓄,没有房子和一件家具,妻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我在连队和战士住在一起。

相聚本来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可那时最大的困难是我和妻每周的一次相聚,我的内心总会生起一阵酸楚。因为没钱租房子,每次回去只好住在妻的集体宿舍里。宿舍住着四个女孩,每人一张床,她们平日和妻朝夕相处在一起。姐妹们很让我感动,

每到周末她们都找理由离开了,把甜蜜的时光留给我们。

难忘的是新婚的第一个除夕,正赶上妻不能休息,我也本打算在连队过年。

除夕上午,教导员找到我说:“你刚结婚,离家又近,抓紧回去陪媳妇过个年吧!”我急忙给妻打电话,妻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除夕晚上八点十分,我下了火车,妻推着自行车在站台出口接我。我试探着问:“他们在吗?”妻说:“都回去过年了。”

妻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拥着我,我觉得很温暖。回到妻的宿舍,妻把早已包好的韭菜馅饺子下进锅里对我说:“去放鞭炮吧,饺子要好了!”在楼前把鞭炮点燃的时候,我抬起头,看见整栋楼只有我们的窗口亮着灯,妻在窗前欢快地向我招手,我的心头热流涌动。

那个夜晚,我们没有电视一起和妻看晚会节目。

妻抚着我的脸说:“今天楼里很静。”

我说:“将来一定为你买个大房子!”

“这栋大楼都属于我们了,不幸福吗?”妻说。

一张锯掉两腿儿的木床

毕竟是工作环境特殊,结婚一年多了,妻还没有怀孕,身边的人都替我们着急,妻偶尔也到部队看我。而困难的事情还是房子,当时部队房子很紧张,家属一年也只能享受一次来队探亲的机会。

连队炊事班二楼的食堂里,有一个几平米的小储藏室空着。一次,妻来队看我,可连队实在是腾不出房间。指导员对我说:“你们到我家住吧。”我很难为情,便说:“指导员,我俩到食堂的储藏室住可以吧。”指导员马上就安排炊事班长找床。可找来床才发现,储藏室的一头有一个烟道,床长了二十公分放不进去。炊事班长真有办法,竞把床的两个腿儿锯掉了,床的一头搭在烟道上很稳固。他玩皮地说:“排长,看看这回可以了吧,你们要努力完成造人计划。”妻的脸红了,而妻正是在那张缺两条腿儿的床上有了女儿的。

别人休息娱乐的时候,我会趴在这张缺腿儿的床上爬格子,几篇小说已经在《解放军文艺》上发表了。一个周末的晚上,政治处董主任来到食堂,我在聚精会神地写稿子,他走到身后也没听见。他拍拍我的肩问:“你就是在这张床上写小说的吗?”我说:“是,首长!”他继续说:“你星期一到政治处报到吧!”我说:“是,首长!”

董主任专门给我安排了宿舍,我拥有了自己的一张床和八仙桌,从此,我感到很幸福。妻带着孩子来队看我时,在部队大院我们有了家。我的宿舍是红砖红瓦的平房,建房时设计不合理,屋子的地基太低,夏天时屋子里很潮,雨大一些床下就渗出一层水,屋里放的所有东西都要用砖垫起来。

那年夏天,妻休探亲假来看我。一天夜里,天下起暴雨。睡梦中,妻推醒我说:“快点儿。屋里进水了!”

我迷迷糊糊爬起来,下床一脚踩进一尺深的水中。我打开灯,见几只拖鞋在水上飘着。这时。几个邻居也都起来了,走廊西侧的后山墙被雨水冲开一个大窟窿,浑浊的雨水哗哗地涌进了。几个战友找来编织袋子,装上沙土堵在寝室的门口,我用撮子和脸盆往外淘雨水,一直干到天亮,女儿在妻的怀里一直睡到天亮。妻看着我的狼狈样子,笑着为我拍了一张照片。

后来,她在照片的背面题上三个字:战洪图。

独身楼里的“不速之客”

有了女儿之后,妻单位的厂长特批我们一栋独身宿舍,厂里的职工都叫“独身楼”。就是每户分一个十平米左右的房间,四户人家合用一个厨房的筒子楼。那对于我们来说已经十分幸福了,因为我们从此有一个可以做饭和安身的家了!

家让妻布置得很温馨,她喜欢干净的白色,屋地铺上了白色的地板革。她在花瓶里插上一束鲜艳的塑料花,来点缀室内的色彩,还养了一盆万年青和一盆君子兰。床头的写字台上装了一部白色的电话机,我们分别时间长了报个平安,心里踏实多了。

住进独身楼两个多月时,一件很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一天,妻来电话说:“晚上睡觉的时候,屋里总有动静,可能是进了老鼠。”我说:“不可能的,肯定是你听错了,这么短的时间不会进老鼠的。你安心睡觉吧。”当我周末回家的时候,见妻的眼窝陷进去了,脸瘦了一圈儿。她见我走进家中,一下扑到我怀里说:“你可回来了,吓死我了。”

我不相信家里真会进老鼠,就在床底下和衣柜里翻起来。可当我翻到衣柜上的一个纸盒箱子时,一只大老鼠噌地从里面蹿出来,吓得我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我顺手从开着的房门把纸箱扔到走廊里,上去使劲踢了一脚,万万没想到纸箱里又钻出四只大老鼠,把妻吓得站在那里直抖。

邻居帮着把屋子彻底清理一遍,确信没有老鼠了才离开。原来独身楼卫生不好,厨房里随处可见倒掉的剩饭剩菜,走廊里也放着粮食和蔬菜,养活了很多老鼠。妻来的时间短没有经验,就常忘记关房门,老鼠轻易就可以钻空子的。这次回来。我把纱窗都钉死了,还在门外加了一个很高的门槛儿。

妻是一个很好强的人,她住独身,不想让人看到她的难处。她怀疑屋里进了老鼠,可她天生胆子小,最怕老鼠,又不想麻烦别人,只好等我回来。这件事情让我心里很难受,我知道妻这些年跟我受了很多苦,可她从来不说,只是自己默默地承受。

晚上妻对我说:“看来还得挣钱买房子,独身楼住着太可怕了!”

我说:“老婆,你是军婚怕啥?绝对受法律保护的。看谁敢动你一下!”

事情也怪,从此,家里真的没有“不速之客”打扰了。

风雨中筑起永远的爱巢

妻是个很勤劳的人,孩子大了,她一边工作一边兼职,给几个孩子辅导外语,这些年也有了一些积蓄。我转业到地方工作后,家里换了一套八十平的两居室,购买了空调和电脑,新环境让我们兴奋了一段时间。可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刚刚住上半

年,我就不满足了,觉得房子客厅太小,又没有书房。我暗下决心,要给妻换一个半跃的大房子。

我千方百计调到机关的行政岗位上,一边工作一边做生意。整天和一些商人们泡在酒店和桑拿浴,有时几天不回家。可几年下来,没有挣到大钱,却赔进去一些老本儿。

2007年初春,我和考察团到南方一个城市考察。很多朋友都带着笔记本,整天看股票行情,我看了一个朋友的账户,不到一年时间资金翻了三倍。我对股票以前是没任何兴趣的。可这次对我的诱惑太大了。朋友说:“你把钱放到股市里,每天就是涨,跟捡钱似的,白给的钱还不拿吗?”

回来后,我对妻说:“我要炒股票了。”

妻说:“你咋折腾我不管,但家里的钱你一分也不能动。”

我拿自己的几万块钱玩起股票,起初尝到一点甜头儿。我的心开始蠢蠢欲动了,便偷偷支出单位的公款六十万元放进股市,打算涨到百分之五十时撤出,然后去买房子。时间不长,我看到大盘下跌后权证暴涨起来,又去炒权证。那是可以当天买卖跌幅很大的投资品种,我既贪婪又恐惧,只操作几次,便跌进去百分之三十,二十多万元没有了,我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一个朋友对我说:“只有一个办法,你再弄点钱放进去,我保你两个月出来返本,挣了咱俩对半儿分。赔了都算我的!”我咬咬牙。又支了一百万元公款放进股市,然后把账户交给那个朋友,再不敢看了。

转眼到了年底,股市一路暴跌,那个朋友只给我发了两个字的信息:速逃!就消失了。我把资金从股市出来后,一算亏掉五十多万元,我崩溃了。我深知挪用一百六十万元公款、损失五十万元将是什么后果。事发后谁都救不了我,只能去坐牢!聪明的我再也分析不透朋友两个字的“速逃”该如何去理解了。

深夜,我含着泪对妻说:“我们离婚吧,把房子留给你和孩子,我去坐牢,不然就得卖房子还债。”事情迫在眉睫,单位马上要用这笔款子,我急得几夜未眠。也曾想过携款逃走或者自杀,可那样会给家人带来更大的痛苦,我不能再错下去。

妻揉着红肿的眼睛说:“你糊涂啊,知道你这样做要伤害多少人吗?老人怎么办?孩子怎么办?单位的领导怎么交待?我怎么办?你想过吗?”

我痛不欲生。

凌晨,妻平静下来,她说:“你现在已经失去理智了,就待在家里,哪也不要动,把两个资金账号都给我,我来处理吧。”

妻取出家里二十万元的全部积蓄,从同事和亲属那里借了三十万,只一天时间,五十万就凑齐了,她把我挪用的一百六十万元连利息都还上了。春节回到家中,我才知道,岳母一周时间掉了三颗牙齿,老人为我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呀!

我和妻一起找到领导,妻说:“把他调回研究会吧,让他读读书写写材料更适合,如果这样下去,就把他毁了。”

领导说:“是啊,让他解脱吧!”

虽然现在还有一些外债,可我还有一个家。妻说:“等孩子上大学后,可以卖掉房子还清债务。再重新开始,结婚时我们不也只有六百块钱吗?”

我贫穷了,可我很快乐和充实。写作累了,我可以躺在家中的沙发上睡得很踏实。

妻用纤弱的手把我拉出罪恶的深渊,让我接受一次深刻的灵魂洗礼。

我会与妻牵手,一起守住这份宁静,这份温馨。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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