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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的艺术

2009-01-12程德培

上海文学 2009年12期
关键词:韩少功生气话语

程德培

除了九句提示性的问候外,全篇充斥着生气者的宣泄,到处是没有节制的摆谱、炫耀,自以为有财还有才,自以为时尚还唯恐他人不知。对外部充满难以平息的敌意,刻薄甚至到了恶毒的程度,羞辱性的嘀嘀咕咕掺杂着痴人梦语与古怪价值的杂烩。自始至终都是符号与影像漫无目的的混战。

生气者何人,小说中也没什么明确的交待。我们从生气者断断续续的自吹自擂中得知,她可能是什么爱鸟协会的副主席,偶然也做过某电视台节目的嘉宾,满嘴吹的是这个委员那个理事,这个顾问证那个贵宾卡;还有什么十大巾帼英雄的大红证书、香港皇家院名誉博士,好几种《名人录》里白纸黑字的条目等等。具体可证的这是一位姓白的编辑,曾经因抄袭而被撤了主编位置。实际上,这些都是不重要的。用生气者自己的话来说,这是一位“说的比唱的好听,脸皮比东门老城墙还厚”的人。我们可能从这自以为“过得滋润,过得潇洒,过得丰富多彩”的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中吓出一身冷汗。

整篇小说充斥着一个虚荣之人的各种幻想,一个时尚的社会宠儿的白日梦,一种落伍心理的变态流露,充斥着歇斯底里同时又装腔作势的声调。很难判断生气者的话语是具体场景下明白无误的回答,还是混杂着内心活动,暗中诅咒的混合话语。如果是前者,那是过于的浅薄;如果是后者,那么,对于意味的探寻便有着多种路径的可能性。无论如何,小说都揭示了一种偏执狂的心态,既是现实的反映,又是梦游般的泄露。与叙述的极端对象相配,小说运用的是一种极端的叙述,偏执的形式,孤注一掷的披露,除了讽刺还是讽刺,除了挖苦依然是挖苦。讽刺发感时,绝对没有什么东西能逃脱其威力。偏执的东西一旦被叙事,读起来就像是笑话的残余,它不像幽默把险恶的世界转为快乐的场所,更多的时候,它倒是前后者的转换。韩少功的此篇小说到处都是搅局的言辞:词是一回事,所述之意是另一回事,说是一回事,理解又是另一回事。这种叙事经常干的是用最为赤裸裸的话语来遮掩最为可耻的事实,如同肿瘤的脓包一般暴露在理性的光束之下。

生气者从何而来,也许并不明确,但静心想一下也有点熟悉。生气者很像是那失踪多年的“马列主义老太太”的后裔与继承者,又很像是那市场经常流行的嘉宾主持的华丽替身。重要的不是形象而是言辞,市面上流行的陈词滥调,“此地无银三百两”式的犬儒主义,由错觉、虚假、幻象乃至思维失调引起的狂乱入手,让所有不听话的言词变成驯服的工具,让目的明确的话语降低到包装代码式的没有目的的循环之中,让独白式的“生气”打上了时尚盛宴的标记。总之,生气只是结构的借口,是草拟的目标,解放讽刺的通道。

韩少功是善于并置调和理性思考和现实感悟的高手,多少年了,他的批判性思维从不失去其对变化中生活的敏锐触觉。难怪很多年前吴亮在写了一篇《韩少功的感性视域》的评论之后,感到言犹未尽,又写了一篇《韩少功的理性范畴》的评论。韩少功又是一位公认具备文体自觉意识的作家。他不断地自我否定,从不满足于单一的书写方式。别的不说,单是去年至今,韩少功发表的三个短篇和一个小品,在文体上也各不相同。记得今年在同济大学,前去会场的路上与马原同行。说到韩少功,马原感慨地说道,作为作家的韩少功是成功的,每隔几年都有好作品问世,且每部小说的文体又是那么不同。对马原的感慨,我很有同感。

2009年10月7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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