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亮

货车行驶在中午的公路上，驾驶室里的两个男人在炎热中有些昏昏欲睡。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打一个哈欠说，放段音乐提提神吧。

司机点点头从一堆磁带里挑出一盘塞进录音机，驾驶室里立刻响起节奏强烈的音乐。那音乐让他们的精神为之一振，困意很快被赶走。可是过了一会，困意却再一次袭来。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只好点起一支香烟，同时递一支给司机，司机摇摇头。副驾驶座的男人说抽烟有助提神，难道你不困？司机笑笑说你接着听。

音乐在这时突然停止，录音机里传出嘈杂的声音，是几个人在漫无边际地聊天。里面突然传出一个女孩清脆且明亮的声音：下面请听土耳其进行曲！

片刻后音乐再次响起，所有杂音消失。

抽烟的男人愣住了，他问司机这是怎么回事？

司机笑笑说，是我的家人。

用这么好的磁带胡乱录？

怎么叫胡乱录呢？司机认真地对他说，这是可以赶走瞌睡的声音。

这时副驾驶座的男人想到了自己的家人，大多时候他一个人开一辆货车天南地北地跑，有时出一趟远差来回近二十天。在路上他常会想到在家里的快乐时光，他也清楚家人除了想他之外，还时刻挂念着他的安全。所以他开车很小心，因为他知道自己握着的不仅是方向盘，还是一家人的幸福。

这是他第一次和别的司机一起出远门，这趟货很急，公司派他们两个人轮流开车，除了必要的睡眠，他们没有太多閑暇时间。但这盒磁带，让他们有了交流的话题。

录音机里再一次传出杂音。这次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哼着歌，好像正在炒菜，男人听到了葱花爆锅的声音。转瞬间曲子又接上了，是一首很著名的曲子，悠扬的音乐声再一次回荡在驾驶室里。

是你的妻子？男人问。

司机笑着点头，目光变得柔软。

你听着这些声音，就不困了？

司机笑笑说是这样，音乐天天听总会有厌烦的那天，但是家人的声音不会，特别是出远门一个人闷在驾驶室里时，当音乐突然被家人的声音打断，你的精神就会为之一振，当然也就不会瞌睡了；或者，即使你仍然困也会提醒自己小心开车，因为远方有家人的牵挂和思念，你怎么敢懈怠呢？

家里人知道你录了他们的声音吗？男人问。他注意到，每隔大约五分钟，音乐就会被司机家人的声音打断一次，那或者是他们难得的一顿团圆饭，那天这位司机不停地按下录音键。

除了我女儿，没有人知道。司机愉快地答，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因为这个她经常会一个人偷笑。

曲子再一次被打断，录音机里传出一个苍老但慈祥的声音。这一次，换成了司机母亲的声音。

司机微笑着用抱歉的口吻对男人说，总让你听一些没头没尾的曲子，你不会介意吧？

男人笑了，这时困意已过，他感觉自己已经变得精力充沛，便示意司机将车子停到路边换他来开，还告诉司机，我当然不会介意，以后我也会录这样一盘磁带，等一个人出门在外困倦时反复地听，有了这样的声音我不但会精神百倍，还会更加小心地开车，因为这是世间最美的音乐……

（摘自《莫愁·天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