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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列车上的大案

2003-04-29

全国新书目 2003年2期
关键词:案犯抢劫案温州人

邵 宁

我参与侦破的最大的一起案子是1993年春的国际列车抢劫案,在那段时间去过俄罗斯的中国人至今都记忆犹新。在这之前,我就听许多留学生和来俄经商的中国人说,现在的国际列车可乱了,有许多犯罪团伙公然抢劫旅客钱财、物品,不少旅客被打伤、刺伤,还有妇女被强暴......国际列车有两班,一班是中国的,从北京发车,经蒙古、西伯利亚,开往莫斯科,共六天五夜;还有一班是俄罗斯的,也是从北京发车,经东北后入俄罗斯境,再走远东、西伯利亚,俄国这趟车要七天六夜。那些犯罪团伙作案选择俄国的国际列车为多,因为上面没有中国列车员、乘警,他们等列车离开我国国境后专抢中国人。这样,中国警察管不着,俄罗斯警察管不了,因为没抢俄罗斯人,受害的中国人大多不会说俄语,也不报案。

这些歹徒心狠手辣,“装备齐全”,带着大片刀、瓦斯枪、钢珠枪,还有电警棍、手铐等。国际列车上全是四人一间或两人一包厢。他们作案时几个人一伙,逐个敲开包厢,有人守在包厢门口,有人上前威逼乘客:“交出钱来!”乘客当然不给。他们便拿出皮带、木棍一阵毒打,若还是不给,便拔出匕首:“交不交?不交就剁手指!”他们将被害人的手按在桌上,拿刀顶着手指:“先剁一个,不拿出来再剁第二个、第三个!”在他们如此淫威下,乘客无路可逃,只好乖乖地拿出美金、卢布给他们。这帮狡猾的家伙还逼乘客取出申报单,对照上面申报的美金数量进行抢劫!这下,有些乘客就惨了,他们为了离开俄罗斯时能多带些美元出境,在入境时多申报了美元数量,这叫他们怎么拿得出来啊?于是,剁手指、敲脑门、砍脚骨、绑架人质,国际火车变成了虎狼窝......那年3月,竟还有一位女干部在列车上被轮奸。

这些强盗还威胁遭抢劫的中国人不准报案,如果报了警,莫斯科到处都有他们的人,定会找上门算账的。由于来俄罗斯的大多是些倒爷,人生地不熟,只在中国人圈子里混,害怕遭到报复,所以一直没有人报警。因此在长达四五个月的时间里,几伙劫匪猖狂作案,逍遥法外。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在莫斯科的中国人中被传得沸沸扬扬。为首的是个女的,叫“二姐”,她下面还有“老三”、“阿六”什么的,他手下有20多人,二月的“血洗国际列车案”就是这个团伙干的,他们不仅横行国际列车,在莫斯科也常抢劫中国人。留学生们谈起这事说:黑社会的头目竟然是个女的,肯定武艺超群,手段毒辣,厉害极了,就像小说、电影里的一样。大家不寒而栗,相互告诫今后回国、返莫不能再乘国际列车。

1993年6月初的一天,王领事又打电话给我,说又有任务了,这次是给查办国际列车抢劫案的警察做翻译。“国际列车抢劫案破啦?”我大叫起来。“还没完全侦破,抓住了一些歹徒。”王领事说。

这次案发也真是惊心动魄。原来,在最近一趟,也就是5月下旬的国际列车上,这伙劫匪又故技重演。他们找了个温州人的包厢,敲门进去后,对几个温州人一阵猛打,原以为打完就会乖乖交钱了。不料有个温州人不怕,操起啤酒瓶和他们对着干,把他们轰了出去。晚上,那伙人又带上家伙来了,温州人不敢开门,他们拼命撞门,眼看门就要被撞开,那温州人想,他们进来他只有死路一条,便砸破车窗玻璃,从火车上跳了出去!

那温州人跳车后被俄罗斯人救起,送到了当地医院,他说出了火车上可怕的一幕。他跳车的地方离莫斯科不远,火车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当地警方立即向莫斯科内务总局报告,莫斯科内务总局立即命雅罗斯拉夫火车站警察局制定抓捕方案,警察局决定在这趟列车到站时当场抓捕,他们与大使馆领事处联系后,几名外交官立即赶去,和俄罗斯警察一同守候在火车站,待国际列车一到站,在证人的指认下,将刚下火车的几名犯罪嫌疑人抓住了。

王领事告诉我,由于这是中俄建交有史以来最大的一起跨国大案,案发后,大使馆立即给中国公安部发了一份“特急报告”,国内已派来多位干警,铁道部公安局、北京市公安局和北京铁路公安局的局长都来了。俄方也十分重视,俄罗斯内务部运输总局、内务部案件侦查委员会和莫斯科内务总局有组织犯罪侦查局都派出大量警力,现中俄两国警方正联手侦查这个大案。他对我说,我的任务是配合俄方警察做翻译。

我准时去了雅罗斯拉夫火车站警察局。警察告诉我,这次提审的嫌犯是个女的。没想到,这个女人就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犯罪团伙的首脑——“二姐”!

进入审讯室,只见里面歪坐着一个30多岁的女子。她皮肤微黑,纹着黑黑的眉,十指涂着红红的指甲油,身穿一件鲜艳的紫色圈圈绒套头衫,脚上穿着一双玫瑰红的漆皮高跟鞋,鞋尖上还有朵大花。在俄罗斯警察面前,她显得肆无忌惮,镇定自如,眼珠子偶尔一转,目光十分凌厉。她个子高大,站起来,竟比俄罗斯警察还高,模样十分张狂。当时,由于我已是个经验丰富的“警方翻译”了,面对这样一个飞扬拔扈、穷凶极恶、在国内闻所未闻的案犯,我也丝毫不害怕,大胆直视着她,将她的表情、动作全部收入眼底。

审讯开始。“二姐”装得十分老实,有问必答。

“姓名?”

“赵XX。”

“国籍?”

“中国。”

“年龄?”

“37岁。”

“他们都叫你‘二姐‘?”

她振振有辞地说:“我是做生意的‘二姐‘,可不是别的。”

警察继续询问:“5月26日你在国际列车上吗?”

“我在!”

“在上面干什么?”

“我做生意呀,卖服装。”

“二姐”说,她是东北人。在莫斯科做生意已好几年了,因为做的时间长,所以有不少中国人跟着她一块做,叫她“二姐”。随后,她又诉了一通“生意难做”的苦。她还面露笑容,故作亲热地对我说:妹子,咱们都是中国人,也都是女人,女人到国外来不容易,是不是?你可得帮帮我,跟他们说说,我可是规规矩矩的,从来不做坏事儿。

尽管我根本不相信她的这番鬼话,但我的职责是如实翻译,不能打折扣。于是,我也一一译给了俄罗斯警察听,他们自会做出判断。

由于“二姐”颇为狡猾,警方找不到突破口,审讯暂时告一段落。她被带走了,走时她面有喜色。我经过她的监房门口,只见她伸手问看守她的俄罗斯警察要烟抽。过了两天,我又接到雅罗斯拉夫车站警察局的电话,说要再审赵XX和另外几个嫌犯。这次见到“二姐”,我又吃了一惊:她人一下子蔫了,凶狠的眼神不见了、而且什么都承认了,将作案经过一五一十地供述了出来,还供出了好几个同伙。她說,他们这伙就以她和“老三”为头。问她作案动机,她说:“抢,钱来得快,而且在国际列车的俄罗斯境内抢,中国警察管不着,俄国警察管不了!”我觉得有些奇怪,问俄方警察:这“二姐”不是骨头挺硬,死活不承认吗?怎么一下子态度全变了?他们告诉我,关键是见到“老熟人”了。原来,前一天晚上中国警察参加了审讯。他先审一个叫“龙头”的人,“龙头”起初满不在乎,一个劲儿地装傻,他以为来审讯他们的是大使馆的外交官。不料,其中一位拿出一张名片甩到“龙头”面前:“你认识我吗?”“龙头”脸色顿时变了:“你是X局(北京铁路公安局副局长),我知道你!”这位局长一针见血地说:“好你个‘龙头,你糊弄什么!”“X局,你能救我吗?”“龙头”问。“要我救你,你只有一条路,就是交代罪行。”“龙头”忙不迭地答应:“我交代,我交代!”还有两个案犯见到北京市公安局的警官,一下子傻眼了,因为他们曾“几进宫”,和警察是“老熟人”了,警察对他们的老底了如指掌。

“二姐”起初自以为在国外作案,只要来个死不承认,俄罗斯警察拿她没办法。她万万想不到在莫斯科警察局会见到对她知根知底的中国警察,加上警方已从她的同伙和被害人那里掌握了她参加抢劫活动的大量证据,她再撑下去只有更糟,只有坦白一条路。她供述道,她和“老三”主要是密谋策划,手下谁持枪抢劫,谁挥刀行凶,以及谁放风尾随,都是她安排好的。她还讲出了几个手下人员在莫斯科的落脚点。后来,俄罗斯警方根据她提供的线索,把那些在莫斯科的喽罗一一擒获。

70多名案犯被一网打尽。后来,我从北京铁路公安局的警官那儿得知,在国际列车上猖狂作案的共有四个犯罪团伙。这些人大多是北京的地痞流氓,1991、1992年以自费留学或工作邀请的名义赴东欧或俄罗斯经商,他们出国前有的开出租车,有的是办托运站,有的开饭店,也有的是个体户,赚了不少钱。去俄罗斯后他们先倒货“练摊”,后来依仗人多势众,便结伙打架,称王称霸,吃喝嫖赌,最后发展到结伙抢劫。他们在北京一莫斯科国际列车上共作案140多起,抢劫财物合人民币百万元以上。最让我吃惊的是,还有一名女留学生参与作案,在抢劫中充当“托儿”的角色。中俄警方经过两个多月的奋战,将70多个案犯一网打尽:在莫斯科的数十名案犯尽数被擒,押回了北京;其余的歹徒,有的在回国入境时被抓获,有的在北京、上海分别落网。国际列车抢劫案的侦破工作圆满结束了。

我又照例到王领事那里汇报工作,王领事笑眯眯地说,案子都破了。俄罗斯警方对中方的工作评价很高,也感谢大使馆的支持,包括我前去当翻译。王领事拿出一支“英雄”金笔送给我。尽管一支钢笔并不算太贵重,但这是来自祖国,而且是我家乡上海的礼物,又有特殊意义,我至今一直珍藏着。

尽管大案告破,但那年暑假回国,我还是没敢坐国际列车,但莫斯科直飞上海的机票又太贵,便和几个同学一起“曲线回国”,从莫斯科飞到哈萨克斯坦的首都阿拉木图,然后从阿拉木图飞到乌鲁木齐,再从乌鲁木齐飞回上海。

这年夏天在上海,我看到了新民晚报上刊登的关于侦破国际列车抢劫案的报道,是新华社记者写的。我心里挺高兴;因为这也是我的一段不寻常的经历。

《重返俄罗斯》邵宁著上海文艺出版社 2003.2定价:2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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