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

有位朋友离婚了,10岁的儿子由前妻抚养。不久,他又结婚了,又有了自己的第二个儿子。前些天我在公园看到他,他正在教年幼的儿子学走步。我问他近来怎么样?他耸耸肩笑笑,不无幽默地说:当然有些额外的收获了,至少我可以把抚养大儿子的经验用在这个小儿子身上,少犯些错误,你们可就没这样的机会啦。

是呀,现在的孩子大都是独生子女,我们做父母的也大都是一次性父母,而且做父母之前也没经过考核培训什么的。现在干什么都讲究持证才能上岗,可我们谁也没领父母上岗证,只领过结婚证,就做了父母。不做父母不知道,做了父母才知道:做父母难,做一个好父母更难!难就难在父母抚养孩子的过程是现在进行时,没经验,等有了经验又成了过去完成时,孩子又长了一节。过去的那节再也不能重复,到手的经验也没处用了,只能再摸着石头过河,难免被石头碰一下,留一个疤,而每一个疤不仅长在孩子身上,也留在父母的心上。

刚生下女儿时,我曾下决心不管多苦多累都自己带,尽一份做母亲的责任。不知为什么,女儿特别爱闹,一到晚上总是哭个不停,我和丈夫两人只好轮流值“夜班”,弄得我那一阵子总是困,总也睡不够。好不容易女儿长到8个月了,可丈夫因工作的缘故要去外地一段时间,我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别提多辛苦了。我终于支持不住,累得病倒了。母亲来电话说:“实在不行,就把孩子送回来我帮你带吧!”正好快要过春节了,我就请了假带女儿回吉林老家,等过完年走时,狠狠心含着眼泪把女儿留下了。

回到大连我自己的家里,看着女儿空空的小床,我忍不住哭了。走在街上,不敢看别的母亲抱着自己的婴儿。一听见小孩子叫“妈妈”的声音,我的心就像碎了一样。苦苦支撑了半年多,我终于再也忍不住,回去把女儿接了回来。女儿用一种陌生的眼光审视着我,好像宣判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好母亲不会离开自己的女儿,不管她有怎样充足的理由。别的孩子是在母亲眼里一天天长大的,可女儿在我眼里是跳跃着长大的。我永远无法回忆女儿从第9个月到1岁半时跌跌撞撞学步的样子,无法回忆她第一次牙牙学语叫第一声“妈妈”时的神态。这段时光对我是一段空白,而且永远无法弥补。

我知道,我犯了一个错误,我想惟一的补救办法是不再继续犯错误。可事实上,在女儿成长的过程中,我总是一错再错:高兴时,对女儿特别纵容,要什么就给买什么。心烦时,因一点小事就对她大发脾气,耍威风,打她的小屁股。打过之后,心里又有些难受,于是就对女儿许诺,什么带她到公园呀,买漂亮巴比娃娃呀。可是过后常常因为工作忙,这些许诺十有八九不能兑现。结果是后来我说什么女儿都半信半疑,伸着小手要和我拉钩。

慢慢地,我发现,我的所有过错都开始在女儿身上再现:女儿越来越情绪化,极易波动,做事全凭心情,高兴时你不让她做的事她抢着做,不高兴的时候你怎么喊她,她也装作听不见。我的话就像耳旁风,根本不放在她心上。为此,我气得大发火,可冷静下来想:怪谁呢?每一个疤痕都有来历。记得有位名人说过:假如活过的这段人生是个草稿就好了。我倒想说:假如这一次做父母是一次演习就好了,下一次才正式做,那样我一定会做得更好一些,会少犯许多错,少给女儿留点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