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勤民

“我是来问我丈夫的病的。”坐在我对面的女人说。

这是一位46岁的中年妇女，披肩头发，长脸小眼。面部虽有些皱纹，仍然显得有生气，有魅力。她那浅色的、时髦的短衣裙和她的年龄不大相称。她说话时有一种学着女孩稚气的乖张举止。

“看心理病最好是本人来，不然不好讲清楚。”我说。

“他不会来。”女人咳一声，肯定地说，“他就是怕见人，怕出门。他成天窝在家里，睡觉、酗酒、抽烟、吵闹。家里被他折腾得不成样子，我也被他折磨得活不下去……最近他又提出要和我离婚，要把我从家里赶走。”

女人说到这里，眼圈就红了，焦虑地望着我。

“到其它医院看过吗？”

“看过多次，说他是抑郁症。他是从一次出差回来就得了这病。现在已经有半年了。越来越重。”她连连叹气，注意我的表情。

我说：这可能是退缩型神经官能症。凡是得这种病，都有严重的情感挫伤史；都有难以解决又难以适应的情景；都有难以释放的又难以压抑的冲动；都有不能面对现实又不能回避现实的尴尬处境。因此我要求她把丈夫发病前后发生的重要问题——特别是情感生活中的问题告诉我。

女人低头半响不说话。她再抬眼望着我时，似乎在看我这个人可不可以信任，可不可以说实话。我说：“谁家锅底也有黑。心理门诊面对的就是生活难题。人常说‘家丑不外扬，心理病多数都是这些不外扬的、难以张口告人的事造成的。不讲出那些造成心理障碍的原因，就很难想出化解的办法。心理医生能为病人的隐私保密。”

这个女人随后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她是个提前退休的女工，她丈夫是高级工程师，比她大十多岁。退休后的生活太寂寞，她就学跳舞。在舞厅她结识了个年轻的舞伴。前次丈夫出差后，她就经常把舞伴领回家。那一夜十一点多，她听有人敲门。她以为是邻居串门，没有开门。敲门声越来越紧。她开了门，进来的是她的丈夫。她惊慌失措。舞伴惶惶，翻下床来，提起鞋袜，夺门便走。她丈夫没放下行李，就恶声恶气地审问她，一口断定他们是通奸。

“从敲门到开门，前后有多长时间？”

“大概十来分钟吧……”女人低头不敢看我。

“后来呢？”

“……后来他说我给他戴上了‘绿帽子，从此便不敢出门见人，怕朋友讥笑他。”

“后来呢？”

“后来他就天天跟我死折腾，打我，骂我，砸锅，摔碗。孩子们面前也不回避。我给他作过一次表白和解释，他不信我说的话。我知道自己惹下麻烦，打不还手，骂不张口。这还不行，他非要我把那朋友找来问个明白。有一天，我好容易把那朋友找来。那朋友坐在他面前，我以为他们会打架。可是我那丈夫抽着烟，没开口，没动手。事后他一个人喝酒、流泪，从此就寡言少语，没精打采。”

“他提出离婚，去过法院吗？”

“没有。他怕丢人。他只是赶我走。”

我问起他们的夫妻生活。女人哭着说，丈夫很早就不顶事了。从发生那件事后，她为了安慰他，夜夜她都主动地与他亲近，有时候丈夫还能勃起。性交时，他也骂骂咧咧，什么婊子、破鞋、骚货、流氓……骂着骂着就阳痿了，动着动着就早泄了。于是他把她踢开，又骂起那个男人……

心理学家们认为：女人们在绝经前后是心理最不平衡、精神最紊乱的时期。如果她嫁的男人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男人，年轻时候没有得到更多关注；或者她嫁的是一个情感乏味的男人，婚姻生活中没有得到需要的爱抚，老之将至，就会从她的心灵深处重新唤起少女的情怀，大胆干风流事寻求补偿。心理门诊证明：那些年轻时代活得委屈、婚姻中缺乏快乐的中年妇女，作出风流韵事更出奇，更疯狂。美国新影片《廊桥遗梦》就是描绘这类中年妇女中发生的偷情故事。这影片曾经引起中年妇女界很大的共鸣。我从她的叙述中也看出，这个男人的烦恼也不是全针对妻子，不是单一情感创伤或性嫉妒，他也是为自己缺少性的能力而沮丧。他无能力保障自己的男性尊严，便出现退缩抑郁性神经症。

为了解这个问题，我讲了两点看法：

第一，她一定要用多种策略给丈夫一个确切的否定信息，以化解丈夫戴“绿帽子”造成的心理创伤，挽救可能崩溃的家庭。

第二，对性功能过早衰退的丈夫，妻子应积极配合医生帮他及早治疗。只有提高丈夫的性能力，才能缓解他由性敏感、性妒嫉产生的精神危机。

因此，建议她陪丈夫到男性专科治病。如果他在性能力上有转机，就会把对妻子的嫉恨心理转变为宠爱心理，就会谅解那些不愉快的纠纷。

这位妇女听了我的话道谢离去。数月过后，一天我在马路边散步，这位披肩发、长脸小眼、衣裙入时的中年妇女挽着她的丈夫和我擦肩而过。她微笑地、诡秘地向我作了一个女孩般的敬礼手势，说明他们夫妻矛盾得到了缓和。(图／尔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