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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去,前面是片天

1997-09-11盛水

中国青年 1997年10期
关键词:磁铁珠海实验

盛水

身无分文,我卖过血;居无定所,我睡过楼道和草坪;无钱续办暂住证,我被收容过……我无悔:为了自己的理想付出心血和汗水是值得的!

1969年,我降生在湖南省石门县农村一间仅能遮挡风雨的牛栏棚中。

家庭的贫寒,父母对命运不屈的抗争,自小就造就了我自立自强的性格。我懂得了要拥有一种新的人生,就必须以自己的双手,辛勤创造,不懈追求!

14岁,望子成龙的父母将我转到离家一千多公里的一个少数民族县读书。那时,我对物质和能量的关系及相互之间的转换形式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为了验证振动的产生及其传播方式,我每天都会拿着不同的工具互相敲打,慢慢感觉振动波在空气中产生的肉眼根本就看不见的波纹。磁场的特性也使我着魔,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了我最重要的实验手段。也因此,虽然年少便负笈他乡,常常为思家和生活的艰难而困扰,但我还是感到很充实。

初一下学期,通过实验、观察和思考,我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光是一种物质,以颗粒状传播。后来,我在书中看到我的描述与牛顿居然一模一样时,我真是既惋惜又兴奋,真后悔自己为何没有早出生几百年。看来,我的思路和方向是正确的,我要坚定地走下去。

我开始如饥似渴地读书,在知识的海洋中不断充实自己。有一天,我确定了自己今后要为之苦苦探索的目标:解开物质能量转换与生命体起源及进化的奥秘!

1989年高考,我的成绩出乎意料的差,只能进湖南安江农校园林专业学习。3年后,我被分配到一个县的农业局工作。

单位的生活安逸而平庸。这样下去,我也许将永远被困在这里庸庸碌碌地生活一辈子。我不甘心,我要抗争以改变命运对我的安排。我选择了一条先积累一定资金再谋求发展的路。一旦拥有一定的资金,我就可以为自己建一个像样的实验室,那样的话,我就可以通过实验来验证我的那些奇思妙想。

1993年12月,背起简单的行囊,带着磁铁、弹簧秤等简单的实验用具,随着南下的火车,我来到珠海特区。当时兜里只有300元钱。

人海茫茫,无依无靠,我开始了最初的奋斗。沿着马路,顺着胡同,不管是公司还是企业,一家家打问。一次次被拒绝,一次次收获失望,又一次次聚集起勇气,重新来过:从拱北到香洲,从香洲到夏湾,从夏湾到南屏,我跑了一遍又一遍。饿了啃口面包,渴了喝路边的自来水;背着行囊,一天来回走几十公里的路。那种疲惫不堪的感觉,终生难忘。但我告诫自己,要坚持下去。科学史上凡有成就者都是经历过我今天这样的漂泊和艰辛之后才寻找到了科学的真谛;为自己的理想付出心血和汗水是值得的。

终于,一家香港公司将我录用为经纪人,底薪每月600元,不包吃住。对于我而言,仅仅是结束了游牧式的生活。

为了省钱,我买了一箱方便面对付一日三餐。晚上,我睡觉的地方是随便找一

个草坪。睡草坪的日子里,我见识了珠海的蚊子,那是一种极为凶悍的飞虫。怎么打,怎么赶,还是一往直前地往你身上扑,大有不吸尽你的血誓不罢休的劲头。下雨的时候,我就转移到公寓楼的楼道里睡。有几次,半夜下雨,待我知觉,浑身衣服早已湿透……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下,每天只要一有空闲,我就拿出那些实验工具摆弄。我发现磁铁在断裂后,会产生相斥性。另外,圆形的磁铁,其相斥和相吸的力居然同时存在。磁铁的这种奇妙的特性又让我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方便面吃完了,我身上的300元钱也用光了,可离发工资的日子还有好些天。我到一家医院,卖了一筒血才换回120元钱,得以维持下来。

在特区,我经常转遍几条街买关于科技发展的图书,以获取信息。饥不果腹的日子里,我也能步行十多里路,到位于香洲的一家科技书店查找资料,翻阅有关书籍。那家书店是珠海最大、最好的专营科技图书的书店,我对那家书店一直情有独钟。当然我大多是去翻看,书价很高,不是我能承受的。

我没有忘记自己来特区的初衷。我要尽快积累资金,只有这样,我才能拥有自己的实验室,做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我辞了工作,与几位朋友合作搞了一家公司;又在1995年上半年,将自己积蓄的一万多元拿出来,在南屏开了一家餐馆。但命运跟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两个月后,因为搞拆建,我的餐馆被封。餐馆是我租赁的,不受政府保护。于是,我一下子就成了个分文不名的流浪汉,又开始了在冷眼与嘲笑中辗转奔波的动荡生活。那天晚上,我在草坪上睡觉时,被联防抓起来。我的暂住证已经到期,却没有钱续办。我被遣送到佛山收容所,6天后才被放出来。

站在收容所外面,我茫茫然不知所措。回湖南老家,我心有不甘;回珠海,我又分文皆无,靠什么去闯?踌躇良久,我还是决定回珠海。

那是8月,我在路上整整走了一天一夜,忍着饥饿和干渴。路似乎没有尽头;那一天一夜,我好像把一辈子的路都走完了。

我不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结果,但我仍将追随着理想不停地走下去。“走过去,前面是片天”——是的,我终会走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我去一家叫作天年高科技企业的公司应聘。公司总经理问我的志向和今后的打算,我谈了自己的大概经历和这些年里苦苦求索的心路历程。那位总经理大为感动,立刻将面黄肌瘦的我录用为公司营销人员。我工作很努力,每天坚持站12小时的柜台。由于销售业绩出众(我曾创下一天销售1.8万元的公司纪录且至今无人能破),我被升为总公司中层管理人员,还先后带人去广州、深圳、广西、云南等地开辟市场,都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当然,我的个人收入也在大幅度增加。到1996年底,我自己也办了家公司,经营情况相当不错。

环境的改变,物质条件的丰富,并没有暗淡我的理想。我不断地思索,不断地做着各种实验。在我的办公室里,经常摆着我做实验用的磁铁、加热器、量杯和各类用具。那一次,为了探寻电磁场中能量的转换关系,一不小心,差点儿命丧黄泉。

渐渐地,我积累了十几万元的资金,达到了自己最初制订的目标: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实验室。但我的想法产生了变化。在不断的实验过程中,我感到了自己基础的薄弱,知识的贫乏。生物科学发展到今天,已经到了多学科渗透、互相交融的境界,而我却一直处于孤军奋战的封闭状态。这样下去,我不仅会游离于整个学术界之外,更会一事无成。所以,我迫切地感到,自己所急需的,是大师们的指点和引导,是目前那些最高境界的学术成就和思想的沫浴、熏染。

我关掉了自己苦心经营近两年的公司,也放弃了继续赚大钱、以后顺理成章当大款的生活,开始寻找学习、深造的机会。朋友们纷纷赶来,劝我不要脑子冲动“干傻事”:“你奋斗到今天容易吗?经历有了,基础有了,还不赶快抓紧机会搏一搏。等你赚到了几百万、几千万,潇洒自在,过神仙般的日子,何等快活,干嘛要自己去找罪受?”

我谢了朋友的好心,说了句“人各有志,勉强不来”,就埋头写那篇一直没有机会动笔的论文:《能量转换与生命起源》。这篇8万字的论文完成于今年6月初。随后,我带着论文来到北京,请中科院发育生物研究所的莫馨泉教授审阅。莫教授对论文的评价是:观点新颖,自成体系;但某些论点缺乏必要的实验成果的支持。莫教授同时建议我到学校进修。

莫教授是一个非常热心的老知识分子,对我更是错爱有加。他让我旁听他学生的论文答辩,让我明白了任何一种科学理论,都必须经过严格的辨析。7月中旬,莫教授参加在香山召开的全国生物分子进化科学大会,他将我带到会上去,并帮我联系深造的学校。会议结束后,他又积极联络北大、清华甚至复旦的同仁,将我郑重地推荐给他们。

1997年8月20日,星期三。我得到了消息,明天,也就是星期四,清华大学最年轻的博士生导师李建保教授将带我去清华大学进修学院联系。我不知道进修学院是否能最终录取我,但我在此要说的是,这些年来,我苦苦地追求过,虽然历经艰辛,心犹未悔。不管明天结果如何,我还会追随着自己的理想,一直不停地走下去。“走过去,前面是片天。”这是一首流行歌里唱的。我想,这也正预示了我的未来:只要无怨无悔,大踏步地走下去,我终会走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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