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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之歌

1954-08-23李季

中国青年 1954年21期
关键词:油矿赵明井架

李季

如果你没有看见过森林般的石油塔,那末你就“什么也没有看到过”。

——斯大林:给杰米杨·别德内依同志的信

楔子

年青的朋友,

请你告诉我:

在我们充满阳光的生活里,

你曾经幻想过什么?

驾驶着银色的飞鹰,

警卫祖国晴朗的天空?

还是做一个不怕惊涛骇浪的水手,

在那碧蓝色的祖国海洋上航行?

或者,你想做一个采煤工人,

把幸福从地层下挖到人间?

也许你已经决定献身给艺术,

做一个鼓舞人们热爱生活的演员?……

但是,我想再问一问你,

你可曾听说过那生产钢铁血液的石油城?

那些探采‘黑金的石油工人们的生活,

可曾诱惑过你那年轻的心灵?

假若你曾对“黑金”倾注过感情,

而你也有与趣到戈壁上来一趟旅行,

那么,就请你跟随着这个年青的朋友,

去看看那些热情的人们怎样在使戈壁沸腾。

这是一个睛朗的日子,

只有几片白絮似的烟云把蓝天装点。

辽阔起伏的戈壁向远方伸展开去,

视线尽头处是那终年积雪的祁连群山。

你的出现,会使三五成群的黄羊。

骤然开始一阵飞奔;

那高傲的像一尊尊雕像似的苍鹰,

也只得停止它的沉思,高飞入云。

这稀疏而低矮的骆驼草,

这沉默的灰褐色的戈壁滩,

这像夜一样静寂的气氛,

都呈现着戈壁特有的庄严。

听呵,哪里传来的阵雷似的响声,

它像狂风一样的躯走了戈壁的宁静。

这是车队在横穿戈壁的公路上行驶,

就是它,给大戈壁带来了新的生命。

车队过处,烟尘横飞,

引击的巨响震动着大地。

车队过去了,戈壁又恢复了它的静寂、

一个青年出现在徐徐降落的尘雾里。

沿着坦平的公路,

他徒步的边走边唱;

在那嘹亮的歌声里,

充满了青春的力量:——

阳光普照着平原和山岗,

歌声飞扬在祖国大地上。

田野的麦穗在向我们招手,

工厂的汽笛在为我们欢鸣。

我们都是劳动人民的儿子,

我们永不辜负祖国的希望!

亲爱的老师,年老的校长,

感谢你们的辛勤的培养。

母校的荣我们一定保持,

你们的话语我们永记心上。

我们生活在幸福的关怀中,

我们也将在光荣里成长。

我们像一群白色的鸽子,

我们有一变坚强的翅膀。

祖国需要我们到哪里去,

我们就展翅向哪里飞翔。

又是一支车队迎面开来,

青年的身影又被卷入尘雾。

他那清脆嘹亮的歌声,

也被那隆隆的巨响掩没。

远处吹来了微带凉意的风,

烟尘消失在戈壁的静寂中。

青年时时地回头向后看望,

一辆吉普车正向这里驶行。

他挥舞着手把车子拦挡,

吉普车顺从地停在路旁。

“我坐的长途汽车出了毛病,

想搭你们的车子赶上油矿。”

他没有遭到拒绝,

几分钟后,他已坐在飞驰的车子里。

车上是两个解放军同志:

一个没有了右手,一个是年轻的司机。

在车上他显得十分腼腆,

呆望着两个陌生人不发一言。

直到那个没有右手的同志转身问他,

他们这才开始了友爱的笑谈。

“看样子你还是个学生,

你到油矿上去做什么?”

“我才从中学毕业回来,

回矿上看望妈妈和哥哥。”

“你们到矿上去做什么?

是去参观呢,还是工作?”

那个没有右手的同志笑着说:

“你看我们去做什么?”……

吉普车消失在远处的尘雾里,

太阳斜照在茫茫的戈壁上。

灰白色的公路把戈壁和祁连山连接了起来,

就像山顶上流下来的一条巨大的瀑布一样。

为了探寻那宝贵的大地的乳浆,

为了倾听那赞美青春的歌唱,

让我们跟随着我们的朋友一起前进吧,

看哪!那井架林立的地方就是玉门油矿!

第一章争吵

(在一个工人的家里)

破旧的工作服又添了新的油痕,

闪光的铝盔上还带着一层轻尘,

刚刚下班回来,还没顾上换衣洗脸,

他就把自己埋在那堆书和报表中间。

妈妈进来了,脚步走得那么轻,

就像他正在熟睡,怕惊醒了他的甜梦。

看着他耳朵后边那块新的血迹,

妈妈不由地从心裹叹了一口气:

“亏你也是个快上二十岁的人了,

一天还像个娃娃似的蹦蹦跳跳。”

“这是因为我们今天和尚师傅去作试验,

只顾高与,不小心在井口上跌了一交。”

“试验,试验。一天到晚试验,

人家多少年都没法的事,你倒想去翻天!”

“妈,你怎么也跟着我哥哥学起来了,

就算是翻天,翻天的事还不是靠人去干!”

“赵明,我这是瞎说——我又不懂得生产,

我是说人家下班了。都会找个地方玩玩,

就是你这个‘冷娃娃,

老是趴在那里,不是写就是算。”

“妈,昨天的事,

怎么你今天就忘记了?

昨天我们和‘老虎队赛球时,

你还夸奖我传球传得好。”

哥哥下班回来了,

他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赵明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哥,采油工对你们器材科可有些意见。”

“这有什么稀罕,我早已在墙报上看见,

我们这号事嘛,累死也不能叫人说个好。”

“哥哥,你怎么总是这个样子?

抱住这样思想,难怪你的工作做得一团糟!”

“做得糟不糟,还不都是一个样,

反正我是把这油矿上的时势看透了;

谁写的那篇稿子,我也不是不知道,

自己想当模范,犯不着拿我来开刀。”

“那稿子,是我们青年团小组写的,

这些意见,我从来就没有对你隐瞒;

为了生产,大家都应当把工作做好,

就是爸爸活着,我也不能对他讲究情面。”

“吵呵,吵呵,吵了整整一年,

亲兄弟俩就像是仇人一般;

既然是赵瑞你有错处,

那就该把事情办好一点。”

“妈,你不清楚的事情,

顶好就不要插嘴乱谈。

你看看他,从去年回来到现在,

可曾安生过一天!

“今天是合理化建议,

明天又是什么技术革新。

现在又在搞什么先进采油法,

我真没见过这样不妥分的人。”

“初中毕业了,高中不进。

偏偏要回来当一个没有出息的工人。

自己不害羞,还觉着光彩体面,

知道不知道,咱们一家人都在跟着你丢脸!”

“要上天,你自己搭梯子就对了,

你却把全厂的人都搅得不能太平。

今天发动收拾发器材,明天又搞创造发明,

再过些时,我看你们还敢把厂长批评。”

“你们批评我不利用你们拾来的报废器材,

国家有的是新的,用不着你来替它节省;

那些破铜铁,要是能用人家早就用了,

轮不到你们这些黄毛小子来显聪明。”

“住嘴,你已经跟我吵了一年,

我真为我有这个落后的哥哥害羞。

亏你从小也是跟着爸爸长大,

现在你竟成了我们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头!”

“我现在真是替你伤心,

你竟那样乾净地忘掉了爸爸就是一个石油工人;

我们从小都是跟着爸爸在油矿上长大,

而今天,你却公然看不起油矿上的工人。”

“好吧,既然我不配当你的哥哥,

那就请你马上给我搬走。”

“我自己会走的——不用你撵,

我倒要看看这个副科长还能再落后几天!”

不顾妈妈的啼哭,阻拦,

他还是把自己的行李搬到大门外边。

临走时,他悄声对妈妈说:

“不要难过,他总有请我回来的那一天。”

第二章铝盔颂

(在离油井区不远的交通车站)

早晨的太阳普照着我们亲爱的油矿,

巨大的厂房披上了一日金色的新装。

远处,在那井架林立的油井区里,

采油工的铝盔闪耀着肢目的银光。

上班的汽笛像军号一样响亮,

成队的采油工来到车站上。

人们的神情都是那样兴奋欢快,

只有赵明却没精打彩地站在一旁。

“年轻人怎么能像一根轭麦条,

看你还没有我这老头子刚强。

石油河那股小水还穿透了祁连山,

记住呵,你老子临死还守在油井旁!”

“尚师傅,不是因为和我哥哥争吵,

我是担心咱们的试验恐怕弄不成功。

你看,咱们整整试验了半年,

到现在还摸不透那几口油井的毛病。”

“半年,这也能算是一个很长的时间?

从老一井出油到今天,我一直揣摸了十三年!

那时候,我缺少个帮手。——没有人帮我写算,

你来了,才试验了几个月就想撒手不干!?”

赵明再没有说话,他只默默地,

看着那一双双责备的眼睛。

面对着这充满爱抚和期待的目光,

一层羞红龙罩在他的脸上。

蓝色的交通车开来了,

人们在车上把那铝盔歌唱。

这欢快面又骄傲的歌声,

宛如一阵春风,吹拂着他的心房。

有一个年轻的小夥子,

老远地来到我们油矿上。

他要当一个石油工人,

我们就把铝盔给他戴上。

亲爱的年轻的兄弟呵,

请你把铝盔扶戴端正。

戴上铝盔你就得对着井架起誓:

永远不能辜负石油工人的光荣。

望着那雄伟的丛林似的井架,

他的心里又滋长起新的希望。

当他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

不由地回头把司机望了一望。

坐在方向盘前的司机,

也在车窗里探望着他:

“赵明,可不要为跟你哥哥吵嘴而泄了气,

我妈说今天下午就请你搬到我家。”

响了一声喇叭,车子向山后开去,

赵明跟在大家后边走向井扬。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

他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把它回想:

……在抢救四十二井井喷事故的那一天,

他被原油呛得昏迷了过去,

当他在冰冻的地上苏醒过来,

秀英正给他擦洗耳朵里的油泥。

那带蓝花的小手巾上沾满了油腻,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

她要赵明把原油浸透了的工作服换掉,

她要赵明先披上她那件半长的棉大衣。

“那你只穿一件毛衣不行呵!

事故还没有解除吧?——我还要下去!。”

“快换上吧,再吵就把你冻死了;

我冷了,就躲到驾败室里。”

这以后,他好久没有再到她家里去,

他甚至羞于在别人面前把她的名字提起。

送方伯伯到青岛休养时他去坐了一会,

他觉得和这个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姑娘多了一层关系。

自从秀英调来开这辆交通车,

他俩几乎每天都要见几次面。

他知道秀英已是一个青年团员,

秀英也知道他和尚师傅在作试验。

她怎么也知道我松了劲。

我真不应该在这时候泄气。

想起尚师傅那微带严厉的责备,

唉,我真想钻到地缝里去。……

“赵明,你还没有想开吗?

这些时,你和秀英怎么样?

你们俩都是我看着长大的,

秀英可真是一个好姑娘。”

“早想开了,我不过是一时心烦,

既然开了头,就一定要干到底!

我和秀英什么事也没有,

就是一见面就羞答答的……。”

第三章两个穿老羊皮大衣的人

(在暴风雪袭击着的某油井上)

就像矿区冬天里常有的情形那样,

头一场雪还没有化完,第二场就跟着降下。

蛛网似的电磁上像是裹了一层棉絮,

巍峨的祁连山又把一件银色的盔甲披挂。

厂房的侧影就像一座雪堆成的小山,

黑色的烟囱、井架直顶着天。

茫茫的山野,变成了一片雪海,

我们的油矿就像是雪海上的巨船。

愤怒的狂风卷带着冰冻的雪花,

海浪似的从四面八方把井架拍打。

悭吝的大地不愿它的宝藏白白供人取用,

每取一滴原油你都得化费巨大的劳动代价。

井架旁边站着两个穿老羊皮大衣的人,

远远看去就像是两尊石头刻成的雕像。

他们那么敏捷地换着油嘴,

目不转睛地对着压力表看望。

他们操作得那样自然、熟练,

一点也没有把暴风雪放在心上。

就像他们不是在风雪怒号的祁连山顶,

而是在春天的花园里把一朵鲜花欣赏。

当那暴风雪间歇的时候,

你可以听到他们在把心事讲谈:

“解放前有一年冬天的一个大风雪的夜晚,

你爹我们两个到井上去检查输油管线。”

“来的时候还勉强可以看见道路,

回去时,所有的山沟都被冰雪填满。

为了怕暴风把我们打倒,我们手拉着手,

一个风头过来,把我俩打倒在雪东边。”

“当我从雪里挣扎着爬了起来,

怎么也找不到你爹跌倒在哪里。

风雪打得你简直睁不开眼睛,

死命地喊叫,也听不到一点回声。

“你爹就是因为那一夜受冻害病的,

带着病,他还天天跑去检查油井。

你妈妈劝他在家里好好休息几天,

他却说:油井就是采油工的命!”

一阵暴风雪过来,掩没了他们的声音,

结冰的铝盔上又添了一层厚厚的雪花。

冻僵的手掌擦去了压力表上的薄冰,

在风雪里他们又继续着中断了的谈话。

“你爹最不喜欢听人家说:

采油工就是靠天吃饭。

他常说:既然我们从地底下打出了油,

那就一定能有办法叫油井听我们使唤。”

“可是,那时候连饭也吃不饱,

谁还来管你作什么研究、试验。

你爹死了,我接着又捉摸了好几年,

不是解放了,我也早把它撩在一边。”

“这几年,年年都有好几个月,

咱们厂里总是完不成采油计划。

采油工们个个都皱着眉头,

这时候我又想起了你爹的话。”

“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

我正在井区把油井检查。

党委石书记也恰好来到井上,

和他一路的还有局长和苏联专家。”

“我们在井上整整谈了一个通夜,

我讲了你爹我们过去所作的试验。

他们听了都很高与,

还要我把换油嘴的操作表演了一遍。

“专家提醒我要注意掌握油井规律,

准确地记录下一分钟一秒钟的变化。

石书记说这样采油工就成了油井的主人,

局长嘱咐我有困难时直接打电话找他。”

“这以后,我就把你找来了,

咱们就开始了正式的试验。”

“你说的那个石书记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怎么一直没有见过他的面?”

“怎么没有见过面哪?

咱们俩坐的一个车子来到矿上。”

这是谁在他们身后边说起话来,

他们惊奇地回过头来向后看望。

石书记用左手和尚师傅握着手,

赵明却在一边想着:怎么,就是他!

“赵明,你怎么把老朋友忘掉了,

年轻人的志性可不能这么大。”

“想起来了吧?你不是问我:

是到矿上来参观,还是工作?

你看看,我在你们这里,

整整‘参观了一年多。”

“你忘了我,我可一直都在注意着你,

我早就知道你跟尚师傅在试验采油法。

我还到你家里去过好几趟,

知道不知道,你哥哥打算接你回去啦?”

尚师傅站在一边只是发笑,

虽然刮着风雪,赵明还觉得脸上发烧。

听到他们用新法采油每天都超过了计划,

石书记也和他们一起笑起来了。

暴风雪疯狂地冲击着山岗,

他们却安稳地站在油井旁。

望着那被风雪龙罩着的矿区,

石书记挥舞着左手对赵明讲:

“赵明,你曾经想过没有?

就凭我们这一双手,要把暴风雪制服;

我们要把所有的山野都动员起来,

要使它们都来为我们的五年计划服务!”

“石书记,不是动员,是用劳动来强迫它,

你知道,它简直不让我们轻松地前进一步。”

“石书记,赵明说的对呀,

谁不劳动,就休想把这悭吝的祁连山降服。”

“是的,谁想获得比黄金还要宝贵的石油,

他就必需像作战一样的进行艰苦的劳动。

社会主义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

为了它,我们就应该向大自然展开进攻。”

又是一阵怒号渣的狂风,

好像它要把这山头削平。

雪粒敲打着厚厚的铝盔,

他们的身影隐没在慢天的风雪中。

(全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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