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习武

1

虽说还只是一个穷学徒，可福顺对厨艺已经非常痴迷了，总想着有一天能成为厨艺精湛的大厨，做出味道一流的饭菜。不管师傅吩咐的什么脏活累活，福顺一点怨言都没有。“不吃一点苦，不受一点累，怎么会成为一流的厨师呢？哪个一流的厨师在成功前，没有吃过苦受过累呢？”在太辛苦的时候，福顺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一天晚上到了下班时间，别的学徒都回家了，福顺想着师傅教的一道菜的做法，还没有走。一个声音突然在福顺身后响起来：“终于找到你了。”

福顺吓了一跳，转过脸，发现身后的桌子上站着一个小人儿，白衣服白帽子，一副厨师打扮。

“你是谁？”福顺吃惊地问。

“我是厨神，我叫小伊。”小人儿有些得意地说，“厨神，就是专门帮助厨师的神仙。”

“听说过，以前从没见过。”

“那当然，厨神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只有厨神想见谁的时候，谁才能见到我们。”

“你找我有事嗎？”自己只是一个学徒，却能幸运地见到厨神，不，厨神却亲自来找自己，福顺受宠若惊。

“当然有事，没事我找你干吗？”小伊的眼睛亮闪闪的，“我要教你做各种美食，帮助你成为一流的厨师，甚至是厨师中的大师。”

“我？”福顺吃惊得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样幸运的事以前想都没想过，“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学徒。”

“对，就是你！现在你还是一个小小的学徒，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是一个了不起的大厨。”

“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你有成为大厨的梦想，有热情，而且还在朝着梦想不断地奋斗。”小伊有些激动地说，“这正是我所看中的，和你在一起我会过得很踏实，过得很舒心。”

“你怎么知道我有梦想，有热情，还在朝着梦想不断奋斗？”被小伊看破心思，福顺有些好奇。

小伊笑了：“有梦想，有热情，还在朝着梦想不断奋斗的人，心里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我们的眼睛是很不一般的，能够看到这些火。只是你的火里透出一股油香和葱花味。”

“你要什么报酬吗？我现在——你要什么可没什么。”福顺窘迫地说。

“报酬？”小伊笑得眯着眼，“我只要能闻一下你做出的美味饭菜的味道就足够了。”

“那请你帮助我吧！”幸福来得太突然了，福顺变得迫不及待。

“我会的。为了以后我们交流方便，我就住到你的帽子里吧！为了不被别人发现，以后我们就用‘心’交流了。”说着，小伊轻轻一跳，跳到了福顺的帽子上。

福顺觉得帽子像被小虫子撞了一下，拿下帽子，发现厨神不见了。

“你在哪儿？”

“我就在你的帽子里，你摸不着也看不到我。你就是经常洗帽子，对我也没有影响。”一个声音响在福顺的心里，“以后和我交流不用说话，你只要心里想就可以了。”

“好的。”福顺在心里说。

“不过，如果有一天你对厨艺失去了热情，对做出一流的饭菜失去了兴趣，我就会离开你。”

“这怎么会呢？”福顺在心里说。

“希望不会。”小伊的话清晰地响在福顺的心中。

“这样的事永远都不会发生的。”福顺暗暗发誓。

2

有了小伊的帮助，福顺很快由一个学徒变成一个真正的厨师，由一个普通的厨师变成一个大厨，由一个大厨变成一个很有名的大厨。只是谁都不知道，福顺的帽子里住着小伊。

福顺的名气越来越大，一天，小伊的话响在福顺的心里：“你现在是一个鼎鼎有名的大厨啦！你不能总是按我教的做，你要做出属于你的口味独特的美味佳肴。”

“我也这么想呢！”福顺憧憬地说。

福顺按自己的方式，做了一道菜：“请你尝尝，不知是否喜欢。”

“不用尝了。一闻到菜的味道，就知道这道菜很独特呢！”小伊的咂嘴声在福顺的心里回响着。

果然，这道菜一推出就大受欢迎，顾客争着来品尝。

福顺又推出第二道菜，小伊也很满意。

福顺又推出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每天，福顺都在想着新花样，做出各种不同口味的菜。在征求小伊的意见时，小伊总是很满意。后来，福顺再问小伊时，小伊大概有些烦了，说：“以后，你不用问我了。我很享受你做的菜的味道呢！只要我不说话，就是对你做的菜非常满意！我要好好地睡一觉，我睡得越久，对我越有好处。”

“好吧！”福顺不再打扰小伊，用心做自己的菜。

偶尔，戴着厨师帽的福顺心里响起小伊细细的鼾声。

于是，福顺不断努力，做出各种味道独特的美食。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福顺攒了一大笔钱，娶了美貌的太太。再后来，福顺辞了原来的工作，自己开了一家店，招了一些厨师和服务员，又招了会计。福顺的太太，成了店里的总经理。生意越来越红火，店越开越大，又接连开了一些分店。

小伊一直没有说话。

一天晚上，店打烊后，疲惫的太太看着同样很疲惫的福顺，关心地说：“生意做这么大，我们也该歇歇了，好好享受享受生活。明天，你就不要下厨了，也该歇歇了。”

“我很喜欢做美食呢！”尽管很累，可想到今天又推出大受欢迎的新菜肴，福顺很开心。

“喜欢，就偶尔做一下吧！我们要学会生活，除了做菜，你还可以做做别的事。空闲时我们也要逛逛街，散散步，看看电影，去旅行……人生短暂，你不能一辈子一天到晚都待在厨房里。”

想想太太的话也有道理，经不住太太的劝说，福顺把厨房的事交给别的厨师去做。

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吧，福顺又一次戴上厨师帽做菜的时候，小伊的声音响在心里：“福顺，你三十五天没做过菜啦！”

“最近有点忙，以后我会天天做的。”福顺应付道。最近接连被邀请参加一些活动，福顺确实有些忙。

可是第二天，福顺又有事没能下厨。过了几天，福顺做菜时，小伊再次提醒，福顺又应付了几句。就这样，福顺先是偶尔做下菜，后来连“偶尔”都很少见了。福顺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享受生活上，享受生活让福顺体会到了不一样的乐趣。不过作为很有名的店，店里的生意依然很好。

有一天晚上，福顺和太太看完时装表演，经过一家小餐馆时，发现餐馆门外弯弯绕绕排了许多人。“这么火的餐馆？”福顺很诧异，下了车来到餐馆前。一股熟悉的独特的菜的味道，从餐馆敞开的窗口飘了过来，福顺心里咯噔一下。

福顺匆忙回到家里，戴上很久没有戴过的厨师帽：“小伊？”福顺在心里喊，可是心里空荡荡的，一点回音都没有。

“小伊，你在吗？”福顺再次在心里喊，可是心里静得就像冰冻的雪原。

“小伊，你在帽子里吗？”福顺喊出声来。

可是，依然是一点回音都没有。

福顺特意化了装去了那家餐馆。隔着玻璃，看着戴着厨师帽的叫春生的年轻厨师欢快地忙碌着，福顺尝试着在心里叫了聲：“小伊？你住到春生的帽子里了吧？”

“是的，福顺！”小伊的声音清晰地响在福顺的耳朵里。

“没想到，你住到别人的帽子里，还能听到我的话。”福顺有些尴尬地在心里说。

“我是厨神嘛，还是有些本领的。”小伊的声音和以前一样。

“对不起——”

“不不不，你可千万别这么说。”

“那，你能跟我回去吗？”

“不行！你看春生，和当年的你一样……”

“我等你回去！不管我要等多久。”

“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小伊没说回，也没说不回。

“我明白。”福顺走出了餐馆。这回，他的耳朵里没有了小伊的说话声。

3

福顺推掉了一切应酬，太太安排好的活动福顺大都拒绝了。尽管太太一再劝说，福顺每天还是最少有半天时间待在厨房里。福顺一门心思研究厨艺，不断有新的菜肴推出。店里的生意一直很好。凡是来学艺的厨师，福顺总是不顾劝阻，毫无保留地教他们。

春生的餐馆蓬蓬勃勃地发展起来，先是餐馆不断地扩大，后是开了几家分店，大有和福顺的店一争高下的势头。

每天下班，福顺都要到春生餐馆所在的那条街走走，闻闻春生餐馆厨房里飘出的菜味，想象一下小伊酣睡的样子。福顺只是默默地走着，不管是嘴上还是心里，什么都没有说。

一晃八年过去了，福顺店里每周都有新的菜肴推出，生意还是像原来那样兴隆。更多的厨师从福顺店里学到手艺，也都有了不错的收入。

春生除了开餐馆，又开了一家很大的金店，卖各种贵重饰品，生意非常红火。

福顺依然每天最少有半天时间待在厨房里，新的菜肴不断被推出。

一天晚上，别的厨师已经下班了，福顺正准备离开厨房时，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你好，福顺，好久不见了。”

“我终于把你等来了。”福顺转过身，看到站在桌子上的小伊。

“不好意思——”小伊有些尴尬，“春生他主要精力放在金店上——”

“非常感谢你能回来。”福顺打断了小伊的话，“还是像以前一样，请你住到我的帽子里吧！”福顺恭敬地说。

“福顺，我不会再教你，你也不用我教——”小伊还想解释。

“你能住在我的帽子里安心地睡觉，我就很满足了。”福顺指了下帽子，“请——”

“谢谢！”小伊轻轻一跃，跳到了帽子上。

福顺像以往一样，每天总是最少有半天时间待在厨房钻研菜肴。偶尔，听到小伊那细细的鼾声，福顺心里总是说不出的惬意。

4

日子就这样慢慢流逝，一转眼，福顺一百零八岁了。这一晚，福顺离开厨房，坐在更衣间的椅子上睡着了。这时，小伊从帽子上跳了下来，拉着福顺的手：“福顺，你跟我走吧！”

“你醒啦？”福顺咯噔一下醒了，觉得身体一下子变得轻盈了，“你要带我去哪儿？”

“到一个你从未去过的地方。”

福顺这才注意到自己和小伊差不多高，而那个坐在椅子上的自己已经永远地睡着了。

小伊带着福顺沿着一架高高的天梯向上爬，来到一座高大的房子里。这座房子里有一些和小伊一样大小的小人，只是这些小人有的拿着乐器，有的拿着毛笔，有的拿着算盘，有的……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小伊说。

“我要永远都住在这里吗？”

“不，你还要像我一样，找一个有成为大厨的梦想，有热情，而且还在朝着梦想不断奋斗的人，和他在一起。把你的手艺传给他，还要让他不断地创新。这样，你的日子就会舒舒服服。”

“谢谢。”

福顺回来时，看到自己的葬礼正在举行。前来送别的人把道路都堵住了，不过福顺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他在仔细寻找心里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火中透出油香和葱花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