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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略特·厄威特“摄影界的卓别林”

2023-12-25李乃清

南方人物周刊 2023年38期
关键词:图片社威特玛格

李乃清

艾略特·厄威特在自己的摄影作品前。图/视觉中国

“当我九十多岁时,我的作品和从前看到的都不一样……有时你要用照片去问候,有时要让照片去倾听。”

2023年11月29日,玛格南图片社元老级摄影师艾略特·厄威特(Elliott Erwitt)在美国纽约曼哈顿家中去世,享年95岁。

在长达七十多年的摄影生涯中,厄威特留下许多经典作品:1956年汽车后视镜中浪漫的加州之吻;1989年巴黎埃菲尔铁塔前撑伞“飞跃”的男子……这些照片早已成为20世纪最为人熟知的影像。但厄威特常说,拍照只是自己的爱好,“对我而言,摄影是一门观察的艺术:在寻常地点发现有趣的事情。”

厄威特曾任玛格南图片社主席,2011年,这位“携带相机的历史见证者和梦想家”荣获国际摄影中心无限奖终身成就奖。在厄威特的镜头下,既有玛丽莲·梦露、约翰·肯尼迪、切·格瓦拉等明星政要的生动肖像,也有城市街头素人与狗的温情互动。承继布列松的衣钵,厄威特善于捕捉日常生活中幽默戏谑的瞬间,他玩转机智的图像双关语,定格一幕幕人间喜剧,因此也被视作“摄影界的卓别林”。

“当你碰巧带着相机在某地出现,最棒的事就会发生。”

厄威特1928年7月26日生于巴黎,父母都是在法漂泊的俄国犹太人。他本名艾里奥·罗马诺·厄威茨(Elio Romano Ervitz),中间名罗马诺是他父亲给取的,为了纪念自己在罗马学习的时光。

厄威特童年在米兰度过,他在校说意大利语,回家同父母讲俄语。二战爆发后,10岁的小厄威特随父母逃离欧洲移民美国,因为语言不通,他渐渐养成了观察周遭世界的习惯。厄威特后来表示,陌生的新环境“对拍照很有帮助。”

青少年时期,厄威特在加州生活,入读好莱坞高中。他先后在面包店、冷饮店打过工,16岁时接触到摄影,靠给当地人拍摄肖像挣到不少零花钱,期间他还自学了放大照片。进入洛杉矶城市学院进修摄影前,厄威特曾在商业暗房中工作过一段时间,这名青少年摄影师当时就接触了不少好莱坞演员的底片。

18岁那年,厄威特搭乘灰狗巴士从洛杉矶一路坐到纽约,用随身携带的相机捕捉沿途画面,彼时,他似已形成自己的风格:那是一批幽默、传神、流淌着诗意的黑白快照。 多年后他自己分享,“最出色的影像就是那些能够唤起情绪反应的照片,捕捉特定语境下的情绪,让观众产生共鸣并自行诠释画面。”

1948年,厄威特移居纽约,年纪轻轻的他曾做过看门人,后进入纽约社会研究新学院修习电影课程。纽约为厄威特此后数十年的拍摄提供了源源不绝的素材,也是这名“纽约客”家庭和生活的锚定之城。厄威特一些知名作品都源自他对纽约的观察和探索,他以冒险、即兴的状态拍摄这座城市。

“没有一个城市摄影师像他一样拍下这么多活动,这么多动作,这么多谜一样的情节。”亚当·戈普尼克在影集《艾略特·厄威特的纽约》前言中评价, “这座城市在照片中悄悄靠近我们,让我们在看到它的样子时大吃一惊……”

合适的手法——自然或看上去自然的黑白快照——撞上完美的拍摄对象——战后的城市生活——成就了最有人情味、最受大众喜爱的摄影师厄威特。他举着相机玩转街头,像一个在城中寻觅警句和情感的浪游者,并且他找到了。

在厄威特的镜头中:立得笔挺的小女孩和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一排埃及猫像成了一列,他最爱用这类温情的视觉玩笑激发瞬间的隐喻——它们永远站在那里,而她只是逗留一小会儿,摆个姿势,找点乐子。

回到出生地巴黎,厄威特又成了访客,他在城中潜伏、游走、观望,凭借标志性的些许乖张的机智,用一种幽默、疏离、反浪漫的视角呈现这座城市:雨中埃菲尔铁塔下,伞跳男人的剪影跃过广场,“冲”向一对紧紧相拥的恋人,他们的伞正被巴黎的风撕扯着……

厄威特观察的对象很多,但他视生活高于一切。他属于20世纪四五十年代以纽约和巴黎为舞台的即兴街拍摄影潮流——这个潮流在历史眼中鲜活而奇妙,但这群摄影师基本都是独行侠,厄威特表示,“摄影师抱团就像牙医和精神病医生聚会,他们扎堆时只会纸上谈兵。尽管我有不少摄影师朋友,但我只对自己的拍摄对象感兴趣,而非我的同行。我热衷的是旅行,以及将镜头对准人。”

艾略特·厄威特,法國巴黎, 1989

艾略特·厄威特,美国加州伯克利,1956。图/《 艾略特·厄威特:个人精选》)

“有一天,我遇到了罗伯特·卡帕,他对我很感兴趣,承诺我退伍后引荐我进玛格南。”厄威特曾回忆自己当年的“导师”卡帕,“他喜欢我给他看的那些照片,认为我对玛格南图片社是个有益的补充。”

厄威特在纽约时结识了爱德华·史泰钦、罗伯特·卡帕和罗伊·斯特莱克等人。当时,斯特莱克是农场安全管理局的领导,组织聚集了一批美国摄影界的优秀人物。他起初雇佣厄威特为美国标准石油公司建设照片档案室,随后又邀他参与匹兹堡市的一系列纪实摄影活动,这段经历为厄威特的摄影生涯奠定了基础。

1949年,厄威特前往法国和意大利游历,那几年他都带着一台禄来福来反光相机。1951年应召入伍后,厄威特服役于美国陆军通信部队,在德国和法国时,他以摄影助理的身份从事军队内的相关拍摄。

“我想,如果可以每天为了摄影而在外生活,那也不错。”

1953年,应卡帕邀请,厄威特加入玛格南图片社,成为一名自由摄影师,开始为《科利尔》《生活》《假日》等杂志供稿。用厄威特自己的话来说,那是摄影的黄金时代。为这些杂志工作期间,厄威特曾在《乱点鸳鸯谱》片场记录玛丽莲·梦露在最后这部影片拍摄中的幕后生活。此外,他还为格蕾丝·凯莉、杰克·凯鲁亚克等名流拍摄肖像。但厄威特表示,无论大明星还是普通人,他“都是靠近并拍照而已”,“具体是谁无关紧要。”

1950年代和1960年代,厄威特开始拍摄政要活动。早在1955年,26岁的他就跟当时尚年轻的尼克松同坐一辆车,摄下华盛顿特区“(时任)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心脏病发入院、副总统尼克松前往探病路上”的重要节点;1959年,他又抓拍到莫斯科博览会上尼克松指着赫鲁晓夫胸口两人激辩的场景,这张照片作为冷战象征之一被无数媒体转载,甚至出现在历史教科书上。

“若问我尼克松和约翰逊我更讨厌谁,我很难给出一个明确回答。约翰逊更庸俗,但归根到底是位优秀的总统。尼克松寡廉鲜耻,但这在照片里能看得出来吗?”厄威特曾在影集《私人底片》中提到,他对政治和政客的看法经常充满嘲讽,“某种程度上,我的作品也具有政治性,它们试图对人间喜剧做出评论,那不就是政治吗?”

厄威特在全美各地拍摄七十多年,他的个人生活与美国梦的肌理紧密交织。他职业生涯中拍摄的大量作品,见证了美国在上世纪中叶历经的关键时刻。他曾近距离记录肯尼迪总统一路参选、当选、遇刺等重大事件,1963年的肯尼迪葬礼上,厄威特定格了杰奎琳·肯尼迪罩在黑色面纱下的悲痛神情,那张照片也成为他记录历史事件的经典之作。1964年,厄威特还造访了古巴,给卡斯特罗和切·格瓦拉分别拍摄肖像,在他的镜头里,两个古巴大佬都悠然抽着雪茄,神情颇为放松。厄威特说,相机带走了紧张感和先入为主的观念,“只有你和你的拍摄对象。”

1960年代晚期,厄威特连续3年担任玛格南图片社主席,随后他转向电影,1970年代他拍摄了几部脍炙人口的纪录片。作为电影制作人,厄威特曾参与记录“滚石”乐队音乐会的纪录片《给我庇护》和马丁·斯科塞斯导演的《归乡无路:鲍勃·迪伦》等作品。

1980年代,厄威特将他的幽默风格带入HBO的喜剧中。“1980年代,我给HBO拍摄了18部片子,我们在全球各地捕捉人们各种有趣的消费行为。我原打算继续拍摄,但HBO来了个缺乏同情心的新领导,于是我又做起纪实摄影,这让我找回了彼此平等的感觉。”

有人曾说,厄威特最喜欢拍摄的市民其实是狗。他曾出版了5本以狗为主角的影集,在1998年出版的影集《狗狗》中,厄威特坦言,“我想不出任何其他动物会像狗那样,和我们人类在心智、情感和忠诚等方面如此接近。”在厄威特的镜头中,每只狗都有它独特的表情,这些可爱的小家伙身兼局内人和局外人的角色,既通达人的情感,又置身事外,堪称摄影师的理想替身。厄威特曾戏谑地说起拍狗的动机:“首先,我喜歡狗。其次,它们不会拒绝被拍。最后,它们不会跟我要照片,完全不用担心肖像权的问题。”

厄威特坚信照片自己会说话,他避免谈论自己的作品,尤其反对阐释。“当有人问我‘你什么感觉?’,我通常回答:‘我用手和心感受(而非空谈);就像有人问候‘你过得怎样?’,我总是回以‘还过得去’,似乎回应了对方,又不必具体展开。我如此作答的习惯可能惹人生气,但避免了无聊和虚饰,因为回应‘你过得怎样?’,人们常脱口而出:‘我很好,你呢?’……我发现心脏协助供血循环的功能更‘机械’,但肝就会和人的各种情绪产生许多化学反应,如果回答‘我用手和肝去感受’,这听上去就不太对劲……仔细想想,我会修正自己的回答,再被问到‘你什么感觉?’,也许我会两手一摊耸耸肩——‘与你无关’,或只是简单问一句——‘你为何不去买本我的影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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