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梅山
2022-11-05李蓬荻
李蓬荻
1934年10月—1937年11月
赣南，赣粤边区
陈 毅 中共中央分局成员，红军游击队领导成员。
何大昌 红军游击队领导成员。
梅 嫂 秘密交通员。
巧 莲 梅嫂的儿媳妇。
钟甲长 赤白交界处某村甲长，实为地下党的区委书记。
王保长 赤白交界处某镇保长。
廖师长 国民党军某部师长。
红军干部战士，报务员，群众，船工，茶房，国民党军士兵，民团丁等。
[序歌：
深深扎根山野，
饱含大地母亲的骨血。
顶夏日炎炎苦旱肆虐，
锤炼铮铮骨似铁。
抗冬雪漫天彻骨寒冽，
绽放光华烨烨。
瓣洁芯红不改色，
生生不息，顽强延续生命的青枝绿叶。
大梅山铺开广阔的篇页，
任铁骨丹心书写苦寒而绚烂的岁月。
[群山逶迤。漫天风雪。梅枝遒劲梅花怒放，灿若朝霞。
[叠印剧名：大梅山。
序
[高处，数对“公婆吹”唢呐齐吹响，激越高昂，撼人肺腑。
[渡口。群众夹道送别行进的红军队伍。
[合唱：
十万工农来送行，
十送红军去远征。
红军啊，亲人啊，
几时人马再回程？
[拄单拐的陈毅率数名红军战士上。
陈 毅 众战士 （唱）大军西去关山万里程，
党领导我们留守坚持斗争。
守护中央根据地，
守护苏区父老乡亲。
工农革命暂遭逆境，
坚定信念，坚守初心，
坚忍不拔，克敌制胜。
人民是胜利之本，
我们是压不垮的人民子弟兵！
一
[枪炮声。
[天色阴沉。战火弥漫。
[幕后合唱：
征途漫漫红军主力远走，
留守红军狂风暴雨压当头。
中央革命根据地，
座座县城失守。
[拄单拐的陈毅和红军干部十余人，紧急聚集在微弱灯光下。
陈 毅 （唱）敌强我弱，形势突变，
我留守红军应转入游击战。
中共中央分局紧急会议决定——
陈 毅 众干部 （轮唱）紧急疏散重伤员，
留守红军兵分九路冲出包围圈！
奔向梅山，分散隐蔽，灵活出战，
来无踪去无影，巧与敌纠缠。
留得革命豪气在，
看三年五载再掀狂澜！
[陈毅与何大昌紧握双手。
陈 毅 老何！
何大昌 老陈！
陈 毅 何大昌 （重唱）我们分道扬镳破敌封锁线，
来日会合大梅山。
[战时祠堂改成的军医院。
[众与会者改扮重伤员，或站或靠坐于一侧。一干部偕陈毅走向他们。
陈 毅 （唱）战友们！
枪林里穿，弹雨里钻，
你们是革命好儿男。
反围剿负重伤住进医院，
龙游险滩搁了浅。
眼下局势多艰险，
我军要化整为零冲出包围圈。
此番突围多苦战，
你们无力去闯关。
发给银圆作盘缠，
回老家、去老表家悉听尊便。
陈 毅 众伤员 （轮唱、合唱）
待革命形势好转，
欢迎——
你们/我们重新归队再相见。
但须牢记/我们牢记：
经得住失败考验，
站得稳脚跟。
不怕有挫折，
不怕作牺牲。
坚定信念，决不叛变，
革命理想高于天！
[另一侧，群众上。
陈 毅 （唱）老表们！
你们是红军的父老乡亲，
你们是革命的坚定靠山。
靠着山的雄健，
擎臂力薄云天。
赤情殷殷的红土地，
哺育了红旗红星红色政权。
战场在召唤，出发在眼前，
请求父老乡亲紧急安顿重伤员。
可招婿为姻眷，
也可继为儿男。
他们年轻力壮，
伤愈皆是硬汉。
作田做工是好手，
还为你家生儿育女把香火传。
群 众 （轮唱、合唱）
去我家！去我家！去我家屋场！
做你家的崽！做我家的郎！
都是穷人的后代，
都认穷人作爹娘。
伤员们 （高声喊）爹——
娘—— (回声悠长)
[合唱声中，群众纷纷拥上，扶的、背的、抬的，把重伤员全部疏散。
[陈毅等激动地向他们挥手告别。
陈 毅 （唱）靠人民，
支援永不忘。
他是重生亲父母，
我是斗争好儿郎。
革命强中强。
二
[灯光闪烁。枪炮声隐约。
[报务员正在电报机上发报，陈毅拄拐立其旁，口授电文。
[发报声。
陈 毅 向党中央发报：“我留守中央革命根据地红军各部，今分九路向赣粤边、闽赣边、湘赣边和寻南、于南、信南等赣南山区突围，巩固老游击区，发展新游击区，坚持开展游击战争。请复示。”
报务员 （发报）报告，收到党中央回电，但中央已更换密电码，回电无法译出。
陈 毅 （惊）哦？那只有烧毁密电码，埋掉电台。从此断了与党中央的联系。（与报务员一同隐去）
[枪炮声、敌机俯冲扫射声大作。
[后表演区：碉堡，机枪喷射。
[红军战士冲上，纷纷倒下。
[幕后合唱：
激战！激战！
突破重重封锁线。
向前！向前！
冒着炮火硝烟。
枪林里穿，弹雨里钻，
我们是革命的好儿男。
激战！激战！
向前！向前！
向着大梅山，
向着赣粤边。
[红军战士甲冲上，将一捆手榴弹塞进碉堡。猛烈的爆炸后，碉堡坍塌。
战士甲 （被爆炸气浪冲倒，复爬起，大喊）冲……
[敌机俯冲、扫射……战士甲应声倒下，被一战士背下。
[陈毅拄拐挥枪率战士们冲进硝烟，冲过毁弃的碉堡。
[几组红军指战员向几个方向突围。
[一侧，古榕树下的渡口、河岸。
[众战士撑船奋力渡河。船靠岸，战士们冲上渡口，突遭埋伏之敌火力狙击，纷纷掉落水中。
[水浪声。
[钟甲长急上，张望，潜伏于灌木草丛。
[一队红军战士急上。随后陈毅拄单拐上。
众战士 （唱） 速行急赶，东弯西转，
避实就虚，与敌画圈圈。
绕行来到桃河畔，
陈 毅 （接唱）为渡河沿岸寻渡船。
[钟甲长急出拦阻。
钟甲长 快撤！
战 士 闪开！
钟甲长 首长，此处不可渡河！
陈 毅 你、你是……
钟甲长 本县地下区委书记，表面是我村三甲甲长，叫我老钟吧。
陈 毅 哦！钟甲长，书记同志！
钟甲长 （唱）乍看河面风平浪静，
河对岸潜伏了众多敌兵。
欲过河须往上游前进，
桃花渡口找梅嫂相机而行。
那一带也曾是工会农会声威振，
年轻后生踊跃当红军。
梅嫂她人地两熟有保证，
镇上明天逢墟，疾行去会引渡人。
陈 毅 请带路！
[钟甲长速引队伍溯流而去。
[夜色朦胧。
[一行人潜行至土坯屋前。钟甲长上前敲门。
钟甲长 （唱） 我是老钟，梅嫂开门！
[战士们的心声（轻促的男声合唱）：
开门！开门！开门!
开门！开门！开门！
钟甲长 （见无动静，复敲门）
（唱）我是老钟，梅嫂你开开门！
[战士们的心声：
开门！开门！开门！
开门！开门! 开门!
陈 毅 （唱）我们是红军，请你开开门！
[战士们的心声：
开门！开门！开门！
开门！开门！开门！
[屋内，梅嫂与巧莲披衣上。巧莲拿起桌上的火柴划着，梅嫂急吹熄。
梅 嫂 （唱）不能点灯，不能开门！
钟甲长 （瞥见一丝闪光）梅嫂，巧莲！
（唱）我晓得你们在屋里，
开开门让我们进去。
梅嫂啊——
门外是红军游击队，
紧急关头要见你。
巧 莲 （唱）是钟叔确凿无疑。
[男声合唱：
开门！开门！开门！
梅 嫂 （唱）不能开，你快回屋里！
巧 莲 （唱）还有日盼夜盼的红军回。
（欲开门，梅嫂急阻）
[男声合唱：
开门！开门！开门！
梅 嫂 （唱）不能开！不能开！
你莫要惹是生非。（推巧莲一同进内屋）
钟甲长 （唱）热脸贴着了冷门楣，
碰了我一鼻子灰。
留一句话牵肠挂肚拜托你：
亟盼明早相见在岭背。（与陈毅耳语）
陈 毅 （唱）难忘往日的美好回忆，
苏区百姓对革命支援不疲。
今日这闭门羹别是一番滋味，
隐现形势突变多艰危。
百姓是革命的底气，
倘失去我们将难有作为。
身处低潮须奋起，
憧憬美好理想，化作无穷伟力。
抗过凄风苦雨季，
笑迎和煦灿烂的晨曦。
且把对人民的信赖留存心底，
队伍速往岭背隐蔽！
[钟甲长引队伍下。
[片刻。梅嫂从屋后急绕上，远眺。
[响起女声清唱的新编民谣：
月光光，照儿男，
骑白马，去梅山，
梅山高，梅山险，
山里梅，扎深根，
迎风雪，花更艳。
[梅嫂跑回屋里忙活着。
[巧莲从里屋出。
巧 莲 深更半夜的，做什么？
梅 嫂 快，快帮娘淘米，洗菜，烧火。天亮前把饭菜送到岭背给部队同志吃。
巧 莲 你不是门都不让开吗？
梅 嫂 那是娘多了个心眼。自从红军走后，常有敌军冒充红军回来，半夜敲门，谁开门谁遭殃。
巧 莲 哦！
三
[桃河。山水风光秀丽。
[渡口。民团丁持枪分立。老船工持篙伫立船尾。
团 丁 过河赶墟人等，统统排好队，接受检查！
[钟甲长上，径直与老船工打招呼。
钟甲长 今天过河的人真多。（上船）
船 工 今天镇上当墟。（二人低声交谈）
[后区：肩挑手拎的成年男女唱着上。
群 众 （唱）一篮子鸡，两篓子鱼，
后生崽子，我们过河去赶墟。
[后区：红军战士们作村民打扮肩挑手拎随上，边唱边混入人群。
众战士 （唱）一篮子鸡，两篓子鱼，
叔伯婶娘，我们过河去赶墟。
[众人纷纷上船。
[前区：梅嫂、巧莲挽竹篮上。
梅 嫂 巧 莲 （重唱）山外吹来的清风习习，
心里久压的乌云散去。
中央红军一去无消息，
谣传着红军被全歼于旦夕。
心想从此天无日，
却不料今又喜见红军回。
好比是我婆媳俩逢凶化了吉，
似看见当红军的我儿/我夫把家归。
老钟说队伍要去山岭打游击，
老表们争先恐后来作陪。
[后区：肩挑背扛的青年男女边唱边上。
群 众 （唱）担斗笠，扛篾席，
哥嫂弟妹，我们过河去赶墟。
[后区：红军战士们村民打扮肩挑背扛随上，边唱边混入人群。
众战士 （唱）担斗笠，扛篾席，
哥嫂弟妹，我们过河去赶墟。
[众人纷纷上船。
[陈毅着长衫、戴礼帽、拄拐杖低头缓缓走来，梅嫂、巧莲护其左右。
梅 嫂 巧 莲 （重唱）一脚高，一脚低，
先生你慢慢走呀莫着急。
团 丁 站住！干什么的？
陈 毅 教书匠。
团 丁 什么匠？做什么手艺的？
梅 嫂 （唱）不，不是做什么手艺的，
是那个、那个教甲乙丙丁的……
巧 莲 （唱）不，不是做什么手艺的，
是那个、那个教之乎者也的……
团 丁 什么乱七八糟的。回去回去，不准上船！
梅 嫂 巧 莲 是教书先生。桃花镇学校教国文的先生。
船 工 是的。前不久刚从县城三请四请请来的先生。
陈 毅 不信？叫你们团长去问问县长！
团 丁 呃，呃，不用，不用。先生，请！
梅 嫂 （对船上喊）来两个后生扶先生上船！
[众扶陈毅上船，梅嫂、巧莲随上。
船 工 （起篙，喊）开船啰——
[音乐起。
[两岸青山碧水。
[暖色光中，同舟共济一船人的造型。
陈 毅 （站船头眺望）这正是哟——
（唱）忙里偷闲（哟）登船四下望，
莫辜负了（啥）桃河两岸的大好（嘛）风光。
四
[何大昌率战士们在山谷、溪涧、密林中穿行。
[幕后男声独唱：
料峭寒浓，
强敌跟踪，
夜行山谷月朦胧。
林密坑深惊敌胆，
莫辨西东。
血染遍山红，
士气豪雄，
餐风饮露志若虹。
倦卧茅丛石作枕，
若醉春风。
（红军指挥员蔡会文：《突围行军纪事》）
[陈毅内声：“好一个‘若醉春风’哟！”与数名游击队干部战士上。大家热烈握手、拥抱，像久别重逢。
陈 毅 老何！
何大昌 老陈！
陈 毅 何大昌 （重唱）突破敌军重重封锁线，
我们终于会合在大梅山。
游击队 （混声合唱）
山迢遥，云迢遥，
五岭逶迤浩瀚飘渺。
峰随五岭走着，
云随山峰绕着，
树随云雾摆着，
竹随山风舞着。
陡崖的峻峭，
溪涧的絮叨，
竹木的繁茂，
野果的丰饶。
大自然的造化啊，
给游击健儿筑新巢。
[战士们搭棚，挖灶，架设营地，挖野菜，拎水，巡行……
[日出，日落。
陈 毅 （领唱、合唱）
天将晓，
队员醒来早。
露侵衣被夏犹寒，
树间唧唧鸣知了。
满身沾野草。
天将午，
饥肠响如鼓。
粮食封锁已三月，
囊中存米清可数。
野菜和水煮。
夜难行，
淫雨苦兼旬。
野营已自无篷帐，
大树遮身待晓明。
几番梦不成。
天放晴，
对月设野营。
拂拂清风催睡意，
森森万树若云屯。
梦中念敌情。
（陈毅：《赣南游击词》1936年夏 节选）
五
[土屋。
[钟甲长上，扫视左右，闪入屋内。
[梅嫂迎上。
梅 嫂 钟甲长！
钟甲长 刚到镇公所开会，发布“联防清剿条例”。王保长布置我，随他明天带一营国军去岭坳清剿游击队。（将一纸条夹“条例”本内交给梅嫂。）
梅 嫂 （接过，藏衣内）还有什么交代？
钟甲长 都写在里头。你把它藏到接头点，山上会按我写的布置。（下）
[巧莲自内出。
巧 莲 娘，我陪你去。
梅 嫂 好，隔开距离。
[梅嫂提篮出门，巧莲随后。她们一前一后在山间绕行。
梅 嫂 （唱）隘口把着山的门，
悄悄把山门走进。
钻过茅草岭，
巧 莲 （唱）踏过乱石坑，
梅 嫂 （唱）越过青龙涧，
巧 莲 （唱）走过青松林。
梅 嫂
巧 莲 （重唱）走进游击队出没的荒径，
一路小心不露足的痕。
（巧莲一路边走边用竹枝清除足迹。）
梅 嫂 （唱）世上的路几多不平，
穷人世代难翻身。
自从共产党领导苏区闹革命，
分田分地穷人当家做主人。
石榴花开红似火，
岁月如花日日新。
谁料红军前脚走，
反攻倒算后脚跟。
一转眼回到旧光景，
天地从此昏沉沉。
那一天云开雾散尽，
又见到留守苏区的红军。
梅 嫂 巧 莲（重唱）他们坚守在崇山峻岭，
坚守着革命理想的神圣。
今日急急来送信，
愿红军快快转移莫受敌侵。
梅嫂/巧莲我平生无他求，
唯求苍天保佑风雨之中山里人！
[巧莲警视四周，梅嫂速取纸条藏于竹篮，复将竹篮藏于山石间，再压上石块。二人暗下。
[一游击队员闪出，机警地从山石间取出竹篮，潜下。
[幕后男声合唱：
漏夜拆旧营，
他山造假营。
奔袭几十里，
反抄敌兵营。
[两个表演区：游击队员们快速拆走旧茅棚，以树枝清除地面痕迹；快速架起新茅棚，伪造宿营地。
[陈毅、何大昌各率两支游击队从后区平台急上，下。复上前区急绕行，两队分下。
六
[林藤草莽，溪流穿石。
[钟甲长背竹鱼篓随王保长上。
钟甲长 （对王保长）王保长！
（唱）搜哪座山？
王保长 （对内）军爷！
（唱）搜哪座山？
[幕内男声独唱：
游击队藏在哪座山，
就给老子搜哪座山！
王保长 （复对钟甲长）还用问？
（唱）游击队藏在哪座山，
就给老子搜哪座山！
钟甲长 噢！听人说——
（唱）茅草山有几个茅草棚，
王保长 钟甲长！
（唱）前边带路，目标——茅草山！
钟甲长 （手指向那个新搭的茅草棚）
那边就是茅草山！
[王保长顿时紧张。
[幕内下令：“一连从左往右，二连从右往左，合力包抄！三连警戒！”
[国民党军官兵过场。地方民团跟后。
王保长 （挥动手杖）民团跟进。决不漏掉一个共军！（边说边往后退）
钟甲长 哎哎军爷，王保长，你们忙！我顺便下河沟去捞些鱼仔，等你们大功告成，班师回朝，好犒劳犒劳弟兄们！
王保长 好。你在下面等好消息！
[钟甲长下。
[音乐虚幻。
[灯光变幻。一束顶光罩着在舞台中央旋转的一个茅草棚。影影绰绰中，王保长和两队人马分别正向、反向环绕茅草棚而行。
[突然，一切戛然而止。片刻，他们从草棚里和周边捡起铁锅破碗、破衣烂衫、柴草余烬……众人木然。
[钟甲长背着满载的鱼篓，手里还拎着几条鱼，复上。
钟甲长 各位，各位……
[众人恢复常态。
钟甲长 （脸上堆着笑）各位军爷，王保长，战果如何？
王保长 （唱）好气啊！撒开了渔网把鱼捞，
到手的大鱼又溜掉。
钟甲长 （唱）莫气啊莫恼，
游击队总归是跑不了。
我倒是捞到鱼不少，
聊作慰问啊！弟兄们多辛劳。
军爷请下令——
[幕内下令：“撤回！”
[幕后合唱：
夜幕下游击队跳出包围圈，
两路奔袭战犹酣。
神速端掉区公所，
全歼土围子两个班。
[一侧是区公所，另一侧有土围碉堡。
[合唱声中，陈毅率一支游击队冲进区公所；何大昌率另一支游击队炸毁碉堡，冲进土围。战士们背扛缴获的枪支弹药下。
[王保长家。
[屋里静悄悄。王保长拎着两条鱼，哼着赣南采茶戏上。
王保长 搜山白跑一趟，累死我了！（放鱼）哎，人呢？
[陈毅从屋后出。
陈 毅 来了！来了！
王保长 （惊）你、你是……
陈 毅 来者陈毅。
王保长 （惊慌）哦，哦……
[游击队员持枪从屋内四面上。
王保长 （又惊慌）哦，哦……
陈 毅 王保长，你不是常带国民党兵搜山找我们游击队吗？现在我们主动上门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王保长 不敢！不敢！
陈 毅 你什么不敢？你敢得很哟！（在居中木椅上落座，开始审问）我问你：
（唱）你搜过几多游击山区，
为敌兵带过几次路？
你抓过多少山里百姓？
叫百姓吃了多少苦？
你造过多少土枪土炮？
反动民团动过多少次武？
你倒卖过多少烟土？
敛钱财敲诈过多少户？
王保长 （垂头丧气）我有罪！我有罪！
陈 毅 （接唱）罪大恶极，罪大当诛！
王保长 啊！（瘫倒在地）
陈 毅 你想死还是想活？
王保长 （跪起，哀求）想活，想活！
陈 毅 想活，你必须答应四个条件：一、不准带军队“剿山”。
王保长 （点头哈腰）保证！我保证！
陈 毅 二、游击队员到镇里来，不准打锣吆喝，不准报告。
王保长 保证！我保证！
陈 毅 三、游击区群众来镇上买东西，不准盘查，扣留，刁难。
王保长 一定，一定！
陈 毅 四、经常向游击队传递情报，不准有半点掺假。
王保长 效劳！一定效劳！
陈 毅 （唱）你务必说到做到，
游击队静观后效。
七
[冬夜，月光如水洒林间。
[梅山游击队营地。
[陈毅坐于棚前石上。复起身踱步。
陈 毅 （唱）冬夜的月从山尽头升起，
云暗星稀。
遥望那北方的天际，
红星闪耀，那是党中央所在地。
漫漫寒夜，党是破雾的朝晖，
漫漫征程，党是引路的大旗。
那年没赶上八一南昌起义，
南下数百里，终赶上起义部队。
转战湘粤赣上井冈，
毛泽东、朱德两军会师壮军威。
跟随党一路挺进中央革命根据地，
开创了苏维埃共和国的根基。
走过轰轰烈烈的年年岁岁，
历经革命生涯的潮落潮起。
挺得住游击岁月的风风雨雨，
却难熬大山深处万籁俱寂。
两年啊，整整两年过去，
断了与党中央的联系。
昼若长夜眼如蔽，
山似孤岛与世隔离。
不解脱音讯封闭，
思无绪，食无味，日难安，夜难寐。
[报务员手拿密信急上。
报务员 赣粤边特委内线交通员送来密信。（交密信）
陈 毅 （从竹管内取出密信观看。突然异常兴奋）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呀！在敌四十六师做地下工作的陈海来信，党中央派人来了，要我去大余亲取重要指示！
[游击队干部战士闻讯，兴奋不已。
众队员 （领唱、合唱）
是断线的风筝，线又接上，
是阴冷的寒冬，迎来暖阳。
告别了昨天的久盼，
迎来了明天的希望。
[大余县城。
[舞台左侧为茶铺，右侧为“桥头糖铺”。
[大街上国民党兵盘查行人。
[陈毅身着长衫与一战士潜上。
陈 毅 我们先去秘密交通站了解情况。
[他们在糖铺前稍作停留，然后若无其事地踱进茶铺落座。茶房为他们冲茶。
[片刻。地下交通员拎把大瓷茶壶走出糖铺，走进茶铺。
交通员 老三，泡壶茶。
[茶房接走茶壶。
交通员 （从陈毅身边走过，悄声）陈海已经叛变！设计诱捕游击队领导。你们赶快离开县城！（接过茶房递来的茶壶，回糖铺）
陈 毅 啊！（唱） 晴空劈雷电，
惊破朝朝暮暮梦魂牵。
恨不能高悬正义之剑，
刺破叛徒的丑恶嘴脸。
暂把此恨刻心间，
分手绕道出城返梅山。
[二人急分下。
[片刻。廖师长与二卫兵上。
廖师长 等半天了，总不见共军头儿的人影。传令：留一个连继续埋伏，大部往上山的路搜山。出发！（与卫兵下）
八
[游击队营地。
[一战士在哨位上放哨。
[草棚内，何大昌、战士们正在和梅嫂、巧莲握手告别。
何大昌 （唱）谢谢你们送来米粿腊肉和情报，
艰难中更显出老表们品格高。
你们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是我们坚不可摧的精神依靠。
暗夜里我们定能坚守到红日高照，
因为有梅山里外每一位赤诚的老表，
有梅山上下每一棵参天大树茂密小草。
梅 嫂 巧 莲 （二重唱）
敬佩你们常在缺衣少食中苦熬，
艰难中更显出战士们品格高。
你们是革命的无价之宝，
是我们劳苦大众的精神依靠。
暗夜里你们定能坚守到红日高照，
因为有青松一般扛得住严寒的筋骨，
有红梅一般无惧狂风暴雪的革命情操。
何大昌 （三重唱）
有梅山里外赤诚的老表，
有梅山上下的参天大树茂密小草。
有青松一般扛得住严寒的筋骨，
有红梅一般无惧狂风暴雪的革命情操。
任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也摧不垮，压不倒！
哨 兵 [哨位上哨兵突然反转身，发现敌情。
梅 嫂 巧 莲（高喊）反动派来了！快撤！（边喊边开数枪，撂倒两敌兵后迅速撤退）
[何大昌握枪率众冲出草棚。
何大昌 速撤往草地隐蔽！
[众战士速冲进茅草地。
何大昌 （对梅嫂、巧莲）山上危险，
我掩护你们速抄小路 下山。
[在何大昌的掩护下，梅嫂、巧莲速下。
[何大昌边开枪边退至悬崖边，弹尽。
[一敌军官上。
敌军官 抓活的！
[众敌军官兵围上。
何大昌 （高举手榴弹，高呼）永别了，战友们！永别了，大梅山！（拉响手榴弹）
[满台红光，伴着惊天动地的巨响。余响不绝。
[片刻。敌军官兵上，搜查茅棚内外。
敌军官 都跑了？放火烧山！
[敌兵放火烧着茅棚，烧着芭茅草。火迎风势，呼呼燃烧。
[突然，天空乌云陡暗，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敌军急急躲逃。
[雨后，天地归于寂静。
九
[山路崎岖。
[陈毅信步上。
[幕内高喊：“站住！前面的人站住！”
[陈毅继续走着，走上后演区平台。
[幕内高喊：“站住！再不站住，我开枪了！”
陈 毅 （回首）是叫我吗？
[廖师长与数名官兵上。
士 兵 （气势汹汹）你不是本地人，上山去干什么？你老实讲！
陈 毅 我是城里的教书先生，到此地来买茶叶。
士 兵 我不管你教书还是买茶叶，先给我们带路。
陈 毅 （生气）你、你有辱斯文也！
廖师长 （一直旁观陈毅的言谈，有附庸风雅之意）休得无礼！你没听说这一带崠顶老枞盛产名茶吗？先生上山买茶，当在情理之中。
陈 毅 （面带笑意）这位长官说得在理。我们边走边聊！（以手示意“请”，将其带向游击队营地相反的路。）
（唱）余乃县城古文先生是耶，
平生专注经史子集兼好茶叶。
茶圣陆羽著《茶经》曰：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
嘉木芽如新月，
焙后毫光似雪。
品之醇香甘洌，
常饮燥气皆解。
茶亦蕴涵着人生哲学，
茶者，人在草木之中也。（手指划着“茶”字）
大自然待人无私无懈，
人当与大自然亲密和谐。
廖师长 先生所言，闻所未闻。真是听君一番话，胜读十年书。
陈 毅 长官过誉了。（突作腹痛状）哎哟，突感内急。对不住，我要出恭。
士 兵 你出什么工？
陈 毅 俗称上茅房。
士 兵 嗐，解个手还要咬文嚼字。快去快回！
陈 毅 哎！（急下）
[廖师长坐于石上歇息。官兵们或坐或卧或踱步……
[万籁俱寂，唯有阵阵松涛，几声鸟鸣。
士 兵 （不耐烦）怎么还不见回，不会是掉茅坑里了吧？
廖师长 去看看！
[士兵下。复上。
士 兵 报告！不见人影。
廖师长 （惊）啊！逃跑了？追！（率众官兵急追下）
[陈毅疾走。树木竹林、山石草丛从他身边掠过。
[陈毅走近游击队营地。见棚已毁，悄无人影，心已了然。便走向茅草地。
陈 毅 大家快出来吧！敌人已走。我是老陈。（见无反应，又重复了一遍）
[游击队员们从草丛中走出，他们不顾浑身湿透，相互紧紧握手，热情拥抱。
陈 毅 （唱）经受了生与死的危害，
燃烧了战友们的赤子情怀。
荡涤了苦难岁月的阴霾，
闪亮了战友们生命的光彩。
众战士 （合唱）经烈火淬炼，
我们赤情满怀。
经风雨涤荡，
更添战士风采。
[陈毅和战士们走近悬崖，脱帽肃立。
（接唱）铭刻烈士的英雄气概，
艰苦卓绝，去开创光明的未来。
陈 毅 （唱）何大昌同志的革命精神，
与党同在！
与人民同在！
与山河同在！
[合唱：烈士精神，
与党同在！
与人民同在！
与山河同在！
[陈毅与众战士速下。
十
[北山。天色阴沉。
[陈毅和众战士扎茅棚，砌炉灶，挖野菜。
陈 毅 （唱）急行三十里，转移到北山，
忍着饥与乏，重拾老营盘。
敌军围困紧，断我补给线
无米充饥肠，衣单难御寒。
战友们抖擞精神同心干，
克危艰共闯难关。
众战士 （合唱）挖草根，作茶饭，
采苦菜，苦也甘。
摘野果，当家宴，
编窝棚，挡风寒。
磨砺心志，擦亮双眼，
无惧艰险，我们坚守在赣粤边。
[陈毅和战士们边采野菜边走向后区高台。
[片刻。廖师长率部急上。
廖师长 （大声）各团，把大梅山山岭团团围住，围成个铁桶，叫游击队冻死，饿死，困死，插翅难逃！（下）
[数列国民党兵跑步过场。
[陈毅与战士们握枪冲下高台。
陈 毅 （唱） 重兵围困形势多凶险，
据守山高林密，誓与强敌周旋。
面对更严峻的生死考验，
为革命战死沙场也坦然。
倘如此幸存的战友们别管我，
但定要取走黄金，它在我腰间缠。
那是党的经费，我分毫没私占，
你们要保管好，我死也心安。
众战士 （唱） 我们与你同在，
坚守在大梅山！
陈 毅 （接唱）大梅山可鉴：
自投身革命，我心依然。
任凭风云多变，
不变的是入党誓言。
信念铭刻心间，
化作力薄云天。
赞寒梅顶风冒雪花怒绽，
效寒梅深深扎根咬定青山。
[陈毅立于梅树前，口念题记。复坐，拿出纸笔在膝上疾书。
[天幕映现陈毅《梅岭三章》手迹。
陈 毅 （念）“1936年冬，梅山被围。余伤病伏丛莽间二十余日，虑不得脱，得诗三首留衣底。旋围解。”
（唱） 断头今日意如何？
创业艰难百战多。
此去泉台招旧部，
旌旗十万斩阎罗。
南国烽烟正十年，
此头须向国门悬。
后死诸君多努力，
捷报飞来当纸钱。
投身革命即为家，
血雨腥风应有涯。
取义成仁今日事，
人间遍种自由花。
[大雪纷飞，漫山皆白。几树老梅斗雪盛开。
[陈毅和战友们迎风斗雪，群雕般巍然屹立大梅山。
[混声合唱：
深深扎根山野，
饱含大地母亲的骨血。
顶夏日炎炎苦旱肆虐，
锤炼着铮铮骨似铁。
抗冬雪漫天彻骨寒冽，
绽放着光华烨烨。
瓣洁芯红不改色，
生生不息顽强延续生命的青枝绿叶。
大梅山铺开广阔的篇页，
任铁骨丹心书写苦寒而绚烂的岁月。
尾 声
[大梅山。
[陈毅率战士们列队上。
[合唱：出山！出山！
告别艰苦卓绝游击岁月整三年，
告别滋养呵护游击队的大梅山。
当国土遭日寇沦陷，
中共中央发令：团结抗日停止内战。
[廖师长与二卫兵上。
陈 毅 廖师长，我们又见面了！
廖师长 上次被你骗了。
陈 毅 那不叫骗，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哟！
（唱）一杆杆红旗迎风展，
红军游击队遍布赣南周边。
要握成一个铁拳开赴抗日前线，
为集结我军下山即在眼前。
廖师长 （唱）按上司命令办，
我师撤走包围圈。（下。卫兵随下）
陈 毅 众战士 （领唱，合唱）
出山！出山！
时不我待！
扛起刀枪，步伐加快，
游击健儿下山来。
奔向前方要敌寇偿还国土血债，
抗日义勇军卫国保家赤情壮怀！
[群山渐远。
[梅嫂、巧莲、钟甲长与群众夹道欢送行进的红军游击队。
[合唱：十万工农来送行，
十送红军又出征。
红军啊，亲人啊，
抗战胜利再回程！
[字幕：1938年1月，赣粤边游击队和南方八省红军游击队汇编为新四军，奔赴抗日战争前线。
[《新四军军歌》响起。
[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