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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私”抑“公”成典型
——评梆子剧《小岗记忆》中的严红钢形象塑造

2022-11-05郝二涛李飘飘

影剧新作 2022年3期
关键词:大包干小岗村身份

郝二涛 李飘飘

在社会主义制度之下,“公”具有无可置疑的合法性与不容挑战的权威性,相应的国家政策亦如此。在20世纪70年代末,这个人尽皆知的道理,却一度遇到一些农民的挑战。这些农民不再搞“大锅饭”,而是搞“大包干”。在当时,这种行为,无论是在身份、策略还是在实践层面,都是叛逆的。更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这些农民的叛逆行为不仅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被默认甚至被赞扬。他们就是小岗村的村民。他们在吴彬的梆子剧剧本《小岗记忆》中被重新描述,成为文学典型形象。其中,令笔者印象最深刻的典型形象是严红钢,尤其是他的“叛逆”。下面就从三个层面尝试分析之。

一、身份叛逆:宁做揽工者,不愿做农民

作为小岗村的一位农民,严红钢曾经感到很自豪。这种自豪感的一个主要来源是,能活着。“活着就要吃饭穿衣,就有事务缠身,便被掷在这个世界中,衣食住行,与人共在,从而打交道,结恩怨,得因果,忧乐相侵,苦甜相扰。”当能依靠土地满足衣食住等生活需求的时候,严红钢上了一年高中,成为村里面少数几个文化程度较高者,也成了家。尽管过得不宽裕,但能活下去,严红钢还是愿意做农民的。他跟村里其他村民一样,每天下地劳动,挣工分,就像无场次话剧《桑树坪纪事》中的杨金斗一样,勤劳。

可是,这样的日子很快被打破了。在当时阶级斗争的形势下,严红钢与其他村民吃大锅饭,每天忙于斗资修,几乎都无心劳动。田里的庄稼自然也收成大不如前,甚至荒芜,难以满足人们的基本生活需求。尤其是赶上自然灾害,人们难以吃饱饭,甚至要挨饿。在这种形势下,政策不允许村民搞种植、养家禽等。村民只能挨饿。如果不想饿死的话,村民只能去外地乞讨。严红钢一想到大雪天全家去徐州乞讨,除了受人冷眼之外,父亲因饥寒交迫倒在路旁,母亲为抢半块馒头被狗咬伤,心里就五味杂陈。况且,乞讨也难以保证自己和全家人都活着。更严重的是,社长、县委书记也不允许村民外出乞讨!在这里,农民作为一个身份概念,出现了名与实之间的断裂。与其他村民一样,严红钢只有农民之名,没有农民之实。他不再为自己的农民身份而自豪了,反而想要摆脱农民身份。

要摆脱农民的身份,严红钢面临的选择有:自杀,永远离开农村。严红钢有妻子,有父母,自然不会选择自杀,仍然要艰难地活下去。“天地之大德曰生。”为了活着,严红钢只有选择永远离开农村。这种选择得到了妻子凤霞的支持。她支持严红钢永远不回农村,这辈子永远不做农民当社员。这也是严红钢的誓言!严红钢自然不是一走了之,而只是外出闯荡,寻求一个能养活全家的生计。严红钢到县城东山建筑工地上揽活,隔段时间,往家里寄些钱。这实际上宣告了严红钢身份的转变,由农民转变为建筑工人。同时,这也标志着,严红钢对农民身份之叛逆。

严红钢对农民身份的叛逆与今天到城里的农村人否认农村身份不同,不是基于对农民身份的厌恶或歧视,而是基于“活着”的挣扎,也不是主动放弃农民身份,而是被迫搁置农民身份,让自己及家人能活着。从“活着”这个目的来看,这种做法与外出乞讨差不多。但严红钢不愿靠乞讨活着,更愿意靠自己的劳动活着。他有这个条件,比如,文化、技术、体力等等。

二、策略叛逆:宁可大包干,不要大锅饭

严红钢靠体力与智力暂时找到了一个活下去的办法。可是,小岗村的大多数村民都还忍饥挨饿。他们不想等着饿死,就想外出乞讨。可是,这条求生之路也被社长和书记拦住了。尽管干部承诺让村民过年都吃上饺子,可是,过完年,村民吃什么呢?

显然,村民要一直依靠国家救济活着,不太现实。痛定思痛,村民觉得,他们的活路在于土地。同样的土地,为什么之前的小岗村“粮满仓牛满槽鸡满架猪满圈吃不愁来穿不完”?为什么如今的小岗村连村民的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了呢?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逃避或错误地认识问题不是办法。“敢于直面问题、用于修正错误是我们党的显著特点和优势。”面对上述问题,村民们将其总结为一个字:穷。穷的根源在于,人心散了。要治穷,让村民能吃饱,能活下去,就必须要让人心聚起来。要让人心聚起来,就得有一个好的领头人。村民认为,文化程度高的人眼界看得远。这个领头人一定要有相对较高的文化程度。整个小岗村,只有严红钢文化程度最高。于是,他就被选为小岗村的领头人。当张社长去找严红钢的时候,严红钢躲着,不愿意回去当领头人。张社长想通过断粮并交管理费的方式,逼迫红钢回到村里。再加上,红钢儿子出生,妻子凤霞思念,之前凄凉的乞讨经历和红钢不服输的性格,严红钢最终同意回到小岗村,带领村民脱贫。这一点也与《桑树坪纪事》中的李金斗比较相似。不同的是,严红钢比较开明,包容、睿智,深刻地意识到“人民是我们力量的源泉”。

在这种认识指引下,通过夜访老关叔,严红钢意识到,人心散的根源是大锅饭、集体化、阶级斗争。这导致村民的积极性不高,村民有才能,却无处使。要聚集人心,就得充分调动村民的劳动积极性,集思广益。在老关叔提醒下,严红钢意识到,种地与工地上的活都是技术活,都可以按劳分配。更重要的是,老关叔提到了1962年责任田,责任田产量高。这使严红钢找到了一条带领村民脱贫的思路:通过责任田,按劳分配。只有这样,严红钢才能将村民散了的心重新凝聚起来。

要做到这一点,严红钢就必须带领村民摆脱大锅饭、集体化,实行包产到户!可是,在当时,大锅饭、集体化是中央的土地政策,不允许改变的。这个时候,严红钢先征求了老关叔、严临淮、一风吹的意见,基本达成了共识,然后召集村民秘密开会。通过开会讨论,大家一致认为,吃饱饭是首要的。只有吃饱饭,村民才能活下去。严老汉与老关叔分别说出了责任田与单独干的好处。严红钢意识到,要让各位村民吃饱饭,就要实行大包干。不这样干,村民们只能饿死或外出乞讨。在这种情况下,所有村民都同意大包干,但又怕承担相应的责任!甚至,会议还没开完,当严红钢正在犹豫的时候,一些村民包括老关叔就想回家。

此时,严红钢带领大家将土地秘密分产到户,并表现出不怕牺牲的精神。村民们也绝非自私自利之人,而是签字承诺,一旦严红钢因为带领大家大包干被送进监狱,全村人供养严红钢的妻子、母亲,并将他的儿子养到18岁。这一下子为严红钢解除了后顾之忧。这个细节至少透露出一个村民的共同心愿:宁要大包干,不要大锅饭!严红钢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大包干也要兼顾集体,让村民承诺,将打下来的粮食,先交国家公粮与集体提留,并签字、盖章。在面对一风吹对所分土地质疑的时候,严红钢主动将自己分的地与一风吹分的地交换,最大限度地保证一风吹的利益,维护村民团结。这也是严红钢包容与睿智的体现。

三、实践叛逆:宁可被杀头,也要敢领头

在当时,大锅饭是国家政策,大包干是违反国家政策的,后果可想而知。这是有前车之鉴的,比如,严红钢的兄弟严大孬,就因为在前屋空地上种了几分菜,养了几只羊,就被扣了个大帽子:“集体观念不强,走资本主义道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接着,严大孬就受到了严厉惩罚:“上午被批斗,下午去强劳,三伏天挖池塘。”严红钢会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或者受到更严重的惩罚呢?

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担心。村民们给严红钢的承诺暂时打消了他的疑虑。严红钢的妻子与母亲对他仍旧十分担心。妻子凤霞害怕失去丈夫,想让丈夫陪在身边。母亲害怕失去儿子,想让一家人平平安安,等到自己老了,让严红钢为自己送终。同时,他们也深知,如果不同意严红钢带领大家大包干,严红钢固然可以通过在工地揽活赚钱养家,但全村其他人都要去讨饭,甚至被饿死。这种结果是严红钢及其家人不愿意看到的。

做出这样的选择,主要有三个原因。一个原因是,严红钢亲身感受过饥饿的味道,亲身经历过家人讨饭的辛酸,也曾看到过其他讨饭者的惨景,不想让自己全家及其他村民再挨饿。另一原因是,严红钢从小被教育,“学文化报国家把乡里乡亲来帮”。还有一个原因是,母亲期盼严红钢顶天立地,常把乡亲们挂心旁。

习近平总书记曾说,共产党人的责任之一是,“努力解决群众的生产生活困难,坚定不移走共同富裕的道路”。正是因为要帮乡亲们摆脱贫困,让村民们过上好日子,严红钢才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可是,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况且严红钢上有母亲,下有妻儿。他当然知道生命的可贵,但还愿意作出牺牲。这看起来似乎不合逻辑,却是合乎逻辑的。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除了分产到户之外,村民没有别的活路。

其实,严红钢领导村民秘密分地,仍然遭遇了不小的阻力。许多举报信到了公社张社长那里,甚至到了县里。当张社长与陈书记找到严红钢的时候,严红钢为避免受到惩罚,将分地一事说成是搞实验。即使是搞实验,私自分地也是违反国家政策的。违反国家政策要受到严厉惩罚。即使国家主席刘少奇违反国家政策,也不能免于惩罚,更何况是严红钢及村民们?严红钢与村民们给出的理由是,摆脱饥饿,活下去!张社长将此定性为违反国家政策,对抗中央,并命令严红钢把已经分给村民的地并回去。在矛盾一触即发的时候,陈书记帮村民说了句话,允许他们实验一年,并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包括砍头!陈书记与严红钢的约定是,“如果能干到不要国家负担,五年不交征购任务都行,如果干不上去,秋后,已经分的土地就得合并”!严红钢保证:“只要干上三五年,吃陈粮,烧陈草,个人富,集体富,国家还要盖粮库!”

从中可以看出,为了摆脱饥饿,为了活下去,严红钢宁可选择被杀头,也要领头让村民分田单干。而同样愿意承担杀头责任的陈书记,也看到了人民的生命之宝贵,看到了人民的力量。这既是对没有解决好村民吃饭问题的一种弥补,也是对村民愤怒情绪的一种安抚。相比之下,严红钢没有这么多愧疚,只有让村民吃饱饭的愿望!这表明,严红钢有一颗带领村民脱贫的赤诚之心。

更为引人注意的是,严红钢与村民一开始就知道,私自分地违反国家政策,不分地就没有活路。为了活下去,他们选择了违反国家政策,私自分地。这种做法看似不符合常识,但却也在情理之中。因此,我们将严红钢的做法称为实践的叛逆!

总之,严红钢为了家人能活下去,可放弃自己的农民身份,为了帮助同村村民能活下去,可违反国家政策,可不顾自己的生命。作为一个农民,他大可通过打工挣钱让家人活下去,也可以不用带头分地,不违反国家政策,可以活得很好!但他却偏偏没有那么做,而是选择调节“私”与“公”的比例,在保证国家与集体利益前提下,让每个村民都能吃饱饭,能活下去。这种行为看似叛逆,实则蕴含大爱,并得到了实践的检验,使严红钢成为带领村民脱贫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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