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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藏环游记(五)

2021-11-29戴新三周晓艳整理校注

西藏民族大学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班禅布施

戴新三 著 ,周晓艳 整理校注

(西藏大学文学院 西藏 拉萨 850000)

十五、布施僧众

余与扎萨商定布施之日期,为藏历三月十五日,(即国历五月八日),依照西藏宗教上之习惯,以每月初八及十五两日举行布施,功德最大,但余初未料及。扎什伦布每年例行之时轮金刚法会,即系以三月十五日为正期,余适于前期到达。故扎萨提前议定是日布施,偶然巧遇,咸庆吉祥。(考藏人供奉之金刚,计有三尊,一为下密院供奉之威德金刚,一为上密院供奉之邓却金刚,皆系修建密法之主佛,往年第九辈班禅在北平杭州等地躬亲主持之祈祷和平大会,即时轮金刚法会也。①)

是日,午前七时许,余偕乃兴翻译及随从等十余骑,赴寺主持布施。马队驰过市区,四蹄翻□,飞沙扬尘,仅十余分钟,即抵寺门。协俄(即铁棒喇嘛)早已候立门外,见余至,趋前致敬后,立即喝道前导,余等徒步随行,至磋青②大殿,登楼就坐于预设之座位上。每人一席,而以余座位最高,一字排开,列于楼廊,可以俯瞰金殿。少顷,仲译青波巴冈等藏官亦来就坐。大卓尼当代表扎萨来献哈达致贺,余亦回赠哈达一条,以表谢意。旋藉殿中喇嘛诵经休息之际,余即率众入站香,并往朝磋青附近各佛殿。殿中布置与拉萨三大寺大略相似,惟以建筑古老,黑暗异常,即白昼行走其中,亦须灯光前导。大殿侧有镀金铜皮之密勒(应为弥勒)佛像二尊及四辈班禅③像一尊,高二丈余。四辈班禅之灵塔,即在其旁,高约四丈,其式样与拉萨布达拉之达赖灵塔相似,惟系银座金花,与达赖灵塔之全以□(疑为金)皮敷成者不同,系受体制之限,而不能全用黄金欤。又另一殿,内供尊纯佛塔一座,高约一丈,中□密宗法像。另有金塔一座,高不及丈,精巧玲珑,典雅素朴,盖即第一辈达赖更敦珠巴④之灵塔也。

九时许,开始散钱,余派宋国治随巴冈罗运等前往殿中分散钱包。此间散钱之法,与三大寺之习惯略有不同,例系以一百份应领之藏钱预先封为一袋,喇嘛自行分为若干组,每组一百人,推一人为代表,领取钱袋,然后齐集殿外广场,分组转散。故钱袋一经分散之后,殿外广场上,即有成团之喇嘛拥挤其中。以分取其应得之数。余为欲一睹其分钱之状,尝嘱乃兴巴饬役卷起大殿前楼之布帘,移坐凭栏以观。瞥见场中喇嘛,皆披杏黄色大氅(藏名大纲),与三大寺喇嘛之披红色大氅者不同,余怪而询之左右,均不知其来历。此时场周四围屋顶,及走道上,麇集男女民众约千余人,余凭栏俯视,遂为视线之集中点。又见人群中有数人,着黑色□衣,外披红呢氅衫,颇似拉萨俗官所着之披衫,肩上斜挎红色布带一条,头戴黄绒圆帽,较拉萨俗官所戴者为大,衣色脏旧,精神萎靡,毫无贵族气概,余初以为系藏政府中之差役,旋经询问始知此辈即系道地之后藏五六品俗官,后藏官员所遭遇之穷困,由此可见一斑。广场中扰攘约一小时之久,钱始分散完毕,如与三大寺散钱所需之时间相较,实亦未见节约,且以先后数钱之次数而论,则反觉增加若干麻烦矣。旋巴冈偕宋国治回来,据称适自阿巴扎仓分送钱袋转来,因该扎仓系后藏之密宗院,今日系在扎仓就地诵经,未来磋青,故须专程送往也。今日共计预备钱袋四十一袋,现仅发出三十九袋,故实到喇嘛即约三千九百人。

布施完毕后,余正预备前往参观寺内保存之古物。乃兴巴忽奉哈达至座前,声称后藏全体僧俗官员闻余明日将往德金颇章及功节林游玩,特设席功结林欢迎,余当表接受。另一乃兴巴又继起晋奉哈达,谓拉章执事,余后日将往班禅宫中参加仲嘉典礼,上曼遮之供,特为设席拉章,邀职亲临,余亦欣然接受。旋即率众前往参观宝物。平时系封藏库中,置有专官负保管之责,非遇特殊大典,绝不轻易示人。今日为欢迎起见,保管人员将全部库藏宝物,陈列一室,并为余等设座其侧。余等入室就座,并有二十余藏人乘机入室,席地坐于室隅,态度严肃,以求一饱眼福,余之行馆房东,亦在其中。保管宝物之僧数人,逐一捧献余前,余每取一物,必照西藏之习惯触额示敬,然后观览,详询其来历,览毕交还,僧官又以之触巴冈及众人之头,以为无上幸运。该项宝物共计四十余件,均系西藏宗教上之古董。其中以第四辈班禅之遗物为最多。他如元代大司徒铁印。萨迦祖师之头盖骨,宗喀巴之手印,均属数百年前之古物,极为名贵。

参观宝物之后,复率众人往朝历辈班禅灵塔,除第四辈班禅灵塔业已朝过外,其余第五,第六,第七,第八,各辈班禅之灵塔,均与四辈之塔相似,余至每一塔前,均亲持哈达抛挂,并巡行一周始去。旋至九辈班禅⑤创建之密勒殿,铜佛高约六丈有余,较仁布宗所见之铜弥勒佛犹伟。原系九辈班禅未入内地时所建,相传建筑落成以后,班禅即赴内地,而此伟壮之铜佛,亦竟流泪数日,以惜其别,可谓□(灵)异之至矣。最后往朝九辈班禅灵塔,塔系新近建筑,规模较以前各辈灵塔均为宏壮。塔周建有楼廓,极便登临瞻仰。拉章为余设座正面楼廊,以备午膳,廊上有阿巴扎仓之喇嘛三十人跌坐诵经,因近日布施在此设有千灯千供也。(办理此大布施之前,曾于一月二十五日在拉萨与后藏代表王乐阶恩久佛商定布施办法,在扎什伦布,熬茶煮粥供养全寺僧众一日,每僧散给藏银三两七钱五分,并在九辈班禅塔前,九辈以外各辈塔前,及磋青大殿三处各上千灯千供,如有余款即捐作建塔之用。)塔高五丈,塔面系以纯银锤板敷成,外镶赤金□,缀以宝石,富丽堂皇,极为美观。塔之正面,班禅法像之上,嵌有钻石一颗,大如拇指,光彩四射,璀璨夺目,乃系班禅生前于民国二十四年亲在上海以四十万元购得,平时系镶帽花佩戴,现以此物嵌于塔上,实为灵塔增色不少。现佛塔及殿宇大体业已完成,惟屋顶金瓦尚未铺设齐全,每日尚有泥木彩绘各项工人一百二十人。分头工作,不久即可全部竣工,余为鼓励起见,特赏给该工人,每人藏银一两。塔系东南向,□上置有铜兽金轮。登台远眺,日喀则平原即在眼底,山环水绕,平旷无垠。俯瞰全寺殿宇,金瓦赭壁,楼阁栉比,庄严神圣,气象雄伟。

余在塔上午膳后,又复率众前往妥桑林,霞资,纪冈,阿巴四扎仓殿⑥朝佛。于各主要座前抛献哈达之后,即行离去,无甚可记,惟霞资扎仓殿中,有巨石一块,状如海螺,适在殿之中央,传系自然生成,故扎仓视为神物,平时恒以毛毯盖护,有朝佛者至,始揭毯顶礼。各扎仓殿宇建筑与布置,与三大寺之佛殿无异,惟均较黑暗,而护法殿尤甚,岂因建筑时代较早之故欤。

最后,又被迎至甲康村布施。前因甲康村争求领头转香,希冀领取三倍之布施,余以不合公平原则,且属违反体制,恐开恶例,未予允许,曾将鄙意面告扎萨,嗣经巴冈转致扎萨之意,请以甲康村曾派代表欢迎为理由,要求酌留余款,略为布施了事,余尝以此系处理布施余款之方法,尚与体制无碍,为求布施圆满起见,立即同意办理,并决定只熬茶一次,每僧散给藏银一两五钱,故于大布施之后,即被迎至甲康村再作一次小规模之布施也。甲康村现为本寺最大之康村,预算布施时,系以三百名计算,而实到人数已达二百八十余人,凡理化、巴安、木雅、德格、昌都、乍雅等处前来学经之喇嘛,依例均须投入该康村,人数既众,基金亦富,故经常布置亦较他康村为富丽雅洁。在甲康村布施完毕之后,余即偕乃兴巴等乘马回馆,时已午后三时矣,王明庆闻余善围棋,特亲往借来棋子一付,与余对弈三局,渠均败北。余在拉萨时,亦曾与酷爱此道贵族比赛,均非余之敌手,惟有一卡契人(即克什米尔之□(藏?)回)名塔青者,棋艺甚高,曾为所败,询其身世,系一居留拉萨多年之小商人,彼之棋艺,并无师傅,亦未研究棋谱,仅于平居闲暇之际,喜用心思,遂得熟练,亦为奇矣。

十六、游览行宫

班禅在后藏,统驭僧俗官员,辖领土地人民,以宗教主而兼为政治首领,一如前藏之达赖,虽其地位稍逊,然一切仪制,仍与前藏相去不远。故其驻锡之处,均有殿廷,以便朝贺。除在扎什伦布寺,建内□(有)正宫外,并于寺之附近,建有行宫二所,即德金颇章与功结林是也。德金颇章,汉名大乐宫,在寺南五里许。功结林,汉名广佑寺,在寺东五里许。班禅在位时,每于藏历二月至五月,驻锡德金颇章,六月至九月,驻锡功结林,十月至正月,则回扎什伦布正宫,以渡新岁,习为常例,余于布施完毕之后,特定于五月九日,抽暇往游行宫,以图一窥究竟。

是日,午前十时许,余偕乃兴巴等,自行馆乘马前往德金颇章,马行快步十五分钟即到。宫前平旷无垠,与扎什伦布遥遥相对,宫后浅山起伏,绵延不断,有如波浪,门内树林密布,景色宜人,门外悬有金字匾额一方,上书“春生十地”四字,笔力秀劲,不知何人题赠。正殿上供有长寿佛一尊,设有班禅宝座,其云蒸(传经师)之座位,久无人居,积尘甚厚。余旋被导入一客室中休息,见壁间悬有照片一张,乃九辈班禅在印度晤见英皇储告别时之留影,时值英皇储亲送班禅下一高峻之石阶。卫队遥列其旁,阶下有班禅之肩舆及随从,均著藏式服装,生动已极,令人憧憬当时之情形,不感慨系之。(此即光绪三十一年润(原文如此)九月,九辈班禅在英人卧克纳⑦威迫之下,前赴加尔各答时所摄。为一富有历史价值之照法也。)客室窗外,有一秀丽之小山在望,山麓树林修美,草场平坦,盖即往昔班禅御用马匹牧息之地,其旁有规模甚大之马厩一所,旷寂已久,令人想起骏马群集其中,俯仰起卧,自必别有一番风趣。

十二时许,余等又自德金颇章驰赴功结林,仍须经过扎什伦布及日喀则市区,遥望扎什伦布正面,一览无余,全部殿宇,依山而建,六座伟壮之班禅灵塔,雄峙其中,庄严之气象,虽拉萨三大寺不及也。

抵功结林后,先至班禅汤沐院休息。佛堂中殿有班禅之座位。佛龛上悬有戴院长季陶⑧先生着长袍马褂佩勋章之玉照一张。院中植有垂丝海棠花树一株,为他处所未见。班禅浴池,系以花岗石砌成,方广约一丈,有铁管自年楚河中导水入池,现管已坏,池亦干涸,当系多年无人使用之故。旋至正殿朝佛,仲译青波巴冈迎于门外,谓系奉扎萨之命,前来代表招待。余于表示谢忱之后,随即□□偕入林。功结大门上置有乾隆御笔汉满蒙藏回体合璧之“广佑寺”立匾一方,庄严典雅,令人肃然起敬。殿内悬有咸丰御笔之“福寿”二字墨宝一幅,完整无缺,可供书家之鉴赏。殿中不供佛像,仅在正中设有班禅之宝座,上盖布幕,积尘甚厚,溯自班禅离藏,即已虚设未用,但一般朝佛者至此,仍认为顶礼之对象焉。宝座之旁尚另有一高大之座位传系班禅云蒸(传经师)之座位,覆幕密封,一如前座。殿侧精舍甚多,或为见客之厅,或为诵经之堂,或为进膳之所,或为寝息之室,门壁彩绘,□□(绚积?)精美,惟以主人远去,不免阒静寂然。

余于游遍各室之后,复偕众至安钦别墅,即在正殿之旁。门上置有道光御笔“好善急公”四字匾额一方。室内设座,分为二桌,即今日扎什伦布僧俗官员联合宴余之处,亦即日前初抵此间迎余休息之所。窗明几净,室小而雅。余座设于正中,有却本堪布,大卓尼,仲译青波巴冈,仁细罗友仁作陪,另一桌则坐罗连(运)、卓尼及四扎仓代表,共计十余人就座后,扎萨复派员持哈达来谢昨日之布施。余与众闲谈有顷,复与巴冈王明庆等围棋数局,以资消遣。迨晚餐之际,却本堪布及卓尼忽先后发言,要求余转请中央从速办理班禅转世事宜,并希望中央所指认者,必须系班禅真正之化身,俾彼等年事老迈之旧日臣仆,复得亲睹班禅之转世再临,则沾恩感德无穷矣。忠诚恳切之态,溢于言表,令人异常感动。余尝告以,中央对班禅转世之事,向极关怀,并决能以公正态度,办理转世事宜,诸位所提意见,余回拉萨,立即转报中央,以备办理之考察。六时半,席散,余当率众回馆。途中巴冈复邀余明日朝班禅后,至其私邸弈棋,余当面允前往。

十七、参加仲嘉

所谓“仲嘉”乃系西藏法王临朝听政,及接贵宾之集会。后藏自班禅离寺,“仲嘉”即未常设,然遇重要事故,亦每特为召集,存其仪制。余于布施竣事后,同意扎萨之邀请,于五月十日前往正宫,参加仲嘉,敬谒班禅佛座,上“曼遮”之供,盖亦奉使后藏应有之礼节也。

是日,午前九时卅分,余偕王明庆乃兴巴乘马赴扎什伦布之班禅正宫。宫门外悬乾隆御笔之“良地祥轮”四字匾额一方,雕刻精美,色彩鲜艳,益增圣地之庄严。余甫被导入客座之外廊,即见扎萨起迎于室外,笑逐颜开,握手互致敬意。入室又互递哈达为礼,然后就坐。余与扎萨依窗相对而坐,各踞高榻颇有分庭抗礼之势。今日扎萨着团龙花黄缎袍,外披红色袈裟,光头未戴帽,精神矍铄,道貌岸然。其右侧设有极低之座垫一列,坐有仲译青波(官名)詹东,巴刚二细(官名)德勒□颠,德娃夏罗友仁等五人。余之左侧,亦设有座席,仅坐有王明庆一人,任翻译之责。其余五品之下僧俗官员尚有二十余人,以客室狭小,不能容纳,均坐于室外廊下。坐定以后,初进酥油茶饭,(西藏习惯)次进清茶,(内地习惯)又次进甜茶蛋糕,(印度习惯)纷然杂陈。余与扎萨互问安好后,闲谈良久。扎萨告余,现因宫内正殿,设有时轮金刚坛场,不便举行典礼,故今日朝见班禅之礼节,系在便殿中举行。又谓时轮金刚法会,前辈班禅修习甚精,每年除在宫内设立坛场外,并另在阿巴扎仓创设坛场一座,成为定例,故于此间法事完毕后,尚须在彼处举行,因时轮金刚法会,系在祈祷世界之和平安乐,多多举行,于世间极有利益云。扎萨并请余前往参观,且谓可以消灾免难,于个人亦极有益。余以密宗坛场,尚未看过,亦思一观究竟,当即偕乃兴巴等前往参观。登楼至班禅之宝殿,建筑形式与达赖之宝殿极为相似,惟面积较小耳。时轮金刚坛场即设于宝殿之中央,系一径大一丈五尺许之圆形图案,全部用五色细沙做成,鲜明美丽,俨如一最精良之裁绒地毯。据云,坛场中央即系时轮金刚天(主)尊佛座,其周设四门,有四大天王守护,门外更有弱水烈火尸林拱卫,警备森严,邪魔决难侵入,盖所谓坛场,乃系密宗修法之象征。闻系得其真传,修炼有素者,主持法事,则此种有形之坛场,即可化为无形之坛场,驱邪御魔,拒敌于千里之外,凡法力所及之境,均享和平安乐,毫无侵扰之虞。其神秘玄妙,颇难想象。坛场图案之上,制有木架保护,架上盖有布幔,来此参观者,可启以内窥,殿中有喇嘛数十人,诵经做法,喃喃不休。余注视良久,复由左至右绕行一周,并在班禅宝座及护法神前,各挂哈达一条,随即仍回客室原座。

十一时许,余经乃兴巴导往便殿,“供献曼遮”。殿内一隅,班禅座上置有其平日所披袈裟一袭,代表班禅在座。余尝至座前行三鞠躬礼,(如系藏人,则须磕长头)并献哈达一条,此时仆从即将带来之礼物搬入,置于座前。(今日致送之礼物,计为黄色缎料一件,彰缎马褥一幅,及以藏银五两在拉章租用之竹巴米一包)扎萨坐于佛座之左侧,余之座位则设于佛座之对面,王明庆立于余之身旁,担任翻译,阙(却)本堪布频以酥油茶饭进献,含衣俯首,俨如班禅在座。扎萨告余,班禅在世时,接见最尊贵亲密之客,即在此室,余人均不许入内。余见班禅佛座对面尚有一高大之座位,尝询扎萨是否亦系班禅之座位,遽答:班禅于更换新扎萨喇嘛时,曾坐此位。平时均未坐过。旋有随侍僧官,捧来犒赏(油炸麻花)七盘,羊腔一只,干果四盘,陈列于余座前,盖即班禅回赠之礼物也。少倾余即向扎萨拱手告别,退出室外,仍回客房休息。坐甫定,扎萨亦至。又进酥油茶饭及清茶。未几,即进午餐,余与扎萨各据一席,其余各高级僧俗官员同坐一棹。系一宽约一尺六寸见方之木盘盛菜,置座前小棹上。盘中先有八小碟凉菜,(将牛肉炒芹菜,炒牛腰,醋高笋,红萝卜丝之类)继上热菜四肴(羊肉酒菜烩鱼翅,火爆牛肚,木耳烩肉元,香菌烩海参等四样)食肉丝细面,餐后不久,又进油饼一盘,继又进煮羊肉一盘,油炸麻花一盘,酥油点心一盘,(藏名性刚。此物系后藏最名贵之食品,普通人颇不易得食,今日亦只余与扎萨各有一盘,其余各员均未得食。但余以其酥油味太重,仅取少许食之,未觉有何美味。当饬仆从携归分食。)旋又进甜茶及蛋糕一盘。余仅取食少许。数分钟后,又进牛肉包子一盘,并有凉菜四碟,只得免取一枚食之。今日所食食物之繁多,为余入藏所仅见。扎萨亦云:“今日所敬各食物,均系依照旧例办理。”想系前辈身体特壮,故能食此多量之食物欤。余□以为酥油茶饭及各种点心,因系西藏旧习宴会之食品,其余如参翅菜肴及面点清茶,则系清初自内地输入。至甜茶面糕带有西洋风味之食品,必系清末以来,因英人入藏而增加。新食物虽逐渐加入,而旧有食品又复仍旧保存,藏人保守性重,故有此现象,非古人果能食此多量之食物也。余旋就闲谈之际,询扎萨以大寺僧众□殿时披用黄色大氅,而三大寺之僧众则披用红色大氅之原因安在?据答:此系习惯如此耳。余又曰:“□(囊)昔宗喀巴传法时,传会改用黄衣黄冠,以与旧时之红教区别,号称黄教。不知扎什伦布是否首先采用,遂成习惯。嗣后黄教势力虽远布拉萨,但因前藏僧众,原系服用红色大氅,为迁就事实及节约计,未即改用,而一仍旧贯之故欤?”据答:“或系如此,亦未可知。”二时许,扎萨将此次布施开支正副账单交余,并在正单上盖印。又面交转呈蒋主席吴委员长孔处长之谢函各一件,及哈达铜佛各一匣,均系用火漆固封。并赠余铜佛一尊泥佛三尊,经文一卷,藏香一捆,氆氇一捆,黑羔皮一捆,共计六样。余当表致谢之意,扎萨又面约余明日十时在其官邸相见,谓尚有数语面谈,余当允诺。旋即握手告辞,扎萨仍送至室外乃别。

巴刚随余出,邀余至其私邸晚饭。二乃兴巴及王明庆均同往。其私邸即在寺区以内,穿行小巷数条即到。坐甫定,詹东亦至。巴刚出铜佛三尊,嘱余鉴赏,并谓将以一尊赠余。其中有文殊佛像三尊,座上刻有“大明永乐年施”数字,塑造精美,确系明代流传之物。余当嘱渠妥为保存,并请打消馈赠之意。围棋数局,渠均败北。晚饭后,天色已黑,当即告辞回馆。

(未完待续)

[注 释]

①时轮金刚法会:“时轮教法以时轮金刚为本尊,以时轮金刚坛城为修行的所缘境和依止处,是藏传佛教的五大金刚密法之一,其主要内容为宇宙生成学、人体胚胎学、身心修炼学;时轮教法的主要修炼方法是六支瑜伽法,又称‘六加行法’,即指收摄、禅定、运气、持风、随念、三摩地。……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就是时轮教法的一代传人。宗喀巴大弟子克珠杰(第一世班禅)曾精研时轮法,著写了《时轮略续大疏》,并重新修定了时轮法。历代班禅大多是解说、传授时轮教法的大师。……在民国时期,格鲁派第二十四代时轮教法传人是九世班禅。他在内地举办过9次时轮金刚大法会,是在内地传播藏密教法影响最大的高僧。”引自文厚泓,陈庆英.民国时期九世班禅内地传播时轮教法记略[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2015(5)。

②磋青:“磋钦,又译‘措钦’。活佛中的等级称,位次于‘大呼图可图’与‘朱古朗松’,而高于扎仓一级的活佛,如洛桑巴、列龙等呼图可图。民国时期此类活佛有二十余人。”见郭卿友,民国藏事通鉴[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8 年10月第1版:734页。“措钦(tshogs-chen)为寺庙最高一级组织,由赤巴堪布(khri-pa-mkhan-po,即‘首席堪布’或‘法台’)1 人、吉索(spyi-so,寺庙大总管)2-4 人、措钦协敖(tshogs-chen-zhal-ngo,寺庙大铁棒喇嘛)2 人、措钦翁则(tshogs-chen-dbu-mdzad,大经堂领经师)1 人组成拉基(bla-spyi,寺庙总管理委员会),管理寺庙政教事务。”见王尧,陈庆英.西藏文化辞典[M].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98:46页。此次蹉青大殿应即大经堂。

③四辈班禅:“班禅额尔德尼·罗桑确吉坚赞(1570-1662)藏传佛教格鲁派大活佛,第四世班禅额尔德尼。后藏兰朱甲地方人,出身差巴(平民)。13岁入恩贡寺出家,由于其学习刻苦,加之天资聪慧、才华出众,被公推为该寺活佛。明万历二十四年(1596)起赴扎什伦布寺、甘丹寺深造深造,赢得盛名。二十六年(1598)返回恩贡寺。3年后就任扎什伦布寺第十六任赤巴,大力整饬寺规僧纪,阐扬格鲁派教法,创建扎什伦布寺祈愿大法会。四十四年(1616)四世达赖云丹嘉措圆寂,就任前藏哲蚌、色拉两大寺主持,挑起了格鲁派寺院集团领袖重任。明末,与五世达赖阿旺罗桑嘉措共商邀请固始汗,消灭了格鲁派敌对势力,后又与五世达赖一起遣使盛京(沈阳),谒见清太宗皇太极,主动表示归顺。谕旨其两互以年长者人以长为师,学习经典。这是达赖喇嘛与班禅额尔德尼互为师徒的开始。清定都北京,敬献多种贡品。固始汗赠给其‘班禅博克多’称号。毕生著书立说4函105种,多为阐述佛教经义。为十数万人授戒讲经传法。清康熙元年(1662)圆寂于扎什伦布寺,终年93 岁。”见《西藏历史文化辞典》,第19-20页。

④第一辈达赖更敦珠巴:“达赖喇嘛·根敦珠巴(dge-vdunvgrub-pa,1391-1474)藏传佛教格鲁派大活佛,第一世达赖喇嘛。出生于后藏萨迦县赛曲河流域的霞堆牧场,祖上是从康区迁来的牧民,姓额尔巴氏,父名官波多吉,母名觉莫南吉,有兄弟4人,排行第三。……15岁时以珠巴喜饶为师受沙弥戒,起法名为根敦珠巴。从印度僧人僧哈室利学习声明和《诗镜论》等。20岁时又以珠巴喜饶为师受比丘戒。25岁时(1415)前往山南学法,在扎西多喀首次拜见宗喀巴大师,并听宗喀巴说法。后随宗喀巴到甘丹寺,拜宗喀巴为师。并去桑浦寺以喜饶僧格为师学习因明。宗喀巴大师圆寂后,明宣德元年(1426)他随喜饶僧格返回后藏,在绛钦、纳塘、达那日苦等寺讲经说法,参加巡回辩经,以精通教法著称,博东·乔列南杰赠给他‘遍知一切’称号。正统五年(1440)随喜饶僧格再去前藏学法3年。十年(1445)喜饶僧格去世,他打算在纳塘寺为喜饶僧格建造佛像作为纪念,为寺僧婉拒,遂立志自建寺院。十二年(1447)在当地首领索南桑波支持下在桑珠孜西面建寺,起名为扎什伦布,并造一尊释迦牟尼巨像纪念喜饶僧格。十四年(1449)寺院建成后,他任住持,讲经说法25年,门下弟子众多,住寺僧人达1600人,成为格鲁派在后藏最大的寺院。景泰元年(1450)甘丹寺僧众请他去担任甘丹赤巴,他以扎什伦布寺新建成不便离开为由推辞,举荐克珠杰之弟巴索·却吉坚赞担任。他一生注重讲经说法、培养弟子,故著述不多,著名的有《正法毗奈耶经广因缘集》《毗奈耶根本大疏》《释量论注疏》《量理庄严论》《人中论注释》等。”见《西藏历史文化辞典》,第47-48页。

⑤九辈班禅:“班禅额尔德尼·洛桑曲吉尼玛1883-1937藏传佛教格鲁派大活佛,第九世班禅额尔德尼。西藏塔布人。清光绪十四年(1888)被认定为八世班禅丹贝旺秋的转世灵童,削发出家,取法名为吉尊洛桑曲吉尼玛格勒朗杰贝桑布(简称曲吉尼玛),被迎入扎什伦布寺居住。十八年(1892)坐床并受沙弥戒。二十八年(1902)到拉萨大昭寺受比丘戒。三十年(1904)英军侵藏,与十三世达赖土登嘉措一致对外,率领西藏僧俗民众进行第二次抗英斗争。……他于十二年(1923)被迫出走内地。……十四年(1925)抵达北京,住中南海的瀛台行辕。2月出席善后会议。4月南下,经南京、上海到杭州朝佛,返京后仍住瀛台。……九世班禅一生经历坎坷,先是受威逼前往印度,后又由于噶厦的逼迫而流亡内地,在祖国内地漂泊了14年,最终未能实现返回故乡西藏扎什伦布寺的夙愿。但是无论是在后藏主持政教事务,还是前往印度、流亡内地,他都以西藏和祖国的大局为重,维护民族团结和祖国统一。”见《西藏历史文化辞典》,第21-22页。

⑥妥桑林,霞资,纪冈,阿巴四扎仓殿:扎什伦布寺四大扎仓,即后藏扎什伦布寺所属的四大学院。其中有脱塞林(又译退桑色)扎仓、吉康(又译吉唐)扎仓、夏孜(又译夏周林)扎仓等三个显宗学院和一个阿巴(又译昂巴)扎仓,即密宗学院。见郭卿友《民国藏事通鉴》第733页。此处当属音译不同。

⑦卧克纳:即英国人鄂康诺,曾逼迫九世班禅前往印度会见英国皇太子。“原名弗雷德里克·鄂康诺,1870年7月30日生于爱尔兰,大贵族家庭出身,1890 年从军入英国第14 野战炮兵队,1894年底奉命赴大吉岭,从此来到中国西藏边境工作。1903年他重赴大吉岭任职,同年以秘书兼藏语翻译的身份参加荣赫鹏侵略西藏的行动。1904年9月7日,西藏地方当局与荣赫鹏签订了《拉萨条约》,开江孜为商埠,之后鄂康诺于10 月1 日首任英国江孜商务代办(The British Trade Agent Gyantse)从而进入英印政府外务部。1904 年10 月至1905 年 12 月、1906 年 12 月至 1907 年 7 月两度任江孜商务代办。”见梁忠翠.论英国侵略中国西藏急先锋鄂康诺[J].武汉科技大学学报,2015(1)。

⑧戴院长季陶:初名良弼,后名传贤,字季陶,笔名天仇。原籍浙江吴兴(今浙江湖州),生于四川广汉,“戴季陶(1890-1949),国民党右派成员。早年留学日本,参加中国同盟会。辛亥革命前,主编《天锋报》;辛亥革命后,反对袁世凯帝制。在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当选为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并任宣传部长。孙中山逝世后,参加‘西山会议派’,形成了‘戴季陶主义’。1927 年参与策划‘四一二’反革命事变。后历任南京国民政府委员、考试院院长等职。”引自吴跃农.多变人生——国民党右派戴季陶[J].党史纵横,2018(9)。“作为国民政府元老之一的戴传贤则是推动修建护国法会的最核心人物,他虽身居高位,却始终身体力行将佛教与国家政治有机结合,发起一系列公共佛事活动,并为此‘证明了佛法不是消极的,厌世的,而是积极的,入世的,救佛教即是救国’的理论。”引自韩敬山,喜饶尼玛.佛教界在抗日救亡中扮演的角色——以戴传贤倡导的“佛教护国法会”为例[J].西藏民族大学学报,20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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