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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秦宓入仕前后的士人心态
——从其现存诗文谈起

2020-12-12刘士义李世尧

关键词:远游

刘士义,李世尧

秦宓生年不详,卒于蜀汉建兴四年(公元226年)。《三国志·秦宓传》载:(其)“少有才学,州郡辟命,辄称疾不往。奏记州牧刘焉,荐儒士任定祖……”[1]971可知其成名不会晚于刘焉入蜀。《三国志》所载动乱,“益州逆贼马相、赵祗等於绵竹县自号黄巾,合聚疲役之民,一二日中得数千人,先杀绵竹令李升,吏民翕集,合万馀人……旬月之间,破坏三郡。相自称天子,众以万数”[1]866,直接波及了秦宓的家乡绵竹。而刘焉徙州治所至绵竹后,兴平元年(公元194年)又“被天火烧城,车具荡尽,延及民家。焉徙治成都”。这两次变故都在秦宓家乡绵竹发生。秦宓曾作《远游》诗一首,或为此时避难成都所作。

刘备入主西川后,秦宓应辟为从事祭酒。刘备称帝,秦宓因反对伐吴而下狱,在诸葛亮的帮助下脱险。建兴二年(公元224年)诸葛亮领益州牧,秦宓被诸葛亮辟为别驾,不久拜左中郎将,长水校尉。吴蜀再度通好时,面对吴使张温诘难,秦宓一番雄辩,尽展“益州学士”之风采。后官拜大司农,卒于任上。秦宓现存之诗文作品共有5篇,其中,《奏记益州牧刘焉荐任安》《答王商书》《与王商书》《报李权书》等4篇见于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另有五言诗《远游》1首,见于丁福保《全汉三国晋南北朝诗》。本文拟从现有材料出发,探求蜀中文士秦宓入仕前后的政治理想和用世态度。

一、世乱则隐、遗世独立的超然心态

元封五年(公元前106年),汉武帝设十三刺史部,益州为其中之一。东汉沿袭之,其主体为巴蜀地区,包括今四川、贵州、云南及陕西汉中盆地。《风俗通》中记载了益州命名来源:“益之为言隘也,言其地隘险,亦曰疆壤益大。”[2]3098巴蜀之地资源富饶,地理条件优越。《读史方舆纪要》引《益州记》言:“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沃野千里,世号陆海,谓之天府也。”[2]3134秦宓家乡广汉郡又是其中之宝地。《华阳国志》载:“益州以蜀郡、广汉、犍为为‘三蜀’。土地沃美,人士俊乂,一州称望。”[3]163可是,随着汉末风云激变,诸侯纷争,益州不再是昔日的模样。通过秦宓的《远游》诗和《与夏侯纂论》,可以看到秦宓出仕前后的思想转变。

秦宓《远游》诗,刻画了主人公远游时凄凉孤苦的内心体验:

远游何所见?所见邈难纪。

岩穴非我邻,林麓无知己。

虎则豹之兄,鹰则鹞之弟。

困兽走环冈,飞鸟惊巢起。

猛气何咆厉?阴风起千里。

远游长太息,太息远游子。[4]

游子题材,在《古诗十九首》中十分常见。如《去者日以疏》:“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思还故里闾,欲归道无因。”《凛凛岁云暮》:“凛凛岁云暮,蝼蛄夕呜悲。凉风率已厉,游子寒无衣……”《孟冬寒气至》:“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愁多知夜长,仰视众星列……”凡此种种,写尽了游子之苦、之悲、之愁、之愤。这与秦宓所写《远游》,出于同一时代,同一背景,同一心境,可以互为参考。

秦宓《远游》,开篇“远游何所见?所见邈难纪”两句,紧叩诗题,设问作答。含蓄蕴藉,启人耳目,发人联想。“邈”,远也。“纪”,记也。一个“邈”字,说明游子在外漂泊时间之漫长。“难纪”二字,又说明在漫长的漂泊生涯中经历之多,苦楚之深,难以言表,感慨深沉。“岩穴非我邻,林麓无知己”两句起兴,象征自己的客居身份与“无知己”的孤独。“虎则豹之兄”至“阴风起千里”六句,运用多种意象,极写“岩穴”“林麓”阴森可怖的险恶环境:与豺狼虎豹为伍,与鹰鹞飞禽结伴;困兽奔绕,飞鸟惊鸣;狂风怒吼,阴冷砭骨。写阴森可怖之景,意在抒孤独凄凉之情。诗人满腹哀怨,不言而喻。结尾“远游长太息,太息远游子”两句,自叹遭遇的不幸。“长太息以掩涕兮”,可见感慨之深,哀怨之烈。全诗通过漂泊异乡远游的叙写和险恶环境的描绘,抒发了生不逢时、“有志不获骋”的哀怨,从而谴责了时代的黑暗。这不仅是秦宓作为一个儒学士人对时局丧乱的感怀,更是一个益州人对家乡变故的哀叹。

因此,秦宓选择了隐逸生活。“州郡辟命,辄称疾不往”。刘璋时,同郡王商以隐居“贫贱困苦”为由,以“卞和衒玉”设喻,欲请秦宓入仕,秦宓作书回绝:

昔尧优许由,非不弘也,洗其两耳;楚聘庄周,非不广也,执竿不顾。易曰“确乎其不可拔”,夫何衒之有?且以国君之贤,子为良辅,不以是时建萧、张之策,未足为智也。仆得曝背乎陇亩之中,诵颜氏之箪瓢,咏原宪之蓬户,时翱翔於林泽,与沮、溺之等俦,听玄猿之悲吟,察鹤鸣於九皋,安身为乐,无忧为福,处空虚之名,居不灵之龟,知我者希,则我贵矣。斯乃仆得志之秋也,何困苦之戚焉![1]972-973

秦宓用清新飘逸之气,描写了一幅隐士怡然自得、安贫乐道的生活画卷。但同时也能看到秦宓内心的孤寂与遗世独立的邈然。刘焉到任前,蜀中有以黄巾为号者作乱。刘焉上任后,又诛杀士族。《三国志·刘二牧传》:“讬他事杀州中豪强王咸、李权等十馀人,以立威刑。”[1]867此事在《华阳国志》中的记载愈发体现刘焉其事之无理:“枉诛大姓巴郡太守王咸、李权等十馀人以立威刑。”[3]340后文会谈到,李权曾向秦宓借书。既有书信往来,二人必是相识。友人李权遇害,对于同是“首族”的秦宓而言,无疑是一次打击,秦宓对刘焉这一外来政权产生了怀疑。其子刘璋,又“性宽柔,无威略,东州人侵暴旧民,璋不能禁,政令多阙,益州颇怨”[1]869,加上巴蜀之地相对闭塞,本土之人具有一定的保守性与排外性,使得秦宓选择隐居来寻求人格之独立与精神的解脱。

二、隐而待仕、心怀天下的用世思想

刘备初定益州,任命夏侯纂为广汉太守。夏侯纂欲“请宓为师友祭酒,领五官掾,称曰仲父”[1]974,秦宓称病不往。于是,夏侯纂率功曹古朴前往秦宓府第宴饮交谈,“宓卧如故”。夏侯纂问道:“至於贵州养生之具,实绝馀州矣,不知士人何如馀州也?”秦宓就势纵论益州历史:

蜀有汶阜之山,江出其腹,帝以会昌,神以建福,故能沃野千里。淮、济四渎,江为其首,此其一也。禹生石纽,今之汶山郡是也。昔尧遭洪水,鲧所不治,禹疏江决河,东注于海,为民除害,生民已来功莫先者,此其二也。天帝布治房心,决政参伐,参伐则益州分野,三皇乘祗车出谷口,今之斜谷是也。此便鄙州之阡陌,明府以雅意论之,何若於天下乎?[1]975

首句引用古蜀民谣,《河图括地象》:“岷山之精,上为井络。古蜀谣云:汶阜之山,江出其腹,帝以会昌,神以建福。”[5]由此可知,汶阜山即岷山也。《尚书·禹贡》:“岷嶓既艺”,《史记·夏本纪》中“岷”作“汶”,可证之。岷山是巴蜀之地的圣山,传说是天帝聚会众神,共商降施福祉之地[6]。秦宓在此处援引神话,正言益州来源之不俗,亦合人杰地灵之理;其后言禹生于此,“为民除害,生民以来功莫先者”,是对大禹好生爱民之德的崇高赞誉;最后言及益州之分野与阡陌,“何若于天下”照应前文。这里提及了大禹、天帝、三皇等先圣神明,可以看到秦宓心中对上古淳朴清明之社会的追慕。神话中,地理上,历史上益州之地可堪为九州之天府。西汉以来,蜀地就成为一个富庶安定的地域。扬雄《蜀都赋》:“郁乎青葱,沃野千里”;《汉书·地理志》载:“巴蜀有江水沃野,山林、竹木、蔬食、果食之饶……民食稻鱼,亡凶年忧,俗不愁苦。”[7]1645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秦宓作为一个土著居民,对外地人夏侯纂有一种天生的自豪感,身处物华天宝之地,自然心中有远大政治理想与抱负。

秦宓其实是在等待一个时机。毕竟儒家是主张积极入世的,而况对于秦宓这样的“州之俊彦”,不可能做一个真正的隐士。因此,即使是隐居期间,他也关注现实,参与世事,渴望有朝一日能逢着赏识自己这匹千里马的伯乐。于是,有人诘难他:“足下欲自比於巢、许、四皓,何故扬文藻见朅颖乎?”秦宓回应道:

仆文不能尽言,言不能尽意,何文藻之有扬乎!昔孔子三见哀公,言成七卷,事盖有不可嘿嘿也。接舆行且歌,论家以光篇;渔父咏沧浪,贤者以耀章。此二人者,非有欲於时者也。夫虎生而文炳,凤生而五色,岂以五采自饰画哉?天性自然也。盖河、洛由文兴,六经由文起,君子懿文德,采藻其何伤!以仆之愚,犹耻革子成之误,况贤於己者乎![1]974

此文一方面,可以看到秦宓对于文学创作的见解,即须有文采,“采藻其何伤”;另一方面,可见秦宓作为士人心怀天下的社会责任感。因为“事盖有不可嘿嘿”,故而该当为之发声。讲求辞藻,更不是为了刻意铺张扬厉,炫耀文才,是因为“文不能尽言,言不能尽意”。秦宓以“虎生而文炳,凤生而五色”作喻,亦可见其邈然超世的自信。试想,如此一个看重自己,腹有诗书气自华之人,会选择终身不仕,隐逸山泉吗?

而刘备入主西川,恰恰是秦宓入仕的大好机会。据《三国志·先主传》记载:“先主复领益州牧,诸葛亮为股肱,法正为谋主,关羽、张飞、马超为爪牙,许靖、麋竺、简雍为宾友。及董和、黄权、李严等本璋之所授用也,吴壹、费观等又璋之婚亲也,彭羕又璋之所排摈也,刘巴者宿昔之所忌恨也,皆处之显任,尽其器能。有志之士,无不竞劝。”[1]882-883刘备采取的是兼容并包,开放宽厚的人才政策。连刘璋的婚亲、亲信及其所排挤的人都能委以重任,秦宓见此,“良禽择木而栖”,故欣然入仕。到后来诸葛亮主政时,“荣恩并济,上下有节”[1]917,有效凝聚了益州士族。诸葛亮对秦宓亦是敬爱有加,这不仅是因为秦宓乃绵竹首族的身份,更是对他学识广博、机敏雄辩的肯定。秦宓入仕后,史书并未过多记载其为政举措,但从其入仕前的理想抱负观之,断不会碌碌无为。

三、以儒济世的政治抱负

选贤举能、任人唯贤,是秦宓“以儒济世”政治抱负的重要表现。汉末清议之风逐渐盛行,品评人事成为一时风尚。许劭评价曹操“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成为千古不朽的佳句。刘焉到任后,秦宓就向他举荐了大儒任安:

昔百里、蹇叔以耆艾而定策,甘罗、子奇以童冠而立功,故书美黄发,而易称颜渊,固知选士用能,不拘长幼,明矣。乃者以来,海内察举,率多英隽而遗旧齿,众论不齐,异同相半,此乃承平之翔步,非乱世之急务也。夫欲救危抚乱,脩己以安人,则宜卓荦超伦,与时殊趣,震惊邻国,骇动四方,上当天心,下合人意;天人既和,内省不疚,虽遭凶乱,何忧何惧!昔楚叶公好龙,神龙下之,好伪彻天,何况於真?今处士任安,仁义直道,流名四远,如令见察,则一州斯服。昔汤举伊尹,不仁者远,何武贡二龚,双名竹帛,故贪寻常之高而忽万仞之嵩,乐面前之饰而忘天下之誉,斯诚往古之所重慎也。甫欲凿石索玉,剖蚌求珠,今乃随、和炳然,有如皎日,复何疑哉!诚知昼不操烛,日有馀光,但愚情区区,贪陈所见。[1]972

此文开篇,举百里奚、蹇叔、甘罗、子奇为例,得出“选士用能,不拘长幼,明矣”的结论;然后批评当下察举的弊端良莠不齐,湮没大才,告诫朝廷勿“叶公好龙”;接着便赞扬任安之仁义与贤才,希望能效法“汤举伊尹”,成一段佳话。此文短小精悍,言简意赅,论证有力,结构严整。陈寿赞秦宓“专对有余,文藻壮美”[1]977,由此可见也。

自古以来,荐贤士就是儒者秉行之美德。所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荐贤的目的,正如《礼记·儒行》所言:“君得其志。苟利国家,不求富贵”[8]。真正能从国家和人民角度荐贤,使得贤良之才为国为民服务,既是贤良之幸,也是国家人民之福。根据《益部耆旧传》记载,任安“究极图籍”[1]972,是蜀中大儒,刘焉到任时,任安年过花甲,“还家讲授”[1]972,可谓德高望重。秦宓举荐任安,既是对这位同郡前辈的敬畏,更是自己对“选贤举能”之世的向往。每一位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都希望能崭露头角,济世安民。但现实是“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9]。因而,此文不仅是品评人事的佳作,更是秦宓人才观的反映。

崇礼敬道,鄙弃杀伐,体现了秦宓儒术治国的重要理念。出身益州世家的李权曾向秦宓借阅《战国策》,其信曰:“仲尼、严平,会聚众书,以成《春秋》《指归》之文,故海以合流为大,君子以博识为弘。”秦宓亦报之以书:

书非史记周图,仲尼不采;道非虚无自然,严平不演。海以受淤,岁一荡清;君子博识,非礼不视。今战国反覆仪、秦之术,杀人自生,亡人自存,经之所疾。故孔子发愤作《春秋》,大乎居正,复制《孝经》,广陈德行。杜渐防萌,预有所抑,是以老氏绝祸於未萌,岂不信邪!成汤大圣,睹野鱼而有猎逐之失,定公贤者,见女乐而弃朝事。若此辈类,焉可胜陈。道家法曰:“不见所欲,使心不乱。”是故天地贞观,日月贞明;其直如矢,君子所履。《洪范》记灾,发於言貌,何战国之谲权乎哉![1]973-974

《华阳国志·先贤士女总赞》称:“蜀之有宓,犹鲁之有仲尼也。”[3]567这等赞誉实是无上,可见秦宓之人格与本土的影响力。由是则不难理解秦宓对儒家道德模式与理想的继承。李权借书,提到孔子与严君平二人,希望能博览群书,丰富学识。说明李权已经敏锐地感觉到汉末群雄割据,犹如战国之世,纵横术将是在丛林法则中安身的策略。秦宓回信,见招拆招,也从孔子与严君平二人谈起,阐释自己的思想:“君子博识,非礼不视”。子曰:“非礼勿视。”纵横便是权谋,“杀人自生,亡人自存”,与民本礼义思想大相径庭。最简单的道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不希望被人消灭,为何就要主动消灭别人呢?当刘备称帝商议伐吴时,秦宓因反对而“下狱幽闭”。这种反战的思想,可以说贯穿秦宓之一生。文章接着谈到孔子作《春秋》,制《孝经》“居正”“陈德”,成汤定公之事,皆为仁德礼义说法。《公羊传·隐公三年》:“君子大居正”[10],纵横术偏离正道,不可为之。

《老子》有言:“不见可欲,使心不乱。”[11]虽有一字出入,但秦宓所引当为此句。老子强调的是心灵淳朴,无欲则心正。照应开篇所说“道非虚无自然,严平不演”。权谋杀伐,皆系人为,不合原道。秦宓总结道:“是故天地贞观,日月贞明;其直如矢,君子所履。”《易·系辞下》:“天地之道,贞观者也。”[12]152朱子云:“贞,正也。观,示也。”[12]152秦宓是今文经学者,同时蜀中作为道教的发源地,也深受道家文化影响。上至严君平,下到张鲁传教,故秦宓言“道”与“自然”,并不意外。文末以“《洪范》记灾,发於言貌,何战国之谲权乎哉!”作结。《洪范》开篇言五行,只有懂得天道自然的运行规律,才能治世安民,不重蹈鲧的覆辙。《洪范》记灾异亦是此理,天人感应反映的正是从“尊鬼重天”到“重人”的转变。出现灾异,乃君主不仁,有违天道所致。“言貌”正是九畴中的“五事”,马一浮认为“五事”畴便是指的“德”,即朴素的“崇德”思想[13]。

纵览全文,我们可以总结出如下观点:其一,纵横之术损人利己,不礼不义,不足学也;其二,纵横权谋因欲而生,有违自然;其三,天人感应有迹可寻,灾异之事循道则免,“战国之谲”非若是也。因此,面临乱世,秦宓希望重建礼乐,教化世人。倘若人人崇礼敬道,鄙弃杀伐,则天下安康。在讨论立祠问题的《与王商书》中,亦可见秦宓对文翁、司马相如教化蜀人,制礼作乐的景仰和钦慕:

疾病伏匿,甫知足下为严、李立祠,可谓厚党勤类者也。观严文章,冠冒天下,由、夷逸操,山岳不移,使扬子不叹,固自昭明。如李仲元不遭《法言》,令名必沦,其无虎豹之文故也,可谓攀龙附凤者矣。如扬子云潜心著述,有补於世,泥蟠不滓,行参圣师,于今海内,谈咏厥辞。邦有斯人,以耀四远,怪子替兹,不立祠堂。蜀本无学士,文翁遣相如东受七经,还教吏民,於是蜀学比於齐、鲁。故地里志曰:“文翁倡其教,相如为之师。”汉家得士,盛於其世;仲舒之徒,不达封禅,相如制其礼。夫能制礼造乐,移风易俗,非礼所秩有益於世者乎!虽有王孙之累,犹孔子大齐桓之霸,公羊贤叔术之让。仆亦善长卿之化,宜立祠堂,速定其铭。[1]973

王商要为严君平、李弘立祠,而秦宓对李弘(字仲元)颇有微词,称其为“攀龙附凤”,如果没有扬雄必名声无闻。关于李仲元其人,《华阳国志》称其为“邦家仪形”[3]533,记载了一事:其子李赘杀人被捕,蜀郡太守基于信任,称“贤者之子必不杀人”,下令释放,李弘居然唆使儿子外逃。蜀郡太守知道之后,很生气,就指责身为郡功曹的李弘徇私枉法。李弘狡辩说:“赘为杀人之贼,明府私弘枉法。君子不诱而诛也。石碏杀厚,《春秋》讥之;孔子称父子相隐,直在其中。弘实遣赘。”[3]533因此扬雄就评价李弘说:“不屈其志,不累其身。不夷不惠,可否之间。”[14]

由此可见,李弘虽有才学,但人品有异议,自然为秦宓这种坚守道德之人不齿。秦宓认为,连扬雄这样“潜心著述,有补於世”者尚且不立祠堂,李弘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立祠。接下来,秦宓谈到了文翁化蜀一事。“制礼造乐,移风易俗”,使“蜀学比于齐、鲁”。这等万古流芳之事,“宜立祠堂,速定其铭。”《汉书》言:“至今巴蜀好文雅,文翁之化也。”[7]3627秦宓重礼乐,同时注意到了蜀学“比於齐鲁”的地位,自然对这位先贤万分称颂,与王商言及立祠,即是希望后人铭记追思,在这丧乱之时能有所裨益。另外,秦宓言及的扬雄、文翁、司马相如,他们有一个共同点:“有补於世”。秦宓倾慕他们,也侧面反映出秦宓渴望被明主赏识,能“有补於世”,身名立祠的远大理想。

四、结语

秦宓作为益州本土士族、知名学者,一度被视为道德楷模、精神领袖。甚至连极度狂傲、目中无人的彭羕,都上书举荐过他。“若明府能招致此人,必有忠谠落落之誉,丰功厚利建迹之勋,然后纪功于王府,飞声于来世,不亦美哉! ”(《与蜀郡太守许靖书荐秦宓》)[1]995秦宓深爱自己的家乡益州,当益州丧乱时,他忧愤痛苦,追慕前代。所谓“君子无道则隐,有道乃出”,时局黑暗,秦宓选择隐逸,但并非真隐,他时刻心系益州,胸怀万民。入仕之后,依然立足本土,为之发声。刘备伐吴,秦宓不愿大动兵戈,陷益州于徭役苦海,出言劝阻,被下狱幽闭。吴使张温,出言诘难,秦宓“逞天辩”,使其对蜀中士人刮目相看,大为拜服……虽然秦宓现存诗文无几,却依然可以反映秦宓入仕前对现实的认识,礼乐治国的远大社会理想和以隐待仕、渴望明主的复杂的士人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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