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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斯:“神圣的城市”

2020-05-13傅雨箫编辑王芳丽

中国三峡 2020年2期
关键词:圣母院哥特式兰斯

◎ 文 | 傅雨箫 编辑 | 王芳丽

兰斯大教堂 摄影/ 图虫创意

199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决定将位于兰斯旧城核心区的圣母院、塔乌宫和圣雷米修道院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由于历任法国国王在登基时都必须在兰斯圣母院举行受洗仪式,兰斯因而被称为“神圣城市”。它曾经繁荣一时,但随着西欧陆路商业主线的转移,兰斯的经济不可避免地衰落了。此外,它也难逃战火的无情蹂躏。幸运的是,在经历了一千五百多年风雨之后,兰斯努力保存和修复了其引以为荣的文化遗产,并吸引着众多像我一样慕名而来的游客。

公元498年12月25日,墨洛温王朝的国王克洛维斯一世在兰斯受洗,从此带领法兰克人皈依基督教。这无疑是五世纪末最重要的事件之一。476年西罗马帝国解体后,东正教独大。克洛维斯一世的受洗是欧洲基督教复兴的开始,因而他也被称为新的“君士坦丁大帝”——后者的受洗标志着基督教被确立为古罗马帝国的主要宗教。

在兰斯圣母院西面最上方的国王廊,我们可以看到克洛维斯一世受洗的场景。左边,王后克罗提尔德手持他的王冠,右边,雷米主教则手持圣油瓶。这瓶油传说是施洗时由白鸽送来的,从矮子丕平开始,每一位法国国王都必须在兰斯举行加冕。只有在庄严的仪式上被施以圣油的国王才能得到法国臣民的认可。

兰斯圣母院

其实,克洛维斯一世受洗于一座建于五世纪的小教堂。但它过于简陋,无法体现王家的恢弘气派。1212年,兰斯开始按照在法兰西岛出现的已然非常成熟的哥特建筑技术和风格,修建自己的圣母院,并于十五世纪完工。此后,任职于此的兰斯大主教成为法国地位最高的主教。

新教堂是在原有小教堂的基础上修建的。兰斯为此集中了当时最优秀的一批建筑师和雕刻师。遗憾的是,确有记载流传下来的哥特建筑师却寥寥无几。这其中包括道尔白、勒·卢、德·兰斯和德·索瓦松。他们都参与了兰斯圣母院的修建。13世纪初,法国经历了一个因持久和平而经济迅速发展的时代,建筑技术也取得了极大进步。这几位建筑师的杰出成就正是那个繁荣时代的体现。

站在这座宏伟的教堂前,无法不感觉到个人的渺小和卑微。无论从哪个角度,要想拍摄完整的教堂照片,都必须要退到离教堂很远的地方,才能将整个建筑纳入取景框。和此前在欧洲流行一时的罗曼式风格相比,哥特式的框架结构更为复杂而精巧,建筑得以扩充出更庞大的体量,而必要的墙体支持却不再厚重。人们因此可以发挥想象力添加各种装饰,使教堂变得更轻盈华丽。作为加冕教堂,兰斯圣母院更是要在装饰上突显其荣耀。作为欧洲最优秀的哥特式建筑之一,它自然要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最明显的特征是,教堂西面的三个门向外突出,上面各有五层雕像组成的拱门饰(同一时间的其他教堂一般只有两层或三层)。拱门饰中间的门楣不是普通的石材,而是被替换成精美的彩窗。正中央的门上甚至安置了一个小型圆玫瑰窗。我发现这在哥特式教堂中几乎是绝无仅有的。其他教堂的门楣上会雕塑宗教主题的场景。而兰斯圣母教堂则在拱门饰的上方添加了高耸的三角形装饰。在这里雕刻宗教的主题,算是一种弥补吧。

再往上看,兰斯教堂钟塔底层用细长的立柱代替了墙面,让我们的目光可以穿过钟楼,看到教堂后面的天空。这种镂空手法更增添了眼花缭乱的效果。一般来说,哥特式教堂西面的玫瑰窗是最突出的装饰物,是整个立面的焦点所在。但在兰斯大教堂,玫瑰窗被淹没在众多复杂的装饰中,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左:塔乌宫展出的国王的圣杯 摄影/ 傅雨箫

中:兰斯圣母院西面大玫瑰窗和表现了国王加冕的场景的彩窗 摄影/ 傅雨箫

似乎觉得三个突出的大门还不够引人注目,在大门两侧还分别添加了两个人字墙。它们重复了三个大门的尖拱形,但被略微压缩抻长。教堂正面这一排五个尖拱,像连续起伏的波浪。大大小小的雕像密密麻麻地覆盖其上。兰斯圣母院和法国其他著名哥特式宗教建筑最大的区别是建筑和雕刻艺术的完美结合,甚至达到了极致。使得整个建筑更加精美的,是无处不在的雕塑。这些雕像已经不仅仅是向朝圣者宣讲教义,而是开始脱离宣教功能,转而追求审美上的愉悦。兰斯圣母院的雕像因而也被视作西方艺术史上哥特雕像的典范。

其中最知名的是教堂正面中间大门右侧的四座门柱雕塑。这四座雕塑被分成“天使报知”和“圣母探亲”两组,每一组中的两个人物都微微侧身朝向对方,以这种姿势进行沟通。最靠近大门的是天使加百列。她的脸上带着安详和蔼的微笑,向玛利亚告知她怀孕的消息。这个独特的表情也同样出现在左侧大门左边最内侧的一座雕像上,因而以“兰斯的微笑”著称于世。这种温和的笑容在十三世纪流行起来,因为向信徒们传递出天使的爱意而深受欢迎。另一组的两个人物则是圣母玛利亚和圣伊丽莎白。

哥特式教堂的雕像有一个特点,它们开始独立于建筑功能之外。而兰斯圣母院的这一特点更加突出。和巴黎圣母院或夏特尔大教堂等同一时期的建筑相比,兰斯大教堂门柱上的雕像几乎悬空在外。它们背后的立柱已经比其他教堂的柱子突出,倚在柱子上的雕像则更向前探出一块。它们脚下的支撑物也不像其他教堂那样与墙面相连,而是凭空伸出,托举着它们的双脚。

右:圣雷米教堂内著名的施洗浮雕 摄影/ 傅雨箫

进入教堂大门,光线陡然暗淡下来。法国哥特式教堂以彩窗闻名。与众不同的兰斯圣母院西墙更是有一大一小两个上下叠加的玫瑰窗。大的玫瑰窗以绿色、红色、蓝色和粉色这些亮丽的颜色混合而成。玫瑰窗花蕊正中是圣母玛利亚,外面一圈围绕着十二使徒,第二圈是手持乐器的音乐天使。最外面的一圈则是先知和国王们。他们护送圣母升天。下面的小玫瑰窗则是以幽深的蓝色为主色调。中央依然是圣母玛利亚,年幼的耶稣立于她身前。

两个玫瑰窗中间的一排彩窗表现了国王加冕的场景。正中间,国王身披蓝色带黄色鸢尾花的长袍。他的两边是六位贵族和六位有贵族头衔的神职人员。这一场景象征着兰斯圣母院的独特历史——上天在这里赋予国王神圣的统治权。这十二个人被称为“法国十二大臣”,是加冕仪式上必须出席的重臣。从词源上,他们的称谓是与国王“平等”的意思。

六位贵族分别是:阿基坦公爵、勃艮第公爵、诺曼底公爵、香槟伯爵、弗兰德斯伯爵和图卢兹伯爵。六位神职人员则分别是:兰斯公爵大主教、拉昂公爵主教、朗格勒公爵主教、博韦伯爵主教、沙隆伯爵主教和诺瓦昂伯爵主教。他们同时也是直属于法国国王的最重要的十二位诸侯。

色彩绚丽的彩色玻璃因为教堂外强烈的光线照射,在冷硬的石墙间熠熠生辉。有时,彩窗梦幻般的投影洒落在教堂的墙壁或地面上。随着光线的变化和光影的移动,投射下来的色彩也随之浓烈或黯淡,瞬间的飘忽不定,使我们置身于一种恍惚而神秘的氛围中。

就是在这里,三个王朝的超过二十位法国国王接受加冕。

加冕仪式的头天晚上,国王会进入兰斯圣母院整夜祈祷。为了让国王独自一人时倾听自己的内心并与授予他至高权力的神沟通,黑夜降临时,随从们会将圣母院的大门关上。第二天早上大门再次打开时,国王已经获得了“新生”。

在皮埃尔·德尼·马丁画的《路易十五在兰斯的加冕》一画中,我们得以窥见加冕时的盛况。兰斯圣母院被布置一新,精致的挂毯和墙布烘托出喜庆的氛围。身着盛装的贵族们坐在两侧的贵宾席。每一次加冕仪式都会重新制作华丽的贵宾席。

仪式上,国王会被施以圣油,并象征性地戴上三个王冠:首先是带有波旁家族标志的鸢尾花冠;其次是一顶金冠;最后是镶满珍贵石头的宝石王冠。路易十五加冕时所用的宝石王冠现珍藏于卢浮宫,这个华丽而沉重的王冠是其镇馆之宝。

兰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遭到德国的持续轰炸,而圣母院所在的旧城中心是攻击的重点。大教堂因为在法国历史的重要作用而成为德军恶意破坏的重点。超过50%的建筑成为废墟。一战之后,教堂又被修复如初。为了使它更长久地屹立下去,教堂屋顶的木质支架全部被换成了金属材料。

塔乌宫

塔乌宫得名于其T型的建筑形状。法语中的“Tau”对应的是希腊字母中的T。这座原本称得上豪华的宫殿,因为紧挨着宏伟的圣母院而显得有些矮小。公元五世纪以前,这里就已经存在一座宫殿了。公元九世纪左右,篡位的矮子丕平为了证明自己有资格统治法国,特意选择在克洛维斯一世受洗的地方加冕,为此在教堂翻建了新的塔乌宫,作为兰斯大主教平日居住的地方。每当新的国王到兰斯为加冕仪式做准备,跟随而来的皇家成员也会在此下榻。宫殿的这个作用一直持续到1825年查理十世加冕仪式。查理十世是最后一位在兰斯举行加冕的法国国王。

塔乌宫圣母加冕大厅 摄影/ 傅雨箫

这座T型的宫殿历经多次翻修。十五世纪末曾是火焰哥特式,到十七世纪末又被改建为的古典主义风格。在十九世纪为了查理十世的加冕,塔乌宫又添加了新哥特式的装饰。现在,它是兰斯最重要的博物馆之一,因为保存了诸多重要的历史遗迹和宝物。

十五世纪末开始修建塔乌宫时,建筑师们有意保留了原先高卢-罗马和加洛林时期的地基及一间小礼拜堂。我们现在可以通过粗短的石柱和交叉拱辨认出来。在小礼拜堂里堆积着很多碎石,它们属于十五世纪修建的圣母院。“一战”中教堂被德国人炸毁,但它的“遗骸”被保存下来。战后,曾有人提议不再修复圣母院,而是保存被炸毁时的惨状,以警醒后世。在昏暗的光线下,能依稀辨认出碎石上的雕饰。面对残迹,怎能不让人心生感叹:文明是何等脆弱,我们至今还能亲眼见到真正美丽的东西又是多么幸运。

接下来,我来到一层的宴会大厅。在兰斯圣母院举行完加冕仪式后,国王和贵族们会来到这里欢庆一番。自公元十世纪开始,法国王室在参加重要仪式后总是要边享受饕餮大餐边观赏娱乐节目,这逐渐成为王室的传统。这顿盛宴甚至能持续六七个小时。宴会大厅的墙上挂着以克洛维斯一世为主题的织毯,周围是象征波旁王室的鸢尾花。克洛维斯一世被认为是现代意义上的第一位法兰西国王。虽然此后法国三个朝代的国王来自不同的血统,但他们为了显示统治的正统性,总是强调自己与之前的朝代是一脉相承的。因此在兰斯,总是不断会看到纪念克洛维斯一世的艺术宣传品。

圣雷米修道院博物馆内保存的古罗马时期的马赛克 摄影/ 傅雨箫

塔乌宫的精华所在是它收藏的大量教会和王室的珍宝。比如查理曼大帝的护身符。这是一个九世纪加洛林王朝的圣物匣,据说里面放着耶稣的十字架碎片。晶莹剔透的匣子外面包裹着一层金饰,上面镶满珍珠和宝石。它是唯一一个可能和查理曼大帝有联系的金器。此外这里还展出了法国王室的金银器:国王的圣杯、圣油瓶、加冕时的礼服和王座等。

此外,值得一看的还有法国国王在加冕期间居住的卧室,它被称为“御前卧室”。在塔乌宫参观的最后一个房间是圣母加冕大厅。厅中挂着一套颇为罕见的讲述圣母生平的织毯。这套织毯是1530年被赠予圣母院的。同织毯一起展览的还有六座法国国王的雕像。楼梯上方是耶稣加冕圣母的雕像,也是这间大厅名字的来源。这座三角形的巨大雕饰是圣母院西面大门上方的原件。

圣雷米修道院和博物馆

公元五世纪,兰斯主教雷米为克洛维斯一世施洗。雷米死后,安葬在了城市南部的一个小礼拜堂。七世纪,一个小宗教团体来到礼拜堂,守护圣雷米的墓和传说中克洛维斯一世受洗时从天而降的圣油。又过了三百多年,一座新的巴西利卡教堂拔地而起。它是当年最庞大的罗曼式建筑。一个世纪后,教堂又被加建了早期哥特式的正面、侧面。

从路易十三开始,每一个被加冕的法国国王都要在第二天从圣母院前往圣雷米教堂。国王率领被命名为“圣雷米骑士”的随从和军队,借此展现自己作为教会保护者的角色。

和兰斯圣母院相比,圣雷米修道院的外观较为简朴,墙壁厚重,也没有多少装饰,更没有一尊雕像。我走进教堂的时候,整个教堂内空无一人,显得异常安宁寂静。罗马式教堂的内部也没有哥特式那么宽阔宏伟。因为支持建筑所必须的墙体占据了很多空间,而采光的窗户相对较小,教堂里显得有些幽暗。特意为教堂设计的黄色灯光照亮了祭坛上方的一圈回廊和拱顶,让祭坛笼罩在一种古拙淳朴的气氛中。

圣雷米教堂内有一块著名的浮雕,表现了基督教历史中三个最重要的受洗场面。左边,君士坦丁大帝接受教皇西尔维斯特一世的施洗;中间,耶稣受洗于施洗者约翰;右边,则是克洛维斯一世受洗于圣雷米。同兰斯圣母院国王廊上所表现的一样,克洛维斯一世左边站着他的王后。

唱诗班的正中央是圣雷米的墓。这座墓曾在法国大革命时被砸碎,守护它的修士们也被驱逐。虽然墓地直到1847年才得到重修。上面的雕像却是16世纪的原物。墓地南面雕着十二大臣中的六位神职人员,北面则是六位贵族。墓的后面雕着圣雷米为克洛维斯一世施洗的场景。圣雷米坐在中间,伸出右手即将为跪在他面前的国王涂抹圣油。在他的头顶有一只传说中送来圣油的白鸽。

兰斯投降博物馆旁的“二战”胜利纪念碑 摄影/ 傅雨箫

修道院曾被称为“圣雷米的皇家修道院,圣油的守卫者们”。著名的荣誉阶梯和中世纪教士会议厅就是为此修建的。完全对称的四座楼梯中央的画像是身着加冕服的年轻的路易十五。现在,修道院被用作博物馆,展览这一地区从史前到文艺复兴时期的文物。

博物馆内保存着许多完好的古罗马时期的马赛克、雕塑、陶器等。除此之外还有一套十张的织毯,讲述了圣雷米的生平。这套十六世纪的精美织毯堪称镇馆之宝。

除了在古典时期显赫一时,值得一提的是,兰斯在现代史上也扮演过很重要的角色。1945年5月7日,纳粹德国向盟军无条件投降。并派出代表同英、法、美三国代表于兰斯签署了投降协议。签字的房间今天被做成了投降博物馆。但在得知此事后,斯大林表示必须在苏联占领区签字。第二天,5月8日,德方被迫在柏林再次签署了投降协议。此后,5月8日被确立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欧洲战区的胜利纪念日,而在兰斯举行的签署仪式则逐渐被人们淡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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