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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香馆词》作者薛时雨的精神风貌

2020-02-25陈会玲

苏州教育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陈会玲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薛时雨是晚清著名的诗词大家,字澎生,一字叔耕,号慰农,晚号桑根老人,生于清嘉庆二十三年(1818),卒于光绪十一年(1885)。著有《藤香馆诗删存》《藤香馆词》《西湖橹唱》《江州欸乃》及《札记》若干卷。笔者通过分析其《藤香馆词》中作品,感受到薛时雨的四重精神风貌:1.为人豪爽,刚柔并济。他作为词人、诗人、师长,性情中有平和冲淡的一面;他作为一名晚清官吏,在为官为吏时又有阳刚的一面。2.薛时雨喜爱饮酒,颇具东晋名士之风,且能饮善饮,豪放不羁。3.关心黎民百姓,忠诚侠义。在面对家国分裂、民不聊生的国难时,他有着一颗侠义之心,誓死保家卫国,救民于水火之中。4.为人热忱,重视亲情。薛时雨对其身边的亲人、朋友都怀有一颗赤子之心。

一、“顾直不曲,起舞倚醉”的词者风度

薛时雨的性格具有刚柔并济的特点,他一方面刚直不阿,如《藤香馆词》跋一中金鸿佺所说的“力洗柔靡之习,亦安见铜琶铁板,不兴搓酥滴粉,异曲而同工哉!”[1]4;另一方面却又铁骨柔情,他在创作时常以女子的口吻进行叙写,设身处地地从女子的角度进行思考,如“扇头谁写十三行,仔细猜他笔画似檀郎”[1]4或是“满庭花木增妍好。出浴美人眉黛扫。等是羁留。风日融和便减愁”[1]3,这些词句都体现了薛时雨刚柔并济的性格特征。

薛时雨具有“顾直不曲,光明磊落”的一面。清人杨叔怿在《藤香馆词》序中说:“惟其结想孤高,寄情绵邈……故能本嵚崎磊落之胸,发要眇幽微之韵,洵可远追白石,近抗迦陵也已。”①杨叔怿:《藤香馆词序》,《藤香馆诗删存四卷词删存二卷》,光绪五年(1879)刻本。薛时雨《江州欸乃·序》曰:“自取读之,律疏而语率,无柔肠冶态以荡其思,无远韵深情以媚其格。病根仍是犯一‘直’字。噫!言者,心之声,几者,动之微。词翰小道,无足比数,顾直不能曲,倘所谓习与性成耶?游迹所寄,姑录存之,以志吾过。欲寡未能,吾其私淑蘧大夫乎!”[1]9从其自述中可以看出薛时雨的性情耿直与刚烈。李睿在《薛时雨及其〈藤香馆词〉》中指出:“在特定的时代,由于时代及个人遭际的不幸,直抒胸臆的铜板铁琶甚至能更好地表达真性情,胜过一味地描头画角者。因此,力洗柔靡之习,实际上是薛时雨有意追求。由此薛时雨在风格上近苏、辛豪旷之风。”[2]文如其人,从薛词的风格中也可以看出豪放耿直的个性。薛时雨在出任杭州知府时曾写下这样一幅楹联:“为政戒贪,贪利贪,贪名亦贪,勿骛声华忘政事;养廉惟俭,俭己俭,俭人非俭,还从宽大保廉隅。”(杭州府署联)①薛时雨:《藤香馆小品》,清光绪刻本,南京图书馆馆藏。他得到了当地百姓很高的评价:“清官者,首推薛嘉兴。”[3]667这幅楹联可以说是薛时雨为官期间的生动写照,由此可见,薛时雨非常重视自身的廉洁与操守,性情中包含着刚直不阿的一面。

薛时雨的性格中也有“起舞倚残醉,自谓我非颠”的柔情一面。其词集《西湖橹唱·序》曰:“余俗吏,非词人也。顾十年游迹,强半寄也。姑编存之,以志春梦。若云搓酥滴粉,咀宫含商,于律法不差铢黍,则词人之能事,俗吏谢不敏矣。”[1]8清代词人蒋敦复对薛词推崇说:“得《西湖橹唱》,读之天骨张开,具见风力,非尘俗吏也。”②蒋敦复:《芬陀利室词话》二卷,清光绪十一年刻本。蒋敦复的评价极为中肯。读薛时雨的词集《西湖橹唱》,可以对其性格窥探一二。“联今雨,呼旧雨,共流连。良辰胜境难值,况又主宾贤。峰是吴山第一,人是蓬莱第一,此会续群仙。起舞倚残醉,自谓我非颠。”[1]1这首词写宴会上的交游唱和,他与新朋友、老朋友一起饮酒交流,颇具名士风范,可以看出薛时雨与人交往时非常平易近人。“上清书未读,堕落愁尘俗。偶结道家缘,何人香案仙。”[1]3“远山烟霭近山云,水竹三分屋二分,此景江南画是真。暗伤神,少个桃源可避秦。”[1]4“叹今生未修清福,合教驰逐名场。日当天、衣冠苦着,尘满地、仆马纷忙。腰折眉摧,形劳神役,算来无地是清凉。到退食、科头小憩,树色隐残阳。争能似、山中脱略,荇带荷裳。”[1]4薛词中或由读书写作体悟到了道家的清心寡欲;或在观赏风景时联想到现实的羁旅行役,表达对世外桃源的期望;或在官场案牍劳形、仆马纷忙中希望及早归隐山田;或与乡间老农闲谈引发思乡之情……薛时雨的诗词所传达的不是一种理念,而是作者的一种胸襟,一种情趣,一种平和冲淡的人格。

总的来说,薛时雨的性情中有闲散飘逸、平和冲淡的一面,这主要表现在日常生活中,或是模山范水、或是交游酬唱、或是羁旅行役……其性情中也具有耿直刚烈的一面,这主要体现在其为官处事方面,他出淤泥而不染,爱惜自身的名节与操守。薛时雨在官吏与词人之间能做到游刃有余,其性情中的平和冲淡与耿直刚烈也达到了一种高度的调和。

二、“唯酒无量,不及醉”的名士风度

薛时雨的词作几乎篇篇有酒,他本人也颇有名士风范。《藤香馆词》中描绘饮酒的场景很多,主要有宴会上交游酬唱、为友人送行饯别、醉酒后的自我感怀等。从其词作中可以发现一个平常的薛时雨。

宴会上的交游酬唱包括饯饮:“启离筵,与秋同饯,西园冠盖如绮。岿然又见灵光叟,纱帽隐囊来止。歌自倚。祇一种深情,深比鸳湖水。风流老辈。看白发传杯,红腔选韵,不饮也须醉”[1]16;与家人团聚饮,“俗状尘容须脱尽,有埔仙、冷抱梅花笑。扶残醉,倚归桌”[1]11,“自别红尘来碧海,另有惜花襟抱。杜牧三生,秋娘一曲,赢得仙云绕。红牙低按,醉歌重续新稿”[1]24。薛时雨在与友人、学生、家人的宴会酬唱中,表现的多为喜乐自在之情,可以看出薛时雨在与人相处时较为平易近人,胸襟高远,仍然保持一个平常人的平实风格。

别离是诗词中的一个永恒主题,酒在离别之词中也似乎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媒介。在薛词中,送别友人的诗词中几乎篇篇有酒,从中可以看出薛时雨对友人的依依不舍之情和美好的祝愿之情。“丈夫不洒临歧泪,泪珠偏向临歧坠。有酒不成欢,擎杯强自宽”[1]28,“地近兰陵多美酒,容得酒星一个。何况有、莺娇花亸。末路英雄闲散甚。除寄情、竹肉愁无那。歌一曲,请君和”[1]29,“鸿雪偶然留,证前因、抟沙争可常聚。琴剑一身轻,飘然去、长揖旧时鵷鹭。万缘是幻,泥人只有情难诉。酒怀诗趣,除付与,歌楼小红低谱”[1]36。

薛时雨醉酒后的所抒发的情感较为复杂。或是感叹世事无常,岁月易老,“偏我落拓江湖,萧萧瑟瑟,蒲柳惊秋早。十载名场如一梦,心事春婆知道。鼓打回帆,诗成画壁,绮障真难了。酒阑惆怅,美人名士俱老”[1]29;或是饮酒成趣,表达闲适之情,“大江影里洗螺鬟。度云关,爱烟峦。今夕维舟,只在夕阳湾。醉饮谪仙楼上酒,邀李白,访青山”[1]42;或是通过感慨古今,表达现实之艰辛,“念苍茫身世,寄与艨艟。浊酒孤斟,铜弦高唱大江东”[1]50;或是表达归隐之情,“还彀今朝买酒,拍铜斗、慷慨悲歌。渔樵友,相将把臂,同住白云坡……归来好,沧江醉卧,不脱钓鱼蓑”[1]46;或是以外界环境的热闹来衬托自己内心的孤寂,“愁绪借酒扫。又酒病惺忪,泥人昏晓。烟波泛桌。问留春可比,探春人少。阅尽繁华,落得蹇驴破帽。夕阳照。掩重门、故人不到”[1]48。酒对于薛时雨仿佛是一种媒介,像许多酒癖者一样,借酒来压住心头的极端苦闷,忘却官场种种不称心的事情,表达了潜之于心的闲适、归隐之情。

薛时雨虽爱好饮酒,但并未像刘伶那般放诞,而是由冲突达到调和,酒弥补了他生活中的空虚,丰富了他的精神生活。薛时雨就像所有伟大的诗人、词人一样,永远不失去他的名士风度,在现实的“牢笼”之外,他总可以发现一个“天高任鸟飞”的宇宙。

三、“鸣琴而治,橐笔从戎”的侠者风度

薛时雨作为晚清官员,效忠清王朝,保护一方百姓安宁是他不可推却的责任。他在词作中表达对于太平天国运动以及战乱给老百姓带来的灾难深恶痛绝,对诸葛亮、韩擒虎、刘备、岳飞等英雄“遗烈”的缅怀、敬仰之情,希望自己也可以在战争中收复失地,建功立业。这足可以看出薛时雨内心深处的侠义情怀。

薛词对战乱后景象的描写,往往是由所见之景诱发写作之意,且多“用凄切之笔,描述粤乱后的城市,乡村的凋残,诉说他凄凉心境”[4]。如其诗作《于役湖州舟中杂兴二首》[5]:

水乡何黯淡,逆旅半无家。露气沈菰叶,秋心入苇花。

戍荒饥卒噪,野旷阵云遮。倚棹眠难稳,山楼急暮笳。(其一)

菱湖称巨镇,乱后景凄清。华屋将军帐,荒村壮士营。

稻香肥战马,潮涌遏奔鲸。困兽嵎犹负,天河望洗兵。(其二)

这两首诗都是先写战争之景,再写作者内心的情感。在战争的摧残下,整个水乡黯淡无光,通过露汽浸湿菰叶、残败的苇花、乌云密布的天空等自然景象,以及饥饿的戍卒、将士的营帐、急切的笳声等一系列现实景象,表现了薛时雨内心的愁闷之情。但是薛时雨并没有完全沉湎于消极的情绪之中,而是表达了对战争取得胜利的期望。这两首诗表达了薛时雨对战争的厌恶,对国家安定、早日攘除叛乱的期盼。其间凝聚着浓浓的家国悲恨凄切之音,哀恸之歌四处可闻。

江北波澄,淮南涨浅,生平不惯潮声。海滨风浪太纵横。翻水国、蛟龙吼怒,嘶敌骑、金鼓齐鸣。惊魂处,昔沉永漏,响咽残更。

连宵怯听,蕉窗零雨,浙沥交并。累羁人不寐,辗转天明。灯剔烬、瘦红影堕,鸦噪晓、虚白光生。争能似、乡园睡稳,猿鹤伴凄清。(《潇湘夜雨·海昌寓馆逼近海塘潮声汹涌夜常失眠加以连宵风雨倍难成寐枕上倚声》)[1]2

通过“翻水国、蛟龙吼怒,嘶敌骑、金鼓齐鸣”等作战场景的描写,凸显战争的残酷无情以及作者处于战争时空中的情感经历。“累羁人不寐,辗转天明。灯剔烬、瘦红影堕,鸦噪晓、虚白光生。争能似、乡园睡稳,猿鹤伴凄清”则是对比现实所处之地的喧嚣、躁动、凄冷和故园的安稳、踏实、平静,表达了战争的残酷和世事沧桑变化的感慨。上阕剑拔弩张的作战场景是客观事实,而下阕则是个体在战争的裹挟下产生的应激情绪。

薛词中除了记录战争的残酷和个人的情感体验之外,还借用了岳飞、诸葛亮、韩擒虎等英雄的事迹,其对英雄人物的敬仰之情和内心深处的侠义之情溢于言表。如《满江红·感事用鄂王韵》[1]8,这首词写于1853 年,记叙了太平军攻占南京一事。太平军连克九江、安庆、芜湖,直逼南京城下。薛时雨最为心痛的是江南要地南京被太平军迅速攻下,如此经济文化军事之重地,竟在短短二十多天内易手他人。究其原因,当为清军防守之薄弱。“虚声诮,谁能雪。家国恨,难磨灭”,此家国之大恨难以磨灭,薛时雨渴望像鄂王岳飞那样,在作战过程中势如破竹,收复被太平军攻克的失地,侠义之情怀力透纸背。

再如《金缕曲·采石矶》[1]8,采石矶位于安徽省马鞍山市长江东岸,是牛渚山北部突出江中而形成的。采石矶地势险要,自古为大江南北重要津渡,也是江防重镇。词的上阕引用了典故,“常开平、远轶韩擒虎。吞建业,压牛诸”。隋朝的大将军韩擒虎为先锋将军攻打陈国,率兵夜渡长江,袭占采石,攻克姑孰,进军新林,攻破朱雀门,占领建康城,俘虏陈后主。这首词用此典故,借古伤今,薛时雨渴望像韩擒虎一样在作战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同时表达了对韩擒虎的敬佩仰慕之情。下阕描写现实,如“十年群盗纷如鼠”,将太平军比作“盗寇”“贼鼠”,借此讽喻太平军,表达了对太平军引发战乱造成生民涂炭等种种行为的厌恶。“诸葛君、是真名士,手挥白羽”,作者希望可以像诸葛亮一般聪明智慧,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在保卫家乡的战斗中取得大捷,护得一方百姓安宁。采石矶在此屹立千年,被无数文人墨客吟咏赞叹,记录了千百年来的种种英雄事迹,更有盛唐大诗人李太白的陵墓屹立一旁。面对此情此景,作者的内心情绪极为复杂,他渴望如韩擒虎大将军一般建功立业,如诸葛亮一般谙熟作战策略在战争中取得大捷,更希望如李太白一般可以名扬千古,诗名不朽。从这首词中可以看出薛时雨的侠义之情怀与对英雄“遗烈”的敬羡之情。

四、“娇儿搔背,山妻闲话伴疏狂”的长者风度

薛时雨性格的突出特点还表现其对友人热情、对兄长敬重和对家人关爱。如《御街行·入都与淮生仲兄夜话》,他与仲兄薛春黎时隔五年再次相见,“未握手,犹萦注”[1]19,确有欲语泪先流之感。兄弟二人秉烛夜谈,“乡愁旅恨,游踪宦迹,事事增凄楚”[1]19,论及经年宦游经历,常年在外奔忙,兄弟之间聚少离多,见上一面实属不易。“何时摆脱,坡吟颍和,永听联床雨”,只盼尽早归隐山田,再次聆听兄长的教诲。再如《离亭燕·伯兄前数日过皖不及把晤闻迳赴杭州矣》记叙了与伯兄薛暄黍的匆匆一见的经过,“老至邮亭逢骨肉,世上金缯无价”[1]39,薛时雨认为兄弟之间的情感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但是多年以来四处为官,与骨肉兄弟聚少离多,小聚几日又将各奔前程,“滚滚大江东下。渺渺片帆高挂。君去我来无十日,悭此水天清话”[1]39,江水滚滚奔流而下,兄弟之间又将别离,此时此刻唯有向伯兄表达美好的祝愿。

后薛时雨出任乡试提调官,突然听闻其仲兄病逝的消息,想到和仲兄一起在父亲薛鑫的学堂学习,父亲去世后,又跟随其伯兄学习,同窗共读,朝夕相伴。他想到亦父亦兄的二哥英年早逝,悲痛至极遂写下挽联:“棘院病弥留,忧负君,忧负士,忧负寅僚,卅一朝医药沉绵,忍死论文,绝口不谈室事;荆株中忽断,失我兄,失我师,失我族望,三千里京华迢递,羁魂恋阙,伤心无复对扬时。”①薛时雨:《藤香馆小品》,清光绪刻本,南京图书馆馆藏。悲痛之情溢于言表。正当他准备倾心于教育之时,忽然收到其伯兄薛暄黍于安庆病逝的消息,闻此噩耗,痛心疾首。遂悲愤地写道:“仲无儿,叔无儿,弟有儿,兄转无儿,庭诰分承,忍见诸孤称降服;侄长逝,嫂长逝,孙夭逝,祖旋长逝,家门太蹇,可怜后死最伤心。”②同①。家中连遭不幸,使他更加思乡情切,遂辞去崇文书院山长之职,回归故里。薛时雨之兄薛暄黍(字艺农)卒时,还留有两个年纪尚幼的女儿,薛时雨遂“抚艺农公二女曰葆橼,曰葆棣者为女”③同①。。从中皆可以看出薛时雨天性之厚,待人之真诚的长者风度。

薛时雨在词作中还表现了对于子女的慈爱和对爱妾沈氏的深情。如《临江仙·自姚江回杭内子辈先已抵杭数日喜赋》[1]10,“倦客归来秋飒飒,乡音入耳分明。相逢何暇叙离情”[1]10,薛时雨自姚江回到杭州,闻得其妻子、孩子已经率先到达杭州,听见熟悉的乡音更是激动不已,早已忘却旅途的疲惫艰辛。“且喜双双儿女小,膝前团坐憨生”[1]10、“为耶屈指说行程”[1]10,足以看出薛时雨非常享受家人团聚的乐趣。薛时雨对其爱妾沈氏更是深情不已。沈氏咸丰八年(1858)被薛时雨纳为侧室,咸丰十一年(1861)病逝,年仅18 岁。薛时雨有不少追忆沈氏的词作,如《一萼红·题曹梅庵茂才葬花图》《南浦·陈槐庭大令钟英以碧草绿波制题各赋一阕余适悼沈姬之亡借以书痛》《薄幸·追悼沈姬》《水龙吟·奉仲兄灵輀登舟樟姪姪妇郭亡妾沈附载仿竹山效稼轩体招魂》,薛时雨对其小妾沈氏的深情足以说明他的伟大之处就在于至性深情,本着人类所应有的至性深情去待人接物,而且不惧坦白地将之表现出来。“触我天涯愁绪,算风姨月姊,香火曾联。鹉水同盟,鸳湖同载,埋玉同落江边。料泉下、浣纱旧伴,话乡情、形影永相怜。可叹韦皋渐老,重侍无缘。”[1]22-23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沈氏的眷恋之情,也正是这一点可以看出薛时雨是一个有血有肉、极富于人情的人。

总之,薛时雨并非是一个简单的人,他的精神生活很丰富,他有感慨也有欣喜:其有感慨,方能体现那种欣喜是由冲突调和而悟彻人生世相的欣喜,不是浅薄的嬉笑;其有欣喜,方知感慨是适当的调剂,不是佯狂或是过分的感伤。他对于人生悲喜两个方面都有透彻的领悟,他的性格大体上平和冲淡,但是他也有果敢刚毅的一面。他的归隐之情和侠义之情都与这方面的性格有关。他好饮酒且“笑夜阑、扶醉归来,借尔玉堂莲炬”[1]11,不拘小节之处颇有魏晋名士的气派。他孝敬父母、尊重兄长尤其敬爱妻子、关爱子女。从中皆可以看出薛时雨平凡人的一面。他的高远胸襟并不损于他对人的热情,他的侠与隐也无害于他平常人的面貌。

五、结语

薛时雨去世以后,其学生谭献作有挽联:“循吏儒林同列传,许我从游函丈,湖坊论久,由来无虑事师,有如昨日;离群索居又三年,方期再做春风,薛庐请益,岂料临江不渡,此恨千秋。”①谭献:《复堂日记》,南京图书馆馆藏稿本。指出其师薛时雨在政事上堪入循吏传,在文学上堪入儒林传,但未涉及薛时雨的性情人格,这可能是由于下笔仓促。但以薛、谭二人的深厚情谊而言,不得不说有些许遗憾。当代学人也和谭献一样,在谈及薛时雨的文章中,多从薛时雨为官的政绩、文教事业、诗词创作等方面进行论述,但探析其性情、风范的文章却寥寥无几。

一部《藤香馆词》再现了薛时雨的性格及其风范,他有“顾直不曲,起舞倚醉”的词者风范,“唯酒无量,不及醉”的名士风范,“鸣琴而治,橐笔从戎”的侠者风范以及“娇儿搔背,山妻闲话伴疏狂”的长者风度这四重风范。薛时雨在一生中将自己的人格涵养成一首完美的词,充实而有光辉,写下来的词便是人格的焕发。他的人和他的词一样,最为平凡也最为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