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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罗克珊娜》的文本叙事看笛福的女性意识

2018-03-28王春侠范立彬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8年5期
关键词:笛福男权

王春侠,范立彬

(1.长春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32;2.长春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丹尼尔·笛福是18世纪英国第一位重要的长篇小说家,被学者尊为“英国小说之父”。他善于从现实生活中撷取创作素材,然后用朴素的文笔描写主人公的奇遇,使之逼真可信。作为英国伟大的现实主义小说家,笛福的名著《鲁滨逊漂流记》可谓家喻户晓。《罗克珊娜》的知名度及影响虽然不及这部荒岛文学的典范之作,但在英国文学史上仍旧闪烁着熠熠光辉。英国当代知名女作家兼评论家弗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 Woolf)认为《罗克珊娜》是在英国“无可争议的伟大小说中占有一席之地”的现实主义古典名著。

笛福作品所描绘的图景多是平民社会的生活,正因如此,当时许多资产阶级文学评论家认为笛福写娼妓盗贼之流的故事有伤风化,其作品属于下里巴人的文学,然而当时读腻了矫揉造作、华丽典雅的骑士美人故事的读者对描写当代生活、表现当代人思想感情的现实故事持欢迎态度。在《罗克珊娜》创作中,笛福采用平铺直叙的手法,从从容容地把主人公的经历遭遇一路讲下去,讲得细致入微,不露斧凿痕迹,具有独特的艺术感染力和吸引力。

在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中,温柔、美丽、善良、纯洁等是理想和完满的女性形象普遍具有的特征,作为其对立面的则是强蛮的悍妇、可怖的巫婆和淫秽的荡妇等。这构成了父权文化传统中“天使”与“妖妇”两种典型的女性文学形象。笛福笔下的部分女性形象在当时社会是不被人们接受甚至鄙夷的,他必是在某种创作动机的驱使下才构思了各类活灵活现的女性形象。这种创作动机是他思想中女性主义意识观的萌发,体现出他对女性生存地位的同情。

一、对宏观社会的批判

1.女性是婚姻制度的牺牲品

罗克珊娜在15岁光景的时候,既不缺少才智、美貌,也不缺少金钱,父亲把她嫁给了城里的一个有名的酿酒商。她有着人生幸福的开始,自身条件堪称优越。她人生的不幸就是从进入婚姻生活开始,这样的伏笔介绍显然根植于笛福对女性无权主宰自己人生命运这一悲剧性根源细致入微的观察,他深刻洞悉到资本主义社会婚姻观的不平等,女性的生活之舟完全被驾驭在她所依附的男人身上。女性的婚姻如同一场赌注,押不对宝则意味着一生的毁灭,表现出笛福对女性悲惨命运的深刻同情。

尽管道貌岸然的荷兰商人摆出一副不计任何回报的姿态,努力争取获得罗克珊娜的芳心,但罗克珊娜早已看穿他友善、良忠表象背后的丑恶嘴脸。这副嘴脸是唯利是图的资产阶级男性所共有的:他不是一个傻瓜,他不是为了钱,是不会这样来打我的主意的,特别是在我已这样委身于他之后。[1]160在当时的婚姻观念下,女性即使是花容月貌,但若没有丰厚的陪嫁,她们就只能在男性的千般引诱之下成为他们的娼妇;若具有可观的陪嫁,即使貌不惊人,也会有众多的求爱男子踏破门槛,企结百年之好。笛福在《婚姻的淫荡》中曾写道:“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人生的最大悲哀。除此之外,对于我来说,这样的婚姻是不合法的,他们以上帝的名义说谎,这是人类所能犯下的最为令人愤怒的罪行,由于他们的任意妄为,他们必然要受到诅咒。仅有微许肤浅好感的男女,竟敢许下婚姻的誓言,这对于我来说无异于把男女苟合合法化而已。”[2]77笛福用罗克珊娜的声声血泪控诉当时婚姻观念的铜臭与残酷无情;同时这又是他女性主义意识的激扬,字字珠玑,道出了女性的不堪地位与凄楚。此外,笛福更是借助罗克珊娜的心理语言告知天下女性要洞穿这不公平、不合理的婚姻制度。

2.女性是男权体制的宰杀品

房东先生借口妻子和他分居,甜言蜜语地称呼罗克珊娜为“妻子”以诱使其与他同居;亲王有一位美貌出众的太太,并且除罗克珊娜以外,另外还有两三位情妇。对比罗克珊娜的处境,房东和亲王并非自由之身,但他们对与罗克珊娜通奸一事处之泰然。罗克珊娜却在内心深处时有罪恶忏悔的想法,她承认自己作为女性,具有爱听奉承话的虚荣心理及想要攀附权贵的势利心理。不可否认,罗克珊娜这种无尽欲望的奢求之心导致了她人生悲剧的不归之途,但细读笛福对罗克珊娜与亲王勾搭成奸、与房东珠胎暗结的描写,读者又不禁对罗克珊娜的处境略怀宽宥之心。哪一次不是有钱好色的男性对罗克珊娜的百般引诱与威逼呢?罗克珊娜每次都似在猎捕器前无望无助的小兽,任由猎人的处置与宰杀。该受到谴责与唾骂的到底是罗克珊娜这样的“无耻”娼妓,还是披着虚伪良善外衣的荒淫男性呢?笛福细致描述了女性在这个为所欲为的男权社会中为了生计而沦为娼妓的凄苦处境。

亲王为罗克珊娜出手阔绰,赠与她钱财珠宝,但亲王赠与罗克珊娜奢华美服的用意却是:“我欢喜看到一切都是尽善尽美;一件漂亮的外衣,一条漂亮的裙子;就要配上一块漂亮的花边头巾。一张漂亮的脸,一个漂亮的脖子,若是没有项链,那就是美中不足了。”[1]78笛福通过亲王之口,表达了18世纪的女性在男权社会中所处的卑微地位。女性不过就是类同于服饰、珠宝之类的美好事物,她们的作用就是要赏心悦目,满足有权势、有财富男性的物欲需求。在男性的眼中,女性只不过是他们一时爱不释手而一时又弃之如敝履的私有品而已。

笛福通过罗克珊娜前夫之口,申诉了女性在社会中所受到的不平等对待。他(罗克珊娜的前夫)希望会有这样一条法律:准许一个女人在很久听不到丈夫的消息后,就有权再结婚。他觉得那时间应该规定不能超过四年。这么长一段时间,足够他从世界上任何地方带话给他的妻子或家庭了。女性若没有丰厚的嫁妆,就不会嫁到富贵之家。一旦遭遇不负责任的丈夫抛弃,她们不仅无法恢复自由的未嫁之身,再想投入一段爱恋或是一段婚姻,都只能被世人唾骂为“婊子”,而男人可以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男人可以家里有妻、家外有情妇,女人却只能守着家庭的空壳,一旦冲破社会的戒律,就会被看作对自己名节的不忠不爱。可以说,笛福大胆地替女性申诉了她们心中的愤懑,鲜明地表达了自己作为男性对女性所处不公地位的声援。

3.女性是资本主义体制的代售品

罗克珊娜在遭丈夫遗弃之初,曾考虑若是子女少,宁可做针线活尽力养活他们,但众多的子女使她实在无力应对。罗克珊娜所代表的这一类型女性,并非起初就好逸恶劳,她们是在生活中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不得不沦为娼妓。笛福谴责了资本主义社会的人情冷漠,道德仁义在这种社会制度下形同摆设。

当仆从艾米一再告诫罗克珊娜房东对她居心叵测时,罗克珊娜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她宁可挨饿也不会为了一口面包就去和房东睡觉。罗克珊娜并不自甘堕落,她的转变完全由生存境遇、生活环境尤其是男性对弱者女性的乘人之危所引发,罗克珊娜的自我辩驳恰好就是笛福对女性贞洁自重的声援,同时也是对男权罪恶的鞭挞。

罗克珊娜在残酷的现实下,屈辱地成为他人情妇,但物质方面的匮乏并不是诱使她自甘堕落的全部因素。作为一位良善女性,罗克珊娜的内心还有对美好爱情的求索。虚伪男性却打着爱情的幌子,在道德上胁迫罗克珊娜放弃了为人底线。罗克珊娜能从女性感情的情感意识出发,以人的情感生成为婚姻纽带,即使其中掺杂了物欲需求,她也是在房东以爱情为诱饵的情况下,才甘愿委身于他。罗克珊娜曾坚定地认为,“不管有何种引诱,一个女人若是出卖自己的贞操和名誉,倒不如死了更好”[1]28,但在以爱情为藉口的示好求爱下,她并不认为自己是在出卖肉体,这说明罗克珊娜的内心并不把以“爱情”为基础的姘居视为沦丧,她内心深处具有良善女子勇敢、无畏而又愚蠢的思想,甘愿为爱情奉献自己的一切。这样的情节安排,再次例证了笛福从来没有因为女性沦为娼妓而贬低女性的品德,他为女性的沉沦找到了合理的社会压迫理由后,又能够客观地体察到大多数女性具有感性思维的生理属性,以女性特有的细腻语言道出了罗克珊娜卖笑风尘的另一原因。

不得不说笛福是具有进步意识的小说家,尤其是具有超越他那个时代和中产阶级封建思想的女性主义意识的思想家。很少有作家在文学著作中公然探讨男女地位问题,尤其是男女在社会生存和婚姻关系中的地位角色问题。但在《罗克珊娜》中,笛福借助荷兰商人和罗克珊娜这两个角色人物大谈特谈关于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自由、劳动等在18世纪小说家眼中看似琐细、并不高尚的话题。罗克珊娜不是自视浅薄、只顾饥饱的无良无德女子,她思辨的话语,尤其是她为女性同胞所面对的不公正对待而据理力争的场面使她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读者不再对罗克珊娜的堕落充满鄙夷之情,而是对她的遭遇倍感同情。这种情感的由来不正是笛福道出了女性被逼良为娼的无奈与真相吗?

二、对微观个体的肯定

1.母爱之辉

罗克珊娜在丈夫破产而遭遗弃后,为了子女能够活命,三番五次求助丈夫亲属的帮助,但在亲情敌不过铜臭的资本主义社会中,她求告无门,处处吃闭门羹。她为了子女的生存而甘愿低声下气再三乞求于人,把子女的安危放在她生存目标的首要位置,岂能说罗克珊娜的身上没有母性的光辉?

罗克珊娜的母性还体现在与子女离别的恋恋不舍,她并非能够对自己的骨肉硬起心肠、对自己的子女没有爱心的坏女人。她想到,若是再把他们留在自己身边,他们就不免挨饿。笛福给予了以罗克珊娜为代表的女性应有的尊重,因为相比于不告而别的丈夫,罗克珊娜具有基本人性所应具备的舐犊之情,而她的丈夫——本应是养家糊口的主事者,却早已逃之夭夭。

罗克珊娜并不是只念着自己的荣华富贵,她孕育了不同人的生命。在小生命来到这个世界后,她曾郁郁寡欢,为孩子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世而黯然神伤,为了自己的为所欲为可能会加给子女的伤害和痛苦而深陷自责与悔恨。“他的不幸的出身将不仅永远是他名誉上的一个污点,而且对他在世界上的命运来说,也是一道障碍。我们的爱情会造成他终生的痛苦,母亲的罪过会使儿子遭受责骂。”[1]87笛福通过罗克珊娜的内心剖白来认可女性的家庭观念与责任感,尽管这份责任的担当到头来实则成为一种讥讽。

为了不让儿子知道母亲是怎样一个人,罗克珊娜在帮助孩子时一直隐瞒真相,并把这一切恩情归因于一个陌生人。宗教信仰、社会道德戒律都无法使罗克珊娜放弃她所认为的自由生活,但作为一名具有天生母性的人,罗克珊娜为了骨肉亲情的相认,下决心过一种不会给她的家庭带来耻辱的生活,一种不用怕自己的孩子认出她的生活。“可我吻她时,内心确有一种难以想象的快乐,我知道我是在吻我自己的孩子,我的亲骨肉。打从那次和她惨别,我曾流了多少眼泪啊,心都悲痛得麻木了,……我简直不由自主地要抱住她,只想吻她一千遍。”[1]302字字句句,让读者倍加感受到作为一名母亲,无法与自己亲生骨肉相认的悲戚与痛楚。母亲内心的声声哭泣,流露出的是对子女的深情爱怜与无限柔情。

2.心地良善之光

曾经怒气冲冲讨要房租的房主突然殷勤地接济起罗克珊娜的生活时,她未曾想到要以自己的身体来换取这些物质上的馈赠,她认为房主是因为目睹了她凄惨的境遇而动了恻隐之心,并且还教育她的仆从艾米不要把慈善人看作坏人,把好心人看作恶人,这表现出罗克珊娜的善良本性。她总是坦然地认为别人予以她的“好意”是善意的,从未猜测这种善行背后的不良企图与动机,这说明笛福认为女性在潜意识中缺乏戒备之心。恰恰是对人不设防的良善之心,才使女性遭到男性的玩弄,任由男性践踏欺凌。

罗克珊娜的内心还有对贫苦人、可怜人的怜悯之心。在富足的时候,她也曾乐善好施,救济穷苦的妇人,才使得妇人尽己所能地在她危难时刻来帮助她。尽管罗克珊娜遭到丈夫的遗弃,但她看到丈夫落魄无依而自己又有能力帮他时,她的内心中曾产生过不计前嫌、与他重新开始合法婚姻生活的想法。但遗憾的是,这个社会的风气不给她机会,这个社会中的男人太不争气,是男人们毫无怜惜地一次次践踏了女性想要安守家园的良好诉求,把她们推向以出卖肉体来自谋生路的万劫深渊,而反过来男权社会又以卫道者的丑恶嘴脸去鞭笞女人的“罪行”。这种厚颜无耻的行径怎能不叫读者感到汗颜?!

罗克珊娜能宽宥抛弃她的丈夫,那么对于视她为玩物的风流嫖客她又是怎样对待的呢?“总而言之,亲王最大的缺点就是爱嫖女人,不然的话,他就是世界上最完美无缺的人了。……这使我时常会出现许多阴郁的想法,回头看看,反复想想,发觉我竟成了这样一个好人的陷阱,给了他这么多的坏影响,我成了魔鬼手里的工具,对他造成了多大的损害啊。”[1]111笛福再次通过罗克珊娜的自检展示出她内心的良善,好色的亲王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迫使罗克珊娜做了他的情妇,但罗克珊娜摒弃了亲王自私自利的劣迹,看到他为人“良善”的一面,从而愈加谴责自己的不检点给别人带来的罪恶和蒙羞。这个常常能够进行内省的女人给读者留下的想必只能是可怜可悲以及愚蠢呆痴的印象了,但这又何曾不说明以罗克珊娜为代表的女性具有宽大胸怀与恕人之过的博爱呢!

罗克珊娜的良善还体现在对与她有相似经历的贵格会教徒家庭的帮助。“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带着四个孩子,丈夫走掉了,就是不走掉可能也不顶事……唉,我可尝够这种寡妇的苦滋味了。看到她,想到她的处境,我怎么能不深受感动呢?尽管她不像我那样没有朋友,那样呼救无门,可我一看到她和她一家子,怎能不想起我那时的处境呢?”[1]277这一桥段并不是笛福有意要对比经历相似的女人在命运面前截然不同的选择,而是他又一次为女性主义意识的觉醒吹起了号角,告知天下读者:罗克珊娜的遭遇在男权社会中不仅仅是个例,而是极为普遍性的现象存在。笛福此处不仅描绘出罗克珊娜深富同情心的良善本性,而且更加深刻地揭露了广大女性身处的恶劣社会境遇。

3.女性主义意识之魂

笛福的女性主义意识还体现在他对罗克珊娜社会活动参与能力的赞美上。罗克珊娜曾经一再告诫丈夫要是钱花光了,他们会落得怎样的下场。罗克珊娜是一个要求上进、有人际交往辨识力的女性形象,她具备男子身上钻营求功求利的心态。通过罗克珊娜的奋争经营,笛福在本心上认为女性具有超越男性的智慧。

不仅如此,当罗克珊娜亲自处理业务,跟大笔的钱款打交道时,她俨然变得跟所有女商人一样强了。她能够在短时间内就将财产和珠宝交易办理得井井有条、得心应手,深刻显示出女性对社会事务、经济事务的参与能力。笛福想要告知社会,女性的才能未必只能禁锢于家庭琐事,她们在社会事务的大天地中同样可以施展才华。相比之下,罗克珊娜那不争气、败掉家里酒业私产、最终破产而分文不剩的丈夫,则显得那样的渺小无能。笛福希望通过罗克珊娜身上的点点滴滴,让人们意识到女性自然有生理属性所赋予的弱势,但她们同样具有人类开拓培植的社会属性。

此外,罗克珊娜劝诫欧洲的女人应以她为前车之鉴,嫁人千万不能嫁给傻瓜。这类话语彰显出罗克珊娜作为女性不服输、敢于自救的勇气,只可惜她是个女儿身,否则的话,她一定会择取更明智的方式拯救家人于饥饿贫困之境。在此,笛福再一次彰显出男性的庸碌无能与女性在社会戒律下空有雄心抱负却只能碌碌无为的无能处境。

笛福女性主义意识的体现还反映在他对罗克珊娜大胆追爱精神的塑造上。罗克珊娜后期沦为物质的奴隶不假,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最开始的委身他人有爱情的因素在内。她为了自己所谓的“爱情”,敢于逆当时的道德规约而行之,这一事实可以从珠宝商的死讯来例证。“我痛不欲生,为他哭得死去活来。事实上,我对他的爱也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想到他开始时对我的好处,之后又一直对我关怀备至,我怎么能不爱他呢?”[1]57一位有情有义女子的形象呈现在读者的面前,再一次说明罗克珊娜与房东苟合并非单纯出自对饥寒的焦虑,她是在情分基础上不顾及名声和颜面,自甘委身于他。此处彰显了罗克珊娜身上所具有的女性进步自主意识——听从自己所处的环境以及内心需求的呼声来安排自己的生活,而不必顾及宗教、社会道德的束约。尽管罗克珊娜在她生命的后期偏离了女性意识的萌醒,偏离了要求独立、平等、受尊重的轨道,听任欲望的恶魔摆布做出恶不可恕的罪行,但根据她的早期生活及其善良的内心,罗克珊娜可以称得上是具有超前反抗意识的进步女性。

经历过多段情感历程与不平等婚姻制度的压榨后,罗克珊娜深谙情妇与人妇之间的区别。当一个情妇的话,可以不断地从男人那儿得到他们所拥有的东西;如果成为妻子,那就要把女人所有的一切都给丈夫。罗克珊娜看透了资产阶级男权社会对女性的欺压,她极力地想保有独立、富有、自在的生活,再也不愿被婚姻的牢笼束裹。在当时的婚姻制度下,她委身于荷兰商人再次步入婚姻殿堂的确是一桩不合算的“买卖”,此时的罗克珊娜在社会中历经的打拼与磨砺已经使她具有了资产阶级男权社会精明计较的本事。这何尝不是笛福本人对当时不平等婚姻观念的嘲讽呢?有些女性已经学会了不再成为待捕的羔羊,而是自主寻找满足自己所需的芳草青洲。

当罗克珊娜为了掩饰内心恐惧丧失属于她的财产而拒绝和荷兰商人结婚时,她说出的关于男女在婚姻问题上的平等剖白(即女子应该和男子一样是自由的人,生来就是自由的)尽管是托词,但这又何尝不是她思想积淀下的产物呢?又何尝不是存在于罗克珊娜潜意识中的对婚姻关系中男女地位的诠释呢?正因为对这种吞噬女性存在感的婚姻制度洞若观火,罗克珊娜才不愿重蹈覆辙,并发出了对抗传统婚姻观念的吁请:女性也要享有男子所能享有的自由,男子可以视婚姻的约束于无物,女性又何苦要甘受婚姻枷锁的禁锢!笛福站在女性的立场上,为她们应该享有的权益慷慨陈言。

为罗克珊娜经营财产的罗伯特先生虽然给她介绍了一桩好婚事,可以使她保有独立的财产权利,但她还是毅然拒绝了走入婚姻桎梏的邀请。罗克珊娜此时发出了女性独立的宣言:“生来是一个女人,这是我的不幸,但我决心不让自己因为是个女人,而再来糟上加糟。鉴于自由似乎是男子专有的,所以我要做一个男子汉一般的女人;我生来是自由的,死也应该自由。”[1]190她不仅不屑于资产阶级侵占女性财产的婚姻制度,而且成长为一名具有激进女性思想意识的女权主义者。尽管无法摆脱身为女性的自然属性,但罗克珊娜执意改变女性身处男性从属地位的社会属性,让自己做一个堂堂正正、具有自由、具有独立、自主意识的人。处在18世纪的英国,笛福能通过女性的立场看待女性在社会生活中的问题,并敢于大胆发声,他的这种无畏、无私、无惧的精神也会启发后世的小说创作者。

看清了资本主义男权社会虚伪、腐朽的婚姻观、道德观后,罗克珊娜断然决定不想再做一个妻子。男子可以恣意践踏女性的尊严,把到手的妻子以及她们的嫁妆据为己有之后就弃之不顾,放任自己的欲念本能逐花惹草,而妻子只能忍饥挨饿、痛骂加身。正经女人的苦难在这黑白颠倒的世道中无边无尽,女性的堕落又岂不是女人施予自我保护的一种回击!罗克珊娜看透了女人在这受欺压社会中的绝望处境,不肯安分回归男权社会期许的女性地位——家庭主妇的角色,宁肯背负上“妓女”的骂名。笛福在此成功塑造了一位敢于追求自我生活,不受男性恣意欺凌的女性形象。

三、结语

天一、定九在《罗克珊娜》译序中曾慨言:“在一个以侮辱女性、荒淫无耻为荣,盗贼遍地、尔虞我诈成风的社会,罗克珊娜固然是生活中的一个可耻角色,但围绕着她的经历而发生的罪恶,完全要她这样一个虽然不足令人同情但毕竟是个弱女子来负责并忏悔,这能说公道吗?!”[1]译者前言第5页这难道不就是笛福的心声吗?小说表面向读者叙述的是一个风流浪荡女子的人生故事,可是品读之下,我们看到的是笛福对资本主义社会男权体制隐隐的批判和对罗克珊娜女性美德的无声赞扬。这种明贬暗扬的写作安排岂不正是笛福女性主义意识的萌醒吗?从18世纪到21世纪,时光荏苒中世界文明在不断进步,但女性生存状况的改观依然不尽人意。从小说中我们要学会反思:只有男性和女性能够正确看待自身在社会中的身份和地位,社会才能形成合力,建设人际和谐、关系平等的文明社会秩序。

[参考文献]

[1]笛福.罗克珊娜[M].天一,定九,译.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

[2]David Blewett. Changing Attitudes toward Marriage in the Time of Defoe: The Case of Moll Flanders[J].Huntington Library Quarterly, 1981,44(2):77-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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