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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历史学刍议

2018-03-07焦润明

文化学刊 2018年1期
关键词:历史学史学话语

焦润明

(辽宁大学历史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6)

一、语言历史学的概念界定

语言历史学是以历史上的语言现象以及与人类各语族间互动关系作为研究对象的一门史学边缘交叉学科。

语言也是一种历史文化现象。广义的语言,应包括发声的语言,即口头语言和文字语言两大部分。语言是人类交流的工具,人类不同群体在长期交往过程中形成了不同的语言。目前全世界大约存在有五千多种语言,常用的只有百余种语言。显然语言的发展与使用某一种语言的族群在数量上、发展程度上都有着密切之关系。现在联合国所使用的五大语言,固然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国际秩序安排有关,事实上也是公认的使用人群最多的重要语言,是现今人类语言的典型。大凡成熟的语言必然要有相应的文字。一般来说,有文字是一个民族成为文化民族的重要标志之一。使用相同语言的人群易形成相同的文化认同,形成同一的文化体系。现今世界上不同的文化类型大都是以某种特定语言为核心而结成的。

人类的语言作为一种历史文化现象,也应是历史学应当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历史语言是人类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以这种历史语言现象作为研究对象的学科,就是“语言历史学”,就是研究语言演变的历史学。语言是人类社会交流的工具,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变迁,人民的流动迁徙、接触与融合等,无不对历史上语言的变迁产生影响。那些保留了珍贵历史信息的文献、碑刻铭文,流传到现在的历史地名,都是本学科重要的研究对象,本学科借以依赖的历史信息。从更加广义的角度去理解,除了文本的史料外,还应包括历史上符号化的实物,如图像、图腾、票证、徽章等,这方面所包含的历史信息更大,更有特点。

任何一个学科都必须有自己特定的研究对象,并且还有大致相对明确清晰的学科边界。只有满足了这些基本条件,学科才能成立。语言历史学是以历史语言现象,即以历史上语言的发展演变以及与人类群体的互动关系作为研究对象的,况且这一历史现象的存在具有普遍性,与人类社会的互动关系,无时无刻不存在。毫无疑问,语言历史学作为历史学的边缘交叉学科是成立的。

到目前为止,与本学科相关的现有的研究成果大致集中在如下几个方面:关于历史音韵学、方言、语言文字变异、古代原典解读新法、少数民族语言、语言接触史、语言考古学、词汇扩散规则、历史认知语言学、土语特殊词汇、历史比较语言学、社会语言学、族群历史溯源的语言学研究,等等。说明本学科所要研究的领域极为广泛,空域辽阔。

诚然,历史学的大家庭里不能没有语言历史学。史料是史学研究的基础,没有史料,研究历史是不可想象的,而史料尤其是文本史料都是由特定的语言文字书写成的。历史学需要通过历史语言的研究来伸展扩大其史料收集范围。

同样,语言历史学的研究离不开多学科的支撑。尤其是古文字学、音韵学、训诂学等的支持。如果没有对于甲骨文的研究,我们就不能理解并说明商朝的历史,就不能取得对于商王朝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各方面较为详细的梳理。当然也需要心理学、社会心理学、政治学的理论方法。历史上的避讳和禁忌是各民族各时代都普遍存在的,其或由于宗教原因,或由于礼制原因,或由于制度原因,属于心理学和政治学的范畴,可以用相关理论和方法进行阐释并解读。本学科还需要数理统计学的支持,如用统计学的方法对于汉语亲疏关系词汇的计量统计,对于某一特定时代常用语的研究,可通过统计某个词汇出现的频率来研究某个时代的心理需求及时代特征等。也需要地理学支持,为什么在南方山区,隔山隔河,相互之间的语言就完全不通,地理对于语言传播的阻碍也是非常值得讨论的问题。对此,可以借用地理学的理论进行阐释,也可运用传播学的理论讨论语言的传播和扩散问题。

总之,语言历史学在历史学科的分工中,主要解决历史研究中的文本史料中的语言问题,也就是解决历史语言的认知、解读与阐释问题。离开了文本史料的阐释,我们无由获得准确的历史信息,更难以建立信史。

二、语言历史学的研究内容

我们这里所谈的学科内容,也可以称之为研究对象,即语言历史学的研究对象是什么,问题是什么?试就所涉及的主要内容论述之。

1.探讨历史上各民族语言的演进规律及各民族相互之影响。通过对历史上各民族语言演进的研究,可以很合理地解释现代语言分布图谱以及现代语族的发展变迁史。从“汉字文化圈”“英语文化圈”的形成过程可以较信服地回答这一问题。

中国汉语言文字至少可以追溯到3700多年前的殷商甲骨文字。汉字经过三千余年的演变,已成为非常成熟的现代语言,仅康熙字典收入的汉字就有47000多字。在使用汉字进行文化传播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以中国为中心,包括朝鲜、韩国、日本、越南及东南亚等地在内的“汉字文化圈”。汉字文化圈的形成见证了以汉字汉语为核心的中华民族的形成以及中华文化对外传播的过程,其背后存在着丰富的历史故事,是语言历史学值得深入探讨的课题。

欧洲各语族的形成也非常有趣。欧洲语言大部分属于印欧语系,它是由印欧语的原始语言演变而来。此外,在欧洲还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民族讲乌拉尔、阿尔泰等语系的语言。说明欧洲早期民族众多,关系错综复杂。

在欧洲语族中,英语语族的形成从语言历史学角度最有研究价值。现代英语不过是盎格盎格鲁人、撒克逊人和朱特人使用的语言,主要局限于大不列颠列岛。但是,现在英语已遍及全球,讲英语的国家和地区地域广泛,有英国、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南非等十余国,定英语为官方语言的国家则超过七十个国家和地区。甚至英语目前已成为“准世界语”,已事实上成为全球科技、经济贸易、文化交流的重要语言。考察历史可知,现在英语的国际地区是与英国从17世纪到20世纪初不断地对外征服并建立了“日不落”大殖民帝国直接相关联的。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南非、印度等,无一不是英国的殖民地或是英国殖民后裔建立的国家。

世界列强对中国的扩张,也导致了相关语言对华产生影响,从中可窥见西方列强对中国的殖民扩张史。如在中国近代口岸,形成了所谓的“洋泾浜语”,不仅有广州的“洋泾浜语”,还有上海的“洋泾浜语”,更有“澳门葡语”,还有东北伪满时期的“协和语”。世界上主要的洋泾浜语有两支:大西洋分支和太平洋分支。前者包括分布于喀麦隆的洋泾浜英语,后者包括分布于巴布亚—新几内亚的洋泾浜英语。洋泾浜语又分为洋泾浜葡语、洋泾浜英语、洋泾浜法语、洋泾浜日语等等。

上述所列历史上语言变迁史的若干事例,其背后反映了某些历史上语族的变迁,更反映了历史上各民族之间相互影响的轨迹。其中即包括先进民族对落后民族施加之影响,包括宗主国语言的影响。看一看现代世界上语言的分布,就可以大体知道语言的流传流布过程,也包括后进民族的语言被先进民族所同化,等等。

2.解读并阐释历史语言文本,洞窥历史底奥。研究古代史不仅需要阅读古代典籍,更需要熟悉古代语言。古代汉语与现代汉语差距很大,不了解古代语言的构词之法以及特殊用法,就无法读懂中国古代史料,更无法研究中国古代史及周边国家的历史。同理,不懂周边国家的语言也同样读不懂周边国家的历史,也不能完整地表述中国古代史。

运用历史语言解读、阐释文本史料。史料是史学研究的基础和前提。为了解读史料就必须首先认识史料上的文字。作为历史文本书写的文字多种多样,有不同的语言文字符号,即使是本民族语言文字,由于年代久远,文字语言符号也发展了演变,形成了历史语言,没有受过专一训练的人员是很难识别,很难辨认的。故对从事史学工作者在语言上的要求甚高。然而,并不是认识了史料上的文字就一定能读懂史料的。只有弄懂了文本语言的使用习惯及特性,理解了文字背后蕴藏的意义,才能读懂文本,才能作为史料进行运用。这就需要研究历史上语言的演变及不同族群、不同阶级在语言运用上的一些规律性问题,了解语言的时代性,等等。

通过历史语言明辨历史时代特定话语系统。在阅读史料时会发现,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表达方式,封建王朝时代的各朝各代,都有自己独有的话语系统。不同时代的话语系统是有差别的,甚至是完全不同的。了解这方面内容,可以从大的方面判定其时代特征,也有利于明确称谓中对应的人际关系及等级秩序等内容。

3.通过某一特定语言的历史演变来考证民族源流、民族构成与发展等问题。历史上蒙古民族活动的区域广泛,因而蒙古语地名广泛分布在我国东北、华北、西北等地区,通过研究考证蒙古语地名的分布、演变、含义等内容,对于了解蒙古民族的历史变迁有着重要意义。

用东北方言的例子,也能很好地说明这一问题。东北方言其实是普通话的变体,在长期的多民族共生环境中,满语、锡伯语、俄语、日语等都融汇到方言中来了。东北捉迷藏叫“藏猫猫”,其中的“猫”是满语“树丛”之意,牡丹江为“穆丹乌拉”意为“弯曲的江”,“萨琪玛”“靰鞡鞋”等。“卡伦”为锡伯语“边防哨卡”之意,而“卡伦湖”为“边防哨卡之湖”。“老嘎达”系蒙语,为家中排行最小的意思,而“齐齐哈尔”,为达斡尔语“落燕”之意。东北方言中还有来自俄语的词汇,如蹲监狱称“蹲笆篱子”,缝纫机叫“马神”,连衣裙叫“布拉吉”,上大下小的水桶叫“喂大罗”等。日朝韩等语言在东北方言中也有所体现。如“塌塌米”“打八扣”“打八刀”等;如“拌饭”“辣白菜”“紫菜包饭”“唧个啷”(争辩、吵嘴)等。可以说透过某些历史语言现象对于考证民族源流及民族构成方面大有裨益。

4.通过地名考证了解传统民族形成区域。通过地名的考证,能解决历史时代民族统治区域的变迁情况。徐德源教授利用《三国史记·地理志》和《新增东国舆地胜览》为基本史料,对高句丽在朝鲜南部的地方行政建置及其今地进行了文字考证。考证了从大同江到汉江流域的高句丽旧域上165个地名中146个今地位置。从而为判定高句丽南部疆域及南界提供了历史依据。他还运用比较对照的方法,解读了高句丽语言中的20个词语,判定高句丽居民既讲高句丽本族语言,同时又能讲汉语;高句丽族使用汉字汉文,同时又用汉字标记高句丽语音,将汉字作为一种标音符号。这就为高句丽文化属古代中华文化的一部分提供了佐证。

东北地名中带有“毕拉”(河流)、“乌拉”(江)、“阿林”(山脉)、“绥分”(锥子)、“穆棱”(马)、“宁古塔”(六)等内容的满语地名非常之多,恰好与该民族的活动有关。近代以降,随着关内人民大举移居东北,也造成了新的地名。如在呼兰平原新开垦地方出现了有长盛、永和、祥盛等地名,可知河北人经营商业的状况,而酒坊、伏隆泉、永盛泉等地名,则是该地为经营酒业的标志。此外,清末吉林垦荒之地有板子房、东四牌、西四牌、桦皮甸子、荒沟河、北坎下、八里荒、凉水泉、二道河子、晒网处等地名,从而使之成为区域地名的主体部分。

而追溯俄属远东地区地名的变化则能够明晰领土的变迁史。该地原为中国领土,我国各族人民长期在这里,由于19世纪中叶沙俄的入侵才使这一地区地名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俄国将海兰泡更名为布拉戈维申斯克,把伯力更名为哈巴罗夫斯克,把海参崴更名为海参崴,意为“统治东方”之意,为纪念沙皇尼古拉一世将庙街更名为尼占拉耶夫斯克,等等。通过改名来表示其势力之存在。以上相关地名,既显示了历史上各民族在东北地区的活动痕迹,也表明了外来民族征服导致部分地区版图归属的变化。

总之,地名是文化信息的载体,透过地名的考察,能获得丰富的历史背景信息。能够部分地重现一个国家或民族在政治、经济、军事、交通、文化等方面的历史面貌。

5.通过考察特定语汇了解其相关社会结构和阶级差别。考察某些历史语言词汇的专有性。“朕”“寡人”“孤”等为皇帝的专用语;总统、首相大臣、大尉、大夫、司空、司马、部长、局长、处长等为官阶的专用语;贵族、平民、自由民、奴隶、婆罗门、刹帝力、吠舍、首陀罗、老大、小弟、跟班、秽多、贱民。黑五类、地富反坏右、反革命、无产阶级、资产阶级、工人阶级、农民阶级等为反映阶级差别的专有名词。这些词汇都是具有鲜明等级身份标识的历史语汇,通过这种语汇其社会意义和词语内在时代内涵的挖掘,可以加深对相关历史社会性质的了解。

还有反映不同政治集团或行业帮会的特殊语汇。具体的历史语言都有其特定用法,必须详细考证其用法,才能揭开其特殊的历史内涵。总之,通过历史上特殊语汇的考察,有助于我们揭示并其时代特质及社会内容。

6.通过流行语考察其时代特点及走向。流行语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每一时代有每一时代的流行语。在日本明治维新初期,日本人言必“文明开化”,以至于当时流行着一句“敲一敲短头发的脑袋,就可以听到文明开化之声”的口头禅。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出现了言必“改革”,言必“开放”的口头禅。说明流行语有着很强的时代性。

1949年以来的流行语很典型地反映出相关时代特征。改革开放前的流行语多突出当时政治挂帅、阶级斗争味道甚浓,而改革开放以来的流行语则更多地反映了经济发展、科技进步以及世俗社会生活内容。由于社会日渐开放,新生事物不断涌现,流行语涉及的内容广泛。其与此前的流行语相比,具有明显的时代差别。曲彦斌先生在流行语特别是行帮隐语行话方面曾进行过系统研究,其他学者在流行语方面也取得了很多成果。这方面内容的考察,可以为历史学研究提供新框架和新视野。

三、语言历史学理论与方法

目前,中国历史语言学界仍奉法国语言学家梅耶的《历史语言学中的比较方法》为经典性理论,几乎所有的相关理论皆从中引伸或阐发。语言历史学是历史学科,我们固然可以参考梅耶的理论,同时还要以历史学的基本理论为依据,并立足于吸收一切有助于该学科发展的理论和方法。

1.历史语言分析法。历史语言分析法主要运用马克思主义观察世界事物的基本方法,也是观察研究历史的基本方法。阶级是某一个社会集团的共同本质,他们在政治、经济及其他方面都有着几乎相同的利益,这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分析问题的前提。语言本身是没有阶级性的,但语言的运用是有阶级性的。当然还有更多的其它因素制约。

其一是对历史上专有语言进行语义分析。如皇帝对自己称“朕”而不称“我”,满洲贵族对于清皇帝自称“奴才”,汉人则称“臣”。站在王朝立场上,外国来华叫“进贡”“朝觐”,站在正统观上,对于农民起义称“暴乱”,对于地方反抗叫“叛乱”,对其镇压叫“平叛”,叫“征讨”。历史上回避使用体现统治者语言专有性的一种方式就是采用避讳语。避讳是中国封建社会特有的现象,人们对皇帝或尊长是不能直呼或直书其名的,否则就有因犯讳而坐牢甚至丢脑袋的危险。于是常见的避讳方法是用意义相同或相近的字来代替要避讳的字。这样一来,中国历史上就出现了不少把人名、地名或事物名称改头换面的奇怪现象。比如,秦始皇的父亲名子楚,于是把楚地改为“荆”。吕后名雉,于是文书上凡遇雉字,均用“野鸡”二字代替。由于统治阶级使用了某些字或词,那么这些字或词就成为统治阶级的专用语,不能被全体公民所使用。同一事物在不同的阶级中的表达也是有差异的,帝王的死叫“崩”,诸侯的死叫“薨”,大夫的死叫“卒”,士的死叫“不禄”,庶民的死才叫“死”。表明在上古时代的语言使用中就存在着阶级差别。

近代以来语言使用中的阶级或阶层差别仍然存在。下级对上级称长官、首长或领导。在档案中,不同地位、不同辈份人之间书信中的提头、称呼及格式都是不一样的,都有严格规定。

从理论上讲,世界各国各民族都存在着不同阶级、不同阶层专门使用的语言。因此,对这类语言进行语义分析,找出一些规律性的内容,有助于建立分析框架和方法。

其二是对语言话语系统进行分析。用历史语言所表达的文献是存在着不同的话语系统的,只有真正破译了这种话语系统的核心概念,才能真正理解文本的意义。所谓话语系统,往往都是以某些核心观念或核心概念为主进行推演而形成的体系化的表达方式,如儒家的话语体系是以“仁”“礼”或“德”为核心价值观念构建的独特话语系统,而法家则是以“法度”为核心构建的。历史上很多哲学学派或政治学派也都形成了以各自的核心概念或核心观念为主导构建起自己独特的话语系统,这方面的例子很多。自20世纪出现社会主义阵营和资本主义阵营后,双方为此都构筑了泾渭分明的话语系统,社会主义国家把私有制、私有财产、自由、民主、博爱、议会制、三权分立、宪政、选美比赛、舞会等作为资产阶级的“专有物”,而西方国家则把公有制、一党制、一言堂、专制、人民大众、个人崇拜、集体化、无产者等作为社会主义的“代名词”,形成了不同的意识形态和不同的话语系统。

历史学也存在着鲜明的话语系统,戊戌变法期间“民史”的构建,其话语系统就具有鲜明的指向性,它以进化论为指导,以“民”为核心形成一套有别于“君史”的不同的话语系统,为建设近代国家形成近代国民服务。至于现在历史学著作撰述中的“革命范式”和“现代化范式”等,讲得都是语言话语系统问题。“革命”范式史学就是突出“革命”的作用,强调“革命”的价值,革命的先进性,其话语系统主要强调阶级斗争,人民革命,肯定暴力革命在历史演进中的作用,强调人民的力量,其时代特色和话语特色都极其鲜明。放眼世界看,几乎可以断定,每一时代有一时代的话语系统,每一阶级有一阶级的话语系统,用以主张不同时代的内容,表达不同的主张。

据此,本学科的语义分析法,就是要分析不同时代、不同阶级所留下来的历史文本,找出其核心价值观念及一系列重要概念,分析并破解其话语系统,这样才能准确地揭示其历史内容。

2.历史语言调查法。该研究方法其实是历史学的实地考察法或田野调查法在历史语言研究方面的运用。有些民族语言在文本中虽已成为死语言,但却活在民间的方言或口语中,而有些民族在进化过程中采用了主体民族的语言文字,但在口头表达上仍然习惯使用本民族语言,那么,对于相关历史问题的研究,需要借助相关历史语言的支持,这就需要我们走出去,到民间进行采访收集,建立口语语音资料库,丰富语音语素资料。上个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时,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就在西南地区进行了大规模的方言和民族语言调查,积累了丰富的语言素材并进而推动了相关少数民族历史的研究,就是最好的例证。

3.历史语言考证法。历史语言考证法主要借助于历史考据的基本方法。历史考据法主要是通过搜集资料和证据,加以鉴定与分析,运用排比、分类、归纳、演绎等逻辑推理方法,判定事件、材料的真伪与是非,推求和印证某一历史事实。考订不同语料文本。我们要考订周边国家的史事,就需要了解其语言。就要研究运用各民族语言书写的史料进行考订互证。陈寅恪的史学研究为什么受人推崇,就因为他的许多成果是建立在熟悉多种语言并用之考订史事基础上形成的。没有多种语言的基础,许多历史问题就很难说清楚。历史语言考证法大致可分为词义考证,主要考证相同的词汇在不同环境下为什么会有不同的意思,不同的词汇为什么会有相同的意思;语音考证,考证词音的演化变迁及与社会互动关系;历史语言文本考证,考证文本的时代性、文本内容,文本作者等;话语系统核心词汇、关键词考证,考证该关键词的形成时间、语义内含以及与话语系统构成关系等内容。还有不同语族与他语族形成关系及交互影响等内容的考证,等等。

4.历史语言比较法。就是把不同的历史语言进行互证比较。比较法可分为横向比较和纵向比较。纵向研究是上下古今的研究,横向研究可以是一个朝代、一个国家或一个地域之间的研究。比如,通过客家方言的比较研究,可以追溯客家的源流、古代汉语的发声以及与粤语之关系。客家话和中国古代汉语(特别是隋唐二代)之间的承袭关系较为明显,在客家话中,出现了和古汉语中相一致的唐诗、宋词。若将客家话中的词汇和中国古代隋唐时期的话语进行比较,这样就能得出客家话的来源,同时还能印证客家的先民并非现在居住地的土著居民而是由中原地区迁徙过来的。

不同语言的语音比较也很重要。用历史比较法可以找出许多词汇的来源,有助于了解语言背后的历史变迁。中国语中的很多词汇就来自于其他外来语的音译,如“冰淇淋”“外国反身”“吐司”“雪茄”“坦克”“沙发”。在日本语和韩国语中,不仅中国语词汇占有相当大的比例,由英语等西语音译词汇就更多了。通过语音比较可以考察其形成的历史背景。

5.历史语言统计法。该方法主要针对历史文献及词汇进行统计所使用的方法。比如认定某一历史文件的年代版本、真伪,或某篇文献不能确定作者版权归属等问题,就可以采用词汇统计法来解决。要确定作者的时代,首先就要从语言的时代特征、专用词以及所用观念的时代性等方面进行统计解决。一个运用现代词汇书写的文件,无论写成怎样逼真的文言文,也不可能是古人写的。因为古代是不可能有哲学、物理学、她、同志、计算机这样的词汇的。个人在语言运用上也都有习惯问题。每个作者即是时代的人,也是有着特殊语言背景的人,何地方言、用语习惯等,都可以通过统计的方式找出规律的差异性来。比如“的”的用法,每个人就有所不同。此外,由于人们受教育程度的不同,在书写过程中也会发现专业倾向和用语特点,这些都可以进行统计处理。

此外,更重要的统计是对于某些历史时代文献词汇的大数据统计。譬如,经过统计发现,某一时代文献某些词汇出现的频率特别高,也可以通过这种词汇的分析,断定其时代特征,如在某一时代的报刊杂志上谈“革命”“破坏”“打倒”等词汇出现的频率极高时,可以认定某一个历史时段处于社会动荡时期;如在大众刊物上“经济”“金钱”“发财”等词出现的频率较高,那这个时代属于“经济至上”的时代无疑。

以上所述为本学科应遵循的五种研究方法。

四、语言历史学价值和意义

语言历史学是历史学中重要的分支学科。史学研究离不开文本,而文本的解读又离不开对语言的熟悉和了解。收集史料在本质上是收集语言文本史料。长期以来史学界没有有意识地开发这门学科。傅斯年、顾颉刚、赵元任等人在上个世纪20年代末开始注意这个问题,他们把“语言历史”或“历史语言”作为历史学研究的品牌,实施语言和历史进行互动贯通式研究,开相关研究之先河。相关思路已融入《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旨趣书》之中,但这一传统没有很顺利地传承下来。故本文提出“语言历史学”概念,并明确将其列为历史学的边缘交叉学科看待,强调其在历史学中的地位和作用,重在强调传承,强调历史语言文本的重要。

1.开发并发展语言历史学学科,有利于拓展历史学科的疆域。“史虽旧域,其命维新”,史学的发展,除了固守原有的史学疆域外,还要因时因势地着眼于扩大史学疆土,向外拓展学科边界。语言历史学科作为史学新的边缘交叉学科,使史学与语言学深度融合,使历史学研究借助于语言学这座桥梁,发展开拓历史学研究的相关内容、相关领域,其必将能大大拓展历史学科的原有疆域。

2.有利于扩大文本史料的收集范围。传统史料大都是以文本史料为基础的,而这种文本也都是用各种语言书写的。缺少语言工具,史学研究的程度、领域都将受到极大限制。改革开放以来,史学取得了长足进步,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因素或不争的事实,就是以英文、日文、俄文等为主的外文史料的大量使用,丰富了历史叙述内容,解决了国内史料解决不了的史学难题。语言历史学的一项重要功能就是要广泛收集各种历史语言文本史料,然后加以互证、考订、辨伪。语言历史学无疑将强化语言史料的收集力度,扩大其收集范围。

3.有利于丰富史学考证的内容。史学考证除了需要找到更多的国内外史料加以互证外,其实很大方面是不同文字书写文本的考证,比如历史地名、人名等都涉及到不同的叫法,存在着语音上的或文字上的考证互证问题。这方面既可丰富史学考证内容,更可据此解决史学研究的某些难题。在这方面,上个世纪30年代傅斯年领导的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同仁们在史学上所做出的贡献,就是最好的例子。

4.有利于提高史学研究成果的精度。话语系统是某种思想观念的逻辑符号排列方式,而分析文本的话语符号系统,剖析其思想内核,找出其关键词,是本学科的使命。如“洋务”“改良”“维新”“革命”“代表”“公民”“宪政”“自由”等等,都可能是某一文本话语系统的核心词汇。对这些词汇的来龙去脉以及其所代表的意义进行分析考证,对于相关话语系统的解读具有重要意义,这种指向性明确的研究无疑会提高史学研究的精度。*本文参考了许多专家的研究成果,因版面关系不能一一列入,在此谨表致谢。

产生焊接裂纹主要是由于管道安装应力不均匀造成的,应力不均匀导致金属材料连接处产生损害,从而形成新的裂缝。管道安装过程中,产生焊接裂纹是普遍存在的,发生裂纹的概率较高。并且管道裂纹的维护和养护难度较大,危害较大,不仅给管道的使用带来影响,而且容易导致大量的气体和液体泄露。因此,必须尽快寻找有效的预防措施,降低管道裂纹产生的概率,才能确保管道使用的可靠性和稳定性。

焦润明主要著述简目

专著类

《中国近代文化史》,辽宁大学出版社,1999年7月,2006年再版。

《梁启超法律思想综论》,中华书局,2006年版。

《梁启超启蒙思想研究》,辽宁大学版出社,2006年版。

《中国东北近代灾荒及救助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

《清末东北三省鼠疫灾难及防疫措施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

《中国现代文化论争》,中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年版。

《20世纪初东北灾疫应对与新生活方式建构》,中国文史出版社,2016年版。

《晚清生活史话》与苏晓轩合著,东北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

论文类

《日军“奉天俘虏收容所”的信函检查与对美情报收集》,《历史研究》,2009年第5期。

《梁启超的日本观》,《近代史研究》,1996年1期。

《80年代以来之张学良研究》,《近代史研究》2001年第3期。

《1910-1911年的东北大鼠疫及朝野应对措施》,《近代史研究》,2006年第3期。

《傅斯年与“科学史学派”》,《史学理论研究》,2005年第2期。

《从伪满<历史教科书>看日本殖民当局对历史的篡改》,《史学理论研究》,2008年第3期。

《网络史学论纲》,《史学理论研究》,2009年第4期。

《文化史学之学科渗透及其边界》,《史学理论研究》,2016年第3期

《九一八后中国朝野对“中日亲善”论的反应及其意义》,《史学月刊》,2017年9期。

《<盛京时报>广告所见日本对东北的奴役与掠夺》,《社会科学战线》,2007年第1期。

《傅斯年“东北是亡不了的”思想评析》,《社会科学战线》,2015年第7期。

《论九一八后的中国抗战即全民抗战》,《社会科学战线》,2017年5期。

《20世纪30年代初舆论界对东北抗日义勇军的形象塑造》,《中国高校社会科学》,2015年第4期。

《中华传统民族精神在近代的弘扬与发展》,《安徽史学》,1997年4期。

《中国近代民俗变迁及其赋予社会转型的符号象征意义》,《江苏社会科学》,2001年第5期。

《关于历史疆域归属若干理论问题的研究》,《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3年第1期。

《论当代“自传”体传记史学形式的兴起及意义》,《人文杂志》,2013年第8期。

《当代自传体传记史学形式的兴起及意义》,《人文杂志》,2013年8期。

《20世纪30年代傅斯年中华民族思想析论——以<中华民族是整个的>一文为中心的考察》,《人文杂志》,2015年第4期。

《近代以来东北地区极端天气气候事件成因述考》《社会科学辑刊》,2013年6期。

《网络史学与公共历史研究》,《甘肃社会科学》,2014年第1期。

《“九一八”后中国知识界驳日本侵华谬论考》,《学术交流》,2015年第9期。

《从抗日募捐广告看中华民族的抗战意志——以1937年前后的<申报>为核心》,《民国档案》,2015年第1期。

《融通中西 立足现实——梁启超法律思想的借鉴意义》,《人民日报》,2016年3月28日学术版(第16版)。

《论历史学精神》,《光明日报》,2000年5月26日(历史周刊)版。

《爱国报人的抗日强音》,《光明日报》,2015-08-05,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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