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振人

师生情缘

倪振人

作者和吴木夫妇合影

吴木作品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身为民进苏州市主委的谢孝思老前辈恢复苏州美专，成立了沧浪美专并担任校长，他几乎邀请到了当时苏州画坛、书坛所有的名家高手来校执教，吴木、张辛稼、杜重划、乔毅、孙君良、刘振夏、程宗元、梅云等，就连刘国辉等外地高校美院教师也常来校授课或作讲座。1980年公开招生时，我有幸成为第一批沧浪美专学生，在四年里，吴木老师是我们的山水画大课教师，我与吴木老师有了更多的接触机会。每当有了新构思，我会将创作的画稿拿去他家请教，走动得就更勤了，间或受到好评时，吴老师会即兴在画上作首诗或题个款。有一次，我得到一幅南京陈大羽老师为我画的老藤葡萄，那时正值邓小平复出政坛之际，我拟了句“日长青葡紫，风静老藤怡”，请他题款，吴老师说我拟的句很切题，便让我将画留下。一周后，师母电话让我去取画，等到吴老师家时，他已在客厅沏了茶等我了。吴老师说：“大羽的这幅画笔墨非常好，题款时由于激动，不小心写错了个字，不过我已动手挖补修复了。”边说边连连致歉。我接过画一看，天衣无缝啊，哪里看得出挖补的痕迹啊，真是高手！吴老师品德高尚，喜欢钻研精修勤进的学生，我隔三差五登门求教，他从未讨厌拒绝过，反倒一去他家，不是点评就是示范辅导，一待就是一天半载的。能经常得到吴老师的指点，我十分满足，这种交往对我来讲虽说早已习以为常，不过，说实话，我却从未敢侈望拜吴门画坛领军人物吴木先生为师。

吴木作品

直到九十年代初，吴老师弟子章致中告诉我，他在帮吴老师撰写年谱，一天写到学生部分时，与吴老师说起经常见其在家指导我，因此特地问吴老师，倪振人算不算你学生呀，吴老师想了一会，肯定地说倪振人应该是我的学生，又说这么多年来不知为什么一直不投师拜帖……我说是真的吗？并说，我可不敢。拜师可是大事，我投帖万一吴老师不受我就惨了。致中说，吴老师已承认你是他的学生了，你就放心去投吧，又说，你尽早去，吴老师在家等你呢！我欣喜若狂，下午便冲到吴老师家，郑重恭敬地向吴老师提出拜师请求。没想到，吴老师竟笑嘻嘻地调侃我说：“别人都是来求我拜的师，你却是我请你来拜我为师的啊……”一席话说得我很不好意思，我忙解释说，怕你不接受，我才不敢投帖的。那天下午，吴老师亲自教我写拜帖，再三叮嘱我，回去一定要用大红纸大红信封写拜帖装拜帖。

第二天，我便将装有烫金大红拜帖的红信封交到吴老师手中。吴老师十分高兴，我说要请客宴请办拜师酒，吴老师连忙阻止，说一切从简，只要在此行个礼即可。我当即跪下，给老师向他叩了三个头。吴老师十分开心，礼毕品茶时，吴老师见我坚持要办拜师酒，实在拗不过才笑着说：这样吧，酒席就别办了。你去买些我喜欢吃的云腿、凤尾鱼罐头和皮蛋吧。从此以后，我便成了吴木老师正式的入室弟子。我的拜吴老师为师完全出乎意料，确切地说是缘分吧，这是我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更是我在画坛努力攀登迈出的重要一步。吴老师是我生命中一路指点方向、推我快走的贵人。我与吴老师结下了刻骨铭心的师生爱、父子情。

吴老师脾气倔，是个很有个性且原则性很强的传统文人。一次苏州重元寺托我向吴老师求牌坊题额，当时希望吴老师写的是赵匡胤皇帝的四个字。吴老师认为内容不妥，不肯写。后来我建议吴老师拟句题写，吴老师这才动笔，写下了“晨钟夕梵”四个禅意开阔气势非凡的大字，博得一片彩声。在学问和艺术上，吴老师就是这样一个连皇帝老儿都不买账的人。

吴老师的人品画品有口皆碑，他视学生如已出，爱护关心学生的真情厚爱俯拾皆是，每当我去吴老师家学习拜望时，吴老师总会让师母为我沏上一杯碧螺春，告辞时他总要将我送到大门外看我走远了才回去。吴老师晚年疾病缠身，深居简出，高度近视是影响他作画的最大障碍，有好几次他在画梅花时与伺墨的师母发生口角。例如，梅花瓣，吴老师说才点了四瓣，师母说巳点了五瓣，争辩无果时，师母便会打电话让我去评判，结果可想而知。有时为了在画上钤个印，吴老师特意让师母唤我去帮忙。现在说来尽管搞笑，但这不正是晚年吴老师视学生为亲人的可爱之处吗？吴老师在对学生专业辅导上更是呕心沥血诲人不倦，活到老学到老，将专业知识传授给学生，让吴门画派能在下一代手中得到宏扬是他一贯的人生信仰，这在他的晚年表现得更为迫切。记得在他逝世前三个月的一天，特别嘱师母电话让我去，说有要事相谈，约我下午一点务必准时到。去后方知，吴老师要为我示范清代人物画大家改七芗的绘画技法，说改老的画风适合我，让我借鉴吸收。这让我意外之余倍为吴老师这种扶掖后人的精神感动不已。这次辅导示范从下午一点直到华灯初上才结束，最后他还为我开了两张改七芗风格的画稿让我拿去借鉴学习。这是吴老师连续为我讲解示范国画技法最长的一堂课，也是吴老师有生之年为我上的最认真严格的最后一堂课，要知道此时恩师已是89岁老人了！此情此景至今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吴木作品

光阴荏苒，转眼恩师逝世已六载余，师母亦年届耄耋，去岁师母召我去将一份有关木恩师身后举办展览、学术交流、筹建纪念馆等内容并附所有海内外同门弟子名册电话的她亲笔签名的全权委托书交到我手中，说是秉木先生生前嘱托所立，一定要我收下，并希望我帮她实现在其有生之年看到木老师遗作展及画册的心愿。所幸，师母的宿愿得到了市政府、市文广新局有关领导的高度重视，并已全面落实。筹备了近一年，由苏州市文广新局、苏州国画院、苏州公共文化活动中心主办的吴门巨擘——吴木美术作品展暨作品集即将在苏州美术馆隆重开幕、首发。回顾近一年来参与筹办这次展览倍感欣慰，在市政府有关部门的鼎力支持关怀下，社会各界与我们同门弟子共同帮助94岁高龄的师母实现了她的宿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