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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曲与江南园卉文化

2015-04-10郑锦燕深圳职业技术学院数字创意与动画学院广东深圳518055

苏州教育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园林

郑锦燕(深圳职业技术学院 数字创意与动画学院,广东 深圳 518055)

ZHENG Jin-yan(School of Digital Creation & Animation, Shenzhen Polytechnic, Shenzhen 518055, China)

昆曲与江南园卉文化

郑锦燕
(深圳职业技术学院 数字创意与动画学院,广东 深圳 518055)

昆曲作为特定时空下的产物,离不开其滋生发展的土壤,离不开江南精致的文人生活。而我国的园卉文化,尤其是江南园卉文化,具有厚重的审美价值,饱含高度的道德内涵,是文人文化的独特表现。江南园卉文化体现在昆曲的戏文文本和场上演出中,反映了当时文人的生活方式和精神状态。园林以及植物花卉作为艺术符号,在传奇中具有象征、隐喻、吟咏性情、深化思想主旨等作用。

昆曲;江南;园林;花卉

昆曲从明代后期到清代中叶,是江南乃至全国范围内最主要的剧种,是当时文人及各个阶层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昆曲作为特定时空下的产物,离不开其滋生发展的土壤,离不开江南精致的文人生活。而我国的园卉文化,尤其是江南园卉文化,具有厚重的审美价值,饱含高度的道德内涵,是文人文化的独特表现。[1]江南园卉文化体现在昆曲的戏文文本和场上演出中,反映了当时文人的生活方式和精神状态。

一、昆曲中的江南园林

在昆曲中,以园林及亭台楼阁为题目的传奇作品就有《牡丹亭》《绾春园》《翡翠园》《粉妆楼》《蝶归楼》《芙蓉楼》《桂花亭》《合欢殿》《花萼楼》《画锦堂》等。一大批园林折子戏如《牡丹亭》的《游园》《惊梦》《拾画》《叫画》,《玉簪记》的《琴挑》《茶叙》,《长生殿》的《小宴》《惊变》,《白西厢》的《跳墙》《着棋》,《红梨记》的《亭会》《踏月》,《连环记》的《拜月》等都流传至今。其他传奇作品如范鹤年《桃花影》中,倩倩性爱桃花,其父为其构小园,遍植桃花,题名“红雨”;《风筝误》中韩琦仲在戚家花园中为戚友先题诗风筝;《白罗衫》中《游园》,园林设宴款待巡按,席间游园赏景,等等。

传奇模式“私定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后花园的美好环境,为男女见面、定情欢会设置了一个美好、恰当的场景。由于传统社会女子多足不出户,所以后花园约会剧情有其现实合理性。园林有皇家园林、私家园林、寺观园林、陵寝园林之分。[2]园林成为传奇情节发展的重要背景。私家园林最为常见,如《牡丹亭》的《游园》《惊梦》《拾画》《叫画》发生在官宦人家的后花园里;《娇红记》中申纯在后花园遇到娇娘,暗送牡丹诗,表达爱慕之情;《幽闺记》《连环记》中王瑞兰、貂蝉都选择在后花园拜月祝祷;《三笑缘》里华府两公子约婢女秋香在花园牡丹亭幽会。《玉簪记》中《琴挑》《茶叙》,在寺观园林里静夜弄琴、芳院茶叙;《南西厢》的《跳墙》《着棋》,跳墙偷窥、下棋等妙趣横生的情节也在寺观园林里面发生。而《长生殿》的《惊变》中,唐明皇与杨贵妃则是在皇家园林中赏花、饮酒。

园林之景成为人物情绪及心灵世界的外化。《牡丹亭》第十出《惊梦》通过终日养在深闺,未尝出门的杜丽娘之眼,发现并惊异于江南园林的美景:“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3]28,由心底发出“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3]28的呼唤美好青春和爱情的心声。

【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恁般景致,我老爷和奶奶再不提起。(合)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3]28

第十二出《寻梦》中,园林之景成为杜丽娘春心的外化。“【懒画眉】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绊介)哎,睡酴醾抓住裙衩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好处牵。”[3]37

《幽闺记》第三十二出《幽闺拜月》中后花园的景色,则是夏初晴和天气傍晚时分的园林景致,“闲庭静悄,琐窗潇洒,小池澄澈”[4]122,十分安宁幽静,但见新荷清圆,“叠青钱,泛水圆小嫩荷叶” “阶前萱草簇深黄,槛外榴花叠绛囊”[4]122,芳草萋萋,石榴鲜红吐蕊。如此良辰美景,瑞兰反而愁眉不展,面带忧容,“恹恹捱过残春也,又是困人时节,景色供愁,天气倦人,针指何曾拈刺”[4]121-122。这引起了妹妹瑞莲的怀疑,并进一步试探,引发一系列喜剧性冲突,最后二人以姑嫂相认,解除了误会。这一出园林戏《幽闺拜月》脍炙人口,成为明清昆剧舞台上常演不衰的剧目。

二、江南文人与花卉文化

园林中花木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园林是有生命的,四时变迁就集中体现在花木上。苏州拙政园的四个亭子的构思,可以欣赏到春夏秋冬四时花卉,尽享四季流动佳景,使人文园居与大自然相互对应,体现了传统文化中顺应自然、天人合一的审美追求。

江南气候温润,适合各种花卉存活,春有蔷薇、杜鹃、玫瑰,夏有栀子、茉莉、珠兰,秋有木樨、建兰、菊花,冬有芙蓉、山茶、腊梅。种花、卖花、赏花、食花成为江南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江南饮食中,有花酒、花酱、花茶、花露、花馔。江南民俗中,二月十二日为百花生日,即“花朝”,苏州民间“剪彩绫为带系花枝,谓之‘赏红’。虎丘花神庙系牲献乐,以祝花诞”[5]378。

江南文人雅集也离不开对花饮酒,花下赏曲。如兰花开放时苏州文人的“品兰雅集”:

四月中旬……是时兰花盛开,嗜兰家择日会于名园,曰“品兰雅集”。数百里异种毕至,金兰为上,素心次之,有梅瓣、荷花、水仙之目。[5]379-380

因此,在江南种花、卖花几乎形成一个产业。清初邵长蘅的《吴趋吟》中写到苏州种花、卖花,用花来装点园林居室的风俗:

山塘映清溪,人家种花树。清溪鸭头青,门前虎丘路。春阳二月中,杂花千万丛。朝卖一丛紫,夕卖一丛红。百花百种态,牡丹大娇贵。一株百朵花,十千甫能卖。朱门买花还,四面护红阑。绣幕遮风日,娇歌闲清弹。复有些子景,点缀白石盆。咫尺丘壑趣,屈蟠松桧根。买实几案间,一盆值十钵。老圃解种花,老农解种谷。种谷输官租,种花招侬目。种花食肉糜,种谷食糠秕。还复受敲朴,肉剜服为医。嗟呀重嗟呀,老农若奈何?呼儿卖黄犊,明年学种花。[6]

种花比种谷有更好的收益,这说明由于经济繁荣,江南对花卉、盆景等装饰性产品的需求量大大增加,其中也体现了江南日常生活中的审美化倾向。

文人构筑园林也会在花木上费尽心思。明张岱的梅花书屋植被环绕,十分雅致:

前后空地,后墙坛其址,西瓜瓤大牡丹三株,花出墙上,岁满三百余朵。坛前西府二树,花时,积三尺香雪。前四壁稍高,对面砌石台,插太湖石数峰。西溪梅骨古劲,滇茶数茎,妩媚其旁。梅根种西番莲,缠绕如缨络。窗外竹棚,密宝襄盖之。阶下翠草深三尺,秋海棠疏疏杂入。[7]

再如明代祁彪佳筑园时也在园木花卉上投注了大量心思。“至寓山,游女甚盛,予于堤上种桃园中种橘,山间种茶,又于密园种丹桂、牡丹。”[8]750“编竹为篱,下种黄花,真堪元亮醉倒。”[8]775等等。“一花一世界”,澄怀观物,在生活细微处精致生活,花木寄托了文人的人格理想和审美精神,成为文人审美精神、理想的物化。清冒襄与江南名妓董小宛居住的园亭居室,花繁秾艳,花影与人影交相叠映:

余家及园亭,凡有隙地,皆植梅,春来早夜出入,皆烂漫香雪中。姬于含蕊时,先相枝之演斜与几上军持相受,或隔岁便芟剪得宜,至花放恰采入供,即四时草花竹叶,无不经营绝慧,领略殊清,使冷韵幽香,恒霏微于曲房斗室,至秾稼艳肥红,则非其所赏也。秋来犹耽晚菊,即去秋病中,客贻我“剪桃红”,花繁而厚,叶碧如染,浓条婀娜,枝枝具云罨风斜之态。姬扶病三月,犹半梳洗,见之甚爱,遂留榻右,每晚高烧翠蜡,以白团回六曲,围三面,设小座于花间,位置菊影,极其参横妙丽。始以身入,人在菊中,菊与人俱在影中。回视屏上,顾余曰:“菊之意态足矣,其如人瘦何?”至今思之,淡秀如画。[9]

诗意的人生,怎能少了冷韵幽香在曲房斗室中恒久弥漫,也只有心中充溢着诗情的人,才能欣赏到花卉的意态,这“淡秀如画”的感叹,是对花,更是对蕙质兰心的美人的赞叹。

三、昆曲中的花卉

在昆腔传奇《牡丹亭》中,花卉寓意着生命的自觉与情之萌动。杜丽娘春日游园感春伤情,花神们来保护其肉身,花在这里具有十分重要的情节推动及象征意义。《牡丹亭•冥判》里,各种花名让人眼花缭乱,其中也灌注着花神所代表的“情”与判官所代表的“理”之间针锋相对的冲突:

【后庭花滚】但寻常春自在,恁司花忒弄乖。眨眼儿偷元气、艳楼台。克性子费春工、淹酒债。恰好九分态,你要做十分颜色,数着你那胡弄的花色儿来。(末)便数来。碧桃花。(净)他惹天台。(末)红梨花。(净)扇妖怪。(末)金钱花。(净)下的财。(末)绣球花。(净)结得彩。(末)芍药花。(净)心事谐。(末)木笔花。(净)写明白。(末)水菱花。(净)宜镜台。(末)玉簪花。(净)堪插戴。(末)蔷薇花。(净)露渲腮。(末)腊梅花。(净)春点额。(末)剪春花。(净)罗袂裁。(末)水仙花。(净)把绫袜踹。(末)灯笼花。(净)红影筛。(末)酴醾花。(净)春醉态。(末)金盏花。(净)做合卺杯。(末)锦带花。(净)做裙褶带。(末)合欢花。(净)头懒抬。(末)杨柳花。(净)腰恁摆。(末)凌霄花。(净)阳壮的咍。(末)辣椒花。(净)把阴热窄。(末)含笑花。(末)情要来。(末)红葵花。(净)日得他爱。(末)女萝花。(净)缠的歪。(末)紫薇花。(净)痒的怪。(末)宜男花。(净)人美怀。(末)丁香花。(净)结半躧。(末)豆蔻花。(净)含着胎。(末)奶子花。(净)摸着奶。(末)栀子花。(净)知趣乖。(末)柰子花。(净)恣情奈。(末)枳壳花。(净)好处揩。(末)海棠花。(净)春困怠。(末)孩儿花。(净)呆笑孩。(末)姊妹花。(净)偏妒色。(末)水红花。(净)了不开。(末)瑞香花。(净)谁要采。(末)旱莲花。(净)怜再来。(末)石榴花。(净)可留得在?几桩儿你自猜。哎,把天公无计策。你道为甚么流动了女裙钗,刬地里牡丹亭又把他杜鹃花魂魄洒?[3]85-86

“符号化的思维和符号化的行为是人类最富于代表性的特征。”[10]以花木为题的明清传奇作品,还有《芍药记》《暗香梅》《白桃花》《碧桃记》《并头莲花》《赤松记》《丹桂记》《冬青记》《桂枝香》《花萼吟》《卉中缘》《红梅记》,等等。植物花卉作为艺术符号,在传奇文本中的作用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象征与隐喻

花及植物在文学中具有象征比兴作用。如《牡丹亭》中,出现的花卉植物有牡丹、梅花、芍药、柳、荼蘼等。文学中比较常见的意象,如柳,与“留”音同,往往成为表现离别时留恋的意象,如《紫钗记•折柳阳关》。柳絮四处飞散,牵愁惹恨。《娇红记》第三出《会娇》,一见钟情之后,申纯独自在房中,陷入对王娇娘的无尽相思怀想之中:“三春杨柳堪人赏,只怕捱不彻这相思两字长。”[11]杨柳在这里代表春天,剧中这段爱情从春天开始,在孤寂寒秋中悲剧性地逝去。柳丝虽长,又怎长得过“相思”二字!

杨花,随风摇摆,含寓水性杨花之意。《一捧雪》之《刺汤》中,净扮的京婆非常具有喜剧特点:“咱乃本京花家女儿便是。年纪不多,倒嫁了十七八个丈夫。那十九个刚刚嫁着南边的汤经历。”[12]117汤经历被莫雪娘刺死后,京婆非但不哭,而且要就地坐产招夫,自状云:“杨花生性随风折,怎顾得生离死别?喜孜孜,早觅个俏冤家,把姻缘来再接。”[12]127

荷花、昙花等花卉,在佛经中常常出现,在传奇中也常常包含人生有限、苦海无边的意味,具有幻象、彼岸、超脱等寓意。明屠龙《昙花记》剧写唐代功臣定兴王木清泰郊游遇和尚指点顿悟,遂抛弃功名利禄去寻仙访道。十年中经历了各种考验和磨难,游遍天堂、地狱、蓬莱和西方,看尽各种人生幻象,最后于昙花盛开时候被引渡到西方乐土。但因全剧情节荒诞而无趣,结构散漫而失纲,成为宗教服务的传声筒,故有人评之为变相的《目连记》。

《窃符记》第二出《信陵家宴慕侯生》中,万紫千红,花事正佳,筵席赏玩,酒香氤氲,一派欢乐祥和的喜庆气氛。

生:取酒过来。

【锦堂月】桃李盈门,芳菲满眼,千红万紫森列。棣萼相辉,连枝不惭瓜葛。葵心赤向日常倾,荆花紫遇霜难折。(合)风光别,喜四境无虞,万民乐业。

【前腔】 (旦)欢悦。连理枝前,并头花下,丝萝幸联奕叶。次第东风,轻衫最宜单夹。珠翠丛舞影缤纷,绮罗筵蕊珠娇怯。(合前)[13]

这里面提到的植物花卉有桃、李、棣、葵花、荆花、丝萝等,都具有象征意义,表明高洁的人格品性。作者善用双关:“棣萼相辉,连枝不惭瓜葛。葵心赤向日常倾,荆花紫遇霜难折。”信陵君一方面赞颂春色,同时也暗示他和魏王兄弟而君臣的关系。信陵君夫人的“连理枝前,并头花下,丝萝幸联奕叶”,也是借称颂春色来暗含与信陵君夫妻关系欢洽之意。

《南西厢记》中,描写了莺莺笑拈花枝的美好形象。世间没有什么比大自然中的花朵更能比拟、烘托美人容貌。爱花惜花,又怜花护花,又怕人随花老。如此婉转的心绪、美好的姿态,难怪张生会春心萌动,思绪万千。以花韵、花态来比拟女子容颜,暗含美貌的易逝。《玉簪记》第七出《依亲》中,以倾城美人杨玉环来比拟荷花娇美,人与花在文本修辞中可以互喻。

(外)夫人,你看孩儿方去,时序易迁,凉亭池上,荷花又早开成云锦,可喜可爱。(老旦)妾身夜来分付丫环办酒,与相公赏花,未知完否?(外)既有酒,将过来。(老旦)丫环哪里。(丑上)来了。亭覆琅玕绿,杯倾菡萏红,酒在此间。(外)夫人,你看红蕖紫萼生芳浦,醉扶落日,娇颤杨家女。额点胭脂心带苦,西风岂是怜香主。(老旦)怕听夜半池塘雨,漂泊红妆知几许,晓看风送木兰舟,愁断柔肠惜游子。[14]

“额点胭脂心带苦”是修辞上的双关,“怕听夜半池塘雨”是以心迁物,通过花写出对远方游子的惦念之情。

(二)作为中心意象

经过历代文人及艺术作品的描述,花成为物质与精神载体,影响着文人的价值取向及生存方式。把某种植物上升到人格化的程度,并将其作为模仿的对象,是中国文化中极为独特的现象。[15]传奇中,花有时会成为戏剧中的中心意象,勾联起情节关目。明吴炳《绿牡丹》中女主人公以绿牡丹为题以诗招婿,同时,牡丹因其绿色而罕有,寓意着人物品性高洁,遗世独立。明沈璟《红蕖记》中,郑德璘到江夏探亲,在洞庭湖上窥见邻舟韦氏女楚云,顿生爱慕,遂以红绡题诗相赠,楚云因不工尺牍,就以偶然得到的红笺诗投报,而这首诗是秀才崔希周因拾得一束红芙蕖而作。因此,红芙蕖作为中心意象,在戏剧结构上牵连起德璘与楚云、希周与丽玉两段姻缘,十分巧妙。

明徐复祚《红梨记》中,红梨花成为贯穿情节的关键性道具。第二十一出《咏梨》写赵汝州与谢素秋西园相会。这段描写突破了一般情境下才子佳人卿卿我我的表现俗套,而是借素秋手持的红梨花,借物言情,抒发胸臆。赵汝州作诗赞红梨花:“换却冰肌玉骨胎,丹心吐出异香来。武陵溪畔人休说,只恐夭桃不敢开。”[16]556而谢素秋和诗云:“本分天然白雪香,谁知今日换浓妆。秋千院落浓浓月,羞睹红脂睡海棠。”[16]556通过互相题咏,以花喻人,艳色异香的红梨花在这里成了二人传情达意的工具,营造出富有诗意的抒情气氛。

【莺花早】 (生)一似睡起未欣妆,浴温泉丰度狂。名花倾国何相让,谁承望,幽斋寂寞春偏酿,态郎当。(旦)意难忘,刚笑何郎曾傅粉,绝怜荀令爱熏香。(生)偏称沉香亭畔,昭阳殿旁,须把绛绡朝护,锦障夜藏,流莺那许轻相向。[16]566

接着,素秋以花为烛,情节设置更加巧妙新颖,两人尽诉心愿:“花烛争辉夜未央,但愿得烛明花艳永无妨。(生)又愿得花烛双双照画堂。烛照花芳,地久天长。”[16]556红梨花在剧情发展中起到了重要作用:谢素秋出场手持红梨花;书房相会借花题咏;赵汝州因眷恋美色不愿赴试,花婆设计,假扮卖花妇诡称红梨花是鬼花,是王太守死去之女灵魂所化,汝州于是惊惧,赴试并高中;最后赵、谢二人借花相认释疑,有情人终成眷属。《红梨记》又名《三错认》,正如明凌濛初对其佳思、排场的评价:“《红梨花》一记,其称琴川本者,大是当家手。佳思佳句,直逼元人处,非近来数家所能。” “排场停匀调妥,汤亦不及,惜逸其名耳。”[17]凌濛初认为,该剧在排场、结构安排上的水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超过汤显祖。

(三)吟咏性情

汤显祖《牡丹亭》的《惊梦》《寻梦》中提到各种花卉植物。“是睡酴醾抓住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3]37以有情之心看花,花亦如人般充满缱绻深情。明范文若《花筵赚》中,以花柳作为寄情的客体,在有情人眼里,杨柳是“愁烟” “露叶如啼”,“长颦” “如线”,而杜鹃啼鸣,唤起了芳春不永、独居无郎的幽怨。

【南吕过曲懒画眉】为甚么丝丝人柳日三眠,也只是摇漾东君着意怜。锁人春色在愁烟,则咱长颦先已愁如线,枉了你露叶如啼欲问天。(内做鸟鸣介)

【前腔】听不如归红雨暗啼鹃,早子是芍药梢头半吐烟。子看他飞丝风送落花前,将愁不去将春远,可不道有个花枝笑独眠。[18]

从中可见作者绮巧婉约的语言风格。旦角两支【懒画眉】,通过花来细腻描摹人的心理,字字珠玑,情感缠绵悱恻。这里借鉴了《牡丹亭》中《惊梦》《寻梦》的曲文,与【懒画眉】(“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好姐姐】(“遍青山啼红了杜鹃”)两曲尤为神似。在熔裁字句上,化用了周邦彦、皇甫冉、王琪、卢照邻的诗词名句。明祁彪佳在《远山堂曲品》中评价曰“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19]。

(四)思想主旨的深化

同样以花为题目的传奇作品《桃花扇》中,“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20]1,巧妙地以“桃花”意象承载厚重的历史背景和兴亡之感。“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是李香君芳龄正盛、妙龄绝色的写照。同时,“鲜血满扇开红桃”[20]257,不移盟誓,蔑视权贵,刚烈血性,“血桃花”的意象丰富了人物的精神世界,深化了作品的主题。

由于花的美好、灵动,传奇中衍生出花神、花妖形象。如清范鹤年传奇《桃花影》中真真、倩倩都是桃花的化身。清左潢传奇《兰桂仙》中,兰芳、桂萼姐妹,原为兰、桂二仙谪降。而《牡丹亭》中的花神形象,是花的精魂与化身,同时也是人间的保护神。花神形象的塑造,充分体现了《牡丹亭》的浪漫主义精神。花神是“情”的化身,“催花御史借花天,检点春工又一年”[3]30,他不仅给大地带来春光,而且“专管惜玉怜香”[3]32,给人间带来爱情和幸福。在杜丽娘生生死死,冲破封建礼教拘管,为爱情理想搏斗之时,花神是这种爱情理想的保护者、支持者、促进者。“花神是一个不受‘理’的约束的异端神,是一个为‘情’的实现而驰骋于天地间的使者。这样一个异端神,正是明代现实生活中,那些为时代的真理而献身、而断头流血的异端之尤的艺术投影。”[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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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时 新)

Kunqu Opera and the Jiangnan Garden and Gardening Culture

As the product of particular time and space, Kunqu Opera cannot be separated from the soil where it burgeoned and growed, and it cannot be separated from the exquisite literati life in South of the Yangtze River. In China, the garden and gardening culture, especially the one in Jiangnan, embodies profound aesthetic values, contains rich ethic meanings, and is a unique expression of literati culture. The Jiangnan garden and gardening culture was demonstrated in Kunqu Opera scripts and stage performance, which reflected the lifestyle and mental state of the ancient literati. As artistic symbols, gardens and various flowers and plants serve in legends the purposes of achieving symbolism and metaphor, expressing feelings, and deepening themes.

Kunqu Opera;Jiangnan;gardens;gardening

J80

A

1008-7931(2015)04-0018-05

ZHENG Jin-yan
(School of Digital Creation & Animation, Shenzhen Polytechnic, Shenzhen 518055, China)

2015-04-10

江苏省社科基金重大项目(13ZD008)

郑锦燕(1973—),女,黑龙江齐齐哈尔人,讲师,博士,研究方向:中国古典戏剧及昆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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