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源

二十一岁

高源

1993年生，笔名蜜蜂听雪。就读于北京师范大学。作品散见于《诗刊》、《中国诗歌》、《诗选刊》、《儿童文学》、《山东文学》等。

桃花

二十一岁的桃花自然与往年不同

她们已懂得如何打扮自己

太暗显得老太亮又觉得俗

她们像玻璃球环游世界

一刻都停不下来

趁年轻赶紧美丽

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就是折腾

不怕累也不怕疼

但此时我仍惦念十六岁时的梦想——

在郊区买一片桃林

春天看花夏天摘桃

秋冬天整理诗稿

好好睡觉

就这样心无旁骛地

慢慢变老

口红

原打算像张爱玲一样

用平生第一笔稿费

买一支口红

事实上这件属于女人的礼物

是旧历新年里

妈妈送的

忐忑得不敢下笔

轻轻轻而又轻地

涂上一层玫瑰色

然后与镜子里陡然增长的岁月

面面相觑

像犯了错一样慌张

用力地擦掉它

擦掉危险的年龄

从此口红在书堆间走投无路

得不到爱

也得不到吻

橡皮

自从橡皮离家出走

我就失去了遗忘的能力

你的字密密麻麻挤着我的纸

我用钢笔勾出花边

装框珍存

有时我也羡慕那些

写了擦擦了写

永不受伤的人

而我深知

即使某天橡皮归来

我也会对它视而不见

中药

我已渐渐习惯它的气息和秉性

躯壳被弃在罐底

灵魂被我一口一口艰难地

咽进脉搏

像鱼钻进溪流

寻求庇护

一个时常在杯沿留下中药气味的人

是不大爱说话的

但我还是要说——

医生宣判我的脉太弱了

这话对别人

是例行公事的讲述

对你

却是习以为常的撒娇

月亮

真好

我坐的地方

恰好可以看见月亮

初五的月亮腼腆地笑

斜斜地浮在黑色湖面

一个人垂钓

正在看书的我忍不住一次次抬头

寻找那善良的诱饵

诱饵被湖波推远

我挪着凳子

追那全世界惟一的光

一条醉了的鱼

与相爱的月亮

心照不宣

在西藏看星星

在西藏看星星

凌晨四点为了赶路

我从床上爬起

用高原的冰水

净化凡尘

缺氧领着头痛

堵住房间里的寂静

我打开窗户进行放生

趴在窗台上看星星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

和它们挨得这么近

寂静逃到星星上

用亮亮的眼睛

向我致谢

纳木措

蓝色从天上落下来

湿了

你染蓝了我的手指

用清澈而非眼泪

远处的白色

是从记忆里省下的雪

至于缄默的石子和云——

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水里有光

对太阳虔诚却不信仰

我跪在湖边把双手交给野鸭

它拨着蓝悠悠地

游到天空里去了

羊卓雍措

你不是

神女散落的绿松石耳坠

你比任何一位神女的耳朵都要美

你把蓝嫁给了绿

你的眼睛是晴天是恋人是镜子

你教我从镜子里阅读白云

教黄鸭天鹅水鹰鹭鸶

朗诵古诗

看着你我不得不俯下身

为一丛紫色野花的民歌

双手合十

林芝

你垂着头

却不是因为羞涩

你想念的那个人

亲昵地唤你江南

为悦己者容——

发髻上插满绿色缀饰手拈流云

漫不经心涂着淡妆

尼洋河是一条流动的翡翠

你感到颈上一阵凉凉的光滑

南迦巴瓦峰持矛而立

倚着他的肩你感觉踏实

峰顶的雪和云早已分不清彼此——

无依无靠的白！

绕在手腕上突突跳着

痴痴的雅鲁藏布江愿为你

流尽最后一滴血

唐古拉山

像牛乳流到半路时凝结

你用细雪裹住额头冷吗

脚下散漫的湖水

是被牛马蹄子踏碎的冰川

是被烈风揉碎的镜子

与阳光

支离破碎地表达爱

一朵云做了准妈妈

沉沉地飘幸福得就要坠落

它是你宠爱的白色植被

随心所欲地生长消失远行

单薄的草皮被风吹成粉末

它们紧紧抓住你的皮肤

供养牦牛——这些会走路的

黑白花朵

冻土上的蹄印早已漫漶

你记得发生过的一切

却宁愿沉默不语

那曲

隔窗而视，我终究无法触碰你

和你的孩子——

圆团团的绵羊是白色面包

早晨被妈妈随意搁在绿色桌布上

散发香气

牦牛是漆黑的火焰，缓慢地

烧着草和日子

所有的马

都谦虚地低着头

细数黄色绿色还有水

野鸟是埋进天空的种子

等不及发芽就飞走了

我趴在车窗上喊它的名字

我想知道如果

我有勇气破窗而逃，你会不会

向我伸出双翅

扣紧十指

拉萨

因为心无杂念你的阳光

才能如此透彻

转经之路圆满

如同时光

转经之人盛开

如同莲花

酥油灯驱走的不仅仅是黑暗

诵经声昼夜不息

修筑内心的道路

忍受四十个小时的动荡我走下火车

因缺氧而头痛

因你而静如止水

就像花朵和雨滴

喜欢

迎春喜欢阳光

就开黄色的花

梨树喜欢月亮

就开白色的花

石榴喜欢火苗

就开红色的花

叶子喜欢小草

就开绿色的花

我喜欢你

就越来越像你

那时多么美好

那时多么美好

我们对未来一无所知

阳光照着你就像照着大地

我听你说话

什么都不用想

那时我们手握种子

迫不及待

让它开花

等那美好真正降临

我们又为凋零

担惊受怕

四月桐花

空气里有桐花的甜味

天空于是亮了许多

风也软了一点

你开花了吗

暖意如鸟挤在枝头

讨树的欢喜

我想把甜味写给你

没有笔

只有桐花只有四月

杨树会发光

杨树会发光真的

在五月的晴天

它的天才它的明晃晃

就在叶片上流

特别是有风鼓励的时候

它为自己的诗句颤抖不止

我站在五楼窗口

伸出手就能摸到树的头——

绿绿的先知！

吃巧克力的女孩子

剥开一颗黑巧克力——

诱人的固体香水

趁着浓妆淡抹的香气

我铺开信纸和满腔温柔

情调恰到好处

阴雨天的图书馆里

吃巧克力的女孩子——

一朵橘黄色的雏菊

春天的雨年纪轻轻

春天的雨年纪轻轻

怀里揣着碎花布

不敢大声说话

泥土湿了

变得和记忆一样黏

一踩就是一脚旧时光

年轻人哪来这么多感伤

嫩绿的手还没长大

就开始渴望戒指

想把屋顶涂成白色

想把屋顶涂成白色

看起来好像每天都在下雪

冬天！我等你等得好辛苦

恨不得把你装进冰箱

想你的时候

就取出一团来玩

可是，为了你的快乐

我宁愿忍受

三个季节的寂寞

秋天的代表作

秋天从树上生长出来

趁着这样好的温度和风

争分夺秒去爱每个人

新苹果是秋天结出的甜味

是不发光不泄密的满月

最适合作为礼物送给你

我听着苹果关于幸福的辩论

它们为信仰而争红的脸

是秋天的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