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孝梅，赵东红，张丽娜

（1.中央民族大学 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北京 100081；2.山东省聊城市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军王屯，山东聊城 252500；3.遵义师范学院美术学院，贵州遵义 563002）

广西左江流域岩画线条的造型艺术

牟孝梅1,3，赵东红2，张丽娜3

（1.中央民族大学 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北京 100081；2.山东省聊城市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军王屯，山东聊城 252500；3.遵义师范学院美术学院，贵州遵义 563002）

广西左江流域岩画是世界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其中岩画图像的线条艺术非常丰富，从早期经历成熟期到后期，特色鲜明，体现了古代生活在此族群的审美、信仰和理想。

左江流域岩画；线条艺术；图像

广西左江流域岩画巨大的体量、宏伟的画面、庞大的数量、各岩画点岩画主题的高度统一等特点，在世界范围的岩画中是非常独特和少见的，这些特征使之备受国内外学者的关注。多年来国内学者对其进行了长期的考察和研究，研究成果颇多，同时地方政府对其的保护和研究也做了非常积极扎实的工作，广西左江流域岩画所具有的条件，足以显示出它在世界岩画中具有的重要价值和地位。

广西左江流域岩画不论是申遗还是保护抑或是旅游开发，首先要考虑它的视觉图像艺术，也就是它的造型艺术，造型是它生存的标志，这些图像中的造型方法之一的线条艺术，是左江流域岩画造型艺术的突出特征之一，左江及其支流明江的各个岩画点的图像，其造型艺术从稚拙的风格到装饰性的图案化造型的演变，都离不开线条艺术的作用，岩画图像造型中的线条就如生存在此先民的精神，连起了左江流域岩画的古今时空，所以关注其线条艺术造型是左江流域岩画的一个不能缺少的重要方面。

一 广西左江流域岩画内容

研究艺术作品的造型，作品内容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内容与造型是紧密相依的，尤其是岩画作品的造型对内容的依赖更为紧密，岩画是先民寄托精神世界的载体，内容的确定和表达是研究岩画的关键因素，所以研究广西左江流域岩画，内容是必须了解的环节。

研究岩画的学者们根据地区考古发现、及岩画中的图像与考古出土文物的比较，同时通过科学测年，基本可以确定左江流域岩画创作的主要时期的相对年代约在战国至东汉时期，晚期约延续至宋代。广西左江流域岩画创作主要时期，中国正处于原始社会向奴隶社会过渡的历史时代，社会政治经济的发展比中原地区缓慢，精神领域受原始宗教的影响更盛，艺术作品中具有浓郁原始宗教气息，艺术注重审美与实用功能的结合。左江流域岩画是当时生活在此的先民文化的重要部分，岩画点绵延二百余公里，在时间上前后延续几百年，内容却保持了高度一致，这表明曾经生活在此的人们是具有共同文化传统的族群，共同的文化支撑了生活在此地族群执着的精神追求。左江流域岩画绘制的高度几乎高出台地或水面20米以上，最高处可达到120米，其制作难度可想而知，先民选择在如此难以抵达的险峻山崖上绘制岩画，可以说所绘内容对这个族群是最为关心和最为重要的事件。

内容方面学者们有多个解释和论证，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有军队会师说，动员群众说，列阵点将说，庆功说，语言符号说等，八十年代有犬图腾说，佘水神说，佘蛙神说，祖先崇拜说，巫师符咒说，生殖崇拜说，这些学说代表了先期研究左江流域岩画学者们的不倦探索的成果，而今最有说服力的是，左江流域岩画主题内容重点表现大规模群众性的祭祀活动，而描绘的内容是统一的蹲踞式人物，舞蹈是其活动的表现形式，这些密集的高大人物在统一形态的组织中产生的震撼是不言而喻的，由此可感知创作岩画族群虔诚坚定的宗教信仰和强烈的心理愿望，所以左江流域岩画的艺术形式为艺术内容服务的目的更为明确，其岩画描绘的内容是创作岩画族群最为关心的重点问题。

二 广西左江流域岩画线条的造型特征

艺术的发展与所处时代、所在地域是分不开的，学者们把左江流域岩画创作高峰年代定在战国至东汉，晚期可至宋代。艺术总会烙上一些时代与地域的特征，左江流域岩画艺术风格演变从原始艺术的轻松和谐、古朴大气，凝重神秘等特征，到逐渐演变为程式化的规范造型的过程是清晰可辨的，这个演变特点与其时代的大环境同步，同时左江流域岩画又有规模宏大、各岩画点内容高度统一、人物服饰与地域独特器物造型等的地域性特色。

左江流域岩画的艺术形式主要有构图、造型和色彩等方面的变化，造型又是它突出的独特特征，其中的线条是其造型艺术中的一个特色，线条艺术的绘制方式增强了左江流域岩画的艺术表现力和审美趣味。中国艺术一向注重以线造型，发展了丰富的线条艺术形式，中国艺术中的线条是饱含创作者情感的线条，左江流域岩画的创作高峰期与中国美术史中的绘画艺术的发展有相近的步伐，比如同处在战国至两汉时期湖南出土的帛画中的线条艺术已经日趋成熟；战国时期湖南出土的帛画《人物龙凤图》、《人物御龙图》中描绘人物、动物形象完全使用线条勾勒，线条婉转流畅，用笔圆润细劲；长沙马王堆1号西汉墓出土帛画，以线条造型为主，所用线条细劲匀净，如行云流水般温婉。综观战国、两汉时期的中国造型艺术，已经呈现出以线为主的特征。左江流域岩画中的线条造型艺术形式较之中原地区的战国和汉代绘画作品中的线条，形式更为多样化，图像中的线条有粗细、长短、曲直、方圆、软硬等的变化，线条形式的变化围绕和装饰着高度统一的主题内容，这是左江流域岩画的独特性之一，娴熟的勾线和线条艺术的内涵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阐释。中国艺术受中国哲学思想的影响，从一开始就注重画外情，不限于只满足客观事物外在的真实性，主张把主观与客观，心与物融为心中的物象。线在中国传统造型艺术中被广泛运用，表现力很强，中国的造型艺术与西方的造型艺术理念不同，所以中国艺术注重含蓄美，不讲究透视、明暗等西方要求的绘画规则，追求的是一种精神。通过变化丰富的线条表达心中物象，以线为主的造型艺术就是写画，讲求的是意趣，需要提炼物象特征，以形写神，左江流域岩画造型艺术成功的把握了中国绘画艺术中线条的神韵，在不同类型的图像中有不同的特征和风格。

（一）广西左江流域岩画写实线条艺术的造型特征

著名壮族学者覃圣敏先生对左江流域岩画进行了分期，共分为四个阶段，这四个阶段分别是从写实到抽象的发展过程，覃先生对左江流域岩画的分期和造型的推断与中国艺术的发展演变过程基本是一致的。岩画呈现出的主体图像是视觉艺术，岩画图像首先是视觉造型艺术，研究岩画造型是其重要的一个方面。在世界范围岩画发展演变过程中，基本遵循从稚拙到成熟的发展过程、从写实到程式化的变化规律，如欧洲发现的旧石器时代晚期的大型动物岩画，描绘的动物就非常写实，岩画发展到青铜时代先民在图像造型中开始提炼概括所绘物象的主要特征，比如青铜时代出现的人面像，绘制时变为重点突出人物的人面部位，已经明显的与写实阶段的岩画不同，概括提炼物象的能力与之前有了飞跃式的发展。写实的图像以左江下游的扶绥县境内居多，这时的岩画人物图像密集的程度还不大，岩画造型特征基本写实的再现了物象的特征，人物线条的勾勒强健有力，人物塑造以粗线条为主，辅以涂绘的面造型，人物周围器物线条方中见圆，有力度，处于较为真实的模拟人物、动物的阶段。如图1中的扶绥县岜赖山岩画局部图像，整体艺术手法简率粗犷，粗线条勾画，增添了人物的朴实感和力量感，粗线条描绘出的圆形物象及人物腰间的器物，衬托出人物及画面的庄重感。这些粗率简单的线条表现方式，使得岩画质朴凝重大气。

（二）广西左江流域岩画程式化线条艺术的造型特征

左江中游岩画图像是从写实走向概括物象的程式化阶段的代表，这个阶段的图像个体大，图像的选题高度一致，尤其是出现了密集的大规模人群图像。图像以程式化的造型手法为主，图像个体大，人群密集程度高的大规模岩画群的塑造，可以说是左江流域岩画的繁荣期的代表。线条在写实阶段的粗犷简率的基础上发生了形式和风格的变化，图像中出现了各种直线、折线、曲线（几何曲线、自由曲线），线条有了粗细、长短、曲直、软硬等的各种形式的变化，用线的风格呈现多样化，线条的各式变化把画面的组织形式有机的连接在一起，塑造了画面蓬勃的生机。

图像由写实到程式化，这种造型变化特征最为明显的是宁明县境内的花山岩画，也是左江流域岩画的代表，在这里，不同时期、不同风格的图像汇集在一起，隔着时空穿插叠加组合，各组人物的比例差异较大，每一组中都有一个高大突出的主要人物，在其周围密集的分布着众多的正侧面的人物，圆形图像大小各异，用线形式多样，遒劲、直率、优美等的风格相互融合，程式化图像造型最为突出。同时也有小部分写实的图像并存在这里，大面积的图像则脱离了模仿写实阶段，走向了高度概括的程式化的造型方式，运用提炼、夸张等造型手法，图像开始变的瘦长，这也标志着花山岩画造型能力在艺术发展过程中的进一步的成熟。此时期以花山为代表的左江流域岩画图像的线条艺术具以下几种类型的造型：

线条塑造的人物图像：人物图像使用线条造型较之写实时期明显增多，如图2、图3人像中的四肢、头饰线条比写实阶段粗犷的线条明显变得柔和；图4、图5中的人物图像演变成瘦长的造型，线条装饰性更为强烈；图6、图7人物造型嬗变风格转变较大。线条造型是其主要特征，不论是人物的四肢，还是人物的躯干、头饰均变为各种粗细、长短、直曲、方圆结合的线条，各组人物图像均呈现程式化的固定形式，此时的岩画造型发展到了能够提炼物象的主要特征并进行意象概括阶段。

图1 扶绥县岜赖山岩画

图2 花山岩画

图3 花山岩画

图4 后低山岩画

图5 沉香角岩画

图6 龙峡山岩画

图7 花山岩画

线条塑造的动物图像：动物图像在左江流域岩画中以线为主的造型有几例，如图7的动物图像，据学者考证此图像应为飞禽类，图像全用方直细线条勾勒，线条塑造规范，图像呈图案装饰特征。

图8 沉香角岩画

图9 花山岩画

图10 花山岩画

图11 花山岩画

线条塑造的圆形图像：广西左江流域岩画图像纯粹以线条造型的是的大量的圆形图像，见图8、图10、图11中的圆形图像，这些图像完全是用线条勾勒，圆形线条结合各种曲线、短直线。这些线条造型的图像学界对其的界定有两种解释，一些学者认为是铜鼓，一些学者认为是日月星辰等天体图像。通常情况这些圆形图像是与人物组合在一起，比例比人物要小，分布在人物的周围，优美的圆线条与绘制人物的长直线条形成对比，增加了画面的形式美、律动感，在整个密集庞大的人群图像中别具风格。

长曲线与场景的组合图像：

图12 宁明花山岩画

图13 宁明花山岩画

长线条造型是左江流域岩画中线条艺术的一大特色，宁明花山岩画中的长线条造型样式最具代表性，花山都是人物、动物、器物组合而成的大规模画幅。如图12宁明花山群集人群图像中的人物前方有多条流畅婉转的粗长线条，见图13是花山岩画大规模密集人物图像，在一组横排人物脚下的遒劲方直有力的长线条，其它的有岩画群像的前方及周边都绘有长线条，线条勾勒柔美飘逸，多在横排的正身人像和侧身人像的脚下画出线条，或是在一组正侧身人物组合画幅的最低端画出流动感的长曲线，相对于勾勒人物的线条，这些线条形式细缓，用线柔和，依人群的组织骨骼形式勾勒，或长或短、回环曲折，线条格调轻松流畅，饱含了创作者的情感和这个族群的理想，有轻彩淡墨之韵，有生命流动之感。

在视觉上这些长线条起到了分割画面的作用，使多组画面组合在一起，把这些人群连在一起，既可以单独组成画面，又使得这单幅画面的故事情节不脱离整体的大画幅的内容，繁而不乱，统一在一种浓郁的民族风情中。作为表现物象的一种符号语言，这里的长线条不仅是人们感受外界并对外界事物做出的抽象概括，还是主观把握对象的一种体现，描绘在人群中的长线条具有灵动流畅之感，曲线的使用给予画面流畅润滑之感，更具有装饰美，这些线条与中国造型艺术的意象概括物象的观念是一致的，岩画中每勾勒一条长线条都是在一组人物的脚下方，与画中人物的动态相互配合，传达出一种信念和生机，表现出一种生命的律动。

这些蘸满左江流域古代族群情感的长线条，同时与岩画中有扩张力量感的正身人物图像中横竖直线条形成对比，衬托出花山岩画图像的宏大气势，雄健有力的生命活力。花山岩画中无论是正身人物，还是侧身人物都有排成一条或横或竖的长线式的人群，岩画中的单个人物在平面艺术中可以视作点，多个个体的人连接排列就构成各种线，这些存在于舞动的人群所组成的“线”，形成了一种有力的线条气场，或者向外扩张、或者内敛，组成了鲜活的生命空间，不仅给人不同的视觉感受，而且具有强烈的心理感受，这就是中国线条艺术的塑造生命活力的魅力。

三 广西左江流域岩画抽象线条艺术的造型特征

左江流域岩画抽象造型图像主要见于宁明花山、珠山、龙峡山，龙州县境内岩画、崇左县、扶绥县境内的岩画也有少量此类图像。人物及动物的造型呈现图案装饰风格，画幅规模变小，布局简单，皆正身人像，很少出现高大的中心人物，人像大小相近，用匀称的细线条勾画，线条舒缓流畅，创作出简洁的装饰图形，有的呈现符号化图形。见图14、图15中的人物造型，人物造型完全用线条，四肢、身躯、头饰皆为细匀的线条勾勒，用笔流畅，意象造型中突出了人物的神韵，这是中国艺术以线为主的造型观，注重自然物象与心中物象的结合，最终表达的是画外之神。

图14 楼体岩岩画

图15 白鸽山岩画

自然界中纯粹的线条与艺术加工而成的线条是有区别的。中国艺术作品中的线条是创作者主观精神的产物，左江流域岩画中的线条是生存在此的古代族群的精神信仰的宣扬，是客观事物形态的概括提炼及群体情感的表达，这里的线条的形状、体积、结构等形式是这个族群的精神与情感的载体，中国艺术向来把线条看作是有生命感的造型元素，线条的轻柔、坚实、浑厚等效果，表达出线条所塑造物象的气韵和情感，左江流域岩画的线条艺术正是中国造型艺术发展的写照。

四 结语

左江流域岩画的线条是艺术语言的符号的“线”。它们是有着长短曲直、软硬粗细等不同造型和性格特征的线条，是中国传统艺术中的有生命、有意蕴的线条，不仅是塑造了对象艺术美，更重要的是包含了创作者的情感和追求。线是表现对象的高度概括和提炼的艺术形式，它将创造者的心迹流于笔端，左江流域岩画用线表现的物象最简练概括，最具有民族性，它强调了绘制岩画群体的精神追求，表达的是这个群体的一种观念，代表了创作岩画族群的民族审美、民族文化、民族理想。

[1]覃圣敏,覃彩銮,卢敏飞,等.广西左江流域崖壁画考察与研究[M].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1987.

[2]覃彩銮,覃圣敏,喻如玉.左江崖画艺术寻踪[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2.

[3]李路阳.广西傩文化探幽[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3.

[4]李福顺.中国美术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

[5]张晓凌.中国原始艺术精神[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5.

[6]靳之林.中国民间美术[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2004.

[7]盖山林,盖志浩.丝绸之路岩画研究[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9.

[8]王伯敏,广西左江岩画一二释[J].新美术,1991,(3).

[9]盖山林,广西左江流域崖壁画学术价值试论[J].广西民族研究,1986,(3).

注释：

①图1采自王伯敏论文.广西左江岩画一二释.

②图2-15采自覃圣敏,覃彩銮,卢敏飞,喻如玉.广西左江流域崖壁画考察与研究.

[责任编辑贺良林]

Moulding of Line from the Rock art of the Zuojiang River in Guangxi

MU Xiao-mei1,3,ZHAO Dong-hong2,AHANG Li-na3
(1.School of Ethnology and Sociology 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81,China;2.Liao Cheng City in Shandong Provme high and new Techwology Industry Development zone wang Tun Elementany Primary School ,Liaocheng 252500,China;3.Zunyi Nomar University Atademy of fine arts,Zunyi 563002,China)

The rock art of the Zuojiang River in Guangxi are part of the world cultural heritage and have very important value.Art of the line is very rich in Rock paintings of the Zuojiang River ,Line art from the early stage to late have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bright，and they reflect the aesthetic、belief and ideal from the ancient groups living in the area .

The rock art of the Zuojiang River Art of the line Image

G613.6

：A

：1008-9128（2014）06-0072-04

2014-03-11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西部岩画遗产的保护、开发与利用研究（10BM2030）

牟孝梅（1973—），女，山东青岛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装饰设计、民间美术、少数民族美术、岩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