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帅

阿马尔那艺术产生的时代背景

郑帅

新王国时期是古代埃及历史上的鼎盛时期。在阿蒙霍特普四世统治时期进行了埃及历史上为数不多的改革——埃赫那吞改革，这次改革在很多领域都给古代埃及社会带来了重大的影响。因此，也成为学者们重点研究的对象之一。但学者们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阿蒙霍特普四世身上，把研究的重点放在了他的改革和他对于阿马尔那时代近东大国外交模式的贡献上，而往往忽视了对其父亲——阿蒙霍特普三世的研究。故本文主要对阿蒙霍特普三世统治时期文化艺术转型的社会背景进行论述。

阿蒙霍特普三世 阿马尔那 阿蒙

一、阿蒙神权的挑战

约公元前1567年，法老阿赫摩斯一世率领古埃及军民将入侵的喜克索斯人赶出了埃及，第十八王朝由此建立，埃及开启了新王国时代。第十八王朝早期，法老们热衷于对外扩张和掠夺财富，阿蒙霍特普三世时期达到顶点。这一时期帝国极度繁盛，经济文化高度繁荣。奴隶、牲畜等财富从四面八方涌入，而努比亚与东部沙漠的矿产和黄金也不断增加着埃及的财富。

新王国建立后，阿蒙神一直是官方崇拜的主神。统治者们为了宣扬王权的神圣，充分利用阿蒙神庙及其祭司的力量来加强王权。为了证明王权的合法性，法老们竭力将其本人与阿蒙神联系在一起。最经常的做法是视阿蒙神为他们的“父亲”。女法老哈特舍普苏特曾宣称自己是母亲与阿蒙神结合而生的女儿，是阿蒙神定的女王，还命人刻画了诞生图。在埃尔·巴哈里发现的图特摩斯三世墓里，有一张图特摩斯三世与阿蒙神面对面的浮雕作品展现出法老和阿蒙神之间的亲近。这一时期的法老们喜征善战，他们不仅在出征前向阿蒙神祈祷，还将战争的胜利归为阿蒙神护佑的结果。因此，只要战争胜利，阿蒙神就会获得巨额捐赠。土地、贵金属和奴隶等被源源不断地捐给神庙。通过将战争掠夺的土地和财产捐赠给阿蒙神庙，法老们达到了双重目的：一方面表彰了自己的显赫战功：另一方面通过战争的胜利证明了他们“神之子”的地位是神赐的，具有合理合法性。而阿蒙神祭司集团则伺机而肥。有的时候法老会亲自投巨资为阿蒙神修建规模宏大的庙宇。不断的战争带来的财富集中到神庙，直接导致阿蒙神势力急剧膨胀。阿蒙神祭司集团占着古埃及境内上好的耕地，掌控着继承的或法老赠予的数以万计的劳动力，贡品和牲畜更是应有尽有，成为古埃及最大的“地主”阶层。

巨大的财富维持着阿蒙神庙的建筑、修葺以及其他活动开支，许多壮丽宏伟的阿蒙神庙拔地而起，成为新王国建筑艺术的上乘杰作，彰显着阿蒙神蒸蒸日上的权力与威望。毫无疑问，掌控阿蒙神庙的祭司们地位也必然随之水涨船高。阿蒙神庙中，以阿蒙最高祭司或第一先知为首，包括阿蒙第二、三、四先知在内，成了祭司中的上层集团。普通祭司则简称为“洁身者”或“洁净者”。此外，还有祭司职务中的各方面的“专家”，如讲师祭司、画圣符人、时辰仪专家、信差祭司等。除了最高等级的上层祭司外，其余的神庙祭司职人员被分成4个班，每班服务一个月，然后把神庙财产清单转交给下一个接班者。阿蒙最高祭司们除了管理神庙的祭司，还是国家的廷臣，占据着国家许多要害部门的位子。他们与阿蒙第二先知等高级祭司住着很大的宅邸，占有非常多的地产，并配有许多服侍他们的随从和仆人。

经济上的强大为阿蒙神庙祭司们参与政治创造了条件。一旦阿蒙祭司集团在经济上有了支撑，获取政治权益便轻而易举。他们通过掌控最主要的几个国家机构，使本集团的经济和政治势力更加强大。最高祭司的权力急剧膨胀，比如女法老哈特舍普苏特在位时，阿蒙神庙最高祭司哈普塞尼布担任了维西尔;图特摩斯三世在位时，财政大臣兼国库总管以及维西尔似乎都曾由阿蒙神庙最高祭司担任。例如图特摩斯三世时期的阿蒙最高祭司蒙凯帕列塞尼布，不仅仅担任宗教领袖，而且还是阿蒙神庙的总建筑师，同时又担任着工匠监督长的职责。通过其墓中描绘，我们不难得知，作为财政大臣，蒙凯帕列塞尼布不仅控制着政府的财政大权，还经常能够获得亚细亚的贡品，甚至是来自非洲矿山的珍宝。另外，祭司们还把势力扩展到国家机关的其他部门，直接威胁到法老的利益，甚至一度到了可以把持法老废立的地步。法老阿蒙霍特普三世统治时期，政府的维西尔实际上也是由阿蒙神的最高祭司普塔赫摩斯兼任的。可见，在新王国部分法老的国家机构中，经济财政大权和行政大权已被阿蒙神祭司们牢牢掌控。

如上所述，阿蒙神庙祭司集团对国家财富和人力的掌控已经超出了法老可以把控的范围，不仅严重威胁到法老的权威，也削弱了其他官员的权力与作用。这样，王权与神权原先相互扶持利用的关系演变成了不可调和的巨大矛盾，变革势在必行。

二、阿蒙霍特普三世的铺垫

当法老们意识到原先被利用的神团已经变质，并越权篡位的时候，不得不采取措施进行反击。但是神庙势力已然非常庞大，想抑制其发展并非易事。早在图特摩斯四世或阿蒙霍特三世时代，两位法老就已经意识到这一矛盾，并着手对抗阿蒙神祭司集团。在他们统治时期，两位法老开始致力于暗自提高阿吞神在古埃及的地位，用以降低阿蒙神的影响。这一举措在阿蒙霍特普三世时期更为明显。因为阿蒙神庙祭司们掌握了政府的行政和财政大权，王权受到严重挑战。法老不得不提出让忠实于他的廷臣拉莫斯接替普塔赫摩斯担任的维西尔职务，并任命他监督新神庙的采石工作。同时，阿蒙霍特普三世还任命军事书吏哈普之子阿蒙霍特普为“上下埃及的先知”。哈普之子阿蒙霍特普虽然很杰出，但在底比斯阿蒙神祭司们看来，这并不足以致使他得到这个位子。因为按照传统，只有阿蒙神的最高祭司才有资格担任这种职务。阿蒙霍特普三世的另一对抗举措体现在王室婚姻上，因为祭司往往能够左右王位的继承和王家之女传统的婚姻，阿蒙霍特普三世娶了平民之女泰伊为后 (之前图特摩斯四世也有过娶平民为妻的一记录，但是抵抗祭司集团的意图并不明显)。泰伊之父原为宫廷中的马倌，后为阿克米姆的敏神先知。泰伊虽然非王家出身，但却高居于所有王妃之上。同时，阿蒙霍特普三世还与其他外国女子结婚，包括两名叙利亚公主，2名米坦尼公主，2名巴比伦公主和1名来自阿尔扎瓦(西南小亚)的公主等。阿蒙霍特普三世将注意力放在婚姻关系上，他可能认为选择平民出身的女子或外国公主为妻，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降低神庙祭司对王权的干预。同时，他还逐渐将战争的胜利归功于其他神的保佑，以减少对阿蒙神庙的战利品输入。主要表现是阿蒙霍特普三世不仅大力推广阿吞崇拜，还把战争的胜利归功于阿吞神的保佑。

在艺术创作方面，阿蒙霍特普三世时期已经出现了不同以往的创作迹象。阿蒙霍特普三世时期的一些雕像，可以看作是阿玛尔纳艺术形成的前兆。有一尊发现于底比斯阿蒙神庙的《阿蒙霍特普三世头像》，呈现出这位法老脸面细长，双眼呈杏仁形状，配以笔直的鼻梁和柔软的嘴唇，完全是一副和蔼敦厚的普通人的面孔。以往法老雕像中的阴郁肃穆一扫而光，法老的形象由“神”开始向普通人转化。

另有一副哭丧图，出自阿蒙霍特普三世的维西尔拉莫斯的墓室墙壁。画面上拥挤着一群哀嚎痛哭的妇女，她们的双手居上头顶，传达着对故人不舍的情绪。从面部表情来看，哭丧者神情悲戚，令观者无不为之动容。从身体的状态来看，刻画也很细腻，给人一种画中人因痛哭而引起抽搐的动态感觉。生动自然的写实主义手法在此得到体现，这种手法在以往的艺术作品中是看不到的。

阿玛尔纳艺术中的写实之风和阿吞神因素在阿蒙霍特普三世时期已经开始出现。因此，在阿玛尔纳艺术的产生问题上，法老阿蒙霍特普三世起了很大的铺垫作用。

三、埃赫那吞的支持

约公元前1379年，第十八王朝第10位法老阿蒙霍特普四世继位。在与阿蒙神祭司集团对抗的过程中，埃赫那吞彻底与阿蒙神庙祭司集团决裂，并抬出太阳神阿吞取而代之。大约从其统治第5年起，年轻法老依靠不满意显贵统治的涅木虎、孟斐斯和赫利奥坡里斯的祭司的支持，展开了大规模的社会与宗教改革。埃赫那吞把自己放在了太阳神祭司集团首领的位置，并依靠这种暗示，把其他神的崇拜降低到次要位置。

埃赫那吞选择阿吞神，可能夹杂着他个人的宗教情感。从留下来的埃赫那吞立像来看，我们可以看出埃赫那吞瘦弱而病态。他为自己设计的精神生活，与象征着向人间普赐光明与热量的阿吞神联系在一起，而且阿吞神不像别的神只躲在神庙幽暗的神皇里。人们可以在阳光普照下祭拜它。这对虚弱而敏感的埃赫那吞来说，无疑提供了精神安慰和寄托。同时，埃赫那吞将都城迁往阿玛尔纳，以实现他的改革措施。为了明确新都的边界，埃赫那吞命令他的追随者们在阿玛尔纳一带，沿着尼罗河的两侧，以大石碑的形式树立了14块界标，用以标志新城市和首都的建立。

为了实现明确的阿吞—神崇拜，埃赫那吞不仅废止了对阿蒙神及其他神的崇拜，连并废除与之相关的神庙和献祭，阿蒙神庙被关闭，所有与阿蒙神有关的图像或名字一律被销毁。法老不仅将阿吞神定为全国唯一受崇拜的神，而且规定一切与“阿蒙”一词相关或者组合成的人名或者物名都需要做出改变，王名也不例外——比如阿蒙霍特普四世本人就将自己的名字阿蒙霍特普（意为“阿蒙满意者”）改成了埃赫那吞（意为“令阿吞愉快的人”）。改革在新都非常彻底，法老规定，神庙中所有的铭文图案包括坟墓中但凡带有“阿蒙”文字以及图像的地方或者是纪念物，必须严格铲除或毁坏。

为了进一步集中王权，或者防止新的与王权对抗的神庙势力出现，法老亲任阿吞神的最高祭司。在有关阿吞的颂歌中，阿吞不仅被描绘成天地万物的造物主，连人类的繁衍、万物的生长、尼罗河的泛滥都受其控制。也就是说世界上所有存在的事物以及与它们有关的活动，都是阿吞神预先决定的。这次改革虽然主要围绕宗教展开，但也涉及文学、艺术等各个方面。其中对后世影响最大的就是在艺术上取得的成就，这一时期的艺术家们在题材和风格上对旧有的传统做了改变，创作出了全新的作品。由于埃赫那吞时期的文物主要见于日后成为废墟的阿玛尔纳，而且这些作品具有相同的艺术风格，因而这一时期产生的艺术被称为“阿玛尔纳艺术”。因阿玛尔纳艺术的突出特点之一是埃赫那吞所提倡的高度描写现实反对传统模式的表达方式。埃赫那吞给艺术家们以充分的自由，允许他们打破陈规，根据真实生活从事艺术创作。至此，阿玛尔纳艺术区别于古埃及以往艺术的新的特点也已具备，并慢慢走向成熟。

新王国时期是古代埃及历史上的鼎盛时期。经过前辈法老们的励精图治和不断的对外征服，埃及社会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阿蒙霍特普三世不愧为一位伟大的法老。他打破了埃及王室的婚嫁传统，迎娶了平民女子泰伊为王后；大胆启用忠于自己的新人；在国内大兴土木，给世人留下了了叹为观止的建筑艺术。他在位时期的埃及社会似乎开始发生了变化。他的统治思想潜移默化的影响了他的继承人——阿蒙霍特普四世。可以说，法老阿蒙霍特普三世的统治时期是整个阿马尔那时代的黎明。

纵观整个阿蒙霍特普三世的统治时期，这位新王国第18王朝的伟大法老绝不是一些人所认为的无所作为，坐享其成的无能法老，他所取得的成就也不单单是靠着运气。在他的统治时期，阿吞神的势力和影响悄然上升。国家已经开始酝酿着改革的发生。而下一任法老的改革也不是一种突发奇想，他的父亲阿蒙霍特普三世已经为他的改革做好了铺垫。阿蒙霍特普三世的统治正预示着阿马尔那时代的黎明。

[1]Berman,Lawrence,ed.,The Art of Amenhotep III: Art Historical Analysis,Cleveland,1990.

[2]Johnson,W.R.“Amenhotep III and Amarna:Some New Considerations”,JEA 82(1996).65—82.

[3]刘文鹏.古代埃及史.上海:商务印书馆,2000.

[4]金寿福.永恒的辉煌——古代埃及文明.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

[5]刘汝酸.古代埃及艺术.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5.

郑 帅 山西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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