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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人”与“局外人”存在困境辨析

2014-02-17杨光费婷婷

文学教育 2014年1期
关键词:局外人现代性

杨光+费婷婷

内容摘要:考夫曼在《存在主义》中指出陀思妥耶夫斯基开启存在主义的序曲,而将加缪作为结尾。虽立足于不同民族,但都发出诅咒。在现代性认识、存在困境上,二者都展现张力,却是不同方向的撕扯。现代性,施特劳斯认为至少起源于马基雅维里,又经笛卡尔、康德一路演绎,二十世纪到顶峰。最宽泛的信念:相信历史,遵从进步,要求摆脱对自然正义的诉求,走向科学理性。而舍斯托夫对陀氏极为推崇,认为其表现了悲剧哲学意蕴:要抛弃过去相信和热爱的,把过去奉为理想的东西视为虚假和反常。本文从《一个荒唐人的梦》与《局外人》出发,借助舍斯托夫“悲剧哲学”理论,从三个方面对现代性困境做一番浅探。

关键词:荒唐人 局外人 悲剧哲学 现代性

一.超越的形而上学

悲剧哲学不关于此世,而关于超越。上帝死于人的理性杀戮:善与恶、真与假、自由与秩序相互撕扯,产生危机:与神分离。理性一分为二,古典理性首先是存在,其次是功用;而现代理性只保留工具性:解剖一切,唯独无法弥合自我。

1.指出荒诞

局外人的荒诞体验莫过于法庭审判。检察官抱定“他是罪犯”则“他必然有罪”,臆测动机。局外人无情揭露出所谓理性法制社会的荒诞。荒唐人谈及世界,直言“过去一无所有,将来也永远一无所有。”①(489)小说第五部分对人类生存状态的描述,集中表达自己看法:

他们尽管认为过去的幸福完全不可置信,不过是一种传闻,但他们却又那样向往有朝一日能重新变得清白、幸福……然而,如果他们真能回到他们逝去的那个纯洁无瑕的幸福境界,如果有人突然让这种境界再次呈现在他们的眼前,并且询问他们是否有意重返故地——这时他们肯定会表示拒绝。

言行不一造成的冲突与“知识高于感情,对生活的认识高于生活”的论调,共同构成人类此在世界的荒诞,陀氏指出极端理性造成了人类荒诞结局。

2.拒绝虚无

承认荒诞并不产生意义,“只有在人们不赞同荒诞的情况下,荒诞才有意义。”(加缪)在找寻意义的十字路,荒唐人与局外人选择不同。局外人在虚无中借助肉体感觉追求真实。在他唯一一次正面谈及母亲的死时说道:【40、41】

肉体上的需要常常使我感情混乱。安葬妈妈的那天,我很疲倦,也很困倦,我根本没体会到那天的事的意义。我能够肯定地说的,就是我更希望妈妈不死。

“肉体的判断并不亚于精神的判断。”(加缪《西绪弗斯神话》)人的肉体存活方能思想,局外人毫无避讳。由此面对律师为使审判结果对其有利而做出种种诱导的尝试,局外人断然拒绝。即便遭遇误解和攻击,局外人依旧视真实为行为准则,“永远都不演戏”。

荒唐人用自杀反抗荒诞。不接受命运偶然性与荒诞合理性,准备自尽,小女孩的出现让子弹偏离了既定轨道。

因为手枪已经摆在我的面前,我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感到这件事肯定就要发生了……(651)

于世界,洞若观火;于自己,选择自杀拒斥荒诞,然而生死口处,他依旧保有同情:

很显然,既然我是人,而不是自诩,暂时也没有化为乌有,那么我就还活着,因此就会有苦难,有愤怒,有为自己的举止而感到羞耻的心。(650)

于是,面对存在着的人类,荒唐人表现出理解与深沉的爱:

任何时候,任何时候我都没有中断过我对那个地球的爱,就是在离开它的那个晚上,我也许比任何时候都爱得更苦……为了爱,我甘愿受苦。我愿意,我渴望就在此刻含着热泪去亲吻我离去的那一个地球,我不愿意,也不接受在任何别的地球上复生!(656)

陀翁所坚持的抗拒,是以神性的关照、爱的持守、不可或缺的善恶熔铸成信念之基,希望以神圣之道德抵御现代浪潮。人不能只爱上理由,应当爱活着本身。幼童早夭,少女失贞,而犬狼寿终,陀翁惑于天道,认清理性无法解释一切。

二.临界境遇的思维

悲剧哲学是在临界境遇中产生的反抗性思维,指人的生存达到边界、发生危机遭遇。

1.荒唐人的受苦

《地下室手记》里曾说:“痛苦——要知道,这是产生意识的唯一原因。”只有痛苦才能使人躬身反省。荒唐人渴望在苦难中流尽最后一滴血,他深刻认识到悲痛——去爱那块肮脏的大地,甚至比那个大地是天堂的时候更爱它。

于是,在“受苦”的临界境遇中,荒唐人选择怀着痛苦去爱。

2.局外人的冷漠

对于局外人,苦难与生死,似乎并不关心,因为找寻不到意义。在面对阿拉伯人时,虽然告诉莱蒙不能随意开枪,但当自己处于莱蒙的境况时,却做出无法挽回的决定。莫索尔有罪,因为不论是“不想听女人的哭声”,还是只为了“逃避太阳”、“找一片阴影休息一下”,全都无法成为枪杀他人的借口。莫索尔申辩导致他扣动枪机源于人类的天性——“肉体上的需要常常使我的感情混乱”。莫索尔并不承认他对他人的死亡负有责任。面对死在自己手里的生命,局外人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的确令人惊讶。

局外人冷漠,虽彻底决绝,“永远都不演戏”,但与科学理性的技术虚无同流。在“受苦”的临界境遇中,他选择用冷漠保持拒绝。

三.生命的终极追问

悲剧哲学不是说教,谁也无法逃脱偶然命运和必然死亡,它揭示的正是偶然与必然的心理,是个性自由——拒绝科学与理性,抛弃美与崇高,追求生命真实。

1.荒唐人的信仰

荒唐人在一种灰暗现实中生发出祈愿,反抗历史理性,主张超越传道。文中隐含疑问:要不要宽恕刽子手?按照教义,答案是宽恕。问题是,人非神,无法判决,正因此直面苦难会产生伦理焦灼。悲剧哲学赞同对必然性的反抗,诉诸信仰,但信仰中的最高存在是否有效?最高存在者究竟能否使人避免死亡和受苦?

不过悲剧哲学所说的不是诉诸上帝就能改变外部状况,而是在于人内在感受的改变。从外部来看,无论人有无信仰,都要服从自然规律,同样要受苦和死去。从内部看,信仰使人的自发状态发生改变,这种改变有可能内在地消解个人与世界、个人与普遍性和必然性的对立。在信仰之中,改变在内不在外,因此常常难以得到验证。进入信仰世界也并不意味着对人的存在问题拥有最后的解决方案。endprint

2.局外人的自由

莫尔索追求绝对,指出被理性绝对化的规范和道德是谎言,但他寻求的自由和荒唐人并不一致。对虚无的叩问、对本体的焦虑,盘桓于终极维度。荒唐人对自由的追寻是一个深入认识自我的过程。在历经绝望后,真正意识到存在:人不是上帝,无法预定。

而局外人不同于陀翁的永恒诉求。自由似乎只显露难以忍受的消极面:对一切价值的否定,他的自杀是向往绝对自由。要超越任何境遇,要把无所谓,或对现世的否定坚守到底。逻辑推演的结果,否定性不仅只针对于境遇,更包括自己。

当人们把自由看成无限制,也就成了绝对受制于境遇了。伯林在《两种自由概念》中阐述过“退居内在城堡”。当世界残酷不公,当一个寻求公正、自由的人觉得无能为力,发现太多的行动被堵塞了,退回自身便有不可抵挡的诱惑,逃至真实自我的内在城堡便以个人主义形式兴起,那些赞扬人生尊严的人就会产生一次向内的迁徙。所以与其说局外人把握住了自由,不如说是个二律背反。

自由在陀翁那作为本体或上帝的馈赠,无疑与信仰勾连。然而更重要的,他支持良知自由的自体绝对性,局外人的命运无疑指向自我选择。可见在现实镣铐束缚的叠加中,自由作为天赋本性,展现为翻腾的生命力。它是面对压迫的狂喊,是头颅撞墙的疯癫,是仆地的斑斑血迹。是死,也是生:是生死间一次怒泻。

似可窥见,在现代性的道路上,陀翁和加缪有着明显对峙。一个痛苦的选择:是永恒信仰,还是生命的绝对当下?不管怎样,我们了解了陀翁以神性来抵抗虚无,在苦难中相爱;而加缪则以荒诞的激情去鄙弃束缚,追寻自由。

参考文献

[1][俄]费·米·陀思妥耶夫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论艺术》[M]漓江出版社,1988年

[2]W.考夫曼编著:《存在主义——从陀思妥耶夫斯基到萨特》[M].商务印书馆,1987年

[3][俄]列夫·舍斯托夫:《悲剧的哲学——陀思妥耶夫斯基与尼采》[M].张杰译,漓江出版社,1992年

[4]黄真梅:《小说如何面对荒诞的世界——谈加缪的<局外人>》[J].《法国研究》1999年,第2期

[5]张磊:《论<一个荒唐人的梦>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史上的重要性》[J].《俄罗斯文艺》,2012年第2期

注 释

①有关《一个荒唐人的梦》的引文选自《陀思妥耶夫文集——中短篇小说选下》潘同珑译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有关《局外人》的引文选自柳鸣九译本,浙江文艺出版社,2010年版。前者页码以()标出,后者以【】标出。

(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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