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璐，任俊

(浙江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心理学系，浙江 金华 321004)

一、正念的概念及其模型机制

“正念”(mindfulness)(也有人称为“心智觉知”)这个词最早来源于佛教中的巴利文sati，意思是“觉知”、“注意”和“记住”。1921年首次被翻译成英文mindfulness,正念可以简单地定义为“瞬间的觉知”或者“当注意保持平和敏捷，并且没有依附于任何特定的观点之上的时候的一种心理自由的状态”。现代意义上的正念内涵十分丰富，它既可以用来描述一种心理状态或心理特质，也可以被看做一系列与自我调节、元认知和接纳相关的心理过程，还可以作为一种集中注意力的方法，或一种培养正念的训练方法(如，正念冥想)。其中最为广泛接受的正念概念是“一种有目的、不加评判的将注意力集中于此时此刻的方法”。可见现代意义上的正念是一种概念和方法的统称，不仅包括状态和特质，正念还包括获得这种状态或特质的方法，即进行正念训练(mindfulness training，MT)。正念训练包括一系列以正念技术为核心的冥想练习方法，即正念冥想(mindfulness meditation，MM)。

Shapiro认为卡巴金在1994年提出来的“一种有目的、不评判的将注意力集中于此时此刻的方法”的概念中包含了正念的三轴：(1)“有目的的”——目的;(2)“集中注意力”——注意;(3)“以一种特殊的方法”——态度(正念品质)，即以一种无价值评判的、接纳的、善意的、开放的态度对待内在和外在的体验。

这三者是紧密联系且同时发生的。目的也是就对于为什么做正念训练的解释，对改变的方向和强度的确定，以及为效果的检验提供一个标准。注意是正念的核心部分，它强调的是在正念训练的过程中，要对个人身心的变化做明确体验以及对外面环境保持高度的注意。注意并体验才会认识到问题，才会有改变的可能性。态度是以一种无价值评判的、接纳的、善意的、开放的态度对待内在和外在的体验。Shapiro认为在开放的和非判断性的状态下有目的的关注，即正念的三轴能够导致观点上明显的变化，他称之为再感知(reperceiving)。他认为再感知是行为的元机制，它支持其他的直接的导致变化和积极结果的机制：(1)自我调控；(2)价值澄清；(3)认知、情感和行为灵活性；(4)暴露。这些机制可被看做其他结果的潜在机制，且相互支持相互影响。

二、正念与乐商

乐商或乐观智力是指人乐观的能力，它既包括一个人乐观水平的高低，也包括个体从所经历的消极事件中获取积极成分(或力量)的能力，以及影响或感染他人的能力。单从概念上来看，正念和乐商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但从正念训练调节人的情绪、增进人际关系、促进身心健康、提高幸福感的作用上来看，正念和乐商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正念训练也许可以有效地促进乐商。

近几十年来，正念逐渐成为研究的热点问题之一并且被广泛应用于西方各临床机构 。基于正念的心理疗法主要包括：正念减压疗法(Mindfulness-Based Stress Reduction,MBSR)、正念认知疗法(Mindfulness-Based Cognitive Therapy,MBCT)、辩证行为疗法(Dialectical Behavior Therapy，DBT)、接受与承诺疗法(Acceptance and Commitment Therapy ，ACT)。这些疗法在临床上都有显著的疗效，研究发现,正念可以有效缓解慢性疼痛,辅助治疗癌症、类风湿性关节炎和纤维肌痛等疾病。还有研究发现正念对缓解抑郁、焦虑症状以及防止抑郁复发,提高个体的有效情绪调节能力、维持情绪稳定性、增强主观幸福感和提高生活质量等也有重要作用。

(一)正念与情绪调节

已有许多实验研究表明正念有助于有效的情绪调节。正念冥想能够导致积极情绪的增加和焦虑等消极情绪的减少。依据情绪调节的变化机制，Corcoran 等人曾做出这样的推理：正念冥想促进元认知知觉，通过与持续的认知活动相脱离来减少沉思(rumination)，并且通过工作记忆的增加来增强注意能力；这些认知上的增加，都有助于有效的情绪管理策略。

前文所提到的正念的再感知模型也是情绪调节的重要机制，这种再感知模型强调从意识的内容转向对意识本身进行加工操作，强调减少即时情绪对个体的控制以及随之产生的自动化习惯性反应模式。再感知模型认为，训练个体对所有心理现象保持短暂易逝的态度，可对不愉快的内在状态产生高度的容忍，从而对情绪进行调节，增强幸福感。

Gross和John在2003年的一项研究中认为，情绪调节分为两个部分，即先行关注情绪调节和反应关注情绪调节，先行关注情绪调节策略中代表性的就是认知重评，而反应关注策略则以情绪抑制为代表。研究发现，抑制情绪反应会导致自我控制的下降、焦虑、抑郁等症状，不利于身心健康。所以，我们可以认为认知重评是一种重要的积极情绪调节策略。

Garland,Gaylord和Park 2009年的临床研究证明了正念在正性的认知重评中起核心作用。研究者在此基础上提出了正念在正性重评过程中起作用的因果模型，即“正念应对模型”,它指出，当个体评价一个特定事件的威胁、伤害或损耗程度超出其能力范围时，若是以正念方式对应激评价采用去中心化的适应性反应，关注意识的动态过程而不是意识的内容，则会扩展注意并加强认知的灵活性。凭借扩展的元认知状态，个体能够对压力事件进行积极的认知重评，重新定义或构建压力事件，并最终引发能缓解压力的正性情绪，如怜悯、信任、自信和平和等。正念在情绪调节和压力应对上的重要作用为正念训练提高乐商提供了理论上的证据。

(二)正念与人际关系

Barnes 等人的研究发现高正念特质的人们在对关系冲突的反应中显示出较少的情绪压力并且在参与冲突讨论时表现出较少的愤怒和焦虑。有证据表明正念与压力蔓延反向相关且与在社会情境中有意识的行为直接相关。同样也有实验证据表明正念抑制了关系冲突中的情绪压力的影响并且与在不同社会情境中表达自我的能力积极相关并且能够预测关系满意度。因此，培养治疗师的特质正念也许能够帮助培养和保持与患者之间成功的关系。夫妻之间、家长与孩子之间、老师与学生之间同样都需要培养积极的特质正念，这也是正念训练在人际关系中的重要运用。

正念冥想一直被认为能够促进共情,而且利用许多方法的研究现在也逐渐支持这一假设。除了共情，第二个能够从冥想中获得的似乎就是同情或怜悯。例如，MBSR训练已经被发现能够增强在保健专业人员和治疗师中的自我同情。同样这种研究正逐步运用到教育、家庭等关系治疗中，这就使得运用正念训练来提高乐商有很广阔的应用前景。

(三)正念与心理健康

很多关于正念的研究都证明了正念与心理健康的关系。比如特质正念与更高水平的生活满意度(Brown & Ryan,2003)，宜人性(Thompson & Waltz,2007)，责任心(Giluk,2009; Thompson & Waltz,2007)，生命力(Brown & Ryan,2003)，自尊(Brown & Ryan,2003; Ra smussen & Pidgeon,2011)，共情(Dekeyser,Raes,Leijssen,Leysen,& Dewulf,2008)，自主感(Brown & Ryan,2003)，能力(Brown & Ryan,2003)，乐观(Brown & Ryan,2003)和愉悦的情感(Brown & Ryan,2003)相关。Brown和Ryan在2003年的这项研究也为正念与乐商的关系提供了间接的证据。

(四)正念与主观幸福感

Brown和Ryan在2003年的那项研究也为正念在心理幸福感中的作用提供了理论和实证性的证据，进一步明确了状态和特质正念都能够预测自我调控的行为和积极的情绪状态。

Ryan认为也许是因为正念是把人们从自动化思维、习惯和不健康的行为模式中脱离出来的关键因素，因此正念可能在培养灵活的和自我支持的行为规则中发挥重要作用，这种行为规则的培养一直是与幸福感的增强密切相关的(Ryan & Deci,2000)。此外，通过增加经验的清晰度和灵活性，正念也许也可以以直接的方式增加幸福感。

正念能够增加幸福感的一个更加直接的方式是与更高质量的或理想的此时此刻经验相关。LeBel 和Dube在2011年的一项研究中发现把注意力放在吃巧克力的感觉体验上的被试比一边吃巧克力一边参与分心任务的被试产生更多的愉悦感。更广泛地说，研究已经发现更多的内在动机和心流体验活动，即以参与和注意正在发生的事为特征的活动，能够产生客观的愉悦感和更多的生机活力(Csikszentmihalyi,1990; Deci & Ryan,1985)。

(五)正念与乐商

乐商的第一个维度是人的乐观程度，乐观程度不仅包括静态的水平程度，还包括个体使自己变得快乐的能力，特别是自我激励的能力。相对于智商而言，乐商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后天养成。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正念能够提高人的乐观水平，但依据Brown 和Ryan在2003年的研究，特质正念与人的自尊和乐观是呈正相关的，在正念的知觉与注意量表(MAAS)上得分高的人有更高的自尊水平与乐观程度。

乐商的第二个维度指人摆脱消极事件或消极影响，并从中获取积极成分(或力量)的能力。这种摆脱消极事件的能力也包括调节消极情绪，积极应对的能力。正念训练有助于形成积极的情绪调节策略，使人在面对消极事件的时候更加乐观和自信。这些来源于正念的情绪调节功能，同样有大量的实验证据支持这一结论，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正念训练能够帮助人们更好地摆脱消极事件的影响，并从中获得积极力量，从而在未来面对生活中的挫折和烦恼的时候能够及时调节消极情绪的影响，变得更加积极乐观。

乐商的第三维度是影响他人变乐观的能力。这种乐观的感染力也是人际交往中的一个重要因素。许多研究都证明正念训练能够提高人们共情和同情的能力，这种能力在人际关系中是十分重要的，无论是夫妻、同事、同学、父母子女，还是师生关系中，高乐商的人更愿意用微笑来寻求社会支持，改善人际关系，而人际关系的融洽在很大程度上与主观幸福感相关。在基于正念的心理疗法中，有许多针对人际关系的训练，正念训练在改善夫妻之间、亲子之间、师生之间关系上都有显著的积极作用。

三、正念训练是一种能够提高乐商的干预方法

无论是基于正念的心理治疗方法还是以正念技术为核心的正念冥想在临床上都有广泛运用，如正念冥想能够帮助患者缓解焦虑和压力，并且减轻抑郁症状和改善睡眠，此外正念减压疗法(mindfulness-based stress reduction,MBSR)和正念认知疗法(mindfulness-based cognitive therapy,MBCT)在抑郁症的治疗和缓解压力等方面都有重要作用。此外，正念训练在调节情绪状态，促进积极人际关系，增加个体积极情绪和主观幸福感方面的作用已经得到大量实验证明。虽然没有直接的实验证据证明正念训练能够提高乐商，我们可以认为正念训练是一种能够提高乐商的干预方法，在这方面的实证研究也应该得到广泛的关注。现已有很多研究将正念训练作为一种促进身心健康，提升幸福感，追求从容幸福生活的积极干预方法推广到学校、家庭、社区中。在学校教育中运用正念训练有助于提升学生的乐商水平，形成积极乐观向上的学习氛围，让学生在快乐中成长。在家庭关系中，正念训练同样能促进夫妻关系、亲子关系的和谐发展，良好的家庭氛围有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长，也有利于人们身心健康和获得事业上的成功，这与高乐商的人追求的家庭和事业的双丰收不谋而合。在社区关系中，人们同样能够从积极的社区关系中获得积极情绪体验与幸福感。所以，正念训练作为一种能够提高乐商的积极干预方法可以得到广泛的推广与运用。

四、研究局限与展望

正念这一源于东方禅宗哲学的概念与近代西方心理治疗技术相结合在临床治疗上产生了很好的疗效，逐渐引起了心理学家、心理治疗师的广泛关注。正念在促进身心健康、增进幸福感、增加积极情绪体验方面的作用逐渐得到了广泛的认同，但是正念在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许多问题。首先是概念的界定不清，由于正念的概念源于东方禅宗，这一古老的技术在发展过程中不断受到外来文化的吸收和融合，直至被西方主流心理治疗方法所吸收，才产生了一系列基于正念的心理疗法，包括正念冥想。正念的概念一直备受争议，目前还没有达成一致，本文也只是以最广而接受的卡巴金的概念来定义正念。由于没有统一的操作定义，对正念的测量方法也有很多，因此对正念技术的标准化是一个亟需解决的问题。现在主流的正念冥想、正念减压疗法、正念认知疗法等的应用虽然得到了广泛的接受和认可，但对于正念内在机制和脑机制的研究还有所欠缺，正念这一有着广泛应用前景的概念还有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同样乐商也是个新近出现的概念，对于乐商的测量和标准化也亟需改进。虽然运用正念技术提高乐商还缺乏直接的实验证据，但这并不妨碍这些概念和技术的运用，特别是在教育领域，在学校教育中推广正念训练，开展以提高乐商为核心的积极教育是未来研究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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