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 平

试论井上靖“西域小说”中展现的西域情结
——以《异域人》为中心

尹 平

井上靖的“西域小说”用苍凉、浓重的的笔墨和独特的创作手法把中国的西域历史文化呈现在读者面前。短篇小说《异域人》虽然只有几千字，但是简单的故事情节却包含着井上靖的西域梦想和西域情结，一方面体现出井上靖对西域历史文化的浓厚兴趣，另一方面也展现了井上靖对班超的崇敬之情，把作者的孤独和班超的孤独融为一体，在班超的故事中实现自己的西域梦想。

井上靖；异域人；西域情结；孤独；热情

井上靖（1907—1991）是日本当代著名作家。他对“西域”这片苍凉、神奇的土地一直怀有浓厚的兴趣，创作出很多脍炙人口的文学作品。他以中国的西域历史文化为背景创作了小说、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其中“西域小说”是最受人瞩目的，获得很多文学大奖。其中被中国人所熟知的有《漆胡樽》、《玉碗记》、《异域人》、《楼兰》、《敦煌》等小说。这些小说都展现了井上靖的西域情结，对历史人物内心的孤独、无常和对西域历史的热爱都融入小说的创作中。作者在小说中倾注了对班超这一历史人物的高度赞美之情。高慧勤认为“班超纵横西域，周旋于异族之间，他超人的意志，果断的行动，深深打动了井上靖。所以，他长久以来对西域的向往之情，首先倾注在班超这一历史人物身上。”日本学者山本健吉也认为，“井上先生在有关西域的作品里，寄托着他从青年时代就孕育着的梦。那个梦是浪漫主义的憧憬。”“井上氏对西域的向往首先表现为对将半生献给西域的班超的深切的热爱”。这样的评价也说明了井上靖的西域情结。

井上靖根据《后汉书·班梁列传》创作的短篇小说《异域人》于1953年7月在《群像》杂志上刊登出来，这是井上靖的第三篇西域小说。他的西域梦想和西域情结在这篇小说中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井上靖抱着憧憬和崇拜的心情描写了东汉班超的一生，着重描写的是班超出使西域、经营西域30年间的经历。创作的过程对井上来说一种灵魂的洗礼。《异域人》以大量篇幅叙述了班超的英雄事迹，作品写班超42岁时投笔从戎，出使西域，献身边疆，以自己的聪明才智，解除匈奴对汉朝的威胁，安定西域，和西域各国和平相处，为汉朝边关的巩固和安定、为中原与西域地区经济。文化交流贡献了自己的一生。但是井上靖的历史小说并不是以再现过去为目的，而是以历史题材小说来表达作者的内心的想法。班超到42岁时才开始有如此的赫赫功业，从这一点上来讲井上靖和班超有很多相似之处，他40岁时才开始在文坛上受人瞩目，可以说是大器晚成。井上靖开始职业作家生涯后，其创作很快进入全盛期，其间获得芥川文学奖、野间文艺奖等各种重大奖项。随着在文坛地位的逐日提高，井上靖本人也因其严谨而富有亲和力的作风赢得巨大声望，获得政府文化勋章，并担任过日本文艺家协会会长等多种重要职务。其后半生的人生经历与前半生的晦暗挫折形成了鲜明对比。较之前半生，作家后半生不仅仕途通达，文学创作更是成就非凡。这种人生轨迹的重大转折在为其带来由衷喜悦的同时，也难免激起对人生变幻莫测的慨叹。“井上氏对西域的向往首先表现为对将半生献给西域的班超的深切热爱。班超是抱着纯洁情感奔赴西域的人，是以坚强的意志完成使命的男子汉。井上氏自己没有成为现实的梦想，在班超身上实现了。”

《异域人》虽然以大量篇幅叙述了班超轰轰烈烈的业绩，但是作者的思想远远不止于此，小说以简洁凝练的语言对班超历经磨难丰富复杂的心理变化过程进行了描写和渲染，表现出了丰富的思想内涵。通过对班超这个历史人物的刻画，我们能深深体会到贯穿其中的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不理解、不信任以及由此而带来的孤独感。井上靖在幼年和少年时代寄居在祖籍静冈县汤岛庶祖母家，在偏僻的乡村过着的孤寂生活。这位身世不幸的老人，在把她暮年时节的慈祥全部都给予井上靖的同时，她凄凉孤独的心境、风烛残年的哀愁也感染着井上靖。少年时期特殊的人生经历使井上靖初次体会到人生的孤独。不仅如此，井上靖从小学到大学期间，基本上是离开双亲度过的。这段特殊的生活经历，不但对井上靖气质、性格的形成，而且对他的创作也产生了相当深远的影响。随着岁月的流逝，便形成了一种人生孤独之感。这种孤独感贯穿了他的创作生涯，甚至成了井上靖的作家气质。班超的人物形象也同样具有孤独的气质，执着于理想，往往摆脱不了悲剧的命运。

井上靖在充分查阅历史资料的基础上发挥自己想象力，采用白描的手法刻画了班超的心路过程的改变。在创作过程中井上靖将自己的梦想和感情如实反映在《异域人》这篇小说中。回顾井上靖的人生经历之后就会发现，作者年幼时期的自卑感和孤独感是其影响其人生发展及其文学创作的重要因素之一。他曾经讲过：“自卑感和孤独感是青少年时期自己给自己植入的。”并说“这种自卑感以各种形式影响了我的人生。”他的作品中的主人公通常是充满失败感和自卑感的。在创作中他经常着眼于小人物，即使在创作历史人物的时候，也是着眼于他的平凡的一面。井上靖强调表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缺乏信任以及由此而生的孤独感，在《异域人》小说中得到了很好的展现。作为小说中人物之一的疏勒王忠是班超将疏勒从龟兹的统治下解救出来后悉心扶持、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与班超多年来生死与共，但是在莎车的贿赂下还是背叛了班超，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信任就这样被抹杀了。在小说中，作者还添加了一些细节性的故事来体现这样的孤独感。小说中反复出现的赵某是班超最值得信赖、长年和他患难与共的下属，却因为一个女人而背弃班超逃亡了。其中最能体现出人与人之间的互不理解、人物内心孤独的是班超将近70岁时，这位白发将军上书请求返回洛阳。这部分井上靖增加了一段小小的细节描写：由于班超长期生活在沙漠中，沙漠的黄尘改变了他的皮肤和眼睛的着色，孤独的岁月使他失去了汉人老沉稳重的表情，以至他行走在阔别的三十年的洛阳街上时，幼童竟把他当作“胡人”，班超却始终保持着沉默。作者虽没有描写班超的心理活动，但是此时是无声胜有声，人与人之间的不能相互理解，班超内心的孤独却让人感同身受。在对班超这个历史人物刻画的过程中，作者流露出一种历史的沧桑感，一种虚无的历史观，感叹人生无常。井上靖巧妙地在结尾处添上一段结语：“班超死后，西域再次发生叛乱，都护任尚丧失民心，西域诸国群叛而攻之，由许禧接替任尚为都护，此后战火不绝。西域道远而险阻，胡族叛服无常，对西域用兵费用太大，以这三条为理由，汉室于安帝永初元年六月，放弃了西域，召回了都护、屯田官吏和士兵，再度关闭玉门关，这时是班超死后仅五年。”井上靖把它作为《异域人》的结局，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这样的结局与班超威镇边关的雄才大略、卓著功勋形成鲜明的反差。在历史的长河中，个人建功封侯、气吞山河的努力，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而已。在放弃西域并“关闭玉门关”的结局与班超毕生努力的对比中，人的行为的虚无，人的意志在历史面前的苍白，无常的思想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了解到人类盲目的意志在历史的洪流面前被无情地吞没这一事实，这些都强化了井上靖的历史沧桑感，从而在他的创作中深刻体现出来。井上靖在其早期创作《异域人》中所流露出的孤独与虚无的情调，后来发展成他创作的一大特色。井上靖善于在其创作的作品中把握孤独，表现孤独，从对孤独心理的解剖中去探视人生真正的意义。

一个作家文学风格的形成，往往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除了生活经历的因素外，还有作家的思想艺术修养、文化传统、社会环境等各方面的因素。就井上靖来说，其作品中所表露出来的虚无色彩，与日本传统文化的影响有着密切的关系。这种无常的思想更是因日本列岛经常出现的地震、火山、台风等而得到强化，成为日本文化的重要特征之一。同时，井上靖也经历了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侵华战争的全过程。1937年7月，日本发动侵华战争，井上靖应征入伍，被派到中国华北地区，由于患有脚气病，仅仅当了4个月的兵就被遣返回国，并退伍回每日新闻社继续工作。为了专心致志从事文学创作,他于1951年退出每日新闻社。这段长达15年的记者生涯拓展了他的生活空间，提高了他观察和分析事物的能力，积累了丰富的生活经验和创作素材，为后来的文学创作做了思想上、生活上和艺术上的准备。如同《异域人》中的班超，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少时的孤独经历与失意情怀造成井上靖性格中的忧郁倾向，与此同时，这种情绪基调的底层还潜藏着与之截然相反的隐性因素与逆反面，即倾注全部热情的行动者精神以及对人生的积极意愿。井上靖曾经说过：“我喜欢轰轰烈烈的生存方式。”在井上靖的文学作品中，积极努力、热情奋斗的人物形象非常多，他们的身上都表现出了执着、专一的人生精神，即使最后的悲惨结局无法避免。比如《异域人》中的班超，从中可以管窥到井上靖文学性格的另一个侧面。井上靖在《异域人》中表现出的像班超这样行动者式的热情和执着激烈的孤独精神，以及将人生看作是一场赌博的态度都在班超这个历史人物形象身上得到了进一步升华。井上靖把班超对待人生的热情及执着进行了细致、生动的描写，表现出积极人生的强烈精神。这些人物全力以赴去做自己认定有价值、有意义的事情，不管未来结局会如何，只是一心一意地努力，即使最后难以逃脱不幸的命运，带给读者的也不光是哀叹与感伤，更是一种昂扬的激情。在井上靖对执着精神的热情赞美中，充满了对生命本身的热爱。

《异域人》刻画的是历史人物，但是井上更注重借助真实的历史背景来描绘人物的情绪和心理，加深我们对人性的思考。《异域人》穿越历史的时空，浸透着作者的心灵感受，让我们感受到作者的西域情结，充满了孤独、忧郁，暗叹人生的虚无，但也同时给了我们执着于信念的勇气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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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贺春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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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平/辽宁对外经贸学院日语系讲师，硕士（辽宁大连116052）。